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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議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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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議婚(修)

林甫一向對這個獨女很是嬌寵,更拿其撒嬌撒癡的模樣沒轍,又一轉念,左右今日不過是簡單喝壺茶罷了。眼下無論如何,這樁婚事都是中宮親口賜婚而變更不得了,倒也不作他念。

故而隻思慮片刻便點點頭。

得了首肯的小人兒在台階之上,笑容愈發明朗。

他看著那張燦陽之下與亡妻愈發相像的笑顏,忍不住心中抽痛幾分,卻無奈隻得緘默。

兒女們總會有成家立業而掙脫出父母庇護的雙臂那的一天,既然躲不掉,那便隨了小丫頭的心意去吧。

他看著朝滿目歡喜而自己飛奔而來的女兒,忍不住伸出手來扶著她,擔心她被尖銳的台階磕絆著。二人重新入轎坐定,這才徐徐出發,欣然前去赴約。

韶景園位於沐京城郊處,與臨近的東帷鎮接壤,又得洧龍江末遊穿行環繞,比起沐京北街的人群熙攘,倒是格外清幽雅緻。

林甫從前與溫尚書及其他幾位同門皆是這地的熟客。幾位同僚每每在附近的東帷鎮處理完公務後,便來此小坐片刻,喝茶敘舊,倒也鬆快得很,儘掃疲累。

如今倒是時隔數年,未曾來過這故地了。

因著今日約見的是竇懷生,此人算得上是受過自己提攜的後輩,故而也無需他過多準備,按著約定好的時辰抵達便是。

林栩早已滿麵藏不住的嬌羞,一走進韶景園,便忙不疊的喚店家為她安排臨近的雅間。

林甫看著與自己揮手作彆而滿臉笑意的女兒,無奈而笑,卻也隻得任由她隨著性子去。

早有身材嬌美的侍女得了吩咐,一路低眉慢行,將他送進了已然定好的包廂。

甫一踏足,便聞見極為淡雅舒心的焚香嫋嫋飄散,更有潺潺流水聲不絕,從雅間裡的假山中一路蜿蜒流下。

入目之景皆清新雅緻,分外撩人。

小橋流水、霧靄飄散四溢間,並有各色身姿嫋娜的婢女端著洗漱用的乾淨帕子和淨手用的清水侍立在門兩側,模樣甚為恭敬。衣著也是清一色的湖水藍色,更若飄渺仙境。

比起從前,這韶景園倒是愈發懂得佈景的巧思了。

竇懷生卻到得極早,正低頭斟茶自飲,聽見腳步聲這才擡起頭來,朗聲笑道:

“林大人!”

身側還有一位模樣甚為俊朗的青年,林甫亦曾在朝堂上見過此人數麵。這便是竇家那位十分出眾的長子。

竇家父子倒是客氣得很,連忙一同站立起身迎接他。

林甫不喜交際,更懶得做那鑽營的活計,多年下來滿朝不過幾個至交好友,其餘皆是泛泛之交罷了。

饒是如此,他也聽聞最近竇家諸事,已然如乘雲直上一般,不可阻擋了。

他亦擡手笑道:“何須多禮,快請坐吧。”

竇懷生卻笑容不減,笑容爽朗而謙恭:

“說起來,我與右丞大人您倒是多年舊識,如今卻終於有機會能得閒與您小坐片刻,真是竇某榮幸。”

言畢,他便親自斟了兩盞茶,雙手推遞到林甫麵前,甚是感慨:

“懷生能有今日,全賴右丞大人當年提攜之恩。若非您當初慧眼識才,今日竇某恐怕依舊不過是那門下省一個碌碌無為的小錄事罷了。懷生心中感激,至今不敢或忘。”

林甫輕抿一口茶,微微點頭道:

“往事已矣,竇兄如今在朝中也算舉足輕重,不必再言昔日之事。”

他目光深邃,任由清冽茶香在口中彌散。

透過水霧氤氳看著座次旁邊的怪石嶙峋,寥寥幾根勁竹,卻比尋常的園林造景更有瑤台閬苑的景逸。

竇懷生放下茶盞,臉上仍堆滿了笑容,語氣卻驀然鄭重起來:

