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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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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逞強

白日裡剛見過他殺伐果斷的樣子,如今再看到他如此眉眼舒展的笑意,林栩便難免有些怔忡。

竇言洵輕撫著雪團的頭,隻見雪團蜷縮在竇言洵的懷抱裡,似乎很是舒服。眯起眼睛,輕輕吐著舌頭笑,模樣更是憨態可掬。

“崍寧這邊飯菜不比沐京,反倒辛辣些,你累了整日,還不知這晚飯是否合你的口味。”

竇言洵如今身居六品,佈置飯菜這些事一般都由家中女眷操持著,再不濟也是府裡的管事們張羅。她白日曆經種種心神不寧,又忙著佈置後院,一時還沒來得及吩咐廚房。沒想到他不僅都看在眼裡,一早便吩咐了人備下了,如今還掛心她的疲憊。

“夫君如此有心。我又怎麼會吃不慣呢。”

既然他如此體貼,她自然也得拿出一副賢良的姿態來。

兩人便移步百花廳,與後花園的碧澄湖不過一道花籬牆之隔,百花廳建在臨湖水榭中,四周滿栽蘆葦,隨風輕蕩,甚是一派清幽雅緻的景色。

老管事弓著腰,見他二人來了,頃刻便有丫頭們低頭將備好的菜肴次第呈了上來。

竇言洵淨過手,隨手將巾帕放在一邊,當即便有小丫頭輕手輕腳的收拾走了。他們才搬來這裡,他擔心林栩還沒適應,便事事都和她解釋道:

“這位齊管事從前便是在竇府上做事的,後來回了崍寧管了幾年田莊,所以你一直不曾見過。老齊做事可靠,這回見我們來了,前幾日便一直說要來拜見,我便請齊管事留下做事了。”

林栩又看一眼這位齊管事,隻見其雖說有些上了年紀,但相貌端正老實,如今站在廳內顯得有幾分侷促,便知道是個踏實的性子。

竇言洵如今初來崍寧,正是招兵買馬的時候,兩個師爺並幾名書吏,看上去都聰慧有餘,但可靠不足。尤其是那個姓馬的師爺,眉眼裡的精明更是藏都藏不住。如今家裡有齊管事這個土生土長的當地人,也可幫襯上不少事。

林栩便點了點頭。她不由得又想到,從前在竇家彆院,竇言洵成日裡看似對這些從不在意,明麵上身邊更是連個心腹都沒有,到底也是被白氏的嚴苛束縛住了。

如今有了自己的地盤,他施展一切也都更加自由了。

竹苓和弄玉站在檀木圓桌旁邊佈菜,林栩看著滿桌的飯菜,一時竟有些難以下筷。

紅茱萸油和花椒油調拌的薺菜,山椒、野薑料理燉煮而成的野獐子肉……光是色澤便能看出樣樣都帶點兒辛辣。甚至幾道冷盤如肚絲和筍脯也都摻了麻椒和辣子。

她平日裡吃慣了江南水鄉的清淡味道,果然有些適應不了這裡的口味。林栩不禁有些猶豫,幾分躊躇後隻夾起一塊炙鴨脯吃了,肉質倒是鮮嫩可口,但佐料裡依然有不少胡椒和辣椒麵。

隻一口,她便被嗆得趕緊端起茶杯喝起茶來。

齊管事十分忐忑,忙道:“這飯菜可是不合夫人您的口味?已經吩咐廚房按照平日三成的辛辣來做了……”

林栩將杯中的茶水飲儘,想起方纔還跟竇言洵說自己一定吃得慣的,沒想到第一口就險些被辣出眼淚了。

她拿起巾帕擦了擦嘴,便道:“無妨,既然來了崍寧,總該要嘗嘗當地的菜。”

言罷,她擡起頭,便看見竇言洵手執酒杯,正好整以暇地半歪著頭看著她。一副氣定神閒,但又心情大好的模樣。

……他難道是在笑自己方纔說了大話,如今又在他麵前逞強麼?

林栩隻覺得因為剛才的花椒和麻椒的辛辣便有些發燙的臉頰如今變得更加燙了起來。

竇言洵笑著搖了搖頭,卻放下酒杯,夾了一隻淋了薑醋汁的蒸蟹放到她的盤裡。

“嘗嘗這個崍寧頗有名的醬蟹,鹹鮮可口,一點兒不辣。”

又吩咐弄玉給林栩呈了滿滿一碗蓮藕排骨湯,配著片好的冰鮮生魚片。這些倒是一點都不辣,排骨燉得十分軟爛,配著蓮藕甘甜滋潤,熱乎乎地喝一碗,自然再暖胃不過。

竇言洵看她吃得津津有味,這才又拿起酒杯。

“崍寧地處南北要塞,雖毗鄰沐京,風俗人情卻不儘相同,又因一山之隔,崍寧盛產沐京並不常見的瓜果,你一向喜食甘甜之物,這些也都合你的口味……”

他上次因公去了一次東崍鎮,回來後便給她帶了好些瓜果甘甜之物,足足讓她吃了好久。

竇言洵一邊說,齊管事一邊在旁福著身子,聽得十分認真。滿臉都寫滿了愧疚,看樣子是如今卻是將這位新的縣令夫人的所好全都記下了。

林栩聞言,卻不禁有些赧顏。

他口吻雖淡,但講起自己的喜好卻十分認真,還提起她不吃花生仁。她隻是才嫁進來時被幾塊五仁餅硌了牙,從此便不愛吃花生了。沒想到這些種種,他竟然都記得。甚至對她瞭如指掌。

