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舊庭筠 夜歸筠
夜歸筠
京都，李府。
書房內，李甫猛地將手中的密報摔在桌上，上好的紫檀木桌麵被拍得嗡嗡作響。他慣常的儒雅沉穩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鐵青的臉色和眼中壓抑不住的驚怒。
“廢物！一群廢物！”他低聲咆哮，聲音因憤怒而微微顫抖，“崔勉、巴圖、韓殺……三人竟在數日之內，接連斃命！江南……江南那邊是乾什麼吃的？！”
李程澤與柳銘軒站在下首，皆是麵色凝重。柳銘軒沉吟道：“李叔叔，此事絕非偶然。三人斃命之地、時間如此集中，下手之人武功之高、行動之準，絕非尋常江湖仇殺。小侄懷疑與此前屢次針對我們的那個青銅麵具人，以及江南世家脫不了乾係。”
江戩如同幽靈般坐在陰影裡，此時緩緩開口，聲音沙啞：“三人死狀各異。崔勉被一片楓葉貫穿咽喉，巴圖經脈儘碎、心脈斷絕，韓殺被利刃斷首。手法乾淨利落，皆是一擊斃命。尤其是那片楓葉……”他眼中閃過一絲凝重，“以內力灌注尋常樹葉，達到如此威力與精準，此人的內力修為與掌控力，已臻化境。江湖上，能有此手段者，屈指可數。而江南世家，絕無此等人物。”
李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指用力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xue：“不是江南世家，那會是誰？誰在背後支援他們？封家？還是其他皇子？”他越想越覺得心驚，對手隱藏在迷霧之後，手段卻如此狠辣精準，接連斬斷他的羽翼，讓他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更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寒意。
“查！給我狠狠地查！”李甫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江南那邊，加派人手，務必查出那‘青銅麵具人’的底細！京城之內，嚴密監視封家以及幾位皇子府邸的動靜！我就不信，他們能做得天衣無縫！”
他看向柳銘軒，語氣稍緩：“銘軒，陛下那邊，還需你多多用心。如今我們損失不小，陛下聖眷更是不能有失。”
柳銘軒躬身道：“李叔叔放心，陛下如今對小侄頗為信賴，龍體也在穩步恢複。”
李甫點了點頭，但心中的陰霾卻絲毫未散。對手的反擊來得太快，太猛，讓他隱隱感到，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與此同時，江南姑蘇。
莫斯星將後續事宜一一安排妥當。四大世家經此立威，已徹底歸心，開始按照他的計劃，暗中整合資源，訓練私兵，聯絡各方。江南這塊富庶之地，正悄然轉變為一股強大的暗流。
“先生，京中局勢有變，李甫雖損兵折將，但柳銘軒聖眷正濃，恐生變數。我們需儘快回京。”莫斯星對沈寒山道。
沈寒山並無異議，隻是看了他一眼，冷聲道：“你的心脈，經不起再次長途跋涉的折騰。”
莫斯星淡淡道：“無妨，慢行即可。”
他將江南事務暫托於歐陽肅總攬，若有要事，可通過影樓與京城聯絡。隨後，便與沈寒山悄然離開了姑蘇，並未驚動太多人。
一路北上，莫斯星有意控製行程，不再如南下時那般疾馳。沈寒山沿途以金針為他疏導氣血，壓製因之前動用真氣而略有躁動的內息。饒是如此，到達京城建安時，莫斯星的臉色依舊比離開時蒼白了幾分，隻是被他以精湛的內功強行掩蓋，不露於外。
鎮國大將軍府，嘯風苑。
夜色已深，苑內卻燈火未熄。封庭筠坐於書案後，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化開的憂色與思念。江南接連傳來的訊息，既讓他為莫斯星的成功感到振奮，又為那人的身體與身處險境而懸心。
細微的破風聲幾不可聞，兩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悄無聲息地落入苑中。
封庭筠似有所感，猛地擡頭，隻見朝思暮想的那人，正一襲青衫，靜立院中，火狐麵具並未佩戴，露出那張清減卻依舊驚心的容顏。他身後，是如同影子般的沈寒山。
“斯星！”封庭筠霍然起身，幾步搶到院中，也顧不得沈寒山在場，一把抓住莫斯星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要將他揉碎。感受到手下臂膀的纖細與微涼，他心頭一緊，千言萬語堵在喉間，最終隻化作一聲低喚，“你……回來了。”
莫斯星任他抓著，麵具下唇角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聲音依舊平靜：“嗯，回來了。”
沈寒山瞥了他們一眼，無聲無息地走向自己慣常休息的廂房，將空間留給了他們。
封庭筠拉著莫斯星進入書房，關緊房門，迫不及待地問道：“江南之事……你可還好？我聽聞你連誅三獠，可有受傷？”他目光急切地在莫斯星身上掃視，生怕看到一絲不妥。
“無礙。”莫斯星輕輕掙開封庭筠的手，走到桌邊坐下，自行倒了一杯冷茶飲下，潤了潤有些乾澀的喉嚨，才將江南之行，如何與四大世家會麵，如何探傷弔唁，如何分析線索，如何定策盟約，以及如何刺殺崔勉三人的經過，簡明扼要卻又不失重點地講述了一遍。
他語氣平淡，彷彿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但封庭筠卻能從那平淡的敘述中，感受到其中的驚心動魄與步步殺機。尤其是聽到他以楓葉斃崔勉、以指力碎巴圖心脈、於雨夜追殺韓殺時，更是屏住了呼吸，手心沁出冷汗。
“太過行險了！”封庭筠聽完，仍是心有餘悸，“你若有何閃失……”
“庭筠，”莫斯星打斷他，擡起眼，目光清冽如寒泉，“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江南世家如今已徹底綁在我們的戰車上，李甫斷去三指，必然陣腳大亂。接下來，該輪到我們在京城，給他迎頭痛擊了。”
封庭筠看著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然，知道自己無法改變他的決定，隻能將擔憂壓下，沉聲道：“你說得對。京中近日亦不平靜。李甫雖損失慘重，但柳銘軒憑借醫術，深得皇帝信任，李甫權勢反而更顯穩固。我們必須想辦法，打破這個局麵。”
莫斯星指尖輕輕敲擊桌麵，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柳銘軒既然以醫術立足，那便讓他，栽在他最得意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