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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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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厥

待下了早朝,綿延不絕的雪勢終於漸歇,群臣陸續散去。金鑾殿中卻燈未儘明,燒了整個早上的紅蘿炭仍舊暗自發紅。上雕繁複龍紋的香爐內緩緩吐著龍涎香氣,隨即便飄散在寒氣之中,再無一絲一縷蹤跡。

肅帝隨手解下頭頂戴著的冕冠,坐於檀幾之後,指腹拂過桌上一方溫玉杯蓋。杯中水早已變得冰冷,他卻隻擡了眼眸,製止了欲低頭上前添茶的宮人。

一雙鷹隼般的銳利眼眸靜靜地望著銅壺水汽在空中旋散,半晌才開口,打破殿內岑寂。

“人可帶來了?”

趙涪忙躬身道,“啟稟陛下,竇林氏此刻已經在偏殿候了一個時辰了。”

肅帝半挑右眼,這纔看了看方纔自散朝後,便一直站立在殿內,此刻正無比恭敬地躬著身子的太子。

他這一生,膝下子嗣稀薄,老五善武但愚鈍,老九懦弱,唯有這個老三最不像他,卻也最為出眾。中宮嫡出的血脈,又是太後尚未薨逝之前,唯一曾養在太後身邊的孩子,向來策問三元、騎射無雙,自是不辱他衛家的血脈。

一向威儀慎重的肅帝也從來沒有對他有過太多苛責。

太子恭敬開口,“父皇。兒子知錯。”

肅帝眼簾微垂,並未擡首,隻淡聲一語:“昨夜風雪連天,倒是下了一整夜。”

太子心底一慌,自然明白肅帝此言意味著什麼,連忙拱手道:

“風寒夜重,竇夫人冒死為郡主求情,兒臣覺得算得上是情理之中,是以纔出此下策,請父皇責罰。”

肅帝將手中杯蓋輕輕扣上,聲音輕響,在寂靜的大殿中卻仿若驚起一層漣漪。他擡眸看向太子,目光不甚鋒利,卻極沉:

“今晨人既然已經跪了,百官俱見,那麼以你之見,郡主這事該當如何?”

太子周身一凜,脖頸處已有冷汗冒了出來,他忙道,“父皇英明,自有決策,兒臣不敢妄議。”

肅帝靜了片刻,忽地輕笑一聲。

一向威嚴的帝王站起身來,緩步行至殿窗之前。

簷外雪不知何時又寂寂飄落下來,落滿窗外雕花金桁,岑岑如絮。半卷紗簾垂下,拂過龍袍上巍峨的繡樣,宮燈斜照在大昱最為尊貴的男人的側影之上,卻照不透他額間一片沉思。

“人如今已經在偏殿,你又如何選?”

太子聞言麵色倏然一白,猛地擡起頭來,似是全然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平日裡清朗的眼眸中已是難掩駭然之色,“父皇……”

他慌忙便掀起衣袍,撲通跪倒在地,聲音低低地哀求著。

肅帝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跪伏在自己腳邊的太子,語氣十分平靜。

“太子自己選吧。”

太子沒有料到皇帝竟會如此,一時又驚又懼,額前冷汗如水,聲音一寸寸炸裂開來,摔碎在冰冷的地板上:

“父皇……兒臣知錯了,求您,求您饒她一命吧!”

一向尊貴無雙的太子從未有過如此狼狽時候,他滿心懊悔,又怕自己失了帝心,又怕不過一念之間,僅有一牆之隔的林栩便要就此殞命……他竟然如此無能!太子近乎絕望的哀求著。

肅帝冷淡的聲音自他遙遠的上方傳來,飄落在混著龍涎香的空氣裡。

“朕聽說,當年你母後給她賜婚後,你去求過皇後?”

太子額前一滴汗珠無聲墜落在地板之上。他心神劇顫,沒有想到,父皇竟然早便知曉此事!母後一心為他,絕不會走漏訊息,是誰?

太子微微擡起頭,正對上門口抱著拂塵,神情淡漠的太監趙涪。

來不及多想,太子的聲音已經夾雜著哽咽:

“父皇明鑒。兒臣曾經是對林氏有過一些念想,才會一時糊塗想去求母後收回賜婚的旨意。但、但也僅此而已……如今時過經年,兒臣也已成婚,一切早已如常……此事本、本與林氏無關,兒臣,兒臣也是心底記掛著至今下落不明的表姐坤柔郡主,才一時情急而出此下策,絕無他意!此事是兒臣糊塗,還請父皇責罰!她……她如今腹中已有胎兒,求您饒過她……”

肅帝聽了,鼻子裡輕哼一聲,隨即“嗬嗬”低笑出聲。

“真是好一個我衛家兒郎。”

一雙鷹眸裡不含一絲情感,肅帝薄唇微抿,搖了搖頭,重新邁步返至檀幾之後坐下。

恰在此時,門外有一縮著腦袋的小內侍身影閃過,隨即帶著顫音稟報:

“啟稟陛下,皇後娘娘求見。”

