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龍紀:逆時追秦 第79章 金鞍寶馬辭邯鄲,墨師斷念囑門生
邯鄲的晨霧總帶著股洗不掉的涼。天剛矇矇亮時,西門外義塚的方向還飄著零星的鬆煙,那煙混在霧裡,像給剛過的葬禮纏了層薄紗,連街麵上早起的炊餅攤子,蒸籠冒的白氣都透著幾分肅穆。
項塵是被玄鐵槍的涼意弄醒的。他夜裡就靠在墨家據點的門板上合了眼,槍杆斜倚在身側,槍尖沾的晨露順著龍紋凹槽滑下來,滴在他手腕上,涼得他一個激靈。睜眼時,阿石正蹲在院子裡磨他那把短刀——刀是阿禾生前用的,刀刃上還留著邪兵盔甲的豁口,阿石磨得格外慢,像在跟老朋友說話。
“將軍,您醒了?”阿石抬頭,眼裡還有紅血絲,“阿月去街口買炊餅了,說讓您吃了熱乎的,再去宮裡見趙王。”
項塵點點頭,伸手揉了揉眉心。昨夜從義塚回來,就收到太監傳旨,說趙王今早要在長樂宮見他和墨淵,沒說緣由,但他心裡大概有譜——多半是為了去鹹陽的事。他起身拿起玄鐵槍,槍身被晨露浸得發沉,他掂了掂,走到院子裡的老槐樹下,隨意挽了個槍花。槍尖劃破晨霧的聲音很輕,卻驚飛了枝椏上的麻雀,撲棱棱的翅膀聲,倒讓這安靜的院子多了點活氣。
“磨好了?”墨淵的聲音從屋裡傳來。他手裡拿著個機關匣,正往裡麵塞震雷彈,匣子裡還躺著幾個銅齒輪,是阿禾之前沒做完的機關零件。“阿石,把這把短刀收好吧,彆總磨了,刀刃再薄,就經不起砍了。”
阿石哦了一聲,把刀用布裹好,放進自己的行李袋裡。他看了眼項塵,又看了眼墨淵,猶豫了半天,才小聲說:“先生,將軍,我……我想跟你們去鹹陽。”
墨淵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沒說話,隻是把最後一個震雷彈塞進機關匣,扣上蓋子。項塵也停下了練槍的動作,他知道阿石的心思——阿禾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想跟著去報仇,可邯鄲這邊,也確實需要人守著。
“先去見趙王再說。”項塵把玄鐵槍靠在槐樹上,“等回來,咱們再商量。”
正說著,阿月提著個布包回來了,裡麵裝著四個熱乎的炊餅,還有兩碗小米粥。“將軍,先生,快吃吧!街口張嬸說,這是她今早特意多蒸的,還放了點糖,說讓咱們路上有勁兒。”她把粥碗遞給兩人,又從布包裡掏出個油紙包,“這裡麵是醃菜,張嬸說路上吃乾糧膩,就給裝了點。”
項塵接過粥碗,溫熱的瓷碗貼著掌心,暖得他心裡發沉。他想起昨天在義塚,那個被阿竹救下的婦人,抱著孩子來送雞蛋,說以後每月都要去給阿竹上墳;還有那個拄柺杖的老婆婆,讓孫女給每個墓碑磕頭,說要讓孩子記住,是誰護著邯鄲。這些百姓的好,他記在心裡,也更明白,這趟鹹陽之行,不能輸。
吃完早飯,項塵和墨淵就往長樂宮去。街上已經漸漸熱哄起來,挑著擔子的貨郎、牽著牛的農夫、背著書包的學童,都跟往常一樣,隻是路過西門時,有人會往義塚的方向望一眼,眼神裡帶著感激和惋惜。偶爾有百姓認出項塵,會停下腳步,拱手道:“項將軍,辛苦了!”
項塵也拱手回禮,腳步卻沒停。他知道,這些百姓的安穩,是阿禾他們用命換來的,他不能辜負。
長樂宮的台階又高又陡,項塵和墨淵拾級而上時,正好遇到趙衍將軍。他穿著一身玄甲,手裡拿著張地圖,看到兩人,立刻迎了上來:“項將軍,墨先生,陛下在殿裡等著呢。我這剛畫好鹹陽附近的地形圖,熒惑穀的位置標得更細了,還有幾條近路,你們拿著,路上能省點時間。”
項塵接過地圖,展開看了看。上麵用墨筆標著山川、河流、驛站,甚至還有幾處可能有邪兵出沒的地方,標著紅色的叉。“多謝趙將軍,費心了。”
“都是應該的。”趙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這趟去鹹陽,可得小心。逆時盟的人肯定盯著仙秦遺跡呢,說不定會在半路設埋伏。我已經跟玄鐵營的士兵交代好了,讓他們路上多留意,要是遇到不對勁,就趕緊用傳聲哨聯係。”
墨淵點點頭:“有勞趙將軍了。邯鄲的防禦,也辛苦你多照看。”
“放心吧!”趙衍笑了笑,“我已經在四個城門加派了崗哨,還讓士兵們每天在城外巡邏,一旦有逆時盟的動靜,立刻就能報上來。你們隻管去鹹陽找線索,邯鄲這邊,我給你們守著!”
