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黃十二域 第3章 蛇蛻坑
兩個獄卒鐵鉗般的手把林風從汙水坑裡拖出來。化骨水的罐子還在老嫗手裡晃，但副使的命令顯然更重。林風半身都是黑泥和血汙，被拖行在潮濕的石道上。肩上的傷像有火在燒，那碗開口湯的藥力還在腦子裡攪。
蛇蛻坑的洞更窄更陡。剛靠近洞口，一股濃烈的腥風就嗆進鼻子，像成堆的死魚混著鏽鐵片泡爛的味道。空氣又冷又濕，四周石壁上裹著一層厚厚的白色汙垢，又軟又膩。腳下石階滿是濕滑的粘液。
「扔進去！」獄卒罵了一句，合力把他往坑裡甩。林風眼前一黑，重重摔在坑底。身下不是硬石頭，是一層厚厚的、腐肉樣的軟絮，還帶著溫熱。那惡心觸感激得他猛翻過身，伏在坑邊乾嘔。
坑很深，隻有頭頂高處嵌的幾塊綠石頭勉強照亮。光影晃動，林風眼角的餘光猛地掃到坑底角落——那裡堆滿了東西！成捆的斷鏈子，爛了一半的筐簍，堆得像小山。幾乎和司幽月指過的那個角落一模一樣！
心口突地一跳。他被扔進這鬼地方是等死，但這坑底廢物堆裡會藏著什麼？那個蛇域少女，到底是隨手一指，還是……真的在給他遞條生路？
哢嗒……哢……
頭頂坑口突然傳來金屬開合的聲響。林風猛地抬頭。那厚石板做成的坑門正被獄卒推動合攏！隻有一條狹窄的縫了！
「爛命硬！好好嘗蛇蛻的味兒！明早不招就給你灌化骨水！」獄卒的聲音夾著石板摩擦的轟響。幾息之後，咣當一聲，最後的縫隙徹底消失。坑底陷入完全的黑暗。
絕對的黑暗。絕對的死寂。連坑口隱約的嘶吼和鞭打聲都消失了。隻有林風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身下汙泥被壓擠出的微小咕嘟聲。剛才摔下來時，坑底有動靜！像是有什麼東西被他壓在身下驚散了。
嘶嘶——
輕微的吐息聲貼著坑壁響起。一條冰冷的東西擦過林風的小腿，細長的，帶鱗。又一條蹭過他的胳膊。不止一條！無數細碎的摩擦聲從坑底每一個角落蔓延開來，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密集。
是蛇蛻！林風瞬間明白了這名字的含義。坑底根本不是汙泥，是無數蛻下來的蛇皮！被坑裡終年不散的濕毒水汽漚爛了，才會是那種像腐肉的手感。而現在，這些冰冷滑膩的蛇蛻下麵，埋著活物！新剝的？要蛻皮的？毒蠍副使把他扔進來，就是要他泡在這些活蛇堆裡熬！
寒氣從腳底板衝上來。林風咬牙，硬壓住叫喊的衝動。他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儘量壓輕。蛇靠震動和熱盯人。不能動。
窸窸窣窣的聲音緊貼著他身體爬行。一條冰冷纖細的蛇從他手背上爬過去，鱗片颳得麵板生疼。另一條細蛇似乎纏住了他的腳踝。林風全身僵硬得發抖，牙關咬得發酸，冷汗冰條一樣滑下背脊，刺得鞭傷一跳一跳地疼。這痛楚像根釘子，死死釘住他的神誌。
不能死。尤其不能這樣窩囊地被蟲蛇咬死在爛泥坑裡！
角落……角落那堆東西！黑暗裡根本分不清方向。林風憑進來那一眼的印象，拚命轉動眼珠。可除了模糊的石壁輪廓和頭頂幾點幽微的綠光，什麼都看不見。
時間一點一點熬過去。蛇的爬行似乎慢下來了。也許它們還沒到攻擊的時候？或者這坑裡的蛇隻吃腐肉？林風不知道，隻能賭。他極其緩慢、極其輕微地抬起剛剛被纏過腳踝的那條腿，朝印象中角落垃圾堆的方向，挪動。
身下的爛蛇皮發出一點濕軟的聲響。
嘶！
脖頸後方猛地一涼！林風的寒毛瞬間炸起！一條纖細的東西閃電般抽在他側頸麵板上！一陣尖銳的刺痛，像被針猛地紮了一下。他悶哼一聲，強壓著揮手的衝動，脖子側麵的麵板火燒一樣痛起來，很快腫起一道滾燙的麻痕。
