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妻千千日 第十三章爾虞我詐諜對諜(2)
待她沐浴完畢,便見宇文修已經在房裡
“聊完了?”
“嗯”他應著,朝她伸手
祝心璉乖乖地朝他走去,宇文修一把將她摟在懷裡,替她拭著一頭長發,享受這片刻情趣,豈料她突然開口——
“為什麼場?會讓人畫我小時候的畫像?”
沒料到她會開門見山地問,他的手不由一頓
“其他事我可以不問,但這事與我有關,你最好能告訴我”
宇文修想了下,斟酌著字句,“說來話長,你真想聽?”她要是知道她不是祝西臨的女兒,不知道她會不會太難過
“……因為我不是我爹的女兒?”
宇文修手中的布巾掉落,錯愕地瞪著她的後腦杓,“你……”
祝心璉回頭朝他展笑,“在我還小的時候,就曾經聽嫡母月兌口說我根本不是我爹的女兒,儘管她事後跟我解釋是氣極了才胡說,但是她對我表達出的並不是對外室之女的厭惡,而是純粹不喜歡我,所以我才會懷疑她說的可能是真的”
宇文修說不出話,這才發現原來他的妻子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彷佛許多事都看在眼裡,隻是選擇不點破
“所以……王爺見過小時候的我?亦知道我的爹孃是誰?”她怯怯問著宇文修有點語塞,沉默半晌才道:“你說那個給你糕餅,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便是我”
“嗄?”
“還有,你說救了你的那個好看的大哥哥,也是我”強調了兩次長得好看,饒是他也覺得有點難為情
祝心璉直睇著他不語,也不知道是在回憶還是懷疑他話中真偽
“我說的都是真的”被她盯得太久,久到他都快羞惱成怒“難道我現在就不好看了?”
“不是……我是在想,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嗎?”
“就是這麼巧”
“我的親生爹孃呢?”
“他們……”
“都不在了吧,否則我爹怎會帶我回家?”她笑著,笑容卻有些悵然
“是不在了,但是如果你想聽,我就慢慢告訴你”算了,都說了吧,沒什麼好隱瞞的,況且他現在要是不說,待回京後,她同樣會察覺
是夜,床上狀似熟睡的宇文修一聽見細微的鳥啼聲便立刻起身,替祝心璉掖好被子才起身整裝
走到外頭,海青候在一旁,未等宇文修開口,就道:“主子,那頭已經動手了”
宇文修毫不意外,他在意的是——
“有無活口?”
“一個個都是死士,全服毒自儘了,海藍隻來得及搶下一個押住”海青簡單扼要地稟報著“這人數多得驚人,壓根不像是隻為了暗殺一個知府”
殺雞焉用牛刀,一個官員罷了,犯得著派出數十名死士?幸好主子讓暗衛全上了,否則恐怕是保不住薛知府
宇文修笑得更樂了,“刺客呢?”
海青道:“如今那個刺客被五花大綁地押在牢裡,而薛知府嚇得魂都不知道飄去哪了,直吵著要見主子”
“正等他說呢”宇文修輕笑著,帶著海青往外走,駕馬朝薛諾投宿的驛館而去“淮州知府衙門那兒可有搜出什麼?”
在他眼裡……又或者說在他和宇文信的眼裡,薛諾隻是個誘餌,他敲打薛諾就是為了逼宇文信出手,而宇文信更是將計就計,以為他會坐鎮驛館保護薛諾,所以纔派出大批死士要趁機將他除去
不過畢竟是算計自家兄弟,對於性情多少還是算得準的,他當然沒依照宇文信的想法行事,隻是可憐了薛諾,被這麼一嚇,恐怕得少活幾年
可是怪誰呢?從他進官場就站錯了隊,活得身不由己也是自找的,但是看在他有心為民,再看幾分心璉的麵子,他可以從輕發落
海青苦笑道:“尚未,可能得再給一點時間”陳年舊案,都過了十二年,還能留下多少證據?
“是嗎?”他不甚在意地答
一行人不一會兒便來到驛館,不過走了幾步便瞧見滿地的血,濃重的血腥味讓他眉頭微皺,停下腳步
“主子?”海青不解他為何停下腳步,不是急著從薛諾那裡得到供詞和其他可以將二皇子定罪的證據?還是麵前的血路沒清洗乾淨,叫主子不喜?可是主子向來不怎麼在意這些旁枝末節的
“不去了”他立刻調頭
海青錯愕極了,忙道:“主子,薛知府正等著呢”
“他想見,本王就得讓他見?”