跟趙衍道彆後,項塵和墨淵走進了長樂宮。殿裡很安靜,趙王正坐在龍椅上,手裡拿著一卷竹簡,見他們進來,立刻放下竹簡,招手道:“項將軍,墨先生,快過來坐!”
兩人走到殿中,躬身行禮。趙王擺擺手,讓太監給他們搬了兩個錦凳,又讓人端上茶水。“昨天的葬禮,朕聽說辦得很隆重?”趙王的聲音很溫和,“那些墨家弟子,是邯鄲的英雄,朕已經讓人把他們的名字刻在城牆上了,讓後世的人都記得,是誰護著邯鄲。”
“陛下聖明。”墨淵拱手道,“弟子們若泉下有知,定會感激陛下。”
趙王歎了口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緩緩說道:“朕聽說,你們要去鹹陽找仙秦遺跡的線索?”
項塵點頭:“回陛下,是的。逆時盟一直在找仙秦遺跡,若讓他們先找到,後果不堪設想。我們想去鹹陽,一方麵是找線索,另一方麵,也想順藤摸瓜,找到逆時盟的老巢,徹底消滅他們。”
“好!有魄力!”趙王拍了下龍椅的扶手,眼裡閃過一絲讚許,“朕就知道,你不會讓朕失望。邯鄲能有你這樣的將軍,是邯鄲的福氣,也是百姓的福氣。”他頓了頓,對著殿外喊了一聲,“來人!”
很快,兩個太監抬著一個紅木箱子走了進來,放在項塵和墨淵麵前。另一個太監手裡拿著一個錦盒,還有一卷用絲綢裹著的東西。
“項將軍,墨先生,這是朕給你們準備的東西。”趙王指著紅木箱子,“這裡麵是一百兩黃金,你們路上買乾糧、住驛站,都能用得上。黃金沉,朕已經讓人給你們準備了十匹好馬,都是玄鐵營裡挑出來的,腳力好,還能馱東西。”
項塵和墨淵都愣了一下,沒想到趙王會給這麼多資助。項塵連忙起身,躬身道:“陛下,這太多了。我們自己帶了乾糧和盤纏,不用這麼麻煩陛下……”
“哎,話可不能這麼說!”趙王打斷他,“你們去鹹陽,是為了邯鄲,為了天下百姓,朕資助你們,是應該的。再說,鹹陽是秦國的都城,你們去了那邊,沒有本地人的照應,肯定不方便。”他指了指那個錦盒,“這裡麵是一封朕寫給秦國丞相呂不韋的信,呂不韋跟朕有舊交,你們拿著這封信去找他,他定會幫你們通行,還能給你們提供些線索。”
項塵接過錦盒,開啟一看,裡麵是一封用硃砂封蠟的信,信封上寫著“呂丞相親啟”四個大字,字跡蒼勁有力,是趙王的親筆。他心裡一陣暖流,對著趙王深深鞠了一躬:“陛下的大恩,項塵銘記在心。我們定不辱使命,找到仙秦遺跡的線索,消滅逆時盟,不讓陛下和邯鄲百姓失望!”
墨淵也起身行禮:“多謝陛下。臣等此去鹹陽,定當全力以赴。”
趙王笑著擺擺手:“快坐下吧。朕知道,你們擔心邯鄲的安全,朕已經跟趙衍將軍交代好了,讓他加強防禦,你們就放心去。對了,朕還讓人給你們準備了一些傷藥和乾糧,都是玄鐵營士兵常用的,止血快,還頂餓,你們也帶上。”
又聊了一會兒,項塵和墨淵才起身告辭。走出長樂宮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晨霧散了,陽光灑在宮牆上,金燦燦的。兩個太監牽著十匹好馬在宮門外等著,馬身上披著黑色的鞍韉,鬃毛像黑緞子一樣亮,蹄子踩在石板路上,發出咚咚的響聲,一看就知道是能跑遠路的好馬。
“項將軍,墨先生,這些馬就交給你們了。”一個太監把馬韁繩遞過來,“陛下還說,要是路上不夠用,就去沿途的驛站找驛丞,報陛下的名號,他們會給你們補充乾糧和水。”
項塵接過韁繩,摸了摸馬的脖子,馬溫順地蹭了蹭他的手。“有勞公公了。”
離開皇宮,項塵和墨淵牽著馬,往墨家據點走。街上的百姓看到他們牽著這麼多好馬,都圍過來看,有人認出那是趙王賞賜的,紛紛議論道:“項將軍要去鹹陽了吧?有陛下的資助,肯定能打贏逆時盟!”“是啊是啊,項將軍可是咱們邯鄲的救星!”
