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龍紀:逆時追秦 第125章 長平骨寒,錨點現蹤
日頭往西山裡沉的時候,風就變了味。
不再是官道旁麥浪裡裹著的暖香,而是摻了土、混了鏽,還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沉”——像有無數片碎骨頭在風裡飄,吸進肺裡都覺得發悶。項塵勒住機關車的韁繩,車輪碾過最後一段碎石路,停在一片鬆樹林的邊緣。他掀開車簾跳下去,腳剛沾地,就踢到了塊半截埋在土裡的東西——彎腰一拔,是根泛著黃的人骨,骨頭上還掛著點沒爛透的黑布,風一吹,布片“嘩啦”響,像誰在歎氣。
“這地方……也太邪性了。”李三跟在後麵跳下來,剛落地就打了個哆嗦,趕緊把腰間的佩刀攥緊了些,“走了一路,連隻野兔子都沒見著,就見著這些骨頭片子。”
滕風騎著烏騅馬,繞著樹林轉了半圈,回來時臉色沉得像天邊的烏雲:“前麵就是長平古戰場了,從這往南走三裡地,地上的骨頭能鋪三層,煞氣重得連馬都不願意往前挪。”他拍了拍馬脖子,烏騅馬打了個響鼻,不安地刨著蹄子,顯然是對前麵的地方充滿忌憚。
項塵抬頭望瞭望,鬆樹林裡的光線已經暗了下來,樹影歪歪扭扭地投在地上,像無數隻伸著的手。他從懷裡掏出個巴掌大的銅盤,盤麵上刻著細密的紋路,中間嵌著顆紅色的琉璃珠——這是墨家特製的“煞氣儀”,隻要附近有煞氣,琉璃珠就會發光,光越亮,煞氣越重。此刻,銅盤裡的琉璃珠正泛著淡淡的紅光,像顆燒紅的小炭粒。
“煞氣已經滲到這了,晚上不能生火,也不能大聲說話。”項塵把銅盤收起來,轉頭對阿石說,“你們墨家弟子先搭帳篷,用鬆枝把帳篷蓋嚴實點,彆讓光露出去;護秦會的兄弟分成兩隊,一隊守在樹林外圍,一隊跟著滕風巡邏,注意看有沒有逆時盟的探子。”
“好嘞!”阿石應了一聲,立刻招呼其他墨家弟子行動起來。他們手裡的工具都是特製的,折疊鏟挖地悄無聲息,帆布帳篷展開時連風都帶不起來多大動靜。護秦會的人也不含糊,李三拎著刀,帶著幾個兄弟鑽進了樹林深處,腳步輕得像貓,隻有衣角擦過草葉時會發出點“沙沙”聲。
滕風走到項塵身邊,壓低聲音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偵查?天黑透了再去?”
項塵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腰間的布囊:“墨家的機關鳥怕黑,得趁現在還有點餘光,把它放出去。我一個人去就行,你們在這守著營地,萬一有情況,就放三長兩短的哨聲。”
他說著,開啟布囊,從裡麵掏出個半尺長的玩意兒——是隻用楠木做的鳥,翅膀上蒙著浸過桐油的薄布,眼珠子是兩顆黑色的琉璃珠,肚子裡藏著細小的齒輪和發條。阿石正好走過來,手裡拿著個小銅鑰匙,遞給項塵:“項先生,機關鳥的發條我已經上緊了,琉璃眼能把遠處的景象映在這個銅盒裡,你拿著。”
項塵接過銅盒,跟巴掌差不多大,上麵有個小視窗。他把機關鳥放在手掌上,輕輕撥了一下鳥背上的小按鈕——“哢嗒”一聲,機關鳥的翅膀突然動了起來,扇了兩下,竟慢慢升了起來,像隻真鳥似的,繞著項塵的頭頂飛了一圈,然後朝著樹林外的方向飛去。
“這小東西還真能飛啊!”李三剛巡邏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眼睛都看直了,“墨家的手藝也太神了,要是能做個大點的,說不定能馱著人飛!”
