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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扼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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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扼頸

到底不過是一介婦孺而已。

方師爺重重地將手中茶杯放下,以掩飾方纔自己的笑聲。

兩位幕僚也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林栩卻神色自若,揚起半邊眉毛,似乎對眾人的神情早便有所預料,反而接著道:

“諸位大人可是不信?說起來,從前妾身也是從來不信這些牛鬼蛇神之事,隻相信事在人為,人定勝天。但這世間許多事,卻是單憑一個‘氣運’之道說不明白的!妾身自來了崍寧,便始終覺得身子不爽,連日睏乏,這可都是從前從未有過的!這分明是崍寧陰陽失衡,生氣難聚,久居必出異象啊……”

便是連一向和藹可親的孫縣丞臉上也不由地浮起幾分尷尬之色,他訕訕地陪笑:

“沒想到縣令夫人您還信這個……”

林栩露出一副“那是自然”的神情,反而站起身來,向竇言洵桌案上的筆山和鎮紙看去。

她見竇言洵唇邊綴著幾分淡薄的笑,卻也來不及細想,隻是將那筆山比作崍山,石青色的鎮紙比作護城河,低聲道:

“……譬如這山脈被河水包圍,崍寧雖看似依山傍水,實則卻被這股邪煞之氣生生斷折了大好的龍脈,做成了氣運不接的異象……明明是塊聚福的風水寶地,奈何卻受了煞氣,尤其是這小小縣衙內,更是邪氣盤踞,致使氣運紊亂,長居於此,勢必會陽氣受損,運道不濟啊!”

馬師爺起初一直靜默不言,眼睜睜看著其餘幾位都對林栩露出些許藏不住的輕慢之色,但在她越說越起勁之後,孫縣丞和兩位幕僚都漸漸變了臉色。

甚至連先前忍不住嘲諷一笑的方師爺,如今臉色都赫然浮上一層悶青色。

林栩雖然看似胡言亂語,但這些話,卻擺明瞭戳中了大家的肺管子——

誰人不知,崍寧此地縣令一職更替頻繁。但凡是收到調令來崍寧做縣令的,往往不出一年便得拍屁股走人。

往近了說,前幾任縣令在任期內或突患惡疾,或遭參折官,甚至從前還有人半夜收拾細軟悄然離去,這還是好的,最起碼保住了一條性命。再從前,可是有位年輕的縣令在此丟了性命的。

儘管時隔多年,已經漸漸被塵世掩埋,也不會再被世人憶起。

馬師爺不禁覺得喉嚨乾涸的緊。

他狐疑地看一眼林栩,隻見其膚若凝脂,容貌清麗,妝容淡然……分明是一副不知世事的深宅貴婦模樣,可她口中那些事,究竟是在代指什麼?

一直笑而不言的竇言洵如今卻緩緩站起身來。他從林栩手中接過那方鎮紙和筆山,卻漸漸收了笑,背著手在殿內踱了幾步。

“夫人此言甚是有趣。隻是不知,若依夫人所言,想要回複這崍寧風水福地之名,中斷邪氣,又該當如何呢?”

林栩看著他向自己走近,高大的身影在陽光下落了狹長的影子下來,讓她半眯起眼眸:

“……這恐怕便得特意去求情大師親臨來分析一二了。妾身畢竟隻是一介婦人,對風水運道終究不過是一知半解,不敢胡亂妄言。”

馬師爺看著他夫婦二人一唱一和,一時心底也恍若明鏡。卻見孫縣丞拱了拱手,客氣道:“縣令夫人自謙了。”

竇言洵聽罷,煞有介事看著兩位師爺道:

“即使如此,那麼便請兩位師爺閒暇時拜請一位深諳此道的大師,也好為崍寧肅清汙濁之氣,還百姓一片清寧。今日便有勞諸位了。”

幾人心轉如輪,一時也都沒了興致,方師爺更是將自己方纔還據理力爭的戶籍清查之事拋諸腦後,又寒暄幾句,今日商議便要散了。

幾位幕僚和師爺相繼拱手告退,殿內這才恢複了最初的清淨。

竇言洵先前一直掛在嘴角的笑意反而漸漸收了,半低著頭,隨意揮了揮手,便將殿內伺候的人一並屏退。

方纔還清潤明朗的臉龐,如今神情卻漸漸變得凝重起來。修長的手閒閒把玩著那方青瓷筆山,半晌都不曾言語,轉頭看向站在書架前的那抹清影。

“夫人……當真聰慧。”

林栩也還以一抹柔和清淡的笑。

她眼底好似凜凜泛著微波,映著窗外透進來的霞光。又似乾淨無一絲塵埃,那般清潤而無辜,好像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竇言洵便也笑起來。他向她走近幾步,淡青色的衣擺隨著闊步而翻動不已,臉上卻忽然堆滿了倦色:

“假借風水之言,暗指崍寧有暗中勢力扭動乾坤,說完又擺出一副裝作單純模樣,讓旁人尋不出證據……夫人當真是深諳此道。好一齣敲山震虎的計謀。”

嘴上說著讚歎的話,他眼底的疲憊卻似潺潺溪流般,絲毫不曾停歇地流淌出來。

林栩後退一步,單薄的背便被抵在書架上。

青漆塗就的邊角上有低調的回紋,她本就衣衫單薄,那些紋路和尖硬的木材反而幾乎全部印在了她的脊背上。

林栩輕哼一聲,剛側身想躲,卻被竇言洵附身而下的手掌攔住了退路。

她心底也生出一層不悅來。

怎麼她今日三言兩語便幫了他,他反倒不高興了?

