栩栩驚春(重生) 冤枉(修)
冤枉(修)
纔回至寢殿,便有絨薇端來文火慢熬成的藥膳,林栩趁著熱氣用了,便再強撐不住,隻昏昏沉沉地躺下。
卻是許久都沒有這般毫無憂慮侵擾,這一覺睡得也格外安穩些。又是連著做了好幾個夢,可她不願醒來,連著夢境也覺得格外虛幻而記不真切。
待身邊逐漸有了陸續的人聲和其他響動聲,林栩方纔緩緩睜開雙眼。
眼皮卻仍舊格外沉重。
見她醒了,秦嬤嬤關切地仔細瞧了,方為她壓緊被角兒,略帶責備道:
“可算醒了,小姐這一覺可算睡得安穩些,卻是著了風寒,還連帶高燒了一整夜,倒叫老奴魂都嚇沒了。”
林栩不明就裡地想要張口說話,卻發現喉嚨發緊,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秦嬤嬤心疼道:“小姐這是前些日子日夜憂思而落下的病根兒,又整日操勞,昨夜又因為那鳥兒的事一夜未得安眠,方纔病症加重許多。不過已經請了兩撥大夫給您瞧過,隻囑咐讓您好生歇息著,萬得將養些時日。”
林栩掙紮著看向窗外,卻見已是一輪紅日低垂,倒像是傍晚時分。
見她想要起身,身邊便有一道嬌俏聲響起:
“夫人可是想坐起身來?奴婢給您拿幾個軟墊,靠在腰後,您也舒服些。”
這女聲卻陌生得很。林栩吃力的睜開雙眼,才將眼前那個忙前忙後的身影看得清楚些。
芳杏揚著一張嬌俏臉旁,手腳也格外麻利。片刻間便為她取來了幾個雕花靠枕,又十分有心地為她墊得高了些,這才殷切地扶著她坐起來。
林栩看在眼裡,並不言語。竹苓端來一碗熱茶,許是察覺到她眼底的憂思,忍不住溫聲勸慰道:
“夫人莫要擔心,大夫說了,您身子並無大礙,想必將養些時日便能康複。二爺昨夜擔憂的滿臉急色,一邊在您床前踱著步子,一邊怒斥著大夫,還將整個彆院的下人幾乎都訓了一遍。奴婢瞧著,爺對您生病之事,十分在意呢。”
竇言洵
林栩聽聞,忍不住眉頭一緊。
她還有話想要問他呢。
既然那日到過西次間之人唯有芳杏,那麼給兩隻鳥兒下毒便並非他指使弄玉所為。
可麵對她的責問,他為何當初卻隻言片語都不解釋呢?她竟然冤枉了他
她四下張望,卻尋他不見。
竹苓瞭然於心,接著道:
“今辰爺突然接了上峰的任務,說是因著公務,恐怕得到臨鎮走一趟,說是要處理些莊田賬麵之事。二爺怕您醒來後他不在身邊,特意吩咐奴婢告訴您,讓您好生歇息,不必擔心。”
林栩怔然片刻,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恰在此時,竹苓又道:
“夫人病了,老夫人特意派了福璉來,囑咐您這幾日無需請安,萬請好生歇息,儘快痊癒。”
一旁的桌幾上,果然堆放了些包裝精緻之物。幾乎堆了滿滿一桌,絨薇和青茉正將快要放不下的補品挪開,搬去庫房裡。
見林栩目光落在滿當當的補品上,竹苓便道:
“夫人這一病,倒是驚動了全府。昨個兒傍晚恰好竇三小姐來彆院,說是許久未見特意來看望您,沒想到那會子您正高燒不退,慌得三小姐當即便去請示了老夫人。又立即去府外請了名醫來給您診脈。這下便不僅是緊挨著咱彆院的大房,連帶著兩位姨娘,也送來了好些滋補的藥膳,都快要堆不下了。”
林栩蹙起眉尖,隻不過她才站起身,便覺得額頭一陣眩暈,連帶著整個身子都酸軟無力。
竹苓慌忙來扶,一壁又忍不住勸道:
“清晨才給夫人喂過藥,這會應當正是體弱乏力之時,夫人還是多歇息會吧。”
林栩搖搖頭,隻覺得頭重腳輕,卻奈何心中憂慮,柔聲道:
“三小姐過來的時候可有還說些什麼?”
竹苓便仔細回憶。可那時彆院裡的人皆因為主子病倒而忙作一團,連帶著三小姐都進了殿門便大驚失色,那般混亂,倒是記不清真切了。
見竹苓麵色猶豫,林栩心思一沉。
竇貞平日裡忙於芝瓊堂伴讀一事,極少會在白日裡待在家中。若非有事尋她,想必不會貿然前來。
隻不過,她究竟是所為何事呢?
