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驚春(重生) 故人(修)
故人(修)
沒想到她憂慮整晚,竟是如此出人意料的好訊息,林栩忍不住勾唇而笑,一顆心也漸漸落下來。
高宥儀乍然有孕,甚至已達三月之久,林栩想到自己這位繼母的神色,以及那大大咧咧的性格,便忍不住輕抿唇角。
爹爹,一定也十分高興吧?
爹爹膝下子嗣稀薄,曾經和娘親百般恩愛,卻因娘親早早離世而唯有她一個孩子。
前世裡,雖然齊氏進府,被封了姨娘,卻一直不曾有孕,乃至全家被滅門時,林氏一脈便就此中斷。
如今,她一直不願再重蹈覆撤,於是想方設法想要留存住林家的一絲血緣在這世上。
這樣,即便哪一天她自己出了意外,好歹還會有人將這點念想和希冀延續留存。
“太好了,竟是如此大喜之事,應該好生慶賀纔是。竹苓,待回府後,你從庫房裡好生挑些滋養的補品給母親送去,我那裡還有兩支長柄玉如意,最是吉慶安寧,辟邪納福,也一並給母親整理出來。”
竹苓忙不疊應是。
梔芫笑道:“夫人早便猜到小姐會如此欣喜,還特意吩咐讓您不用麻煩準備賀禮呢。夫人說,此胎來得不易,應是多虧了前些日子您給夫人討來的偏方,該要好生感謝您纔是呢。夫人還等著哪日天氣大好,去光佛寺上香還願呢。”
“我與母親本就是母女,何需言謝,倒顯得生疏了。家中其他可一切都好?”
“一切如常。除了前些日子老爺為了表少爺一案心急如焚,甚至去求了提審此案的牛大人,但好在牛大人斷案如神,還了表少爺清白。其餘並無大事。對了,齊氏雖說身子早已剩一口氣,卻一直頗為稀奇地活到了現在,如今漪蘭苑破敗蕭索,已是府內無人踏足之地了。”
林栩點點頭。她握緊了梔芫溫熱的手。
“你往來於家中和這花草行,已是不易。我會再讓周齊、周全給你送些銀兩和人手,再有空缺的,隻管開口便是。”
梔芫卻不出意外地推拒了她的好意。
“我為小姐出生入死本是分內之事,又得小姐賞識,能操持這生意,已是梔芫萬幸,萬不敢再向小姐奢求什麼。如今您身邊有竹苓伴著,還有青茉、絨薇等人,這些都是從前在府裡辦事得力之人,您身體健康,一切順遂,纔是奴婢心中所願。”
一番話說的誠懇赤誠,亦讓林栩和竹苓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林栩看著麵前二人,梔芫靈巧,竹苓聰慧,有她二人在自己身邊,的確已是萬中之幸,她又怎能去輕易地懷疑身邊人的忠心?
於是又小坐談天,聊了會近日的花草行趣事。眼見出府的時間已久,林栩便欲離開,梔芫又忙讓人搬了幾盆開得正燦的春日海棠到她的馬車上。
纔出了店門,便有摻了細雨的涼風襲來,來時還晴空正好的天氣,竟不知何時飄起了綿綿雨絲。
她在竹苓的攙扶下正欲上轎,卻在迎麵而來的風雨中,莫名嗅到一絲很是熟悉的香氣。
那氣味如雨後新筍般清新,又夾雜著幾分極淡的茶韻,莫名得令人熟悉,亦讓她忍不住心顫。
方纔在花行裡她隻顧著欣喜,卻忽略了那杯中的茶葉以及特有的茶香,那分明是許久未曾嘗到,隻是輕抿一口便滿口清洌餘香的紫筍茶——
又是一年新葉成熟之際,上好的紫筍名貴稀有,也唯有記憶中的那一處有著彆無二致的清香。
她一隻腳已邁入轎中,卻因過分驚異而站立不穩,在轎子上晃動起來。
“夫人?”