有毒！雖然不太重，但絕對是毒蛇！
頸側傷口的麻痛感迅速蔓延，半邊脖子都僵了。林風心裡發沉。再動下去，引來的毒蛇會更多。他停在原地，不敢再動一絲一毫，任憑冷汗和傷口滲出的血水黏在麵板上。隻能等。
時間粘稠得像坑底的爛泥。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個時辰，也許更久。外麵一點聲音都透不進來了。黑暗和冷，像要把人凍成石頭。肩膀上傷口每一次心跳都更灼痛。頸側被咬的地方從麻變成一種深入骨髓的酸脹。
這毒在慢慢拖垮他。坑裡空氣越來越混濁，每次呼吸都扯著胸肺裡開口湯留下的灼痛。睏意和寒冷一起侵蝕上來，身體麻木了。林風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用劇痛逼走睡意。不行！睡著就完了！熬不到天亮他就真成蛇蛻坑裡一灘爛肉了！
必須找那堆東西！
他深吸一口腐臭的空氣。一點極其微弱的香味鑽進鼻子。若有若無，混在濃重的腥臭裡。是那種……蘭草的冷香！之前司幽月來時，還有那堆草藥！香氣來源就是角落那個方向！
一股狠勁衝上腦門。林風緩慢地動了動發僵的脖子，側耳聽著坑裡的動靜。那些細碎的爬行聲少了。他再次集中殘存的力氣，用剛才的方法，一點一點，龜速朝香氣的方向挪動身體。每一次輕微的摩擦，都引來幾條蛇的警惕試探。他咬緊牙關挺過去。
幾寸。幾尺。每一下都耗儘力氣。傷口在挪動中更疼。終於，他感覺到手碰到了什麼冰冷尖銳的東西！是堆放的破爛，鏈子和籮筐的邊緣！他強壓住激動，屏著呼吸，一隻手極其緩慢地在濕冷的垃圾堆裡摸索。斷掉的鐐銬，腐爛的木條，濕透發黑的草繩……
指尖猛地觸到一小片柔軟帶鋸齒邊的薄片！
林風的動作僵了一瞬。接著他用力夾住那片東西，小心翼翼地抽了出來，貼在鼻尖。
一絲極淡、但極其熟悉的冷澀草香鑽進鼻孔。是它！司幽月留下東西的地方！他把這片小葉子死死攥進手心，又繼續摸索。指尖在爛草繩堆裡一寸寸地移動。突然在粗糙的草繩絞結處，碰到了一個冰涼、圓滾滾的小硬核！
他心口重重一跳。猛地捏住那顆小小的圓東西，收回來，借著微弱綠光攤開手心——一顆墨綠色、比指頭還小的硬果子！表麵皺巴巴的，又乾又硬，像顆風乾的橄欖核。
就在林風看清果核的瞬間——
嗡！
一個低沉得幾乎聽不見、卻讓整個坑洞都嗡嗡作響的怪聲，毫無預兆地在腦海深處炸開！
不是聲音。是一種震動！從骨頭上傳過來的震鳴！整個蛇蛻坑的爛泥和白汙石壁都劇烈地抖了起來！
噗通！噗通！
坑底原本還算安靜的蛇群瞬間像被滾水澆了！細密的爬行聲變成瘋狂的亂竄和嘶叫！冰冷的蛇身瘋狂撞上林風的小腿、手臂、後背！他被撞得東倒西歪，幾乎趴在地上。一條粗大的黑影猛地從他臉側擦過！
怎麼回事？！
震動越來越強！坑壁簌簌往下掉渣。林風攥緊手心的果核，抬頭死死盯著坑頂——震動源頭來自上麵！來自整個蛇獄！出事了！而且這動靜絕對不小！
突然，頂上的坑口石板發出摩擦的悶響！一道細窄縫隙在黑暗邊緣裂開！
林風心頭巨震！有光！雖然隻是一絲極淡微光！有人在外麵！要開坑門？！
縫隙裡突然傳下獄卒氣急敗壞的吼叫，混在巨大的震動和石壁崩塌聲中異常模糊：「不行！副使大人令！鎖死蛇獄各穴！外麵……牛域的人……」
轟隆！又是一聲巨響！伴隨著一聲極遙遠卻異常淒厲的慘叫！
林風猛地低下頭，避開一道擦著頭頂掉下的碎石。機會！混亂就是機會！他心臟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