“林右丞,其實今日邀您前來,除敘舊外,還有一件事不得不提。犬子言洵與令愛的婚事,先前幸得中宮賜婚,眼下已是板上釘釘,沐京城內人儘皆知的大喜之事。但懷生心中仍些許惶惶而不能自安,畢竟眼下朝局多變,犬子又年少,未來恐怕多有波折。往後若能得右丞大人的扶持,竇家自當感激不儘。”

這便是以小輩的婚約為契,而謀求兩家的政事合一了。

林甫眉梢微挑,將茶杯緩置,風輕雲淡道:

“竇兄不必憂慮,既是賜婚,便是天命所歸。兒女間的情誼,自是隨著歲月流逝而溫潤滋長。政事風雲變幻,你我皆不能預測儘然,不過獨善其身罷了。但個中家事,還是讓他們自己來處理為好。你我身為長輩,若能幫襯一二是自然,其餘事宜,還是讓他們小輩自己揣度曆練罷。”

竇懷生聞言未置可否,臉上笑容依舊,隻低下頭去把玩著手中茶盞。

而坐在一旁的竇言舟,方纔麵上一直維係的客氣笑容卻僵住了。

隔壁雅間內,林栩眸光看著窗外片片如血翻飛的紅楓,心緒卻一如飄絮般未得安寧。

雖已步入雅間,她卻未曾脫下披風,蓬鬆柔軟的白鼠毛鑲邊,撲在柔軟的臉頰上,愈發將她整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

她所在的雅間與竇懷生他們所在的雅間緊緊相鄰,四處皆靜,談話聲便聽得一清二楚。

她皺眉聽了半晌,這竇懷生,果真不愧是個心思深沉的老狐貍

這樁婚事雖有皇後懿旨作為定奪,怕也難逃父親與竇懷生在背後的各自權衡。是而今日,她才故意纏著父親來此,隻為探聽一二。

然而牆根聽了半晌,隻見竇家即便眼前正是朝堂中的紅人,卻仍未敢對父親有半點顏色,字裡行間都滿是恭敬。

她便又想起那日在宮中時竇貞對她所言,竇懷生在家中時常表露對父親昔日提攜的感激之情。

胸臆中疑惑漸深,此事倒更加顯得撲朔迷離了。

畢竟依據自己推測,此時竇家應該早已著手在林家潛伏並佈下縝密的局,隻待日後尋得契機一舉扳倒林家纔是。

竇懷生竟能隱藏至深,也難怪前世時父親一直未曾察覺——

直至最後被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畢竟,誰能想到便是此刻這個對父親分外恭敬親切的後輩,在三年之後一紙奏章而置林家百餘口上下至萬劫不複的境地呢?

果然明槍易躲,裹滿甜漬糖霜的暗箭,向來才最難防。

韶景園時常有清官歌姬舞動或奏樂,故而每扇隔窗之間都留有半寸大小的紙窗,堪堪將柔媚嫋娜歌姬的身影倒映,隻為撩撥過往賓客的心絃。

事事皆為雅緻,如此巧思,卻也失了戒備,反而給人可乘之機。

她輕輕垂下頭去。

交疊在袖中的雙手被掩蓋在柔軟舒適的披風之下,一副小女兒情態般嬌羞緊張,不停擺弄著手心,實則袖口內裡卻藏著一支無比鋒利的箭。

箭矢之上依稀得見淡紫熒光,於雅間內燭火下閃爍。

那是由新鮮烏頭花的莖葉熬製許久才得了一小碗的毒液,她儘數沾染於弓箭之上。

隻需瞄準並扳動弓箭,那近在咫尺的竇家父子非死即重傷——

她便能殺死前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元凶了。

先前她跟著梁征元苦練箭術多日,等的便是這一刻,畢竟匕首乃近身行刺的利器,卻不能殺敵於千裡之外。隻需一箭,便能報前世之仇。

今生,她是不是也不用再佯裝做戲而委身於那個人了?

