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驚春(重生) 破局
破局
苗意蘊看了一眼身邊欲言又止的衛亭琊。她不是方纔還口口聲聲手下人可靠,絕不會搞砸此事嗎?
而皇後鳳儀萬千,她不過低低一個眼風掃了過來,姚素安便渾身顫抖地愈發猛烈了一些。
皇後何等聰明,徑直掠過神態安然的林栩,對姚素安柔和笑道:
“聽聞草場邊賽事正酣,王妃不在那裡觀賞鎮山王驍勇身姿,怎的好端端來這裡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姚素安擡起頭來,半開的雙唇輕輕顫著,幾乎下一瞬便能鼓足勇氣將今日所有經過和盤托出,可就在此時,身邊的林栩卻細微的動了動身子。
姚素安心中一凜,想起方纔林栩看著自己,神色淡淡卻毫不猶豫的低言。她雖不喜此人,卻也知道那副清冷外表下說一不二的堅定。而自己那些事一若敗露,自己更是什麼都沒有了……
她猶豫幾分,終於還是咬著下唇,輕輕地搖了搖頭。
皇後本以為姚素安性子柔軟,如今一看她這般反應,愈發疑惑,正欲再問,卻見麵前的林栩擡起頭,素淨的臉龐不知何時竟染上幾分倉惶。
“回皇後娘娘,今日妾身自知犯下了荒唐行徑,甘願承擔一切責罰,還請皇後娘娘莫要責怪鎮山王妃纔是。”
本便心中有氣的衛亭琊見此形狀更是滿頭霧水。林栩她到底在胡說什麼?
而苗意蘊卻攥緊了寬大袖筒裡的手心,她和林栩過招幾回,對這個女子已是十分瞭解,分明是個巧舌如簧,最是狡猾不過之人,她當即心中便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眾目睽睽之下,卻見林栩臉龐上已被半羞愧半悔恨的神色籠罩著。
“娘娘您有所不知,今日妾身得以受邀赴宴,本是喜不自勝,卻沒想到宴席間並未見到想見之人,一時心中難過,又碰巧看見神采奕奕的鎮山王妃,才一時出此下策,想要找個偏僻無人的地方向王妃請教一二,也是妾身從未來過行宮,一時蠢鈍無知,才誤入這太子殿下休憩之地,更沒想到竟牽連了無故被請來的鎮山王妃,後來沒說幾句寢殿便好端端被人上了鎖,害得王妃與我隻能在這殿中苦等……這一切都是妾身的錯……還請皇後娘娘您責罰!”
皇後皺起眉心,仔細地打量了林栩一眼,這才道,“如此說來,是你將鎮山王妃引到這裡來的?可是行宮廣闊,你有什麼話尋個角落便說了,何需要特意找個隱秘之地?”
林栩遲疑幾分,素白的臉頰已經變得通紅。眼裡卻漸漸有淚意閃爍,泛著凜凜微光。
“回皇後娘娘,事已至此,妾身不敢隱瞞……妾身今日,是想向王妃打聽妾身那位……前夫的近況,宴席四處熱鬨非凡,一旦被人聽了去,妾身本便欠佳的名聲便更加壞了,妾身也是念著和王妃從前是同窗好友,一時心急纔出此下策,妾身已知錯了……”
聽到名聲壞了那裡,皇後頗不自在地移開目光,隨即才露出幾分瞭然神色。
林栩那樁婚事,當年畢竟是由自己賜婚的。
即便前不久聽聞二人已經和離,坊間的傳聞更是愈演愈烈,她尋常聽那些命婦進宮時也依稀聽到過幾句。竇懷生的二兒子從前名聲不堪,但自打成婚後一路坦途,即便前不久多少受了其兄長貪墨的牽連,如今卻也已坐到了太子少詹事之位。
今日百官受邀,但竇言洵確實未曾參席,便是整個竇家都隻有已出嫁的竇貞前來赴宴。而鎮山王從來便是太子黨,平日又和太子關係甚好,更是時常入宮下棋喝茶,林栩想和鎮山王妃套近乎,打聽竇言洵近況一事,雖有些牽強,卻也多少說得過去。
畢竟當初這個女子一臉思慕地跪在自己麵前,懇求嫁給竇言洵的事情,她至今還曆曆在目。
如此情深,被竇家休棄後,一時難以忘懷,或許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再者,倘若林栩今日獨自一人被發現藏身在這便殿便罷了,她和姚素安兩個都在這裡,便不像是故意為之了。
眼看皇後神色明顯動搖,苗意蘊卻是再也忍無可忍了。林栩這是早便發現了她們的計謀,眼下更是肆無忌憚的找了姚素安墊背,明目張膽的撒謊呢!
苗意蘊怒其不爭的看了一眼姚素安,強壓著心底的怒氣道:
“昭恩夫人此言卻當真荒唐。母後焉能聽信她一麵之詞?且不論如今竇言洵為東宮做事,你若當真好奇他的訊息,自可前來向我詢問便是,如何能跑到和太子殿下至多一月才得見一次的鎮山王那裡去?更不必提王妃極少入宮,對東宮之事更是知之甚少了!我看昭恩夫人這是做了不軌之事,如今強詞奪理罷了!”
此時便是一直噤聲的衛亭琊也反應過來了,急忙附和道:
“沒錯,太子妃此言甚是!昭恩夫人癡情之名雖然早便名滿沐京,可今日眾位賓客在此,你如何便能糊塗到引人來這四處幽靜的寢殿中來?更何況此乃太子殿下寢殿,昭恩夫人但凡長了嘴,一問婢子便知,又怎可能不知道這寢殿的主人呢?”