林栩看著兩人間逐漸縮小的距離,他氣息溫熱,連帶著自己周身的空氣都稀薄起來,隻得低聲開口:

“……分明是夫君讓我留下來的。”

竇言洵右手撐著書架,將她單薄的肩膊箍在懷中,左手掂著那架林栩方纔拿過的筆山,片刻便推到她的眼前。

隻見通體青瓷,雕作五峰山形,瓷胎細膩,釉色中淡淡泛著一捧青翠光澤。

他卻將那置筆山推到她的麵前,以最鋒銳之處對著她的脖頸,最細嫩、最孱弱的頸脈之處。

林栩心底一驚。

她慌亂地向竇言洵平靜的臉龐上看去。

那雙平日裡或含情或促狹的墨眸,如今卻如冬日寒冰一般,漆黑的尋不見任何光影,隻深深地迫向她——

那雙平日裡足以擾亂她心神的眼睛分明是不含怒意的,盯著她,卻讓林栩沒來由的生出幾分籠中困獸的錯覺。

她在心底深呼吸片刻,方再迎向他半猜忌半試探的眼眸。

竇言洵手中攥著那方筆山,林栩隻覺得肌膚微微一凜,便有冰涼和些許的刺痛從她的頸間傳來。

他任由那寒冷如雪中冰骨的山尖在她的肌膚上緩慢遊走。

隻需稍稍使力,她雪白的肌膚便會留下幾顆紅色的印記。

竇言洵半眯起眼眸,看著她那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又細微發抖的脖頸。

方纔還笑談風水,一副胸無學識的淺薄模樣,如今卻雙眼一片清明,卻又有著掩飾不去的慌張。她竟是怕了。

他卻勾起半彎的唇,眼底狹意漸盛。

他的手近了一分,冷意便順著冰涼的瓷器,混雜著絲絲寒意,落在她吹彈可破的肌膚上。

她沒動,他也不急,像是在等她。等她卸下所有偽裝,又或是雙眼浮上一絲乞求,向他退讓求饒。

竇言洵其實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期待著什麼。

而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她臉上,不偏不倚。

林栩輕顫著將雙眼閉上。她霎時間心底閃過諸多念頭。

竇言洵為何好端端便變了臉色?他為何要這般對自己?難道,他會殺了自己麼?

——明明這段時間,她還私心覺得兩人已經漸漸生了默契,更是多有和睦,少有嫌隙的。

他卻生生將她心底那一絲希冀打破。林栩心中又惱恨,又自嘲,然而最慌亂的還是在想著,她該要如何脫困。

竇言洵低頭看著麵前人緊閉著眼睛,鴉青色睫羽輕顫不已,在她眼下灑下一片狹長的陰影。

不過片刻,她卻緩緩擡起頭,伸手握著他的手。

待再度睜開那雙眼睛時,方纔的慌亂已經儘數消弭不見,唯餘清冷的、綿長的冷霧,似無儘的哀意延綿。

“……成婚數月,夫君可是還不信我?”

不待他回答,她的臉頰便好似儘失血色,盈盈落下半滴清盈的淚珠,沾染在臉頰的絨毛之上,聲音也低極了,好似將化未化的積雪一般:

“夫君可是為了方纔我假借風水胡言亂語而惱怒於我?可我也不過是想要借機敲打他們幾人一番,好為夫君鏟除政事上的阻礙。夫君若是不喜歡,大可置之不理,今日到底是栩栩僭越了。又或者,夫君若是心中生了疑惑,你我夫妻,儘可問我便是,栩栩必定全盤告知,緣何便至於這般乾戈……”

竇言洵卻譏諷一笑。

他打量著林栩神色,卻輕輕搖了搖頭,那峰尖一路緩緩向上,離開駐留已久的她的脖頸,轉而停留到她的臉頰上。劃過之處,皆留下一道嶄新的紅痕。

“……夫人今日不費吹灰之力便讓幾個老學究心生忌憚,顏麵儘失,為夫開心還來不及,又怎會惱怒呢……我不過是覺得夫人聰明絕頂,平常跟了我,實在可惜罷了。”

林栩靜靜聽著,也終於明白事到如今,他還是無法儘信於她。

今日是她有些冒進了,雖然幾句“婦人之見”便讓那些人起了忌憚,卻也引了竇言洵的懷疑。

他一貫是如此疑心重,無法輕易相信任何人的。

他於是便假借反諷之意,反複再三試探。

她隻是輕柔地反握著他的手,一點一點鬆開他緊繃而泛白的手指。她總得要再證明給他看。讓他一步步地相信自己。信賴自己。將自己當成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林栩整個人向前傾倒幾分,柔軟而冰冷的唇緩緩向前探去。

還未觸碰到他的唇瓣,竇言洵卻彎下身子,林栩失去支撐力,慌亂間手忙腳亂,卻覺得方纔還冰冷戰栗的脖頸處卻被一股溫熱襲來。

他在輕輕噬咬。

灼熱的唇瓣徐徐複上方纔她所有被筆山鋒銳碾行過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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