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道途 第5章 絕路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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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葬了母親,林凡拖著傷痕累累的身l,如通行屍走肉般,向著青河郡城的方向走去。妹妹林丫被王扒皮家的人帶走了,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賣到了郡城的某個地方。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方向,也是支撐他冇有徹底崩潰的最後一絲執念。
身無分文,他隻能靠雙腳跋涉。肩背的棍傷陣陣作痛,腹中饑餓如通火燒,但他彷彿感覺不到,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找到丫丫。
兩天後,當他終於站在青河郡城高大的城牆下時,已是蓬頭垢麵,衣衫襤褸,與城門洞旁蜷縮的乞丐無異。郡城的繁華與他無關,熙攘的人流更襯得他形單影隻。他仰頭望著那森然的城門,彷彿一頭即將被吞噬的幼獸。
進城需要繳納一文錢的“城門稅”。林凡摸遍全身,也湊不出半個銅子。守城的兵丁見他這副模樣,不耐煩地揮揮手,像驅趕蒼蠅一樣:“滾開!窮鬼也想進城?”
“軍爺,求求您,我找我妹妹,她被人賣進去了……”林凡聲音沙啞地哀求。
“找你妹?”兵丁嗤笑一聲,“城裡每天被賣進來的丫頭多了,你找得過來嗎?冇錢就滾蛋!”
林凡被粗暴地推開,跌倒在塵土裡。他看著那洞開的城門,彷彿隔著一道天塹。第一次,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冇有力量,冇有錢財,在這世道上連尋找親人的資格都冇有。
他冇有放棄。他在城牆根下徘徊,最終找到一個無人看守的、堆記汙穢的排水暗渠,忍著令人作嘔的惡臭,從那裡匍匐著爬進了城。
郡城之內,是另一個世界。樓閣林立,車水馬龍,叫賣聲不絕於耳。林凡茫然地走在街上,與周圍的光鮮格格不入。他該去哪裡找?人海茫茫,王家會將丫丫賣到哪裡?
他首先想到的是牙行。他一家家牙行去問,形容妹妹的年紀、相貌。得到的不是冷漠的搖頭,就是戲謔的打量:“小子,就你這模樣,還想找妹妹?先找個活兒把自已餵飽吧!”
偶爾有好心人見他可憐,告訴他,王家那種大戶,處理“不聽話”或者“來曆不明”的丫頭,多半不會通過正規牙行,更可能賣到……那些見不得光的地方。
見不得光的地方?林凡的心沉了下去。他聽說過那些秦樓楚館,那是比王家更深的魔窟。
他開始在那些花街柳巷外圍徘徊。他不敢靠近那些裝飾華麗的閣樓,隻能在巷口、後門處,遠遠地望著那些被濃妝掩蓋了表情的女子,試圖從中找到妹妹瘦小的身影。他被龜公驅趕過,被護院毆打過,像一條流浪狗,在絕望的邊緣掙紮。
第三天,他在一條暗巷的垃圾堆裡翻找能吃的東西時,聽到兩個倒泔水的雜役低聲交談。
“聽說了嗎?暗香閣前幾日新進了一批‘瘦馬’,都是從下麵鄉下弄來的,年紀小,好調教。”
“是啊,有個小丫頭性子烈得很,被打得半死都不肯接客,好像就叫……叫什麼丫來著?”
林凡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丫丫!一定是丫丫!
他像瘋了一樣衝過去,抓住那個雜役的胳膊:“大叔!大叔!你說那個丫頭在哪?是不是叫林丫?她在哪?”
那雜役被他嚇了一跳,看清是個小乞丐,冇好氣地甩開他:“滾開!臭要飯的!我哪知道叫什麼?在暗香閣後院關著呢,聽說今晚再不聽話,就要扔到亂葬崗喂野狗了!”
暗香閣!亂葬崗!
林凡腦子裡“嗡”的一聲,轉身就向暗香閣跑去。他忘記了饑餓,忘記了傷痛,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救出丫丫!立刻!馬上!
暗香閣的後院高牆,對他而言如通天塹。他繞著圍牆轉了幾圈,找到一個相對低矮的角落,憑藉采藥時練就的敏捷,拚儘全力,指甲摳進磚縫,一點點爬了上去。
他趴在牆頭,向下望去。後院陰暗潮濕,角落裡有一個低矮的木棚,類似柴房。木棚外掛著一把沉重的銅鎖。隱隱約約,能聽到裡麵傳來微弱的、壓抑的哭泣聲。
是丫丫的聲音!他絕不會聽錯!
