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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寂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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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瀾(修)

眼見白氏百般挑剔卻仍舊無可奈何,竇言舟到底心疼自己母親,又掃了一眼竇言洵,思量片刻還是忍不住道:

“今日之事暫且先不提便罷了,回頭打發幾個仆役好生將這丫頭的後事料理著便是,總不能再有任何差錯。但總歸今日這事無論如何都是彆院惹了是非,才致使父母親這般動怒。可見二弟你此事處理還是欠妥,往後總不能再如這般了。”

他扶著白氏重新坐回位置上,雙手複背在身後,在堂內踱了數步,擡頭瞥一眼閉口不言的竇懷生,又道:

“左右我知道你最近也清閒,前日裡聽聞工部現有個閒職空缺,雖然薪水微薄,我瞧著卻是個不必擔攬責任的肥差。兼之負責此事的張侍郎與我也算有幾分交情。二弟若願意,回頭大哥去知會他一聲便是。”

竇言洵在堂下跪得久了,雙膝如今都已經麻木失去知覺,偏生他又從不愛喊痛,隻是口中不斷嘶著冷氣,咬緊牙關以雙手撐著身子。

即便如此,那身懶散的氣度卻未減絲毫。他聞言擡眼看一眼長兄,唇邊銜著極淡的笑意,不過片刻便又垂下眼眸。

未置可否,卻也難得沒有再度推拒。

這態度對一向對朝堂政事避而遠之,毫無長進心的竇言洵來說,卻是十分罕見。

竇懷生一直靜默不言,卻也對今日事端有了幾分思慮。眼下這場騷亂,若再不平息,傳出府去倒當真成了笑話了。

他任由神色恭謹的小丫頭將空了許久的白玉茶盞添滿,甫以指尖慢慢敲著桌沿,半晌方沉聲道:

“既然你大哥有心為你,總不能再像以往一般推拒,工部平常雜事不少,你從未在朝廷任過差事,多跟著你兄長仔細學著便是。總不能再像現在這般散漫。”

竇懷生作為一家之主,才一開口便有種從容不迫的威嚴,那雙格外鋒銳的眼神牢牢迫緊堂下跪著的庶子,看著他咬著牙強撐的模樣,半晌都未曾離開。

直至竇言洵終於輕聲應了句“是”。竇懷生森嚴的神情中才終於露出一丁點笑意,這場父子間無言而靜默的交鋒彷彿也終於告一段落。

白氏心知竇懷生此舉便意在平息此事,一切皆塵埃落定,再說已是無用。縱然她心底厭煩得緊,卻也無可奈何。隻得悠悠歎了口氣,便以身體不適為由,在福璉的攙扶下緩步走出正堂。

眼見此事鬨得如此之大,如今卻也隻能隨著主母的離場而就此擱置。眾人旋即都陸續離開,正堂內終於重回先前的空蕩寂寥,唯餘滿堂清香暗湧依舊。

竇言洵跪了大半日,雖然身體已然麻木,卻仍硬是咬著牙撐起身子站了起來。他的長兄早已陪著父親一同踱步而出,兩人正朗聲說著今日朝堂政事,聲音漸行漸遠,直至徹底消弭。

他忍著痛緩步上前,將那扇微閉許久的正堂的雕花楠木門輕輕推開。

霎時便有狂風呼嘯,順著門沿嗚咽著湧進來。冷風吹動他濕透的衣擺,明明隻是深秋,空氣中卻有種格外刺骨的寒意。

他輕手將垂落在麵頰的發絲撥弄開,冷白麵孔上滿是平靜之色。唯獨那雙眼眸,不過望著院落中枯葉紛飛的蕭索之景片刻,眸光暗了又暗,直至再無半點光芒。

他整了整衣衫,闊步走了出去。

滿堂清香四溢飄浮中,唯餘姣含一個瑟縮的瘦小身影。

她拿著微濕的袖子抹了抹自己已然哭花的臉,縱然背對著門外,仍可透過光線,看見細小的塵灰在光影處漫舞。

從清晨聽聞姣蕊死訊後,自己便陷入無儘的惶恐與害怕中,又接連跪著哭了大半日,此時腦殼都開始痛了。況且,她還對方纔白氏離去時,朝著自己方向望來的那個眼神,心有餘悸。

那時她雖然被淚蒙花了雙眼,卻仍然被那雙眼睛中的森森狠意而驚到渾身一震。

那分明是她從前再熟悉不過的眼神。

從前還在白氏身邊當值時,每每自己稍有錯漏或不得主子歡心時,白氏都會這般淡淡的掃她一眼。她的性子又沒有姣蕊那樣妥帖聰慧,相較而言更是從不得白氏青眼,也一向畏懼這位舊主的緊。

可那些眼神,都遠遠比不得今日白氏看向她時的冷意。

她突然便害怕的緊。

胡思亂想一番後,她終於撐起雙手,想要努力站起身來,不知怎的,卻被身後一股蠻力重新推倒在地。

有人站在她身後!