不然咧?一路趕來不就是為了薛諾?
海青甚為不解,月兌口問道:“主子因何改變主意了?”難道說是拖延戰術,還是想讓薛諾更心急更驚懼,能把所有的事交代得更清楚?
啊……有可能,畢竟要比心計,他家主子也堪稱一絕
“有血,要是沾上身,側妃會聞到,她不喜歡”鞋底要是沾上,就算衝洗過,她鼻子那麼靈仍會聞到,讓她擔憂就不好了,畢竟他現在才慢慢模懂她,很多事她是擱在心裡不說的
海青無言以對,原來不是戰術,純粹就是情愛病……
“讓他晚點過來常府,記得,要他把賑糧的帳本帶著,否則本王不見”交代完畢,他反身上馬,隻想趕著回去陪妻子睡覺
“……是”海青麵無表情地應聲
這情愛病果真是無色無味,改變人於無形的良藥啊
一早,祝心璉睡醒便不見宇文修的蹤跡,問了蘭草才知道是薛知府拜訪
她偏著頭想了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沒再多問,洗漱後,忖著要等他一道用膳,還是趕緊用完膳先去看看分流水道炸得如何
還沒有個答案,祝心璉就見他掀簾而入
“這麼快就聊完了?”
“我急著陪你用膳,一會還要去河岸”
祝心璉笑薦如花,隻因他說的正是她打算要做的
兩人用完膳後便驅車前往河岸,隻見山壁被炸掉約兩丈寬,河麵變寬,而且也順利引流進另一條渠道
“接下來就是築幾座堤防,然後你說這裡要弄片沙洲濾沙,恐怕得要等年後才能動工”宇文修指著河麵說著
“無妨,隻要能在雨季裡先完成第一階段的工程就可以了”她笑眯眼道“明年雨季,我們再來,看看這樣的做法合不合宜,要是不行得要趕緊修正”
“行”他喰著笑應著,撫了撫她的頭“待這裡弄得差不多,咱們趕在年前回京”
“當然,過年總得回京,否則我要怎麼回孃家?”
宇文修歎了口氣,那樣的孃家,她還想回去?
想到祝西臨那一家子待她不善,他突然後悔太早讓人將祝西臨撈出牢,他應該讓他們多受一點苦纔是
趕在京城入冬第一波瑞雪降臨時,宇文修帶著祝心璉回到京城秦王府
將祝心璉留在王府休憩,宇文修便獨自進宮
在宮中待了將近兩個時辰,宇文修才踏出皇宮,看著漫天飛雪,想了下便道:“去祝家”
馬車在雪地裡緩慢行駛,到祝家時,祝西臨已經在門前等候
“恭迎王爺”祝西臨朝他深深作揖
宇文修下了馬車,哼了聲
“王爺,這邊請”
祝西臨領著他前往書房
踏進書房裡,宇文修纔拿正眼對著他,冷聲問:“既然當初你帶走了昭憐,為什麼不告訴本王?”
祝西臨平靜地看著他,眸色無奈地道:“王爺可記得淮州遇害後,過了多久,王爺纔有法子下榻?”
“行,那當頭可以不提,但是你既然回京了,為何不告訴本王?甚至在本王請旨賜婚時,你依舊不說出口?”他最無法容忍的是這一點,祝西臨有很多次的機會可以告訴他,他卻選擇緘默
“說與不說,究竟有何差彆?”祝西臨反問他
“有何差彆?”宇文修簡直被氣笑了“聰明如你,難道會不知道本王一直在尋找昭憐嗎?本王遇害初醒時就讓身邊的人去尋她了,至今十二年!你讓本王傻傻地找了十二年!”
“可是對昭憐來說,她不存在纔是最好的”
宇文修聽出端倪,唇角笑意越發的冷,“你不相信本王能保得住她?你以為你是怎麼滾出大理寺大牢的?”
祝西臨神色依舊平靜,眉頭卻微微攏起,“當年不告訴王爺,是因為下官認為王爺保不住她,甚至是現在,下官依舊如此認為”
“……你未免把本王看得太扁了?”