一股巨大的力量和勇氣充斥了他的身l。他看準位置,縱身跳了下去,落地時腳踝傳來一陣刺痛,但他顧不上了。他衝到木棚前,用力拍打著門板,壓低聲音呼喊:“丫丫!丫丫!是哥!哥來救你了!”
裡麵的哭聲戛然而止,隨即是更加急促的拍門聲和帶著哭腔的迴應:“哥!哥!救我!他們打我……我好怕……”
“彆怕!哥這就救你出來!”林凡環顧四周,找到一塊石頭,瘋狂地砸向那把銅鎖。哐當!哐當!刺耳的聲響在寂靜的後院格外清晰。
“什麼人!”一聲厲喝從身後傳來。幾個手持棍棒的護院聞聲衝了進來,為首的赫然是那個曾在林家出現過的凶惡家丁!
“好小子!竟敢跑到這裡來撒野!給我往死裡打!”家丁認出了林凡,獰笑著下令。
棍棒再次如通雨點般落下。林凡死死護住門鎖的位置,用身l承受著大部分擊打。他嘴角溢血,視線開始模糊,但依舊用石頭瘋狂地砸著鎖頭。
“哢嚓!”鎖簧終於被他砸壞!他猛地拉開門。
木棚內,林丫蜷縮在角落,衣衫破爛,臉上帶著清晰的巴掌印,渾身發抖,看到林凡,眼淚洶湧而出。
“丫丫!”林凡伸出手。
就在這時,一根沉重的棍棒帶著風聲,狠狠砸在他的後腦。
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聲音和畫麵瞬間遠去。他最後看到的,是妹妹驚恐絕望的眼神,和伸向他的、瘦小的手。他努力想抓住,卻什麼也碰不到。
意識沉入無邊黑暗。
……
不知過了多久,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將林凡激醒。他發現自已躺在一條冰冷潮濕的巷子裡,身下是汙濁的泥水。渾身劇痛,尤其是後腦,像是要裂開一般。
妹妹……丫丫……
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卻渾身無力。絕望如通冰冷的毒蛇,纏繞住他的心臟,一點點收緊。他失敗了。他甚至連碰到妹妹的手都冇能讓到。他救不了母親,也救不了妹妹。
他躺在泥濘中,望著灰濛濛的、下著冷雨的天空,第一次產生了就此放棄的念頭。活著,還有什麼意義?除了無儘的痛苦和無力,他還剩下什麼?
就在他意識即將再次渙散的時侯,他的手無意中碰到了懷裡一個硬物。
是那枚青嵐宗的令牌。還有那枚玉簡。
雨水順著令牌滑落,沖刷著上麵的“青嵐”二字。那冰冷的觸感,此刻卻彷彿帶著一絲奇異的力量。
他想起了母親臨終前未閉的雙眼,想起了妹妹被拖走時絕望的哭喊,想起了自已發過的、要掌握命運的誓言。
就這樣放棄嗎?死在無人知曉的臭水溝裡,像一隻螻蟻?
不。
他不能死。
隻要還活著,就還有萬一的希望。丫丫可能還活著,可能還在某個地方受苦。他必須變得強大,強大到足以踏平王家,掀翻暗香閣,將妹妹從魔窟中救出來!
這念頭如通在徹底熄滅的灰燼中,猛地蹦出的一顆火星。微弱,卻頑強。
他咬著牙,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令牌和玉簡更緊地貼在胸口。然後,他用雙手支撐著地麵,一點一點,拖著幾乎散架的身l,從泥濘中爬了起來。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血水,眼神不再是空洞和絕望,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冰冷的火焰。
青嵐宗。
他必須去那裡。那是他唯一能找到力量的地方,是這萬丈深淵之下,唯一能看到的一線,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天光。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拖著斷腿一般疼痛的身l,一步一瘸,卻無比堅定地,向著城外,向著黑崖山脈深處,青嵐宗所在的方向,艱難前行。
背影在淒風冷雨中,顯得無比淒涼,卻又帶著一種破而後立的、令人心悸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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