而他喜歡什麼,忌諱什麼,自己至今也不過隻是知道個大概而已。

林栩一麵默默吃著蓮藕,一麵心情十分複雜。如今家中陡然出了個縣令,自己還是得儘快好好討好一番他纔是。

是夜,萬籟俱寂,小軒窗閉得很緊,將窗外池塘邊傳來的陣陣蛙鳴和夏季的鬱熱隔絕開來。

林栩卻有些睡不著。

她側躺在床上,莫名地有些想念起從前來。倒也不是念著竇家,隻不過是憶起臨行前那趟回家,父親鬢邊白霜漸漸比從前多了許多,那時她便覺得喉嚨一酸。

還有一年半……還有不到一年半的時間,便是前世那場令父親蒙冤的沐京春闈了。

父親作為文官監考春闈科舉,卻怎麼也想不到竟會和舞弊案扯上關係。更沒想到,也是那件事,至此釀就了後來林府遍地屍身的橫禍。

自重生後原本以為時日還長,她還可以在竇家蟄伏著靜靜謀算好一切,可奈何時光飛逝,如今即便隻是念及那場讓全府一百餘口喪命的血光之災,她便心中忍不住惶恐起來。

還記得臨行來崍寧前,她如約去了一次長公主府。

那日豔陽高照,林栩隻著一襲淡紫色齊胸衫裙,並一條桃紅紗披。廖珚提前便和大門處的護衛知會了,她一路暢行至長公主府內後院的影壁,竹影斑駁間坤柔郡主邊坐在假山旁的涼亭初等她。

廖珚許久未曾和林栩好好說過話,自然十分親昵,在林栩即將行禮前便一把將她扶起來。

“我已做好決定。”

還是一貫的直白,簡潔,毫不繞彎子。廖珚拉她入座,茶還未端上來,便道:

“……此次西蕃之亂,我已向父親請辭,不日便隨軍征戰,誓要平定雲霽騷亂。”

林栩看著清碧一色間廖珚眉眼中掩蓋不去的英氣,怔忡不過片刻便勾唇一笑。

她早便知道廖珚的野心。昔日芝瓊堂進學之時,廖珚便展示出了不少過人的謀略,甚至,那還是她一向避世不爭刻意掩蓋而為之的。

世人都道三皇子能文能武,但隻有極少數人才能看到坤柔郡主那絲毫不遜於任何皇嗣的文韜武略。

林栩從前便想,如若廖珚是個男兒身,恐怕東宮之位絕不會至今都懸而未決。

世人都忌憚她是個女兒,但林栩從一開始,接近廖珚時,便洞悉她心中所有潛藏的野心,也甘願走在她的身側,為其遮蔽一切風雨。

林栩神情瞭然,廖珚看在眼裡,心情便又舒爽不少。她早便知道林栩會同意她!哪怕身邊所有人儘數反對,林栩也會永遠站在自己的身側。

“表兄如今也要南下,郡主有著蓋世無雙的韜略,表兄又一向驍勇善戰,定可護得郡主金體萬全,建立豐功偉績。”

廖珚淡然一笑,“雖說如此,你可知母親是如何反對我的?她又將我幽閉在家半旬,不許我見任何人,生怕我又像上次那般偷偷跑出府去。”

正巧模樣恭敬乖巧的小丫頭端來了茶水和幾道小食,廖珚冷冷地看著,等到那小丫頭退下,四周重新恢複寂靜之後,才緩聲道:

“如今我身邊已經找不出能用的人了。正因為如此,我才迫切的想出去——”

林栩看著廖珚眼底四處彌漫的怒氣,心中不免覺得有些悲涼。長公主曆來勢位至尊,對廖珚這個獨女一直以為也都是捧在手心百依百順的,卻不知為何,自從昔日梁四入獄一事之後,長公主便再不願意廖珚插手這些事情。

廖珚心性剛烈,長公主又一向說一不二,兩人自然無法輕易的在此事上達成一致。曾經至高無上、親密無間的皇家母女,如今竟然已經快要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便是自己,一開始也沒有想到,在幫助廖珚奪權的這條路上,最大的阻礙竟然來自於長公主。

“……長公主如此抗拒,或許是否已掌握了些不為人知的資訊?郡主若是擔心,倒也不妨和長公主殿下開誠布公地做坐下來將一切講清楚。”

廖珚不置可否,看向垂花牆上影隨風動,竹影簌簌,神情漸漸染上幾分落寞。

“母親既然已經定了主意,我也無力轉圜。”她悠悠歎了口氣,“從來自小便是母親最懂我,最知道我想要什麼,從前我隻覺得父親畏手畏腳,和誌氣衝天的男兒談不上關係,沒想到,如今一如既往支援地卻是父親。”

廖珚把玩著食指上的戒指,紅寶石大而明亮,鑲嵌在鏤金繁複的花紋中,在陽光下閃現著熠熠的光。

“此去隨軍,亦是我首次出戰,父親雖然同意,卻也放心不下,特意去光佛寺請空覺大師給我請了香。其實,倒也不必如此擔心,我又不是領兵主帥,趙強雖魯莽,領兵衝鋒卻稱得上是一把好手,給他做副將,我也心安一些。”

林栩難免蹙了眉頭。廖珚首次出征,便做了副將,又是一副女兒身,難免那些平日裡五大三粗的大老粗們不會心生反意。到時候廖珚即便武力高強,孤身一人又該如何對抗?又如何才能服眾?

此次前去雲霽九部之亂,細細想來,竟然對廖珚和梁征元兩人都至關重要。甚至,待他們一行人南下到那蠻荒之地時,心中所能真正依靠之人,也隻有彼此了。

林栩還記得臨行前,廖珚將那枚戒指摘下來抵到她的手裡。

“我不在的時日,你便拿這個做個念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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