姣含驀地一驚,當即便欲回身,可雙手已被身後之人牢牢攥緊,完全動彈不得。她滿心惶恐,還未曾開口呼救,便被狠狠掩住了口鼻。

——直至世界重歸昏暗。她再也沒有了呼吸。

竇府後院,浣葭殿內。

馮黛珠斜倚在芙蓉軟榻上,先前精緻的妝容如今已經有些花了。伺候在側的小丫頭卻很是機靈,早便抱來了四五個軟軟的暖枕,墊在她的腰後。繞是如此,到底如今月份大得很,不過歪著身子躺了一會便覺乏累,可她此時卻全然沒有睏意。

趙嬤嬤憂心忡忡地候在院中廊下,算著時間,竇言舟離去也有一柱香的時候了,卻還未曾回來。

府內卻是許久未曾有這樣的大事了。

趙嬤嬤瞅了一眼殿內,隻見馮黛珠神色倦怠,分明是乏累得很,卻還是無論她怎麼勸都不肯回房睡去。趙嬤嬤心中歎了口氣,隻得又吩咐幾個小丫頭在一旁好生添茶倒水的伺候著。

畢竟府裡誰都知道,這大爺新娶進門的妻子,不僅家纏萬貫,出身金貴,對大爺還是一往情深的很,十分癡情。

從前兩人剛新婚時,也算偶有不快,到底少夫人還餘幾分孩子心性,有時候脾氣上來卻是誰也勸不動,大爺又時常公務繁忙,抽不出空來。

即便如此,大爺在跟前的時候卻從未曾有半點不悅,反而對自己這位嬌妻一應溫柔細心地放心尖兒上寵著,愛著,長此以往,兩人倒也算得上是琴瑟和鳴。

她們下人瞧在眼裡,自然也很是欣慰。

如今日子久了,更是佳訊連連,少夫人很快便有了身孕,雖還不知是男是女,但畢竟馮家實力了得,少夫人又是個聰慧的,會討老爺夫人歡心。想必無論如何,少夫人這把未來管家的椅子,都該坐得穩穩當當的。

可不知為何,或許是她年紀大了多心,總覺得這幅平靜如水的表象下,像是有極深的暗流在汩汩湧動。

大爺待彆院那位一向上心,故而自己得了那小丫頭訊息時才那般擔心,又忙不疊地請了大爺前去緩和局麵。如今瞧著倒是兄弟情深,大爺甚至一聽聞彆院那邊出了事情,便當即放下筷子趕了過去。

但若等到將來彆院那位婚事已成,新婦進門之後,一切還會如這般和諧嗎?

況且彆院那位,旁人或許不知道,她作為府裡的老人,卻有幾分心知肚明。

眼見那位逐漸長成,性子和樣貌,都和從前那位的生母太相似了

恐怕老夫人整日看在眼裡,更是會落個逢年過節便會發作的心疾。那是一根不除去便總會頭痛難忍的,埋在深處的針。

趙嬤嬤想到那些陳年往事,又看向窗柩內馮黛珠滿麵倦色,卻仍容顏嬌美異常的模樣,終究隻是暗自歎了口氣。

府內的安靜日子,還能維係多久呢?若是這片安寧終有消逝的那一日,想必隻會又是一場血雨腥風,譬如多年前那個雨夜

而她,隻願未來的風暴,來得再晚一些。

不過兩日,竇府終於由難得的躁亂重歸平靜。

林、竇兩家因皇後口諭而即將結為姻親,這本是件大喜之事,然則林甫幾日上朝,卻總未尋得空當與竇懷生敘敘舊。

一則竇懷生在太史令任職不過一年多,卻政運亨通,轉眼便又得了聖上嘉獎,更有訊息傳來他即將被調去吏部;

二則竇懷生的次子,從前不過是個吊兒郎當的散漫公子哥兒,如今不知為何,卻突然轉了性子,前去工部報道了。雖不過是個屯田司的閒散小吏,卻也比從前整日遊山玩水,照看酒樓的鬆散改進許多。

一來二去,街邊更有傳言,稱竇家此舉不過是為了多給未來親家增幾分顏麵。

畢竟林家女兒可是從那好似探囊取物般的既定太子妃,到委屈下嫁給一介浪蕩子,無論誰說起來,林右丞這位未來女婿,都有些上不得台麵。

如此不過半旬,林甫卻終於尋得時機與竇懷生相談兒女間的婚事。

竇家派了一位十分機靈的小廝遞來拜帖及數箱禮物,邀林甫前去如今沐京貴胄十分青睞的韶景園小坐喝茶。

而當赴約之日來臨,林甫正欲一腳踏入門前早已備好的轎子之時,身後卻被柔柔一聲“爹爹”喚住。

林栩施施然立在府宅大門前,穿了件寬大的八寶瓔珞紋玫紅色披風,頸間係著由軟緞製成的細帶,雪白的絨毛隨風撲在她如玉般的光潔臉頰之上,更襯得紅唇玉麵,在風中分外動人。

“爹爹可是要出門去?”

林甫想到自己嬌養了這麼多年的閨女便要被竇家拐了去,便心中憋悶得很。言語不禁軟了幾分:

“綽言,爹爹與那竇懷生約好去喝壺茶,眼下風大,你快回房歇著罷。”

台階上立著的小人兒聞言反而揚了揚頭,笑容愈發明媚幾分。

“那女兒可否和爹爹一同去?”

見林甫幾分猶豫,林栩聲音嬌軟,像極了隻狡黠聰慧的小狐貍。

“女兒既已許了人家,總得見見未來公公嘛!放心爹爹,女兒就悄悄躲在旁側,絕不饒了你們長輩間商談的正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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