金鑾殿偏殿內。

林栩雙手規矩地覆於膝頭之上,單薄的肩脊筆挺著,端坐在殿內。四周陳設極儘雅緻,雕龍案、金絲屏入目皆泛著熠熠金光,她垂著頭,並不敢多看。

手邊的案幾上擺著一盞玉瓷溫壺與幾樣翠碟裝著的素樣點心,茶湯冒著細細的熱氣,氤氳浮散在空中。

林栩卻紋絲未動。

心底一重又一重的忐忑此起彼伏,儘管心有疑惑,她卻也能隱約感知到如今自己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她身後站著五六名模樣清秀的宮人,卻也各個靜默不說話。

林栩小心翼翼地撫著自己的小腹,隻覺得滿心悵惋。她唯一覺得對不起的,便是這些時日,跟著自己吃儘了苦頭的孩子。

如果……如果她這一胎能平安生產,她一定要好好待自己的孩子,一點都不讓它受任何委屈。

曆經一日一夜的奔波和勞碌,她如今已經十分疲倦,幾乎一闔上雙眼,便會沉沉睡去,但林栩絲毫不敢懈怠,始終強迫著自己打起精神。

她還有爹爹,還有竇言洵……她要活著出去。

她一定要活著出去!

林栩低下頭,看了看戴在自己指間的那枚紅寶石戒指。郡主當日將這枚戒指送給自己時,可曾想到如今她二人的處境麼?她滿心酸澀,無奈地搖了搖頭。

忽然,她雙眉緊皺,隻覺得小腹處傳來一陣痛楚。令她整個人五臟六腑都好似蜷縮起來。

她的孩子!

來不及細想,便又是一陣劇痛。林栩攥起雙手,隻覺得腹中似墜入一塊石頭,正在急速下墜,壓的她快要無法喘息,她不自覺地緊握起身下椅子上的坐褥一角。

掌心已有密密麻麻的冷汗滲出。

“我……我好痛……”

林栩用儘全力偏過頭去,低聲向身後幾名宮婢求助。

那幾名婢子似乎被她這幅模樣嚇了一跳,而下一瞬,林栩便覺得眼前一黑,再也堅持不住,她整個人不受控製地癱軟在一旁的案幾旁邊。

意識渾沌間,林栩闔上雙眼,隻覺得四下本應一片沉寂,卻彷彿一團細碎的雜聲包裹著,這兩種割裂感讓她格外疲憊,更讓她無法歇息。

她卻也早已沒有力氣,隻能似乎聽見一女子沉靜聲音在耳畔響起,“……既然如此,便帶到我宮裡去。”

而其餘發生了什麼,她卻全然都不知道了。

又或許一切都不過是在睡夢之中。她夢見自己在漫無邊際的雲野處翺翔,又似乎身處蒼茫草原之中,和郡主一起策馬揚鞭,朗聲大笑。梁征元則抱著雙臂,寵溺地看著她倆邊笑邊鬨。

又彷彿,一切都不過是在原地,歸至昨夜那扇久等未開的宮門麵前。她在雪地等了甚久,身子都凍僵了,也沒有任何人出來,而天一亮,為坤柔郡主哭喪的縞素便飛揚在天際……

氤氳飄渺的香氣裡,柔軟如雲的帷帳輕垂,伴著暖香撲鼻。四周安靜得隻聽見爐火輕響,偶有香灰墮地的窸窣聲響,細微如蟬翼。

林栩動了動眼皮,緩緩轉醒。

隻覺得頭重如山,四肢更是軟綿綿的,彷彿自極深寒夜中浮沉而來。而她的小腹仍在隱隱作痛,讓她猛地驚醒過來——

“我的孩子!”

見她掙紮著坐起身來,身邊響起一道各位沉穩柔和的女聲。

“竇夫人可是醒了?您受了風寒,所幸腹中胎兒平安無恙,皇後娘娘已經命許太醫給您診過脈了,您且放心。”

儘管頭痛欲裂,但當她聽到皇後娘娘這樣的字眼,還是足以喚回她所剩不多的力氣和心神。皇後……?

林栩這才失神地向自己麵前的女子以及四周看去。

卻見自己原來身處帷帳之內,隔著罩紗,燈燭搖曳低照,映得身邊紫金雕鳳床柱上一片溫黃。

床榻邊的幾案上放著幾盞瓷盞銀碟,裡麵隱隱泛著藥香,和殿內焚著的熏香混雜在一起,令她心頭一跳,猛然簇起眉心——

“你們……給我喝了什麼藥?”

那名約三十許的宮人模樣端正見林栩神色緊張地抓緊自己的雙手,抿唇而笑,安慰道,“竇夫人受了驚嚇,想必心神緊張,這是許太醫給您配的安胎藥方,您且安心歇息便是。”

宮人站起身來,不動聲色地抽開自己的手掌,微微頷首道:

“方纔您在宮中忽然昏厥,嚇壞了一眾宮人,是皇後娘娘得知,請人來給您安胎診脈。您眼下,正處於長春殿內。”

長春殿……

那些好不容易這些日子因忙於坤柔之事漸漸被淡忘的記憶又浮現出來。

林栩羽睫顫了又顫,幾乎是用儘全部力氣,才輕聲道:

“皇後娘娘眼下可在殿內?我想……親自向皇後娘娘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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