項塵聽到這些話,心裡更堅定了。他抬頭看了看天,陽光正好,沒有雲,他想,這樣的好天氣,適合出發。
回到墨家據點時,院子裡已經圍了不少人——都是墨淵的弟子,有十幾個,都是之前留在邯鄲處理墨家事務的,沒參加西門的戰鬥。看到項塵和墨淵回來,還牽著十匹好馬,一個叫阿木的弟子立刻迎了上來:“先生,將軍,你們回來啦!我們聽說你們要去鹹陽,特地來看看。”
墨淵點點頭,讓項塵把馬牽到院子裡的馬棚裡,自己則走進屋裡,把趙王給的黃金和信放好。阿木和其他弟子跟在後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阿木鼓起勇氣,說道:“先生,我們想跟你們去鹹陽!”
墨淵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他轉過身,看著眼前的弟子們。這些弟子裡,最大的阿木也才二十歲,最小的阿竹(跟犧牲的阿竹重名)才十六歲,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他知道,他們是聽說了西門戰鬥的事,想為犧牲的師兄們報仇,也想跟著去見識見識,可邯鄲的墨家據點,不能沒有他們。
“你們不能去。”墨淵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阿木愣了一下,連忙說道:“先生,我們能行!我們會用機關弩,會做震雷彈,遇到邪兵,我們也能打!阿禾師兄他們犧牲了,我們想替他們報仇,想跟著你們去消滅逆時盟!”
其他弟子也紛紛附和:“是啊先生,我們不怕危險!”“我們留在邯鄲也沒什麼事,不如跟你們去鹹陽,多個人多份力!”
墨淵看著他們激動的樣子,心裡歎了口氣。他走到院子裡,示意弟子們都坐下,自己則坐在老槐樹下的石凳上,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圈,又在圈外麵畫了幾個叉。
“你們看,這個圈是邯鄲,外麵的叉是逆時盟可能出現的地方。”墨淵指著地上的畫,“我們去鹹陽,是為了找仙秦遺跡的線索,可邯鄲這邊,也不能放鬆。逆時盟知道我們去了鹹陽,很可能會趁機偷襲邯鄲,因為他們知道,邯鄲是我們的根基,隻要邯鄲亂了,我們在鹹陽就會分心。”
他頓了頓,看著弟子們:“你們留在邯鄲,不是沒用,反而是最重要的。你們要守護好墨家據點,因為這裡有我們墨家的機關圖紙,有解邪粉的配方,不能讓逆時盟搶去。你們還要跟趙衍將軍配合,幫他巡查邯鄲的防禦,一旦發現逆時盟的蹤跡,就立刻用傳聲哨通知我們。你們想想,要是我們在鹹陽找到了線索,卻發現邯鄲被逆時盟偷襲了,百姓受了苦,那我們去鹹陽還有什麼意義?”
阿木低下頭,沒說話,其他弟子也都沉默了。他們知道墨淵說得對,可心裡還是有點不甘心——他們想跟著去報仇,想為墨家出力。
“先生,我們知道您擔心邯鄲,可我們也擔心您和將軍。”一個叫阿蓮的女弟子小聲說,“鹹陽那麼遠,逆時盟的人又多,你們隻有兩個人,還有阿石和阿月,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墨淵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阿蓮的肩膀:“我們不是兩個人,還有趙衍將軍派來的五十個玄鐵營士兵,他們都是精銳,能打仗。而且,我們還有趙王給的信,到了鹹陽,有呂不韋丞相照應,不會有事的。”他看著所有弟子,眼神變得溫和起來,“你們是墨家的未來,邯鄲需要你們守護,墨家也需要你們守護。等我們從鹹陽回來,還等著你們給我們彙報邯鄲的情況呢。”
項塵這時正好從馬棚裡出來,他聽到了墨淵的話,也跟著說道:“阿木,你們放心,我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替阿禾他們報仇。你們留在邯鄲,守護好這裡,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助。等我們消滅了逆時盟,回來給你們慶功。”
阿石也走過來,拍了拍阿木的肩膀:“我跟你們保證,要是遇到逆時盟的人,我一定替阿禾多砍幾刀!你們就等著我們的好訊息吧!”
