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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骨 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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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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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容這樣一說,逛街自然是再逛不成的了。又怕馬車顛簸,另換了一乘軟轎回府,過二門,直抬到弇山院門口,這才叫陸慎抱進簾後軟榻上,又喚了丫鬟服侍她換了居家的衣裳、軟鞋。

一時彎腰去握她的手,見手心涼涼的,問:“可疼得厲害”

林容先是緩緩點頭,又搖頭,整個人鈍鈍的,彷彿懵了一般,試探問道:“我有點怕,要是這個孩子有什麼意外”

陸慎立刻截斷:“儘說些胡話,不過碰了一下罷了,那花筐裡墊著厚厚一層槐花,又軟又密,又不是摔在平地上,怎麼會有意外。”又不耐煩地厲聲吩咐廊下的仆從:“大夫請來了沒有”

大夫早已經派人請來候著了,見陸慎發話,這纔敢請進內室去。個人輪番進來,具是婦科千金的聖手,隔著簾子診脈,望聞問切一番,道:“夫人腹痛可還厲害可曾見血”

林容回:“剛才一抽一抽的疼,現在倒覺得好些了,隻覺得有些墜墜的、悶悶的,倒是不曾見血。”

那大夫便點頭,回過頭商量一番,拱手對陸慎道:“回君侯,夫人的脈象流利圓滑、從容有力,是血氣衝盈之症。隻舌苔略泛黃,有些胎熱罷了。想是跌倒受驚,動了點胎氣,實並無大礙,煎服一兩副安胎藥,先臥床靜養幾日。”

陸慎又反複再三地問:“當真無大礙脈象可以錯漏之處當真沒有小產”

那些大夫叫他這麼一問便有些吞吞吐吐起來:“這夫人的脈像,確無小產的跡象”

他語氣並不大好,渾然一副醫鬨的模樣,林容拉拉他的衣袖:“好了”

陸慎隻抿唇站著,林容便道:“你是在跟我生氣,還是在跟他們生氣呢”

陸慎隻得作罷,揮揮手:“都下去吧。”

一時去端茶,見那茶盅裡的茶水已經涼透了,重重擱在小幾上,放得又不穩,頓時嘩啦啦摔在地上:“這些服侍的丫鬟,何其疏忽職守,你屋子裡的茶都是冷的,恐怕彆處更有不儘心之處。”

又皺著眉問:“你貼身的那幾個丫頭呢,怎麼不見進來伺候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你寬縱她們,倒叫她們沒得分寸了。回頭叫來管事的來,該打的打,該罰的罰,肅一肅這院裡的規矩。”

林容臉上帶著點笑,拉了拉他腰間的那條藍田碧玉帶,叫他離得近些,伸手去撫他緊皺的眉頭,輕輕靠著他身上,好一會兒,歎氣:“好了,總是沒事,虛驚一場。你這樣一發作,老太太哪裡如何能不知道她老人家一知道了,便隻是動了胎氣,隻怕也得懸心好幾日。再說了,那些丫鬟纔不過十七八歲,倘不得用,打發出去就是,做什麼打人”

溫香軟玉在懷,又是這樣半嬌半癡的語氣,叫陸慎再生不出一絲怒氣來,淡淡道:“你總是知道怎麼對付我的。”

又輕手輕腳抱了她到床上:“你在床上躺著,休息一會兒。”

說著,便要起身出去,衣袖叫林容拉住,問:“你要到哪裡去”

陸慎不知何意,這小女子何時問過自己的行蹤,不在乎也並不關心,道:“我出去瞧瞧。”

林容靠在枕上,略垂了垂眸子:“說好陪我去逛逛的,連小半個時辰都沒有,又要急匆匆出去,你就這樣忙”

陸慎不說話,良久,伸手去撫那鳳釵上搖晃的珠翠,末了,意有所指道:“你那日說寧願清醒,我今日卻覺得難得糊塗,有時候原要糊塗些纔好,有

些事隻有天知道了。隻是,你要知道,這樣的事,是再一不可再二的。”

