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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夜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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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歸

林栩雖然能感覺到廖珚似乎心底有些事,但好像很快那些情緒便再也不見了。她想了想,還是認真道:

“上次表兄被冤入獄一事,還要多虧了郡主的記掛和幫扶,如今此案已結,到底也算是有驚無險了。郡主大恩,林栩和梁家不敢或忘,來日自當湧泉以報。”

廖珚沒有說話。她那時受困家中,並沒有真的幫上什麼忙,反而是林栩一個人在外麵四處周轉,好在最後結果是好的。林栩再聰慧,卻也不過是一個手無實權的弱女子,那時肯定心急如焚,也不知背後究竟付出了多少,最後才得以將人平安無事地從大牢中救出來。

真要論起,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可以責怪她呢?

林栩不知道廖珚心思翻轉如潮,又道:“到底那時表兄無辜受了冤屈,心中便難以忘懷,聽說表兄已決定不日便要再度參軍,追隨賀其絳、趙強兩位將軍南下,平定西蕃了。”

廖珚點點頭。這件事她也聽說了。西蕃連年動亂,與大昱毗鄰的幾個小國總是賊心不死,屢屢來犯。

年前那雲霽九部的老首領剛剛過世,新上位的首領聽聞是從前老首領的親弟弟,卻冷酷無情,不僅親手殺了老首領的三個兒子,更是強奪了老首領的妻子,如今新首領上位,正急於向其子民展示實力。

雲霽九部便從年初起屢次三番在邊境作亂,已經戮殺了好幾個大昱的村落了。邊境百姓流離失所,大昱朝廷已是忍無可忍。

“……西蕃之亂自然是要平的,隻不過聽說賀將軍前段時間舊疾反複發作,痛得連床都下不了,這領兵之人,可能還會再作更換。”

廖珚這件事也是前幾日陪母親進宮時聽說的。皇帝和母親為親生姐弟,更是一母所出,平日裡很是尊敬這個長姐,商論政事時也時常不加避諱。

母親素來便胸有韜略,連先帝在時都曾盛讚她“有定邊之策,亦有安邦之謀,不愧為朕之長女”,母親從來都對趙相息戈弭兵的主張甚有不滿,更是當即便回懟了幾句。

那時廖珚坐在珠簾後陪皇後喝著茶,便聽見時任中書侍郎、鬍子花白的裴大人悠悠歎了一句,“今天下多事,朝廷可用者寥寥,賀將軍又抱恙未愈,軍中帥才一時難尋,若倉促出兵,隻怕……”

這幫以趙仲達為首的文臣,向來隻有彈劾百官時的嘴皮子厲害,一到了戰場派兵之事,便總拿國庫空虛說事。如今賀其絳突然病倒,卻也給了趙相及其黨羽新的說辭。

林栩眼見廖珚的臉色瞬時便暗淡下來,猜測她心情不虞或許便和這件事有關。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四周,正是四下無人,一片寂寥。先前出來透氣的幾個站在對側迴廊的大臣已經紛紛回去了。

以坤柔郡主年少英勇颯爽的事跡,此事一定是主戰派,想要派兵將雲霽九部殺個片甲不留的。

林栩想了想,便道:“昔年唐太宗禦敵,程咬金重傷未愈,李靖領兵出征,才成全一段無往不勝的佳話……如今賀將軍生病固然可惜,但聽聞從前的副將趙將軍也是一路從十四師摸爬滾打上來的,亦是嚴謹驍勇之才。”

如果僅僅因為主帥抱恙便取消出兵,未免也太過於兒戲了。

況且,那時梁征元受難,案子正棘手時,趙強身為副將還專門去了衙門為梁征元說話,足以見得此人正直惜才,又是最為英勇善戰的十四師出身,戰無不勝,絕對是可以勝任的。

林栩說話的聲音很輕,很快便飄在浸了些涼意的晚風中,消散不見。

廖珚迎著琉璃宮燈落下的光,向林栩彎起唇角。

難怪芝瓊堂的博士傅笙至今還對林栩盛讚有加。如此聰慧機敏,又審時度勢,自然和一般隻學刺繡的閨閣小姐大有不同的。而且,每每大事之上,林栩總是與自己心思一致……不過眼下顯然不是細細長談的時候。

廖珚便點了點頭,溫聲道:

“竇言洵如今升了官,崍寧縣雖窮困了些,當地民風卻還是十分淳樸的。待你們出發前,來我府上喝茶。”

她作為竇言洵的妻子,自然是要和他一同前往崍寧縣赴任的。林栩聞言,不由得笑了笑,如此說話直白,果真是廖珚的性子。“那便多謝郡主相邀了。”

回到坐席後,宴席卻已經快要結束了。

竇貞神情很是緊張,不由得擔心地看了她一眼,林栩滿是歉意地笑笑,她也沒想到出去會耽擱了這樣久。數名身形嫋娜的舞姬懷中抱著琵琶在殿內曼舞,各個雲袖翻飛,嫋嫋身姿堪比流風飛雪。

