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宮殺,公子他日日嬌寵 第277章 一入蘭台誤終身
沈淑人身子一僵,恍恍然轉過身來,她大抵是沒有想過公子竟會如此為難奚弄。
按她的預想,今夜必是求仁得仁。
她要比阿拉珠先一步破了公子的口子,她要求得公子的恩寵,求得人間的極樂,她更要求得螽斯衍慶,瓜瓞綿長(出自《詩經·周南·螽斯》,意為子孫像蟈蟈一樣多,像一根藤上大大小小地結滿了果子)。
因而她精心準備,綠鬢紅顏,傅粉施朱,不在乎什麼娥皇女英,不在乎什麼體麵,她姿態極低,就為了得仁得義。
她大抵想不明白,公子白日看她的眼光分明溫和又寬容,他甚至稱讚她們姊妹二人相像,還垂問她會不會侍奉人。
她必是歡欣雀躍地等了一天,一入夜早早便來了青瓦樓。公子要她脫,她便一層層地脫,她大抵也沒有想過平白受這一番羞辱。
沈淑人如玉般的手攥著衣袍,遮擋著自己幾乎通透的線條,眼裡蓄了一汪的淚,心裡的委屈無處可發,“公子,淑人的哥哥就要來了。”
是了,年前便聽說魏公子二月前要攜章德公主回薊城探親,二月前就來。
忽地那青龍劍重重地拄到了地上,撞得地麵咚咚作響。
小七駭得一激靈,沈淑人更是踉蹌往後退了好大步,聽得那青龍劍的主人斥道,“我尤憎惡你哥哥!”
是了,是了,公子尤其憎惡沈宴初。
那種憎惡是發自內心的,又刻入肌骨的,他甚至在不曾見過沈宴初的時候就開始十分嫉恨他了。
單是聽見“大表哥”、“沈宴初”、“魏公子”、“我哥哥”,單是這幾個字,就足以惹他生惱了。
沈淑人渾身發著抖,好一會兒才哭道,“淑人好歹也是魏國公主”
她的話沒有說完,又被那長劍頓地的聲音打斷
了,“你哪一點兒算得上公主!”
是了,是了,與章德公主許蘩相比,沈淑人算不上什麼公主。
她沒有許蘩的端莊,更沒有許蘩的大氣,她巧舌如簧,錙銖必較,她處處算計,一肚子壞水,不是要爬公子的臥榻,便是要搶小七的孩子。
哦,豈止如此,從前在沈家,小七便被她死死欺壓了三年。
她會搶,會奪,會打人,扇人巴掌的時候盛氣淩人,毫不手軟。
若不是沈家半路造了反,像沈淑人這樣的人,大概就隻能做個將門千金,永遠也成不了大國的公主。
公子高瞻遠矚,眼光毒辣,他看什麼都十分清楚。
沈淑人心裡不甘,因而哭道,“魏國與燕國結為姻親,求的是永世交好,公子就這般羞辱淑人嗎?”
那人冷笑,“永世交好,去看看你那好哥哥做了什麼!”
小七心想,是了,是了,才結為姻親,便深入魏境,才放他歸國,又與楚結盟。
大表哥乾的事,是公子一件也不能忍受的。他居然隱忍不發,到今日才開始與沈淑人算賬。
沈淑人哭得雙肩抖顫,“哥哥做的事,與淑人有什麼關係?公子不要淑人,不如把淑人送回魏國!”
小七心裡重重地一歎,牽一發而全身俱動,大國公子的言行舉止都關係到兩國的利益,沈淑人享了做公主的福,必然要擔公主的責,有恩寵也好,犧牲品也罷,都是和親公主的宿
命。
就像小七,她沒有享過一日做郡主的福,不也為魏國如飛蛾撲火,如火中取栗嗎?
那人分明笑著,那好看的薄唇卻吐出了涼薄的話來,“既嫁了,便是死也要死在蘭台。”
沈淑人隻知娥皇,不知娥皇是細作。正如她隻知自己嫁燕國,不知自己是細作。
是細作,卻也是公子牽製魏宮的一顆棋。
一如蘭台誤終身,誤的何止哪一人?
老死,病死,戕死,總之死在蘭台,再不會叫她有一星半點兒的機會去與魏人聯絡。
沈淑人鉗口結舌,頓口無言,癡癡怔了好半晌。
她該富貴驕人,萬事勝意。
她該金玉滿堂,月圓花好。
她從前是不會想到自己竟是這麼個結果。
那人長劍擲於案上,已不屑與她再多說什麼,隻冷冷道了一聲,“聽著,我隻要小七,她彆想跑,旁人也休想來。”
繼而發出了一聲冷峭的命令,“出去。”
小七怔然望他,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呐?
他就似一頭餓狼,能不知疲倦地索要她整整一夜。可這餓狼卻也能坐懷不亂,從沒有饑不擇食的時候。
似他這般體魄健壯似有銅筋鐵骨的人,二十餘年來竟隻有她一人。
你瞧他說什麼話,他說她彆想跑,旁人也休想來。
她至今仍然不懂,她處處都比不上沈淑人,而公子為何非她不可。
沈淑人惘然回神,喃喃問道,“小七,我是你姐姐,看在哥哥的麵子上,你一句話也不肯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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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她是姐姐。
天羅地網,守株待兔,親手將她送去燕人手裡的好姐姐。
若不是這位好姐姐,她便不必被吊在燕軍大營的轅門上,因了裴孝廉那一箭摔得七竅流血。
那時候,沈淑人可曾看在大表哥的麵子上,放她一馬?
沒有。
這一夜小七都未曾說過話,如今沈淑人既問,便也答她一句。
小七眼波流轉,抬起那雙泛著盈盈光澤的桃花眸子,輕言細語道,“姐姐難道不知道,人的臉麵是自己掙來的。”
就像她自己,不也是在公子麵前一步步地掙回了臉麵嗎?
沈淑人含淚一笑,“好,好。”
她失魂落魄地往外走,那昂貴厚實的狐裘大氅落在了地上,那薄如蟬翼的外袍也被她一步步地踩在了腳下,但她已經毫不在意。
從前她是被匪寇強撕了衣袍,如今衣袍就在腳下。
從前她險些被匪寇強暴,如今卻是實實在在地被上位者強暴。
而在這個強權即公理的世道裡,強者不必親自動手,亦能叫人低眉順眼,俯首帖耳。
可即便已經如此狼狽,沈淑人也依舊妖嬈。
樓外夜色如水,那飛簷上覆著的皚皚白雪在月色下泛出潔白的光芒,而那大紅的宮燈映得簷下發紅,室內燭花搖影,那一道木紗門緩緩地闔了上去,將室內與室外的人堪堪隔成了兩個世界。
那豐姿冶麗的娥皇如喪考妣般在門外跪了下去,木紗門上映出了嫵眉曼妙的影子。
門外有一陣輕微的騷動,繼而聽見那粗重的腳步聲悄然往樓梯拐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