她不過略一思忖,便忍不住又牽動內附之氣,接連咳嗽數聲。這便驚動了剛離去不久的秦嬤嬤,好說歹說都不肯再讓她離開床榻半步。
林栩隻得喝了杯溫茶,又要來一本田莊上的賬簿,對著微弱的光掌看,不多時藥效便發揮作用,她便又沉沉睡去。
如此清閒度日,時光卻意外過得很快。
她每日吃了睡,睡醒了便看會書,偶爾格外精神些,便逗弄兩隻鳥兒,鸚哥們得了下人們用心照料,很快便康複,又活蹦亂跳起來。
過了四五日之久,她的病終於痊癒。
隻不過,竇言洵卻一直未曾回來。
有時她百無聊賴地坐在窗前,看著一片又一片的雲舒展又捲成一處,不由得想起一些往事。
從前她礙於時勢,不曾過多留心,過多在意之事。
比如,常嬤嬤被她打發後,忽然便音訊全無。府裡的老人多半在竇家做事有些年頭,彼此間卻總有互通音訊的方式,可她卻自出府後,便銷聲匿跡了。
亦或者,那個於暗夜行走於屋簷之上、行蹤詭秘,聽命於竇言洵之人。
碩大的竇府宅邸之中,還有其他人知曉,或是曾留意過他的秘密嗎?
她心中浮上思量,便隨手掩住那冊厚厚的賬目。
陪嫁的幾個莊子,她對那些數目日日相看,看得久了,哪個莊子去歲收成不好,哪個莊子管事年邁昏庸,早已經爛熟於心。
京郊西北處的帳房寫字極小,歪歪扭扭的幾行賬目讀下來,讓她雙眸痠痛不已。於是便坐起身來,喚來絨薇倒杯熱茶。
絨薇卻喜笑盈盈,將托盤裡一並端上來的四五小碟糕點吃食放好,又為她斟了滿滿一杯徑山茶。
湯色瑩亮,散發著淡淡清香,春日才下來的茶葉,自然再新鮮不過。
林栩看著也笑道:“怎了,今日倒是有什麼喜事,藏也藏不住了。”
絨薇聞言喜滋滋地看了林栩一眼,隨即柔聲道:
“夫人還是莫尋奴婢開心了。隻是奴婢方纔自大院裡進來,沿路聽聞似是兩位爺一同回來了,如今正在給老爺、夫人那兒請安呢。奴婢是替夫人高興呢。”
林栩聞言,眉睫輕垂。
他,回來了?
不過失神片刻,她的指尖便因太久貯留在滾燙的杯沿處而傳來隱隱的痛意。
林栩這才移開手指,勾唇笑道:
“正好前些日子廚房裡釀了些荔枝綠,回來的時辰倒是趕巧。”
竇言洵喜好不多,月下小酌便算是一件。
府裡不久前剛得了新鮮的南嶺荔枝,白氏便給各房都分了些。她那時纏綿病榻,食不得性熱之物,秦嬤嬤便吩咐廚子們拿新鮮荔枝釀酒。
幾日過去,荔枝綠想必纔算入了味某人,倒是極會趕巧。
絨薇得了吩咐,早便喜滋滋地退下,片刻又有竹苓身後跟著芳杏走了進來,打量她的眼色。
這是在問她,是否要化妝更衣。
她才才痊癒,身上病氣剛過,待在家中也不過是尋常裝扮,素淨的挑不出一道鮮麗之色。
二人許久未見,竇言洵走之前又因為她的身體格外上心,甚至遷怒於眾人,對彆院的下人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怎麼看,他二人的關係,都要比從前要更為親近許多才對。
心思聰慧如竹苓,也早便敏銳地察覺到,夫人的心思……似乎便和從前不同了些。
一匣三層漆木妝奩,內裡擺滿了數不清的翠羽明壋,各自明豔奪目。
竹苓拾起兩支大小不一的嵌明珠風頭簪,對著鏡子仔細比對,卻見端坐在鏡前之人眉色隻是淡淡,末了,神色如常道:
“不必如此繁複。”
竹苓不解的看向林栩。
卻見她接著道:
“夫君此去因是公事,路途辛勞,早已滿身疲乏,隻會念著趕緊歇息,不會留意這些。”
林栩將妝奩合上,隻站起身來。依舊是那副不加半點裝飾的素淨模樣,襯著窗外散進日落未儘的霞光,倒顯得濯濯如寒玉,格外岑寂。
從前便好看的臉龐,如今將養了幾日,每日血燕老參輪番滋補,竟多了幾分溫潤的氣韻來。
多一絲便未免豐盈,少一分則過於清媚。
如今單是她亭亭往那裡一站,周身便似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祥靜與安然,這分明也是從前不曾有的。
竹苓被那份美麗驚懾片刻,不自覺地移開目光。
分明是日夜相對儘心侍奉的人,但即便是她,看著如今林栩的容貌,都不由得產生一絲恍然。隻是小心揣測,覺得夫人彷彿對一些前塵往事看得更開了些。
這樣想著,沒一會兒便聽得院子裡傳來小丫頭傳話的聲音。
小丫頭聲音怯怯,隻說二爺纔在老爺房中請過安,歇了沒一會兒,便有官員請去應酬。於是眼下父子三人,連帶著有孕在身的大房及尚不滿一歲的朗哥兒,都一同坐著馬車出府去了。
竹苓慌忙便去瞧林栩的臉色。
卻見她站在原地,聞言卻無波無瀾,麵色沒有一絲起伏。
夫人心裡也會難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