“……我看,昭恩夫人分明是有意辯駁,實則撒謊隱瞞罷了!”
言罷,苗意蘊當即便看了眼身後的兩位女官,二人瞬時瞭然,便上前邁入殿內。四處仔仔細細察看,連枕頭下麵都仔細查驗了一番,確定殿內並無異樣後,這才拱手向皇後回稟道:
“啟稟皇後娘娘,太子妃殿下,恭郡王小姐,下官已仔細查驗過,殿內並無異樣。”
皇後聽了依舊隻是麵無表情。
而衛亭琊看在眼裡,卻如何能看著自己精心謀劃的棋局毀於一旦?當即便不甘心道:
“殿內尋不到異樣並不能說明什麼,依臣女看,行宮內的寢殿白日無人值守之時必定鎖著,昭恩夫人如此輕易便闖了進來,難道不是另有蹊蹺嗎?看來必得要搜身一番,才能還昭恩夫人清白了。”
鑰匙,她知道林栩身上應當還有自己方纔趁其不備放進去的鑰匙!一旦搜出來,人贓並獲,她還能如何狡辯?
而林栩聞言,隻是擡眸看向一副勢在必得模樣的衛亭琊。
果然不出她所料,這一世的四小姐,非但沒有任何長進,反而行事愈發不用腦子了。
她還未曾開口,便見皇後臉色一沉,目光淡淡掃過始終咬著雙唇,一言不發的姚素安,這才淡聲道:
“時辰不早,早些收拾妥當將房間騰出來便是了。你二人在房內被困了許久,想必也累了,早些下去休息吧。”
苗意蘊怔愣片刻,卻也無可奈何,皇後既然如此說了,今日即便她再不甘也隻能將林栩放走了!她強壓著心底的不虞,連看向衛亭琊的眼光也不自覺多了幾分狠意。
而衛亭琊還要再說,卻見皇後已經向前走了幾步,目光四下掃過殿內的陳設,神色平靜道:
“亭琊,你父親恭郡王近日神色欠佳,想必是政事勞碌的緣故,你也是時候當回家儘儘孝心。”
衛亭琊神色一凜,她如何聽不懂皇後的意思,一時已是麵色慘白,慌忙低頭便退下了。
而林栩和姚素安既得了皇後寬恕,自然也匆匆謝恩離去,姚素安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副生怕皇後反悔的模樣。
很快殿內便重新歸於平靜。皇後待幾位侍從皆退下,唯獨留下了方纔那兩位查驗寢殿的女官,這纔看向自己身邊的苗意蘊。一雙美目唯餘濃鬱的失望。
……這便是她千挑萬選,在一眾貴女中選出來的兒媳嗎?
苗意蘊自知今日自己搞砸了,正在心底暗自罵著衛亭琊,便聽皇後低沉的聲音在寢殿中回響。
令她止不住膽戰心驚。
“——今日之事,便都是你的謀劃?”
苗意蘊心底一驚,剛想擡起頭來辯駁,耳邊便有一陣疾風迅猛掃過。
一記火辣辣的巴掌當即便落在了她的臉上,大半張嬌嫩的臉龐當即便紅腫起來。苗意蘊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神色冷冷的皇後,已是不怒自威。她一時大氣都不敢出,連忙跪了下來。
“母後……”
“你還知道喚我一生母後……”
皇後唇邊掛起一抹冷笑,卻是步步緊逼,看著瑟縮在自己腳邊的苗意蘊,冷聲道:
“你費儘心機使出這般手段,是記恨那女子奪了你丈夫的寵愛?”
苗意蘊沒想到自己竟被戳穿,一時羞愧難當,便低低地啜泣起來,然而不待她回答,皇後便接著道:
“倘若連這一點都接受不了,日後一旦太子問鼎天下,你又如何能管理後宮,容忍自己的丈夫寵愛其他的妃子?”
苗意蘊已是無地自容,心底滿腹委屈,再也忍不住,哀泣地求饒:
“母後恕罪……兒媳隻是一瞬間被嫉妒迷了心竅,今日也隻是想給她一個教訓罷了,林栩此人心機頗深,更是滿口謊話,兒媳知錯了!”
皇後冷聲一笑:
“你以為和她衛亭琊聯合,便能將林栩除去了嗎?今日之事,就算林栩被發現獨自藏身在太子的寢殿中,你可知會有什麼後果?一旦被太子知曉,就算你想以勾引為由處置了她,以太子的心性,正缺如此一個完美的藉口,勢必會將她留在身邊!”
苗意蘊緩緩擡起頭來,不可置信地止了哭泣。
皇後已是失望至極,一臉淡漠的搖了搖頭,隻對身邊的女官輕飄飄地留下一句話,便轉身離去了。
“太子妃殿前失儀,怕是忘了規矩,你們今日便再好好教一教她吧。”
兩位女官平日跟著皇後久了,一臉處變不驚,隻是待皇後走後,才歎息地對哀泣不止的苗意蘊道:
“太子妃您今日屬實是糊塗了……且不提如今鎮山王和太子殿下交好,您若是真的聽了那四小姐的主意搜了鎮山王妃的身,傳出去,可讓太子殿下如何向鎮山王解釋呢?”
另一位女官也道,“……您可知道,當年為了這位昭恩夫人的婚事,一向對皇後娘娘恭敬有加的太子殿下,竟然冒險去求娘娘撤回旨意……若是知曉了今日這件事,還不知殿下該當如何呢……”
半開的殿門外,一陣驚雷閃過。積壓許久的烏雲,終於開始落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