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驚春（重生） 服毒
服毒
彆院一行人走後，白氏心神不寧，原本每日必到佛堂前讀白日的佛經，今日她也覺得渾身發軟，毫無力氣。思來想去，白氏還是讓管事召了彆院還剩下的仆從過來。
很快，正堂前的院子裡便站滿了二十多個人。
放眼望去，皆是從前便在竇家伺候的舊人，而在彆院裡也不過是做些灑掃、花房等粗活，平日近身伺候林栩和竇言洵的，都是一個都沒有留下來。
白氏冷哼一聲，看向眾人的眼神也多了一絲淩厲。留下的這些人，分明也沒什麼用……
正盤算著，身邊的安蟬小聲道，“如今彆院空置了，不如老夫人您將這些人打發出府去，也能節省一筆開支……”
白氏一聽，心底更加煩亂。
安蟬就是個蠢笨的！不過是樣貌可人，身材不錯，看著以後是個好生養的罷了。這樣的人即便硬塞給了大郎，想必也隻有任馮氏拿捏的份兒。終究手邊的人隻有福璉還算有幾分靈氣的……可惜往後也是用不著了。
白氏歎了口氣，正要張嘴訓斥自作聰明的安蟬，便見門外有一老婦聲音響起，“老夫人，不好了！大房那邊……”
話說了一半，白氏心便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兒。大房他們怎麼了？舟郎這會兒不是還沒下值麼？
卻見珠簾掀開，走進來的正是平日裡跟在馮氏身邊伺候的趙嬤嬤，滿臉慌張，顧不得將就，匆匆行了禮便道：“老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大少夫人她……服了藥……如今眼看是……”
趙嬤嬤話都說不利索，顯然已經是嚇得糊塗了。
白氏麵色鐵青，當即便要趕過去，如今她雖未及五十歲，到底長日歇在後宅養尊處優，快行幾步便忍不住氣喘籲籲。福珍出府辦事，身邊隻有一個安蟬，又膽小又害怕，扶著白氏向淩波苑走去。
才一步入正殿，白氏便被眼前情形驚到，忍不住一個踉蹌。
馮黛珠整個人癱倒在芙蓉榻上，麵色灰白，唇邊還有殷殷的血流淌下來，而她腳邊，則是茶盞打翻在地的狼藉。
白氏怒喝道，“還不快去請大夫！”又轉過頭問殿內跪倒在地的小丫頭。“她這是喝了什麼？”
湘兒生怕白氏遷怒於自己，忍不住連連哀泣：
“回老夫人，奴婢也不知道啊，這茶是夫人吩咐奴婢端來的，奴婢隻是照做了，奴婢並沒有下藥害夫人啊！”
白氏聽得頭疼，對自己身後的帶來的兩個嬤嬤冷冷道，“掌嘴！”
那兩個嬤嬤力大無比，聞言便露出凶相，“啪——啪——”幾個巴掌落在湘兒的臉上，瞬間便紅腫起來。
“連自己的主子都護不好，要你何用！給我拖出去！”
白氏沒喊停，那兩個嬤嬤自然不敢怠慢，把湘兒連拖帶拽地帶到了院子裡，一時間清脆的巴掌聲不絕於耳。
趙嬤嬤一邊流淚，一邊戰戰兢兢道：“方纔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隻不過不知何時才能來……”
白氏又看一眼地板上那碎掉的瓷杯和滿地的茶渣，“這茶裡加了什麼藥？顏色如此深沉。”
安蟬有個堂兄就是開醫館的，自小耳濡目染也略通些醫理，她細細看了兩眼殘渣，驚疑道：“夫人，這好像是茶水裡摻了砒霜……”
白氏的臉色瞬間浮起一層震怒！
砒霜乃是禁藥，更有劇毒，無色無味，片刻便可奪人性命，馮黛珠的膽子肥了，到底是從哪裡搞來的砒霜，又為何想不開要服毒！
而望一眼窗外，眼看暮色將沉，即便快馬加鞭去請大夫，也不知道何時才會來……可若再耽擱，馮黛珠的性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白氏略一沉吟，轉頭便吩咐道，“去挑兩桶糞水來。給她灌下去！”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糞水……如此肮臟汙濁的東西，馮黛珠貴為主子，怎麼能喝如此肮臟不堪的東西……
趙嬤嬤還要說，卻被白氏狠狠瞪了一眼，“還愣著乾什麼，再等一會兒，她命都沒了！”
眾人再不敢怠慢，連忙便有小廝去茅廁挑了足足兩大桶糞水過來。
他們原本還在遲疑，卻見白氏麵色鐵青，神情十分篤定，一時間也隻能硬著頭皮扒開馮黛珠昏迷不醒的嘴，將一勺一勺的糞水灌了下去。
“哇——”
原本還檀香縈繞的殿內瞬時便惡臭撲鼻。方纔還雙眼緊閉的馮黛珠被灌了兩大勺糞水，立刻便開始嘔吐起來。趙嬤嬤心有不忍，但為了馮黛珠性命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又喝了幾口。