說罷,倒是不再出去,脫了衣衫,陪著林容小憩起來。不多時,丫鬟端了安胎藥進來,林容喝了一碗又睡下了。

直到傍晚時分,有丫鬟進來通稟:“君侯,沉管事在外頭候著,說有要事稟告。”

林容叫吵醒,坐起身來,見帳外已灑滿夕斜的碎光,推了推陸慎:“去吧,沉硯尋你,總是有要緊事的,隻怕還是外頭的公務。”

陸慎掀簾起身,囑咐她:“晚上不必等我用飯了。”

林容點點頭,悶悶坐了會兒,回頭問:“翠禽回來沒有”

外頭立著的小丫鬟回:“夫人,翠禽姐姐已回來多時了。”不一會兒,翠禽便捧著碗冒著熱氣的黑乎乎的湯藥走進來,半跪在床前,不由自主地流出淚來:“縣主,真要喝這藥嗎奴婢小時候,見嬸娘流產過,不知留了多少血,止都止不住的。要是喝了這藥,縣主有個什麼意外,奴婢這賤命,一萬條都賠不起的。”

林容接過那藥,略吹了吹,喝了一小口,實在燙得厲害,伸手去撫翠禽的淚,歎息:“我來這裡,事事都身不由己,獨這事,我實在是想自己做主。”

翠禽道:“縣主就這樣厭惡君侯,不願意生養他的孩兒”

林容淡淡道:“是他還是彆人,實沒什麼分彆,總是些叫人難以忍受,又不可理喻的大男人。生了孩子出來,憂他慮他,做母親的一顆心在油鍋裡煎。”

說著,那湯藥涼了些,她吹了吹,又喝了一大口,問:“那酒樓裡包廂裡的藥是我早幾月便藏好的,你去的時候,有人跟著你麼”

翠禽並不大確定:“奴婢隻說那家醬肉好吃,要買些回來請院子裡的姐妹們,那時縣主跌倒了,慌亂得很,倒是沒人懷疑。隻是,有沒有人跟著,奴婢倒不清楚。”

林容點點頭,把那碗藥一氣兒喝光了,叮囑她:“你就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來,知道麼”

翠禽隻默默搖頭:“縣主倘有意外,奴婢豈能獨活”

林容歎:“傻丫頭,這藥一個時辰之後,要再服一碗,要不然腹中血塊流不出來”話未說完,便見門砰的一聲被人踢開來。

陸慎這邊,剛出得門來,見沉硯候在階下,手上奉著一封書信:“君侯,德公來信”

他開啟略瞧了一通,便疾步往外而去,一麵走一麵道:“真是三軍已備,東風將至。”

沉硯跟在後邊,走到院外這才稟告:“君侯,夫人身邊有個貼身丫鬟,叫翠禽的,今兒去了酒樓買醬肉,出來的時候,抱了一大包袱的東西。跟著的人瞧不清裡麵是什麼東西,又不好上去搜,隻尋了個機會,走近探了探,很大一股藥材味道。”

陸慎頓住腳步,問:“去酒樓買藥材,還有呢”

沉硯覷了覷陸慎的臉色,實在難看,道:“夫人身邊的另一個丫頭,叫鳳簫的,這些日子心神不寧,奴才命小丫頭盯著她,總聽她一個人哭,嘴裡還唸叨著縣主要做傻事。雖是些細枝末節,但同夫人有關,奴纔想著回稟君侯為好。”

陸慎聽罷,已是滿麵寒霜,轉身往弇山院而去,剛至門口,便聽得流不出來這四個字,一腳踢開門,略用了些力,那門往後倒去,連帶著幾大扇屏風,一時嘩啦啦倒了一地。

林容靜靜半坐在床榻上,一臉淡然,倒是翠禽嚇

了一大跳,手上的藥碗頓時摔在地上,整個人跪在地上,止不住發抖。

陸慎拔劍,指著那碎碗,冷冷問道:“這是什麼”

