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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沐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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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春

大昱的武學曆來行三年製,不合格者清退,合格者方可升學。

秦子塬是京屬校武場第三年生,倘若一切順利待到元貞十五年秋,便可結業。過去的兩年多裡,他一向成績優異,猶善騎射,更因為資曆最長被推選為助學官,平日裡負責傳達教令、維持秩序等事宜。

前不久他便從小道訊息處得知校場將有新任武學博士履任,本想借著此次擢選一舉奪得佳績,好為結業後的仕途鋪平道路,但沒想到最終期望卻全部落空。許是過度緊張,他兩輪擢考都隻是發揮平平。待到所有人比試結束後,果然自己隻獲得一甲一乙的成績。

而最優者,則是來沐京校武場曆練不過半年的梁征元。

秦子塬與幾個較為年長的學子十分交好,其中便有如今在五皇子身邊做伴讀的曹緣。但前些日子曹緣因傷退學,隻專心伴讀之事,自己就隻能孤身一人。平日裡倒還好,但當今日武學博士宣佈梁征元為第一時,他卻驟然覺得自己站在滿麵春風的梁征元身側,如此寂寥落寞。尤其是,當眾人都圍上來向梁征元道賀之時。

明明從前這些人都是圍著他的。

他心中憋著一口氣,看著繞著沙場策馬飛奔的那個身影也不免覺得刺眼。苦練多年,明明眼看就要順利結業入朝任職了,甚至有可能分到個正六品的昭武校尉的,畢竟這對於他的出身來講,已經算是相當難得的品階了。可偏偏這次馬失前蹄,他一時竟不敢細想,若是自此之後便再也不受博士肯定,往後的道路該有多難走。

秦子塬胡思亂想之時,眾人曆經整日操練早已筋疲力儘,便有人提出去校場旁的沐春樓一醉方休。此番提議一出,立馬受到眾人響應。

張伯遠平素一貫大大咧咧,便攬著梁征元率領一臉疲憊的眾人昂首走進沐春樓。他平日裡便是茶樓常客,甫一落座便大手一揮,十分熟稔地向店小二點了幾道招牌菜。不多時,店小二便將酒水與飯食殷勤奉上。

隻見春子鮓和桃花鮓正值夏季時令,鮮酥誘人。海鮮膾蘸著佐料鮮橙汁,酸甜辛香。又點了兩屜蟹黃兜子,新鮮澄黃的蟹黃佐以拌好的豬肉餡,剛出籠冒著熱氣,噴香撲鼻,令人食指大動。還有那新鮮的撈汁螺蚌搭配著沐春樓獨家釀製的桂酒,一口便足以橫掃整日疲憊。幾人舉起酒杯,將碗中丹桂酒一飲而儘,這才覺得痛快。

張伯遠出生於江州,喜食生膾,對沐春樓的十味拚盤曆來讚不絕口。梁征元在他極力推薦下,也夾起一筷子薑醋生蠔,果真入口生津,鮮美而令人回味。

張伯遠意猶未儘的砸砸嘴,閉眼長歎:“全沐京唯有這家沐春樓的下酒菜可堪榜首,如今酒足飯飽,方覺周身舒坦呐!”

同為校武場一年生的謝譙不禁笑道:“張兄一向愛海味,想不到無須回到你老家江州,單這沐春樓便能一解相思愁了。”

眾人聞言,又見秦子塬仍是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皆是扶掌言笑。

梁征元蹙眉,疑道:“這沐春樓位置優越,緊挨著咱們平日訓練的校武場。海鮮生膾又做的如此美味,怕不是老闆也是江州人士?”

一旁酌酒自飲的馬覆聞言來了精神,忙道:

“有道理!尋常人等怕也不會在這校武場旁開間茶樓,自有那繁華的沐京北街和八景裡橋人群熙攘,客流不絕。我看呐,怕不是這店老闆也出生於江州,甚至多半有可能也和咱們校武場頗有淵源。如此,那張兄豈不是要多一位老鄉了!”