阿石得意地笑了笑:“這機關鳥是墨老專門為偵查做的,翅膀上的布浸了桐油,不怕風,琉璃眼能看三裡地,還能避開障礙物,比人去偵查安全多了。”
項塵沒心思看他們閒聊,手裡拿著銅盒,眼睛緊緊盯著盒上的小視窗——視窗裡慢慢出現了畫麵,先是鬆樹林的邊緣,然後是外麵的荒地,地上的草長得有半人高,風一吹,草浪裡露出一片片白花花的東西,全是骨頭。他操控著機關鳥,讓它往南飛,越往前,畫麵裡的骨頭越多,有的是完整的骨架,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有的是碎骨頭,像撒了一地的石子,還有些骨頭上麵留著刀痕、箭孔,顯然是當年戰死的士兵。
“長平之戰……四十萬趙卒被坑殺,這裡的煞氣,是積了兩千年的怨啊。”滕風湊過來看了一眼銅盒裡的畫麵,聲音低沉,“逆時盟選在這裡建錨點,怕是想借這古戰場的煞氣,養他們的邪術。”
項塵點點頭,心裡沉得厲害。銅盒裡的畫麵還在往前,荒地漸漸變成了一片開闊地,地上的骨頭更密了,連草都長不起來,光禿禿的地麵上,全是白骨鋪成的“路”。風在畫麵裡看起來更大了,捲起地上的碎骨,像撒了一把白灰。突然,畫麵裡出現了一道黑色的影子,直直地立在開闊地的中央。
“停!”項塵立刻按住銅盒上的按鈕,機關鳥停在了半空中,離那道黑影還有幾十步遠。他調整了一下機關鳥的角度,讓琉璃眼對準黑影——看清那東西的樣子時,項塵的呼吸都頓了一下。
那是一根石柱,粗得要兩個漢子合抱,高有三丈多,通體漆黑,像是用凝固的墨汁鑄的,又像是用無數片黑鐵拚起來的,柱身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紋路,歪歪扭扭的,像爬滿了黑蛇,又像寫滿了看不懂的巫咒。石柱的周圍,挖了一圈半人深的溝,溝裡填著黑土,土上撒著亮晶晶的粉末,湊近了看,竟像是碎骨頭磨成的粉。
溝的周圍,站著十幾個穿著黑袍的人,頭低著,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聲音嗡嗡的,透過銅盒都能隱約聽到,像一群蒼蠅在飛。他們的黑袍上繡著紅色的圖案,項塵一眼就認出來了——是逆時盟的標誌,一個扭曲的沙漏。
“是逆時盟的教徒!”李三忍不住低呼一聲,“他們在乾嘛?唸咒?”
項塵沒說話,繼續操控機關鳥,讓它往石柱的方向再飛近一些。銅盒裡的畫麵更清晰了——石柱的頂端,閃爍著一團黑色的光,像個小黑洞,忽明忽暗的。每次黑光亮起來的時候,周圍的煞氣就像被吸鐵石吸住的鐵屑一樣,朝著石柱湧過去,柱身上的巫紋也跟著發光,紅色的光,跟黑袍上的標誌一樣,看著就讓人心裡發毛。
“那就是時空錨點?”滕風的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黑色的光,還能吸煞氣……這東西要是真被逆時盟開啟了,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
項塵的手指微微收緊,銅盒的邊緣硌得掌心有點疼。他操控機關鳥,繞著石柱飛了一圈,仔細觀察周圍的防守——石柱的東邊,站著一排黑甲軍,個個身材高大,穿著漆黑的鎧甲,鎧甲上泛著淡淡的黑氣,手裡拿著長刀,刀身在黑光的映照下,沒有一點反光,反而透著股腥氣。項塵數了數,一共五十個,站得跟釘子似的,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像五十尊雕塑。
石柱的西邊,更嚇人——立著十尊玄甲傀儡,比黑甲軍還高半頭,鐵甲上鏽跡斑斑,卻透著股金屬的冷硬。傀儡的關節處露著粗大的齒輪,眼睛是兩團紅色的光,跟之前在逆時盟據點見到的傀儡一模一樣,隻是這些傀儡手裡拿著的不是刀,而是巨斧,斧刃上還沾著黑色的血漬,顯然剛殺過人。
“防守也太嚴了……”阿石看得直皺眉,“五十個黑甲軍,十個玄甲傀儡,還有十幾個教徒在唸咒,咱們就算全上,也未必能靠近石柱。”
項塵沒說話,繼續觀察。他發現,那些教徒唸咒的時候,溝裡的碎骨粉會跟著發光,黑色的石柱也會微微震動,頂端的黑光會更亮一些。而黑甲軍和玄甲傀儡,始終保持著固定的姿勢,隻有當機關鳥飛近到二十步遠的時候,一個玄甲傀儡忽然轉頭,紅色的眼睛掃向機關鳥的方向,手裡的巨斧微微抬起,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不好!”項塵心裡一緊,立刻操控機關鳥往高飛,然後往回退。玄甲傀儡的眼睛追著機關鳥看了幾秒,紅色的光漸漸暗了下去,巨斧也放了下來,重新恢複了之前的姿勢。項塵鬆了口氣,後背已經滲出了汗——剛纔要是慢一點,機關鳥恐怕就被傀儡劈碎了。
他不敢再停留,操控機關鳥慢慢往回飛。銅盒裡的畫麵漸漸從石柱變回了荒地,再變回鬆樹林的邊緣。沒過多久,一隻小小的黑影從遠處飛了回來,落在項塵的手掌上,正是那隻機關鳥,翅膀還在微微扇動,像是累壞了。
“怎麼樣?看清楚了嗎?”滕風趕緊問,護秦會和墨家的人也都圍了過來,眼睛裡滿是急切。
項塵把機關鳥和銅盒遞給阿石,揉了揉發脹的眼睛,沉聲道:“看清楚了。石柱就是時空錨點,在長平古戰場的中央,周圍有三層防守:最裡麵是十幾個唸咒的教徒,中間是五十個黑甲軍,最外麵是十個玄甲傀儡。錨點頂端的黑光能吸煞氣,教徒唸咒的時候,錨點會震動,巫紋會發光,應該是在為開啟錨點做準備。”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黑甲軍的煞氣很重,跟之前遇到的邪兵一樣,刀砍上去恐怕不容易破防;玄甲傀儡更麻煩,皮糙肉厚,關節處的齒輪很結實,隻有攻擊關節才能讓它們停下來,但傀儡的反應很快,剛才差點發現機關鳥。”
李三撓了撓頭,皺著眉說:“這麼嚴的防守,咱們怎麼打啊?硬闖的話,彆說靠近錨點了,恐怕連黑甲軍那關都過不去。要不……咱們找個機會,偷偷把那些教徒殺了?沒了人唸咒,錨點是不是就開不了了?”