林容的語氣平靜得彷彿沒有起伏,十分默然:“滑胎藥,已經喝了一碗了,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沒了,再等上片刻,血水就會流出來了。”

陸慎的臉色忽變得死寂,怒極反笑:“好,舞陽縣主崔十一,不愧是長公主的女兒,連日伏小做低、虛情假意,便是為的今日”

一時沉硯提溜了個大夫進來,手裡拿著不知從哪裡搜檢出的幾大包藥材,那大夫驟然聞此辛秘,抖著手去辨認:“五行草、麝香、藏紅花這這都是些墮胎的虎狼藥,便是喝上一小口,也斷然保不住了”

偏這時翠禽似回過神兒來,跪著上前一步,哭著求饒:“君侯恕罪,夫人隻是一時糊塗,隻是一時糊塗,都是奴婢沒有規勸。”

陸慎此時已雙眼血紅,當下提劍刺去:“你既是忠仆,那便自然該成全你。”

林容大駭,立刻撲過去,那劍鋒一偏,頓時在胳膊上劃出一大條血痕來,湖碧色的衫子立時叫鮮血染透。

她回過頭,眼裡又滿是那種叫人討厭的疏離,笑笑:“陸慎,你今日也嘗到了,被人出爾反爾的滋味了。”

林容慢慢站起來,仍由那血漸漸滴在裙子上,她笑著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想生這個孩子嗎”

“因為你不配,你這樣的人,不配叫我替你生孩子。你不明白嗎,不是因為你從前待我不好,也不是因為我心有所屬。我隻是單純的瞧不上你,單純的不喜歡你。你可能一直覺得,你這樣手握重兵的一方諸侯,天下的女子都應當愛慕你,即便是現在沒有,將來也會對你死心塌地。哼,其實,你這樣的人,我連一秒鐘都難以忍受。”

陸慎望著她,嘴裡滿是血腥味兒,忽大笑起來,連道了三個好字:“好好好,大丈夫何患無妻,你這樣水性楊花、心腸狠毒的婦人,怎配生下陸氏血脈”

厲聲吩咐沉硯:“來人,去端墮胎藥來。”

不多時,那一大盅墮胎藥已叫人呈了上來,陸慎長劍一揮,挑起那婦人的下顎:“君子成人之美,舞陽縣主,陸某今日便成全你。”

翠禽本已叫人壓在一旁,見此強掙紮起來,她記得縣主說過,這藥雖然要服三次,但是毒性頗大,不能連著服用,要每間隔一個時辰才服用一次,藥量也要減半。倘若一次服下,那是要出人命的。隻可惜,她掙紮不動,隻得嗚嗚叫:“縣主,不能喝,不能喝。”

林容遲疑的端起那藥,連喝三碗,隻怕會腹痛流血而死。

陸慎哼笑:“你們夫人不敢喝,喂她喝下去吧。”

不多時,進來兩個膀大腰圓的仆婦,按著林容,便要灌藥:“夫人,得罪了。”林容躲避不及,衣襟上灑了一大片,叫嗆得直咳嗽,好容易止住,勉強說得出一句話來:“我自己喝,我自己喝。”

她端起那藥,直喝了三大碗,又忽地嘔心反胃,撲在地上乾嘔起來,一時身上紅的血,黑的藥,頗為狼狽。

陸慎冷漠地望著她,道了一句很好,大步轉身而去。

一時屋子裡的人皆散了,隻留下林容、翠禽二人,翠禽忙取了帕子替她包紮手臂上的傷口,泣不成聲:“縣主,怎麼辦,你喝了那麼多的藥,怎麼辦快吐出來,快吐出來”

林容對她頗為愧疚:“我大概也就是這一兩天的日子了,隻連累了你。老太太是個和善人,我早求了她,放你們這些人回江州去,倘若有幸,我在六姐姐哪兒給你們留了一筆錢。”

她說著,忽覺渾身發冷,往床邊踱步而去,已顧不得翠禽的哭泣聲,臉上一片慘白:“翠禽,我睡一會兒,不必叫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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