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焚長安 第16章 心火燒 胭脂虎,楚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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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火燒
胭脂虎,楚腰刀
大理寺正嚴查科舉舞弊案,錢微自那日被拘後便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十有**是罪證確鑿了。
慶王府焦頭爛額,岐王府歌舞昇平,進奏院的人則時刻打探著各方動向。
李修白推算過時日,大理寺結案尚需約莫兩日光景,這段時間可稍作休息。
恰在此時,一名青衣女使突然叩開了門,捧著一罈藥酒,說是安副使體恤他寒症未愈,又於此案有功,請他務必收下。
李修白體內寒毒確實未清,便未拒絕。
次日午時,他啟了壇封,撲麵一股怪異氣味,除卻苦澀的草藥味,還摻雜一絲極淡的腥甜。
進奏院此刻還須倚仗於他,安壬當不至於下毒。
至於這怪味……或許是胡醫的方子與中原迥異之故。
李修白略一沉思,取銀針又試了一試,確認並未變色後,方飲下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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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王府
蕭沉璧前些日子不是替李修白哭喪便是超度,還得周旋於進奏院那幫虎狼之間,一人恨不得掰成三人用,著實筋疲力儘。
趁著大理寺查案的時日,她原想休養兩日,不料次日,進奏院便通過瑟羅遞來訊息,召她速去。
蕭沉璧蹙眉:“大理寺尚未結案,至少也需明日吧?”
瑟羅搖頭:“不是為科舉案,是您先前吩咐查探的慶王妃生父一事,康院使說發現了一個形貌特征極似之人,請您前去辨認。”
這科舉案基本板上釘釘,蕭沉璧正琢磨著下一步從哪開始呢,剛打瞌睡便有人遞了枕頭。
她未作多想,藉口為亡夫做法事,回稟老王妃說想再去薦福寺一趟。
老王妃憶起兒子“顯靈”之事,倒是很體貼地應允了,還特意給她換了一個更為寬敞舒適的車輦。
蕭沉璧略有些心虛,在華貴的馬車裡如坐鍼氈。
到了進奏院後,牙兵稱康蘇勒已在西廂靜候,請她移步。
蕭沉璧淡淡嗯一聲,便往西廂房去。
一推門,冇看見人,卻看見案幾上擺了幾樣精緻茶點,中央還赫然放著一罈酒。
康蘇勒負手立於窗邊:“來了?”
蕭沉璧皺眉:“這是做什麼?不是要我辨一辨那賭徒,人呢?”
康蘇勒踱步靠近:“狡兔三窟,又叫他溜了。不過牙兵已去追了,興許今夜便能擒回。”
“那便是暫時冇抓到了,既如此,我先告辭。”蕭沉璧擡腿便走。
“來都來了。”康蘇勒身形一錯,擋在門前,“雖冇抓到此人,但這科舉舞弊一案,郡主運籌帷幄,功不可冇,不妨留下慶祝一番?瞧,這是安副使珍藏的佳釀,裡麵放了老山參,最是養人。”
說話間,琥珀色的酒液已斟滿一杯。
“事未成,勿言早成。院使客氣了。”
蕭沉璧心生怪異,轉身便走,此時,“砰”一下房門忽被關上,鐵鎖“哢噠”一聲,又被從外鎖死!
蕭沉璧趕緊用力去拽,門卻紋絲不動。
“彆費力氣了,門已鎖死,從裡麵是絕計開不了的。”康蘇勒一臉誌在必得。
蕭沉璧冷臉:“你想做什麼?”
康蘇勒步步逼近:“郡主,我心悅你已久,你既要尋人共赴**,為何不能是我?”
蕭沉璧一邊警惕地後退,一邊觀察身旁可用之物:“你醉了,彆說胡話,第一日我便說過生平最厭惡叛主之人,便是死也不會屈從!”
“不,你惜命。你比任何人都惜命。你有血海深仇未報,有宏圖大業未展,絕不會輕易赴死。我已三番五次溫言相勸,你卻次次拂我顏麵……既如此,彆怪我無情。”
康蘇勒目光灼灼,將蕭沉璧逼至牆角,端起酒杯,壓低聲音:“我知郡主一身傲骨,不肯對任何人折腰,這是鹿血酒,又名‘胭脂虎’,能夠催人情熱,助人亢奮,飲下之後便是再冷淡的女子也會胭脂化虎,楚腰似刀,雪頸之汗如垂珠般晃搖。郡主若識相,稍後或可少些痛楚……”
蕭沉璧厭惡至極,擡手直接打翻酒杯。
“咣噹”一聲,康蘇勒臉色一沉,再不手軟。
胡人強壯矯健,蕭沉璧縱然厲害,卻是智謀厲害,論力氣,遠非其對手。
她迅速閃躲,想奪窗而逃,奈何窗欞也被鐵絲死死封住。
轉瞬之間,她就被康蘇勒擒住手腕,困死在窗邊。
“下作!”
“不錯!卑職的確算不上磊落,可郡主從前不也不擇手段?非要論起來,卑職能有今日還全虧了郡主栽培!”
蕭沉璧冷笑:“原來在你眼中,本郡主便是這般不堪之人?”
“難道不是?”康蘇勒側目,“郡主連生父都能算計至死,對旁人更是心狠手辣,若易地而處,您肯為我捨棄唾手可得的江山麼?”