姚素然悶悶不樂,許是覺得無趣,偏過頭閒閒和宋皎靈說著話。宋皎靈一整場都十分的安靜,和姚素然說話也隻是被問一兩句才神情有些惶恐地小心作答。

林栩默默喝了最後一杯茶,便準備隨著眾人離場了。

隔著屏風和衣香鬢影,她遙遙地看了一眼滿麵春風的三皇子,他背著手立在殿中,和一些前來拱手道著賀詞的大臣頷首示意。許是喝了些酒,那張向來俊朗豐毅的神色也顯得幾分朦朧起來。

三皇子身邊還站著一位不及他肩膀的少年,亦是一身華服,紮著玉冠,林栩愣了半晌,才意識到那便是從前在學堂十分年幼,膽怯安靜的九皇子。

九皇子好像長高了許多,應該剛剛過完九歲生辰。他微微仰著頭和三皇子說話,側臉白皙溫和,有柔和的光灑在他的臉龐上。林栩遠遠相望,不知怎麼,卻覺得九皇子似乎和從前那連說話都有些結巴的少年不太相同了。

竇貞走上前來,挽住她的手臂。她二人自然是要一同回府的。未走幾步,林栩便隔著人群遠遠地看見了林甫。

人逢喜事精神爽,父親穿著一身深青色襞褶分明的章服,比從前似乎多了幾分身材。隻是雙鬢的銀霜在燈火的映襯下彷彿更為耀眼了些。林栩看在眼裡,不由得心裡一抽。

父親亦向外走著,身邊還跟著府裡帶來的小廝,他也看到了林栩,雙目一亮,連腳步都加快許多向她走來。

“爹爹。”數月不見,即便林栩早知道今日會和父親偶遇,如今真的見到了,還是難免欣喜。竇貞站在林栩身側,便也向林甫福了福身子,行過禮後便和隨行的兩個丫頭先入轎了。

“還沒當麵恭喜爹爹一聲,聽聞母親有孕已有數月了。”

林甫多年膝下隻有林栩一個孩子,繼去歲添了榮哥兒之後,如今便再度有了子嗣,還是正妻到身孕,自然是十分高興的。林甫聞言抿唇而笑,笑意卻很快便變得苦澀起來:

“……綽言我兒,你心底裡會怪父親麼?”

林栩心頭一怔。

林甫接著道,“從前我一心隻有霜予,即便她逝世已久,卻始終無法忘懷,而你便是霜予生前唯一留給我的念想……如今,我倒覺得心中有愧……”

平日裡沉穩肅然的人,明明已是中年,此刻卻驀地紅了眼眶。林栩看不得父親這般,心中也十分酸澀,隻能慌忙彎起唇角,溫言勸道:“您為娘親整整守了八年,娘親泉下有知,自是會理解父親的。”

眼看著四周離開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再在台階上說著體己話已是不妥。林甫很快便忍下眼底的淚意,隻得看著自己如今格外穩重溫柔的女兒,頗為感慨地囑咐著:

“如今竇家前途大好,如瑾兄,你的夫婿也都各有前程,自然是好事,不過你還是要萬般謹慎小心些,越往高處,往往便越發有艱難的地方。你若有心事,自可和爹爹講,千萬不要獨自受了委屈。”

“爹爹放心。女兒自有考量。今日天色已晚,爹爹還是先回府,小心母親的身子,待過段時日,女兒自會親自回家,看望爹爹和母親腹中的胎兒。”

林甫十分不捨地點點頭。夜色沉沉,涼薄的晚風裹挾著殿內飄來的檀香,他們站在台階上,唯有身後顯慶殿內的燈盞璀璨依舊。

父女兩個便依依不捨地道了彆。林栩轉念一想,好歹待她們收拾行李去崍寧前還有段時日,屆時回到林府自然還和父親及高宥儀有好些敘舊的機會,心中的悵然這才消散了些。

她和竇貞一同坐了馬車回府,到家時已近亥時,竇懷生暫代吏部尚書一職,便留下和其他幾位近臣繼續宴飲。勞碌了一整日,林栩隻覺得渾身乏累,秦嬤嬤早便備好了熱湯,便簡單沐浴過後就準備歇息。

溫熱的湯水盥洗後,果然解乏多了。林栩換過一身素色棉紗中衣,從淨室走了出來。內室還點著燭火,隱隱透過紗帳,閃著柔和的光。林栩攏了攏衣襟,便看見紗幔後的人影。

竇言洵躺在床上,似乎已經睡熟了。幾縷清和的月色透過窗欞落下,勾勒出他的輪廓。

那張平日裡總是散漫不已的人如今閉著雙眼,下頷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著。隔著紗幔,彷彿能看見他的胸膛輕輕起伏,帶著幾分熟睡中的安然。

隨侍的絨薇和青茉已經退下了。林栩不想吵醒他,便格外地輕手輕腳,他睡在外側,她便小心地從床尾坐了上去。

她及腰長的烏發還沒有徹底乾透,林栩便單手將自己的發絲攏在肩前,正準備再往裡側挪動時,突然看見靠近床榻的桌邊上,那盞三足蓮瓣銅燭台上的燭火輕輕顫了顫。

雖此同時,一道淡淡地聽不出語氣的話音響起。

“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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