張伯遠一聽,眼睛霎時冒出亮光,神情頗為期待,忙欲伸手拉住一旁經過的店小二便要詢問。

進門後便垂頭不語的秦子塬本默默撿著麵前拚盤裡的雜絲梅餅兒吃,聽到幾人討論起沐春樓的店家,這才清了清嗓子,慢聲道:

“這沐春樓的店家確實與咱們校武場有些淵源在裡頭,不過卻並非江州人士。”

馬覆揚起眉毛,露出幾分疑色。“哦?秦兄可知其中底細?”

秦子塬在眾人中資曆最老,馬覆與張伯遠等人皆是元貞十三年才入中央武學,進入校場曆練,平日裡對自己一向十分敬重的。今日梁征元奪得榜首,他二人便相當親昵地簇擁其前後,早讓他心中鬱憤難填。

但顧及顏麵,他也隻是神色如常,言語添了些冷淡道:

“從前校武場有一對竇氏兄弟武藝了得。不知各位可曾有所耳聞?那哥哥竇言舟與我乃至交好友,年長我兩屆,如今已入朝任職。弟弟竇言洵則與我乃同屆武生,奈何後來傷病纏身,於是僅入學半載便從校場退學了。”

他舉起手中茶盞,將浮葉用茶杯蓋輕輕拂去,慢悠悠道:

“而沐春樓從前歸一位家住汝江的老者所有,後來年紀漸長,再無力管轄這碩大茶樓,便將這沐春樓盤給了從前的熟客竇家二少了。竇二少平日裡極愛海釣,因而這些茶樓裡的生鮮都是他平日裡出海漁獵的成果。從前的沐春樓不過是供武場學子解渴歇腳的普通茶樓而已,如今已然全副整修過,兼做酒食生意。不出兩年,也算沐京蒸蒸日上,日進鬥金的酒樓了。”

馬覆一聽,恍然拍腿道:“難怪,我說前些日子總能在操練時看見竇言洵來這附近,不過離得倒遠,我與他並不相熟,所以不敢相認。還虧得是秦兄訊息靈通啊。”

張伯遠頗為可惜的搖頭,“還以為能有如此新鮮海味的店家,定是我們江州出身。從前倒是也有聽聞竇言舟在校武場成績優異,沒想到這竇家兄弟不光武學了得,在生意場上倒也遊刃有餘。沐京不愧為大昱都城,果真人才輩出。”

竇言舟如今在沐京朝堂任都水監主簿一職,掌管沐京城及周圍縣郡河渠堤堰疏鑿治理等事,雖位階不高,但也是個美差。而其父竇懷生背倚駙馬廖千又是沐京人儘皆知的秘密,如今也算青雲之勢漸起。

如此說來,竇家亦可算作沐京新貴。而秦子塬既與那竇言舟是至交,想必以後也是少不了錦繡前程。於是馬覆等人看向他的目光比起從前便又多了一份崇敬。

秦子塬今日體驗了一把被人拜高踩低的滋味,心中冷笑連連,此時不免擡起頭看向坐在旁邊的梁征元。果然見其神色肅穆,低頭看著麵前的一盤生膾,不知在想些什麼,全然沒有方纔的氣宇軒昂。

他心中不免再次得意起來。畢竟若要真論資排輩起來,全校武場當屬他秦子塬年長,你梁征元不過初生牛犢罷了,又算什麼東西?他又夾起一筷子梅餅,這才覺得氣順了不少。

眾人酒足飯飽後,又相談了好一會才都結賬離去。

梁征元行至門口,卻忽然眉頭一皺,隻說要先去行個方便,便與其餘之人打過招呼,又回到沐春樓中。

他沿著走廊行走數十步,待眾人的談笑聲徹底散儘之後,方纔又低聲喚來店小二安排了一個雅間,又點了一壺清茶。

店小二麵露疑惑,但見梁征元適才坐於大廳,隨行之人皆是非富即貴的校武場學子,自知得罪不起,故而腆著笑問:

“客官可是在咱兒這約了人麼?”

