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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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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局

夜色濃重如潑翻的墨汁,前來參宴的命婦臣子們基本已經散儘,繁華儘逝,唯餘宮燈的光在綿長的街道儘頭搖曳不定。三人匆匆避開正道,折入一條僻靜的禦溝旁小徑,四處一片寂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幾乎聽不見。

廖珚仔細看了眼四周,確保並無眼線後方纔壓低聲音:

“……延英殿不可硬闖。懋親王手裡已然握著禁軍兵符,哪怕我手中尚有武場督導權,也不過能調動校場軍士,但此刻情勢緊急,一旦來不及,正麵衝撞便不過是送死罷了。”

林栩亦心中明白。

今夜她們本就早有準備,梁四此番回來後手裡更是緊握著五城兵馬司的大半人手,他待下溫和,一身武藝,這些人也各個皆成了他的親信。如今這些精武忠孝的部下早已以宮宴宵禁,加強巡防為由潛藏在離禁宮不遠的各個暗處,隻等梁四一聲令下便可立即將宮城圍起。

隻不過,哪怕這些已是京師最為重要的城防力量,但相比之下,禁衛軍又是何等的驍勇善戰?更不必說昔日一直追隨在懋親王身後視死如歸的那些部下。

這些人好不容易纔從多年被趙相一派文臣的打壓中占了上風,更加待懋親王如再生父母,唯命是從。一若今日懋親王入局,必定不會袖手旁觀。待到那時……怕是她們隻能落於下風了。

林栩抿了抿早已乾涸的雙唇,正惶急時,卻見廖珚的神色在晚星的映襯下更加堅定起來。

“延英殿有道暗門。”

此言一出,便是林栩都心中一怔。她早便知道廖珚是皇室宗親,甚小便在宮內行動自如,卻沒想到這般皇宮密辛她都知曉。

廖珚知其所想,鄭重的點了點頭。年少時延英殿便常年空閒擱置,她亦憑借母親端和長公主的威儀在宮中來去自如,彼時太後尚在,她便更受寵愛,不僅和幾個皇子公主都打成一片,便是連宮中哪裡的磚牆少了一角,哪裡多了一處雜草她都心知肚明。

而反之叔父懋親王則多年征戰,即便他年少亦曾在宮中長大,據她所知卻是在深宮長大的,到底對這延英殿的佈置不甚熟悉,眼下情況危急,或許便不得不孤注一擲。

廖珚定了定神,接著道,“我去求見叔父。多年的情麵,他總不會拒絕我。郢之,你按計劃行事,至於林栩……”

林栩擡起頭,隻聽見廖珚堅定不摻一絲猶疑的聲音。

“你在這裡停下。一旦……你知道該如何做。”

“不可!”

林栩隻覺頭頂一片轟然,心口更是猛地縮成一團,幾乎是脫口而出。坤柔公主高貴如斯,怎可為了她的兒女情長以身試險?況且,她們一直暗中籌謀的,不就是為了來日坤柔能走到那個萬人敬仰的位置嗎!

她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計劃皆因為她而成了泡影!

廖珚眼角短暫地彎了一瞬,似看出了她心底的震動,隻是輕聲道:

“你冰雪聰明……我還有更重要的事交給你。而且,這件事……林栩,隻能由你來做。”

廖珚擡眼望了一眼頭頂那被烏雲遮蔽的圓月,隻隱隱灑下稀疏的清暉。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1)霧終會散,而如今已是天明時分。

隔著宮牆,依稀能聽見鎧甲相撞,靴聲自遠及近走來。應是按例巡查的禁衛。時辰已是不早,再拖延下去隻會讓情形更加危急。梁征元深深看了一眼她二人,神色更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幾人點了點頭,他便猛地一個翻身,再度上了馬,他隻匆匆回頭又看了一眼她們,便向那抹光亮及人聲處飛奔而去。

很快,便聽見那群巡視的禁衛看著人影後高聲喝問,又發覺是良平侯後將兵器收回,恭敬行禮的聲音。“給良平侯大人請安。”

而與此同時,高大宮牆的另一麵,林栩則與廖珚相視一眼,兩人便似立下約定一般輕輕點頭,相悖而行。彼此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濃重的夜霧中,直至被殘夜徹底吞沒。

已是醜時末了。

四下寂靜間,禁衛軍巡視著宴席散後的宮城,唯有風聲卷過層層殿宇,吹得丹楹暗影隨之搖曳。

宮中出了大事,連帶著士兵們也都各自人心惶惶,隊伍也比尋常安靜許多,隻能偶爾聽見一聲低微的咳嗽,很快便被厚重的腳步聲壓過。戒備森嚴的高牆之內,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惹來他們的注目。

卻無人注意到此時禦道的儘頭,一輛素黑的馬車靜悄悄地停在那裡。平日出入宮禁送貨的皇商們皆循例等候在此,今夜因著宴席,車夫也便不得不在此迴避一二。

車內佈置一片素雅,唯獨角落裡燃著一隻小巧的銀爐,爐火尚且溫熱,散出縷縷淡香,氤氳在四處的冷氣中,反而教人做在車內生了幾分鬱熱。

竇言洵神色不耐地動了動被牢牢縛住的雙手,擡眼看向對麵。

“你到底還要困我到什麼時候?”