砒霜毒性劇烈，好在她發現的及時，不然恐怕眼下馮黛珠早便香消玉殞了。
許多平常伺候在淩波苑的下人都心中不忍，並不敢看。
又過了一會兒，馮黛珠漸漸睜開了眼睛。她雙目失神，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一般，十分茫然，臉上沾滿了汙穢，哪裡還有從前半點兒明豔大氣的樣子。
趙嬤嬤心疼不已，將主子摟在懷中，一個勁兒地流著淚。
白氏彆過頭去，冷聲道：
“帶她下去洗乾淨。待會兒大夫來了，可彆丟了竇家的臉麵。”
待請來的大夫終於趕到時，馮黛珠已經換洗完畢，整個人躺在榻上，麵色卻依然毫無血色。大夫隔著竹簾替馮黛珠看了脈象，瞳孔立即便震顫不已，又看了看馮黛珠發青的指尖，忙道：
“少夫人想必這是誤服了砒霜，如今毒氣侵體，如若再晚些發現，恐怕後果不堪設想……”言罷，他便吩咐人趕緊準備大量的生蛋清和蜂蜜，給馮黛珠解毒。
大夫原本也有數十年的醫齡，如今也不免冷汗涔涔，他一邊翻著醫書，一邊搖頭歎道，“隻不過，即便今日少夫人的性命能得以保全，如今五臟六腑皆浸滿毒氣，恐怕——”
白氏冷冷地看一眼大夫。
大夫又擦了把汗，聲音壓低幾分，“……恐怕，日後是不能行走了。”
家中驟然發生這等事，饒是白氏向來鎮定，此刻也不免震怒連連。待送走了大夫，她看著淩波苑殿內跪著的一眾仆從們，狠聲道：“大房身邊如何能有砒霜這種毒？你們都給我老實交代！不然下一個掌嘴的便是你們！”
湘兒被兩個嬤嬤打了幾個時辰，天黑前便已經滿臉鮮紅，暈倒不省人事了。
眾人聞言皆是周身一凜，大氣不敢出。
過了許久，趙嬤嬤低著頭，聲音顫抖不已，已是老淚縱橫，“回老夫人，這砒霜，是老奴得來的……老奴該死……原本隻是覺得最近府內鬨了耗子，便想著毒耗子的……老奴不知少夫人是如何發現這包砒霜的……少夫人定是誤服了……
老奴該死……
”
白氏額前青筋暴起，眼中分明有怒火燃燒。
“誤服？我看她是誠心尋死！這少夫人的好日子過膩了，要給竇家整出這樣大的醜聞，怎麼，難道是我平日裡虧待了她？”
她手指向眾人依次指去，再遏製不住地怒吼：“都給我說說——我白秋霞平日裡究竟是哪裡虧待了她？竟要以死相逼？”
唯一能明白幾分馮黛珠做出此舉的趙嬤嬤卻默默流著淚。
她不能、她不能將那個秘密公諸於眾，這樣馮黛珠以後不僅在竇家活不下去，顏麵也丟儘了……那包砒霜，確實是自己藏匿的……可她無用，竟然連下毒都做不到……
趙嬤嬤悔不當初。她是府裡唯一知曉馮黛珠接連生產後心中鬱鬱之人，也知道了馮黛珠至今對竇言洵難以忘懷之事。她看在眼裡，十分驚懼，上次下毒害林栩不成，思前想後，便決定出此下策以絕後患——
她以為，一旦除去了竇言洵，那大少夫人以後便會安穩過日子了。
諶哥兒過滿月那日，府裡魚龍混雜，她原本便想伺機下手，沒曾想最終還是害怕了。她將好不容易纔得來的那一小包藥粉藏在了院裡，可沒想到竟然被少夫人發現了……更沒想到……她竟然決定結束自己的性命……
趙嬤嬤跪在地上，一直搖著頭泣不成聲，白氏眼底滿滿地皆是厭惡，“拉下去。”
明月低垂，林栩看著好不容易纔收拾妥當的庭院和內宅，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這是她們搬來崍寧，住進縣令府邸的第一夜。
崍寧官邸位於鬨市街區，四周滿種古槐和桂樹，枝葉間綴滿了金燦燦的碎花，馨香撲鼻，古槐花穗低垂，金銀交錯，甚是清新靈動。整個院落比起從前的彆院自然大了許多，前麵是官邸，後麵是私宅，東西兩院以後花園相隔，八角亭，嶙峋怪石堆砌的假山，載滿荷花的鯉魚池……
尋常庭院有的東西，這裡都有，而且什麼都不缺，甚至院中佈置還顯得頗為雅緻。
但她們畢竟人少，即便算上仆役眾人，也還剩下好些房間空著。住在這裡竟未免覺得十分空闊。
雪團兒卻一點也不認生，做了一天車在絨薇懷裡很乖巧的睡了整整一日，如今卻來了精神，在院子裡撒歡跑著。
上一任縣令姓郭，住在這裡未滿一年便告老還鄉了，再上一任縣令雖正值壯年，但任期未滿便家中變故，匆忙會像丁憂戴孝了……再上一任……
林栩翻看著手中泛黃的縣誌，一時忍不住心中擔憂。
崍寧這個地方，是不是風水有些不太好啊……
不然怎麼會曆任所有縣令都任期尚未滿便離開了呢？
雪團不知她的心事，跑來繞著她轉圈，見她不理睬，便伸出舌頭舔她的手指。
她低頭沉思著，視線範圍忽然出現一雙烏皮**靴子，緊接著，毛茸茸的雪團也不見了。
她向上看去，竇言洵將雪團抱在懷中，他已換過便服，一襲淺灰色暗紋直綴，雙目含笑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