梁征元卻隻是打量著周遭擺設,一應是低調的木質傢俱,細看卻也能辨得出質量上乘。

他又想起那日林栩趁著烈日來校武場看他,日頭毒辣,而她卻笑盈盈坐在陰涼處看了好一會才走。

那日的沐春樓,他依稀記得竇言洵也有現身。

他拿起茶杯,看著杯中茶水清澈,杯底內則有精緻的紅尾小魚浮繪,在清冽的白茶中活靈活現。他擡起眉目,終於開口問道:“今日你們老闆可有來?”

店小二躬了躬身子,陪笑道:“客官可是與咱們少老闆有約?不過少老闆近日繁忙,倒是很久沒有來這兒了。”他又忙補充,“不過客官要是有什麼要事要吩咐,也可先告知小的,等屆時咱少老闆來了,小的再一一轉告便是。”

梁征元身著的鎧甲在沐春樓內的燭火和日光交相輝映下熠熠閃光,神色卻十分溫和:

“無妨,那我便在這喝會茶罷了。”

他所在的雅間位於窗前,剛好能看見一旁的校武場內旌旗飛揚,沙土彌漫。他執著手中茶盞,漫不經心的喝著茶,口中隨意哼著小曲,也算舒服。

待到茶博士添了第三次茶水後,雅間珠簾處終於有一股極為淡雅的清香飄來。

梁征元將目光從窗邊收回,緊接著便聽到有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傳來,而後便聽見珠簾輕聲搖晃,隻見一身玄色緙絲織金錦長衫的男子側手將簾子掀開,大步走了進來。

粱征元把玩著手中杯盞,眼中儘是清明之色:“久仰竇二少大名。”

來人麵龐白皙,一雙桃花目十分惹眼,唇邊勾起清淡一笑,他撩起長衫安然坐下,方衝梁征元頷首道:

“梁兄今日武練摘得桂首,還要向你道聲恭喜。”

梁征元撫掌而笑,神色爽朗,卻毫不掩蓋雙眼笑意下的探究之色:

“從前每日在校武場操練,卻從不知竇二少便是這大名鼎鼎的沐春樓掌櫃,還是梁某失敬。故而專程在此等你,隻為能與二少相談片刻。”

竇言洵卻勾起唇角,神色淡然:“梁兄又何必與我兜圈子。我本避在茶樓中,拒不露麵,還是梁兄一眼便看穿店小二的言語異樣,梁兄既如此聰慧,又苦坐這裡等我三壺茶之久,有話便請直言吧。”

梁征元這才緩緩收起笑容,露出正色。

“先前喝酒時聽聞這沐春樓海鮮乃沐京上品,而竇二少每日皆會出海漁獵。如若真如店小二所言,你這當家的數日不曾來此地,那今日我們所嘗的數盤海味便不會如此鮮美。

既然竇二少是個明白人,那梁某也不再兜圈子。今日我想要與竇二少商談的,實乃我家中私事,關乎我的表妹林栩一事。”

他放下手中茶盞,直直看向竇言洵,言語溫和卻又摻雜著些許不容置喙的堅定:

“我表妹林栩容貌出眾,算得上是沐京首屈一指的美人。如今她情竇漸開,許是不知何時與竇二少偶然相逢,便對你念念不忘。

竇二少風采照人,我本不願插手錶妹私事,然如今形勢複雜,故而還懇請竇二少幫忙,無論如何,都請不要傾心我的表妹林栩。”

竇言洵則神色如常,好似對方所言之事與他毫無關係。他麵上依舊掛著清淡平靜的笑,眼眸中有淡淡柔光閃爍,過了許久方笑著開口:

“梁兄之意,便是我竇某配不上令妹了?”

梁征元看向竇言洵的眸色暗淡了一些,隻是輕輕搖頭,半晌才又緩緩開口:

“與竇二少無關。隻是,我實在沒辦法看她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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