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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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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恨

白氏聞言淡淡的笑了,依舊是平素一貫示人時的端莊主母風範,冷漠的聲音散入風中:

“想必你思子心切,才失了神智做出深夜驚擾這等惡事。不過你既已做了母親,又離開我竇家,自己孩兒安危與否,我又如何能得知呢?”

林栩再不願看著白氏這幅道貌岸然的麵孔,心裡已是涼到極致。她不過偏過頭向身後兩個護衛一個眼神,那兩名護衛當即便會意,雙雙大步上前,其中一人手裡的長刀還不斷地向地下淌著福珍的血。

白氏見狀,冷聲厲喝:“哪裡來的惡徒,傷了我的丫鬟還不夠,還要嚇唬我這把年紀的老骨頭嗎!來人!”

話音未落,按著約定好的時辰趕來的幾名竇家護衛便紛紛亦從東跨院的大門處邁步進來,各個皆是白氏培養多年的心腹。林栩一一掃過這些護衛的麵孔,其中甚至不乏昔日在彆院她身邊任職之人。看來很久之前,白氏便早已十分忌憚,壓根容不得自己了。

一時間,兩方人馬雙雙對峙,卻是誰也不肯相讓,郭姨娘到底見不了血腥之事,腿都已經嚇軟了,隻得顫聲對林栩道,“二房媳婦,你既然難得來一趟,不如咱們好生坐下說會話,何苦要這般刀劍相向呢……”

她本奉白氏命今夜行事,但到底不敢驚擾了竇懷生,如果眼下越鬨越大,驚動了應酬回來便酒醉睡去的竇懷生便不得了了。正焦灼間,門前卻又有一陣微風散入,卻是一股熟悉地再不能熟悉的清淡山鬆之氣相伴而來。

卻是一臉殺意的竇言洵。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黑紗巾覆麵的黑衣男子,看不出容貌,隻知道身手矯捷非凡。

竇言洵匆匆看了眼林栩,她甚少有這般神情惶然的時刻,眼角閃爍的淚痕便讓他瞬時心如刀割。

“彆怕。”竇言洵大步走近她身側,彎身覆下一個輕吻,落在她冰冷而顫抖不止的額頭,“有我在。”

“你不要怕。”言罷,他輕柔地撫了撫她耳邊的鬢發,卻有低低地聲音落在她的耳邊,“彆看。”

白氏沒想到竇言洵竟能如此迅速便得知訊息,一時也又些愕然,她冷笑一聲,厲聲道,“好個不成器的敗家子。成日不受禮法,如此夜半三更闖來,我養育你二十餘年,如今竟連半點規矩都不懂了嗎?”

林栩隻覺得自己的雙眼被他單手複上,他的手掌溫熱,將她眼角的淚痕儘數收攏在手心,她什麼都看不見了,卻依然能清楚地聽見伴著冷厲的夜風,長刀出鞘的聲音。

“你敢——?”

白氏話音未落,胸口便猛地被突然飛來的長刀刺穿,噗地一聲,已是血花四濺,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貫穿自己胸口的長刀,口中的話還未說完,便已踉踉蹌蹌倒在地上。

院內瞬時驚愕一片,郭姨娘更是雙眼一白,便暈倒過去。

竇言洵眼底漆黑一片,卻似燃起一片無儘的怒火。他居高臨下地緩步上前,看著雙目圓睜,倒在血泊裡的白氏,這個竇家的主母,從小對自己各種苛待,從未給過自己一絲溫暖的嫡母,亦是昔日殘忍地殺害了自己的娘親,自己的親弟弟,如今還想要除去自己此生最愛的人,以及他的女兒的凶手。

他本仁慈悲憫,不好殺戮,可眼下他不僅親手殺了她,還恨不得她血流而儘,受儘折磨才能死去。

他低著頭,看著白氏顫抖著身體卻掙紮著說不出一句話的模樣,心頭百感交集,有無數說不清的感覺湧了上來,到了,竟然還是隻覺得暢快。

那一年冬日,才生產完不久的娘親夏氏帶著尚在繈褓中的弟弟在河邊浣衣,卻好端端不見了蹤影。他便尋冰冷的河邊不見,隻能無助的號啕大哭著。府裡無數家丁,沒有一個人願意幫他一塊尋找,都眼睜睜的看著他哭泣著,顫抖著,卻沒有任何人和他說話。他沒有彆的法子,瘦小的身子在冰雪裡一步步跋涉,沿著河道奔至下遊。風雪撲麵,寒氣如刀,他跌跌撞撞,幾近喪命。

而等他終於九死一生,渾身是傷的回到竇府時,卻是彼時的白氏立在堂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她淡淡地吩咐下人:“庶子亦徊生性頑劣,不思進取,罔顧學業。罰去祠堂跪著整夜吧。”

從此以後,他最怕水,最怕冬日,最怕漫無邊際的覆雪。可偏偏,白氏還不肯罷休,還要特意給他取字為亦徊。溯洄從之,道阻且長。忍了這麼多年,他終於還是報仇了。

他終於等來了這一天,也終於,親手做到了。

而林栩儘管看不到發生什麼,但周遭終於安靜下來,自然也從竇言洵冰冷的話音中猜到發生了何事。

隻不過眼下找到眠雪纔是她的心之所係,沒了白氏,剩下幾個護衛再不敢阻攔,紛紛跪地求饒,儘管如此,宴鴉還是一個騰空躍起,不過一個轉身,那幾個方纔還跟在白氏身邊左右的護衛便紛紛人頭落地。