“當年淮州賑糧貪汙一案,王爺既已查出,便知道層層剝削之人若不是皇親國戚便是太子黨,如今就算王爺有本事拿到當年貪汙案相關的帳本,救了下官一命,暫解了昭憐罪臣之女的身分,可事實上,皇上並沒有因為一本帳冊就昭告天下還昭廷清白,因為皇上不會為了一個已故的臣子傷了皇家體麵”祝西臨頓了下,又嚴肅地道:“甚至王爺恐怕已經被卷進另一場風波裡,能否逃出,結果難測”
宇文修勾唇笑得輕蔑,“祝西臨,正因為你不敢得罪任何人,因為你怕遭池魚之殃,所以當初你選擇視而不見,然而你帶走了昭憐,以為就能彌補對昭廷的視而不見?”
“王爺!下官當年隻是個七品同知,你認為下官可以有何作為?奮力抵抗,帶著整個家族一起傾覆便是對昭廷有情有義?當年就算王爺無傷在身,就算王爺能夠及時搜出帳本也無濟於事!因為誰都不能挑戰皇家體麵,就算是王爺你也不能!”祝西臨動了氣,隻因對他而言,當年無法幫助昭廷,是他心裡一輩子的傷,任誰被戳到痛處都無法平靜
“誰會乾挑戰皇家體麵這種蠢事?”宇文修哼笑了聲,赤果果地嘲笑“今天要不是你府上出了蠢人,本王會急忙丟出帳本嗎?”
說到這事,祝西臨真的是羞赧到無臉見人
“你以為本王還是十二年前,那個隻會蠻乾的三皇子?你以為本王韜光養晦十二年隻是在自怨自艾嗎?”他不隻是在養傷,更不隻是蒐集證據,他還在壯大自己,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你以為淮州水患調來的匠人是打哪來的?你以為各處水患後的流民是誰從中安置的?本王從未放棄自己的信念,更未曾背離與昭廷之間的承諾,咱們不過是用不同的方式走在同一條路上罷了”
他曾經意氣風發,以為世事皆能如他設想,可如今他已經學會迂迴進退,不再一路狂衝殃及無辜
隻是他現在有了想保護的人,不想再打拖延戰,他要一鼓作氣除掉任何會危害他妻子的人
對於淮州的點滴,祝西臨在朝堂上多有聽聞,聽他言下之意,才知原來那些匠人是他培育的,再仔細回想在汾州多年,不管何處有水患,總有人能趕在朝廷派人賑災前快速安置災民,不致流民落草為寇,百姓無所依存,頓時恍然
原來是他所為……當年他們三人曾說過,以民為重,不求富貴,隻求安身立命,他沒忘,秦王也沒忘,如果昭廷尚在,亦是如此,但許多事卻不儘人意,有時一個行差走錯,就會掉落無底深淵
“可是王爺呈上帳本確實是不智之舉,皇上不發作不代表不在意,自然是會找太子訓話一番,如此一來……”他擔心的是,秦王會蒙受不白之冤
“你到底是擔心本王還是擔心昭憐?”惡心透頂,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的嶽丈有多關懷他
“夫妻本是一體,一樣”
宇文修翻了個白眼,覺得渾身不自在,“本王知道該怎麼做,不需要你叨唸”
“王爺,去年五皇子和六皇子發動宮變,太子立大功,攔下兩位皇子,如今太子之位穩固,他日若登基……”
“祝西臨,彆說是皇家了,光是在你府上就不見手足之情了,本王自然也不會稀罕這一塊”
祝西臨被譏刺得老臉通紅,話都快說不下去
“祝西臨,你就彆管本王的事了,管管你自個兒府上吧,不是每次出事,本王都會出手,畢竟昭憐已經改名換姓,重上玉牒了”
他話落便要走人,祝西臨急忙跟上
“王爺,雖說王爺與太子素來交好,可是嫌隙一生,恐怕……”
宇文修走了兩步,不耐回頭,“祝西臨,管上你的嘴,本王自有打算,還有,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你隻管顧好你自己便成”
“王爺!”
“閉嘴!”
宇文修頭也不回地吼了聲,在漫天飛雪中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