竹苓不明所以,擔憂的看著她。
“問問梔芫,那茶葉是哪裡來的”
然而話尚未出口,她便看著緊鄰芫草居的那家店麵而明白過來。
那是一間裝點格外清雅樸素的店麵,大門兩側栽了幾顆稀疏青竹,雕花鏤空木門上高懸一塊牌匾以作招牌。
比起相鄰的花團錦簇的芫草居,以及整條北街各色店鋪的熱鬨熙攘,這間店分明格外安靜而不起眼。
可那牌匾之上的幾個大字,卻讓林栩渾身瞬時便冷至冰點。
周記茶廬。
她看向那扇木門被緩緩推開,內裡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將她麵前幾分光影都遮蔽完全。
林栩立在半空,另一隻腳向上邁也不是,向下墜也不是,她隻得尷尬得立在當空,看著那男子擡起頭,與她隔雨相望。
空氣中那股清洌淡逸的茶香便更為濃鬱起來。
“好巧,林小姐。”
男子明知她已婚嫁,卻並未以“竇夫人”喚她,那樣輕柔的一雙眼睛,直直地望向她,卻沒有半分訝然神色,舉手投足間儘是青雋之氣。
周惟衎一身月白色長衫,細雨綿密,將他的衣衫很快便染成暗色。
那雙眉目即便沾了雨絲,卻依舊疏朗如玉,泛著清淡卻濯然的光。
許是她立在空中的姿勢過於“彆致”,他淺笑頷首,向她伸出手來。
“當心。”
她竭力維持的鎮定霎那間卻如山崩地裂,頹然傾覆,讓她無所適從,隻得怔怔地看向他——
看向自己不受控製地搭上他的手臂,隨即雙腳落於地麵。
在他的攙扶下,她走下轎子,站在周惟衎的麵前。
看著他如記憶般分毫不差的麵龐,有如春山覆雪。
那是一如從前的雪影霜姿,玉立風前之姿,連他麵上的淺笑都絲毫未變。
她麵前的雨不知何時卻不再飄落,周惟衎隨手將手中握著的骨扇撐開,將她眉前所有冷意儘數遮擋。
“雨勢正盛,林小姐可要來鄙人店中品茗避雨,稍作歇息?”
原本還雨勢靡靡的天氣瞬時便瓢潑傾瀉下來,好似老天也在偏幫著周惟衎,而阻擾她的歸家路。
林栩回身看一眼停在路當口的轎子,隻一眼,那隻握緊她的手卻似擔心失去她一般,反而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北街當屬沐京內城最為繁華熙攘之地,過往人群擁擠不絕,她今日念著不過是看望梔芫,並未盛裝打扮,著淺色衣裙,薄撲粉黛,連發髻都隻是簡單紮了半髻,鬆散地垂在腦後。
隻匆匆一眼看過去,全然不像已婚的婦人,反而同周惟衎如一對郎才女貌的登對璧人一般,立在雨中相望無言。
再站在這裡,怕是會出問題了——
林栩心底一陣猶豫,隻覺得腦袋懵懵的,似乎完全不給她過多思量的機會,身體卻不受控製的率先行動起來,待她反應過來,已然邁入周記茶廬之中。
“夫人”
竹苓有意勸阻,又不免擡眼偷偷打量一眼麵前的男子。
男人樣貌自然是極好的,清濯溫潤,恍若出塵。
竹苓沒有讀過書,年少尚且和幾位年長點的姐姐同住時,斷斷續續識了些字,也囫圇看了些話本。
隻覺得麵前的男子,身上那種氣質竟是話本也寫不出的逼人,讓人移不開眼睛,分明是溫和如玉的笑著,但卻有著令人無從置喙、無法抗拒的力量。
夫人一定也是因為如此纔不好離開吧。
竹苓看一眼已經端坐在茶案前,與那男子相對而坐的林栩,依著禮節守在門口。
店內茶香清繞,除此之外,還有極淡的草木香氣,清雅脫俗,比她從前所有聞過的味道都要好聞。
她低頭偷偷再向那男子看去,忽然便恍然——
男子的相貌竟如此熟悉!她曾見過他!他便是從前小姐在府上辦及笄禮時,那位周身華貴的賓客!
終於明白過來的竹苓看看周惟衎,又看看林栩,一顆心瞬時忍不住便狂跳起來!這位貴公子,為何看著這麼像是對夫人彆有意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