阿木抬起頭,看著墨淵和項塵,又看了看其他弟子,終於點了點頭:“好,我們聽先生和將軍的!我們留在邯鄲,守護好據點,等你們回來!”
其他弟子也紛紛點頭:“對!我們會守護好邯鄲!”“先生,將軍,你們路上小心!”
墨淵欣慰地笑了,他站起身,從懷裡掏出幾個機關哨,分給每個弟子一個:“這個是傳聲哨,能傳十裡地。要是遇到緊急情況,就吹這個哨子,趙衍將軍的人聽到了,會立刻來幫忙。還有,這個是解邪粉,你們帶在身上,萬一遇到邪兵,能防他們的毒霧。”
弟子們接過哨子和解邪粉,小心地放進懷裡。阿蓮從自己的行李袋裡拿出一個布包,遞給墨淵:“先生,這裡麵是我做的布鞋,路上穿,比草鞋舒服。您和將軍,還有阿石、阿月,每人兩雙。”
墨淵接過布包,開啟一看,裡麵是四雙黑色的布鞋,針腳縫得很密,一看就很結實。他心裡一暖,點了點頭:“多謝阿蓮。”
接下來的時間,大家就開始收拾行李。項塵把趙王給的黃金分成兩份,一份放在自己的行李袋裡,一份交給墨淵保管。墨淵則把機關匣、震雷彈、解邪粉都整理好,放進一個大布包裡,讓阿石背著——阿石力氣大,能扛得住。阿月則把乾糧、醃菜、傷藥都分類放好,還特意給每個人準備了一個水囊,灌滿了乾淨的水。
趙衍將軍也派人送來了東西——五十套玄甲,五十把長刀,還有幾袋乾糧和傷藥。玄鐵營的士兵們也都來了,他們穿著玄甲,背著弓箭,整齊地站在院子裡,等著項塵下令出發。
夕陽西下的時候,行李終於收拾好了。十匹好馬都馱上了東西,玄鐵營的士兵們也都準備好了。墨淵的弟子們都站在院子門口,目送著他們。阿木手裡拿著個機關鳥,遞給項塵:“將軍,這個是阿禾師兄之前做的機關鳥,能飛三裡地。你們要是遇到什麼事,就把訊息寫在紙上,綁在鳥腿上,讓它飛回來,我們看到了,會立刻告訴趙衍將軍。”
項塵接過機關鳥,點了點頭:“好,我會的。”
墨淵最後叮囑弟子們:“記住,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不要硬拚。有趙衍將軍在,邯鄲不會有事的。”
弟子們都用力點頭,眼裡含著淚,卻沒掉下來——他們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他們要堅強,要守護好邯鄲。
項塵翻身上馬,玄鐵槍斜挎在腰間,懷裡揣著趙王給的信和阿禾的銅齒輪。墨淵、阿石、阿月也跟著上了馬,五十個玄鐵營士兵跟在他們身後,排成整齊的隊伍。
“出發!”項塵喊了一聲,雙腿輕輕一夾馬腹,馬緩緩走出了院子。
墨淵的弟子們站在門口,對著他們的背影拱手道:“先生,將軍,一路順風!”“我們等你們回來!”
項塵回頭看了一眼,弟子們的身影越來越小,墨家據點的大門也漸漸關上了。他又抬頭看了看邯鄲的城牆,城牆上“邯鄲”兩個大字在夕陽下閃著光。他深吸一口氣,心裡默唸:邯鄲,等著我;阿禾,等著我。我一定會從鹹陽帶回好訊息,一定會消滅逆時盟。
隊伍緩緩走出邯鄲城,朝著西邊的鹹陽方向走去。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十匹好馬的蹄聲在石板路上回響,像在為他們送行。項塵握緊了馬韁繩,玄鐵槍在他腰間輕輕晃動,他知道,這趟鹹陽之行,肯定不會輕鬆,但他有信心,有墨淵這樣的同伴,有阿石、阿月這樣的幫手,還有趙衍將軍和邯鄲百姓的支援,他一定能成功。
夜色漸漸降臨,遠處的山輪廓變得模糊起來。項塵抬頭看了看天,星星已經出來了,一閃一閃的,像阿禾他們的眼睛,在看著他,在為他加油。他笑了笑,輕輕踢了一下馬腹,馬加快了腳步,朝著鹹陽的方向,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