“沒那麼簡單。”滕風搖了搖頭,“逆時盟既然敢把錨點放在這,肯定有後手。就算殺了這些教徒,他們說不定還會派更多人來,咱們得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要麼毀了錨點,要麼阻止他們開啟錨點。”
阿石抱著機關鳥,琢磨了一會兒,說:“我看那錨點的石柱上刻著巫陣,要是能找到巫陣的節點,用墨家的‘破陣弩’射進去,說不定能打亂巫陣的運轉,讓錨點沒辦法吸收煞氣。之前墨老教過我,這種邪陣一般有三個節點,都刻在陣眼的位置,就是石柱上那些巫紋最密的地方。”
項塵眼前一亮,轉頭看向阿石:“破陣弩能射多遠?威力夠不夠?”
“破陣弩是墨家專門用來破陣的,最遠能射五百步,箭頭是用玄鐵做的,還浸了驅邪的藥草,隻要能射中節點,肯定能破陣。”阿石拍著胸脯保證,“不過破陣弩比較重,得兩個人抬著,還得找個隱蔽的地方架設,不能被黑甲軍和傀儡發現。”
滕風點了點頭:“這個辦法可行。咱們可以分三步走:第一步,找個靠近錨點的隱蔽位置,架設破陣弩;第二步,派一隊人牽製黑甲軍和傀儡,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第三步,阿石操控破陣弩,射碎巫陣的節點,打亂錨點的運轉。”
項塵思考了一會兒,覺得這個計劃可行,但還有個問題:“牽製黑甲軍和傀儡的人,會很危險。黑甲軍煞氣重,傀儡反應快,萬一被圍住,很難脫身。”
“我去!”李三立刻站了出來,拍著胸脯說,“護秦會的兄弟都是過命的交情,這點危險不算什麼!再說了,項兄你要去指揮破陣,滕風兄要統籌全域性,隻有我最合適!”
其他護秦會的人也紛紛附和:“對,我們跟李三哥一起去!”“不就是幾個黑甲軍和傀儡嗎?咱們手裡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項塵看著他們,心裡有些感動。他知道,護秦會的人都是普通百姓出身,沒有什麼特殊的本事,卻願意為了阻止逆時盟,去麵對這麼大的危險。他拍了拍李三的肩膀,沉聲道:“好,那就麻煩你們了。不過記住,牽製住就行,彆硬拚,一旦阿石射碎了節點,你們就立刻撤回來,我會在後麵接應你們。”
“放心吧!”李三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我們又不傻,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保證不讓項兄失望!”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鬆樹林裡一片漆黑,隻有偶爾傳來幾聲蟲鳴,卻顯得更加安靜。項塵抬頭望瞭望天空,沒有月亮,隻有幾顆星星,微弱的光落在地上,照得樹影更加詭異。他知道,明天一早,他們就要對長平古戰場的錨點動手了,這一戰,不僅關係到他們能不能阻止逆時盟,更關係到天下百姓的安危。
“大家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明天一早行動。”項塵對眾人說,“阿石,你再檢查一下破陣弩和機關鳥,確保明天能用;滕風,你跟我再研究一下錨點的位置,確定破陣弩的架設地點;李三,你跟護秦會的兄弟交代一下,明天行動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眾人齊聲應道,各自散開,開始準備。阿石抱著機關鳥,蹲在角落裡,借著微弱的星光,仔細檢查著機關鳥的翅膀和齒輪;滕風跟著項塵,蹲在地上,用樹枝畫著錨點的位置和防守佈局;李三則跟護秦會的兄弟圍在一起,低聲交代著明天的行動細節,偶爾傳來幾聲壓低的笑聲,顯然是在給自己打氣。
項塵看著眼前的眾人,心裡漸漸安定下來。他知道,這一戰很難打,但隻要他們齊心協力,就一定能成功。他握緊了手裡的玄鐵槍,槍身傳來溫熱的感覺,像是在回應他的決心。
夜風從樹林裡吹過,帶著古戰場的煞氣,卻吹不散眾人的鬥誌。項塵抬頭望向長平古戰場的方向,黑暗中,彷彿能看到那根黑色的石柱,正散發著詭異的黑光,等待著明天的決戰。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自語:“逆時盟,明天,咱們就在這長平古戰場上,做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