窗外楓葉翻飛不止,夕陽斜照,將天地間映得滿目血紅,倒像極了記憶裡林家被滅門那日的情形。

林栩輕輕吸了一口氣,將手中藏匿許久的那把弓箭拿了出來。

她起身站於雅間屏風之後,隔著紙窗靜靜觀察。

儘管視野模糊,但卻依稀能辨認坐在這紙窗後麵的,正是身材矮胖的竇懷生,以及身側那位竇懷生向來十分引以為傲的長子,竇言舟。

鴉羽般濃密睫毛輕顫,箭在弦上,她的呼吸亦忍不住急促起來。

片刻後,她終於屏息凝神,將那支閃著紫光的箭頭對準紙窗中飲茶交談的竇家父子——

可就在即將放箭的一刹那,卻突然聽得原本僻靜清幽的雅間外響起一陣騷亂聲。

竟有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自雅間之外由遠及近傳來,伴隨著低沉的嗬斥聲響起,打破原有的餘音嫋嫋:

“護衛搜查!包廂之人皆不得妄動!”

她手中繃緊的弓弦隨之輕顫。

透過雅間窗欞,依稀可瞥見窗外人影攢動,身穿盔甲,頭戴護盔,果真是幾名護衛模樣的人正闊步逼近,聽其聲響,竟是要逐個包廂進行搜查。

即便隔著窗柩,依然依稀可以看見帶著寒意的刀光隱隱閃現,冒著冷氣森森的光。

她不禁便呼吸輕顫起來。

好端端的,白日裡人潮如織,賓客不絕的韶景園緣何需要搜查?

還偏偏在她攜帶可以殺人行凶的利器之時。

不過思量再三,林栩便雙眉緊蹙,將那把弓箭緩緩放下。

眼下絕非貿然行動之時。

她豎起耳朵聽著雅間外的響動,有護衛們低沉的議論聲隔窗傳來:

“懋親王今日蒞臨此處,我等奉命護駕,務必將方纔那不怕死的刺客搜查出來。”

有刺客?

片刻便有另一護衛大聲道,“事情緊急,各包廂之人速速出來,以便我們盤查!若有違背者,我等奉命,格殺勿論!”

她心跳瞬時一滯。

她從不曾見過這權傾朝野的懋親王,也與其無任何瓜葛,但沒曾想今日這位親王竟也會來到這韶景園,而且竟然還好端端的引來了刺客!

眼見如今護衛林立戒備森嚴,而她又恰好暗藏凶器,也就是說——

一旦這些護衛搜查到這裡,那麼她便十分倒黴的人贓並獲。哪怕她怎樣澄清自己此舉,並非意為行刺懋親王,都不會有人相信她!

反而她會被當作那個刺客抓起來!

思緒回轉之際,她已然聽見有陸陸續續的賓客從不同的包廂中走出來的聲響,連帶著隔壁父親與竇懷生所在的包廂,亦傳出門扉關上的響動聲。

而她回頭看去,自己所在的雅間內頗顯空蕩,除去那扇屏風之外,唯有一張四腳方桌並幾張紅木矮凳。

她竟無處可藏。

再也來不及細想,林栩隻得一個轉身,飛快將自己所帶弓箭塞入屏風後的桌幾之下,再用衣袖拂去地麵上任何可能留下的痕跡。

做完這一切,她拍了拍手,仔細聆聽著外廳傳來的聲音。一連串厚重的腳步和刀劍碰撞發出的聲響漸漸離得遠了些,倒像是那些護衛帶著方纔從各個房間走出來的賓客去了彆處。

或許,她也應該趁亂走出去麼?

林栩屏氣凝神,滿心慌亂之際,卻見自己雅間的門驟然被推開,她來不及有所反應,便見一道挺拔身影踉蹌著閃了進來。

她拔腿欲逃,卻被眼前之景驚到而險些驚叫出聲——

奪門而入之人,那雙一貫迷離冷淡的桃花目,如今泛著延綿不儘的猩紅血絲。那張好看的麵孔格外蒼白,竟然有種命懸一線的無力感。

四目相對之時,那抹沾有血跡的嘴唇,在怔愣過後,勾起一抹淡得快要化開的笑容。

卻顯得更為血腥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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