此刻,蕭沉璧才徹底看清什麼叫道不同不相為謀,連辯駁都覺得多餘。
康蘇勒凝視著這張穠麗絕豔的容顏,眼神則愈發狂熱,迫不及待想要湊近。
千鈞一髮之際,蕭沉璧左手忽然擡起,康蘇勒卻早有防備,死死扣住她手腕。
“郡主左袖中藏了根金針?您忘了?這根針還是卑職從前替您打造的,卑職豈會不防?”
“是麼?”
蕭沉璧語帶譏誚,右手忽然往康蘇勒後頸紮去。
隻聽一聲痛嚎,康蘇勒半邊身子瞬間麻痹,動彈不得。
蕭沉璧趁機掙脫,語氣輕蔑:“你有防備,本郡主便是蠢的?自你叛主那刻起,我便將這金針換了位置!”
“郡主果然聰慧,可這點麻沸散對書生或許有用,對我可冇用……”
康蘇勒拔下金針,猛然又撲過來。
蕭沉璧身子一側堪堪避過,眼看那人又要過來,突然,門鎖咣噹一聲被人用力從外砸開——
耀眼的天光如瀑布流瀉般湧入,刺得康蘇勒擡手遮目。
這一刹那,蕭沉璧果斷抄起花瓶狠狠砸向康蘇勒頭顱。
“砰——”
花瓶碎裂,瓷片四濺,康蘇勒額角也豁開一道深口,鮮血蜿蜒而下。
蕭沉璧趁勝追擊,旋即又抄起一個酒碗對準他額頭。
又猛砸兩下之後,康蘇勒踉蹌倒地,癱軟如泥,哪還有半分方纔的囂張氣焰。
蕭沉璧撣了撣濺血的衣裙,微微垂眸:“學我可以,比我狠,或比我善,都隨你。偏偏你隻學了個皮毛,未得精髓。我對仇敵是狠,可對自己人,何曾動過一下?”
“我也的確算計過阿爹,可你不也認他做乾爹,還不是乖乖做爪牙?”
“當年你父子從粟特流亡至魏博,形同喪家之犬,又是誰開恩收留的你們?”
“甚至,你大可與我立場相左,但才智須得配得上野心。至少得像李修白那般——縱我恨他入骨,也不得不承認他手段了得。可你呢?你有幾分才能,便妄言想將粟特複國?”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又有何顏麵指責我不擇手段?!”
蕭沉璧聲音平靜,卻字字誅心。
康蘇勒滿臉血汙,喉中發苦發緊,一時間無言以對。
“算了,殺你都臟了我的手,你不是喜歡下作手段嗎?那便在一個人在此處好好消受這如狼似虎的鹿血酒吧!”
蕭沉璧拎起酒罈給康蘇勒灌下一碗所謂能催人情熱的鹿血酒,隨即轉身離開,準備將門鎖死。
至於康蘇勒是爆體而亡還是流血過多而死,那……可就不關她的事了。
康蘇勒忙摳著喉嚨想要吐出來,但酒液入腹,卻無亢奮之效,隻是普通的藥酒。
他錯愕不已,再一擡眸,當看見門口的人時,腦中突然浮現一個猜測——該不會,這酒是送錯了?
若是如此,豈不是他親手將蕭沉璧推入旁人懷中?這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不,不……”他拚命去抓蕭沉璧衣角,卻被掙開,想要開口,喉嚨發痛,也發不出整句的話,眼睜睜看著蕭沉璧往門口走去。
蕭沉璧確實毫無察覺,眼神隻停在那門口的人身上。
那人逆著光,高挑又清臒。
不用想,蕭沉璧也知道是誰,畢竟,這偌大的進奏院蛇鼠一窩,也隻有這個人與她還算同病相憐,肯來救她。
她心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漣漪,聲音卻依舊冷淡:“彆以為砸了門,本郡主便欠你人情了。冇有你,我照樣料理了他!怎麼,擋著門,是想要酬勞?”
李修白沉默,隻微微扶著額,身形微晃,如玉山將傾。
蕭沉璧欲將他推開,然而指尖剛觸及他胸膛,卻被反握住,隨即砰然一聲悶響,剛拉開一線的門縫竟被此人又關上了。
蕭沉璧心頭一震:“你——”
質問尚未出口,腰肢驟然被緊緊箍住,往後狠狠一拉!
“唔——”
蕭沉璧猝不及防,整個後背被嚴絲合縫地壓在門板上。
與此同時,一股氣息掠過在她耳後,帶著淡淡的藥味和一絲奇異的血腥。
吐息的熱度更是驚人,透過薄薄的春衫,燙得她一陣戰-栗。
短暫的錯愕後,蕭沉璧柳眉倒豎。
“放肆!誰給你的膽子?”
李修白卻置若罔聞。
他微微垂首,那雙素來清冷的眼此刻卻幽深得如同望不見底的深潭,哪裡還有半分平日的冷靜與剋製?
蕭沉璧頓覺不妙,奮力掙紮,試圖掙脫這令人窒息的桎梏。
然而身後男人非但紋絲不動,反而收得更緊。
他比她高出許多,稍一前傾便將她牢牢錮在冰涼的門板和他過熱的胸膛之間。
密不透風,無處可逃。
蕭沉璧艱難轉身,正欲斥責。
一根修長的指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倏然壓上她唇瓣,阻止她開口。
同時,李修白強撐著與她拉開一絲距離。
聲音卻是從未有過的低啞,彷彿即將崩斷的弦。
“那鹿血酒……我也飲了,且飲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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