對麵的人卻如常安然。

一襲毫不張揚的淡青色圓領長衫,甚至有些寡淡,但細看卻是精緻的貢綾,紋理在昏黃的燈影下依稀泛著水波般的光澤。寬闊的肩膀上外罩一件月白罩衫,袖口則以鑲了素色細邊,腰間一如既往配著兩塊價值不菲的玉佩,唯有最末一側的係帶處空懸著絡子,下麵卻空空如也。

即便身處暗色,周惟衎依然清透如舊,渾然尋不出半點失儀。唯獨那張向來光風霽月的麵龐如今卻比天邊的月色還要贏白,帶著幾分病色。

他捂著唇輕咳幾聲,這纔看向竇言洵,眉眼淡淡蘊出幾分笑意來。

“竇大人不過才與我靜坐了片刻,可是周某這般不討喜,便惹得大人想離去了?”

竇言洵的眸子幽暗如墨,他絲毫不理睬周惟衎的輕笑,反而狠狠咬著牙道:

“你可知道,她如今危在旦夕……你困住我,她便多一分危險!”

周惟衎眼底的光停了一瞬,轉而便又恢複那副鎮靜,慢條斯理道。

“可竇大人必然亦明白為人辦事,身不由己的道理。我周某不過一介商賈,又如何能違背儲君的命令?”

竇言洵眼尾微挑,那雙桃花眼因譏諷而愈發淩厲,搖曳的燭火映著他眼底的寒光,更深處則滿是壓抑不住的憎惡。

他冷眼看著周惟衎,譏諷著笑道:

“……你曾經口口聲聲對她如何情深,甚至當初不惜用儘一切手段將她困住。如今她當真有了危難,你竟袖手旁觀,當真不愧是精明算計至極的商賈!怎麼,難道眼看你謀求已久的大事將成,眼看便要輔佐太子登基,你周家愈發要飛黃騰達,便再不在乎這一個女子,這一條性命了嗎!”

話音落下,四週一片寂靜,唯餘車外馬兒噴鼻的氣息聲。

周惟衎斂了清冽的眸光,聲音卻仍舊清和平靜,幾乎沒有一絲波瀾。

“我已經有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財,還會在乎這些所謂的利益嗎?”

他頓了頓,唇邊的輕笑愈發燦爛。眼底甚至有延綿的譏諷和不屑溢了出來。“那你呢?你亦在這裡,無論想儘一切辦法,都無法脫身,不是嗎?”

他的目光緩緩向下,落在竇言洵手腕上那一對頗為精巧的鎖具。

那不是尋常鐵鏈,而是以細煉環環相銜,鎖口收束如玉簪大小,閃爍著金色的光。竇言洵武力深厚,可儘管如此,他手上筋脈全然繃起,更是暗中運了數次真力,鎖身卻連半分顫動都無,反而勒得他腕骨生疼。

周惟衎幾乎要憐憫地看著他了。“不知是我,其實太子也隻不過是想讓她看看,這個她甘願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便是這般無用罷了。”

竇言洵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

他今夜亦早早便入了宮。宴席中人多眼雜,甚是混亂,他卻還是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林栩。她難得如此盛裝,即便跟彆的花枝招展的命婦女眷比起來打扮得還是太淡薄了,但難得的那抹豔色,還是讓他心頭生生頓了一瞬。

他無心跟身邊那些阿諛奉承的大臣們喝酒,儘管男女分席,他卻還是整晚都近乎貪心地透過人群努力追尋著她的身影。直到她和竇貞依次離席走出殿外。

直到他發覺皇後亦不知何時離開宴席後,終究還是不放心地跟了出去,卻在廊下看到了角落裡的那一幕。

竇貞是他多年來在竇家幾乎算得上唯一親近的血脈。亦是當年曾在他窮困潦倒,受儘府中白眼苛待時對自己唯一關懷的人。

可當她看向林栩滿眼裡除了淚水隻有無儘的恨意時,當竇貞早已發覺不遠處的他,並向他露出得意的微笑時,他還是被嚇到了。他竟然從未有如此驚慌失措的時候。

他再顧不得什麼,徑直便想衝上前,卻在一片暗色中看到了宴鴉隱在暗處的眼睛。此刻絕不能輕舉妄動,方纔將她帶到那團黑暗角落的人是皇後的人,可若想真正搬倒皇後,讓她毫發無損,他絕不能孤注一擲,更不能以她的性命安危為代價。

竇言洵向宴鴉點了點頭,便見他的身影轉瞬消失在簷角上直至不見。而很快,太子便一臉急色匆匆向長春宮的方向奔去。

焦急之間,他的身後卻悄然走來另一名常年跟在太子身邊的內侍。

“竇大人,太子爺有急詔……”

他以為是林栩在長春宮遇到了什麼危險,剛回過頭去,雙手便被猛地縛上。直至他再也掙脫不得,被困在這個離宮門近在遲尺卻遠在天邊的地方。

……

周惟衎擡起眼眸,直視著竇言洵,溫聲道:

“太子早便發覺你和懋親王近些日子來往甚密。與其留下後患,倒不如今日斬草除根。周某亦深以為然。竇大人請見諒,周某今日……也隻是奉命行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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