而在廂房內,竹苓也終於找到了被堵著嘴巴,已經哭到臉色通紅,幾乎要閉過氣去的眠雪。林栩自然心疼不已,將眠雪抱在懷裡,更是一刻都不願撒手,她再也不要對不起眠雪了。再也不能了。

月色如初,院落中卻已是血流成河。不知為何,林栩聞到濃重的血腥味,竟莫名想到了前世林家被滿門抄斬時的慘狀。高門驟落,血腥遍地,白氏曾屢屢設計加害自己,如今更是不惜狠心要對眠雪出手,就算今日竇言洵沒有趕來,她也不打算放過白氏。

到底出了人命,此地已是不宜久留。竇言洵低聲吩咐幾句,很快門前便停了一輛馬車。他扶著林栩和她懷中的眠雪坐到車上,眼眸深邃如星河。“你如今的住所已被發現,雖然白氏已死,到底不算安全了。你去找廖珚。她會知道該如何做。”

林栩看著馬車前的竇言洵,那張好看的臉龐如今多了幾分深刻,下頜處還沾染著幾滴鮮紅的血跡。

不知為何,她心底卻湧來一陣揪痛。“……那你呢。”

竇言洵沉默片刻,卻執起她的手緊握在手心。他的掌心溫熱如舊,卻隱隱透著已經冰涼的汗意。他再一次當著她的麵殺了人,還是自己的嫡母,從此不孝弑母之名再不會輕易的離開他了。

他的名聲從來不好,早已遍地狼藉,又還能再差到哪裡去呢。

竇言洵苦笑一聲,眼底卻湧上一團深不見底的暗霧。“宴鴉是我身邊多年來最可靠不過之人。從今往後,他會守護你們母女寸步不離。不要害怕。”

宴鴉聞言一怔,自然知道竇言洵此言意味著什麼,他卻不敢反駁,隻能點頭應是。

林栩看著那雙眼眸,竟沒來由的慌亂起來,他為何這般說,難道眼下這般時刻,他還是想要和自己分開嗎?然而沒等到一個回答,馬車夫得了竇言洵的眼色,便點頭抽起韁繩。嘚嘚馬蹄聲響在寂靜的夜色中,林栩回過頭去,卻隻能看見越來越小,立在原地的那個身影。

殘月高懸,冷如霜雪。

竇懷生不知為何睡不踏實,儘管額頭鈍痛,還是披著外衣走出房內。

院內漆黑一片,唯獨樹下好似有個高挑的人影一般。竇懷生定了定神,以為是夜間值守的齊管事,還未出聲,便見那個人影徐徐轉了過來,漆黑樹影間,隻能看見一雙幽暗但明亮的眼眸。

分明格外熟悉。

是他的次子。

竇懷生愣了幾分,恍然笑道,“亦徊,怎的夜半回來也不吭聲?”

話音未落,便被竇言洵冰冷的聲音截斷。

“父親。”

竇懷生掛在嘴邊的笑容在頭頂遮蔽明月的烏雲散開之時,很快便凝滯了。就著明亮的月色,他的次子手中,分明拿著一把長刀,刀尖上還不斷地向下淌著鮮紅的液體。

竇懷生這才聞到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濃鬱的血腥之氣,一時眉心發顫,卻也隻是裝作若無其事般向四處看了幾眼。

“父親不必看了。家中護衛死的死,殘的殘,不會有人來了。對了,母親剛剛亡故了。還要向您稟告一聲。”

這幾句冷淡的聲音不亞於鬼魅,令竇懷生大驚失色,他伸出手不可置信的指著竇言洵,卻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孽障,你做了什麼!”

竇言洵卻不為所動地上前一步,手中的刀鋒在月色下泛著森冷的光。他眼神幽深如淵,字字如寒刃:

“不過是做了跟父親差不多的事情罷了……父親多年來,明麵上依附駙馬,實則暗裡與邱善海等文臣互相勾結,結黨營私,攀附趙相,聯手鄉紳,方能政績一路扶搖直上,坐到今日之位,不是嗎。”

他冷笑,不顧竇懷生慘白的臉色,眼底儘是濃鬱的譏諷:

“……甚至,那年崍寧之事,邱善海家多年稱霸一方,卻依舊能從大小鄭一案中獨善其身、全身而退,背後若無父親暗助,豈會如此順遂,怎麼做到天衣無縫?多年來,父親雙手做儘肮臟齷齪之事,所謂為官之道,莫過如是。可你卻偏要教人清廉正直,言傳身教——難怪我與大哥,皆成瞭如今這副模樣……”

竇懷生本就宿醉未醒,如今聽了此話,一時情緒激動,愈發猛烈的咳嗽起來,他止不住地垂著胸口,卻是氣急敗壞:

“吃裡扒外的東西,你在胡說什麼!我做到今日,不都是為了你和你大哥嗎!沒有我給你打點,你當年能從塞北單槍匹馬的殺回來嗎?沒有我的打點,皇帝會好端端的重用你嗎?”

“父親所言甚是。同理,倘若沒有父親,我的娘親和弟弟亦不會早早殞命,更落到屍骨無存的下場。”、

竇懷生睜大了眼睛,看著一臉淡漠的竇言洵,卻一時再說不出話來。夏氏……

“那年父親口口聲聲說最愛我的娘親,說我這雙眼睛,像極了年輕時的娘親,也因為如此,我才這麼多年在竇家,在祖家隱忍偷生,直至今日。父親可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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