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裡的褶皺 第106章 煤場夜探尋發卡
鏡海市西郊煤場,暮色像潑翻的濃墨,順著矸石山的棱角往下淌。黑黢黢的煤堆摞得比兩層樓還高,風裹著煤屑打在臉上,又糙又涼,鼻腔裡滿是嗆人的炭味,混著遠處鐵道口火車鳴笛的悶響,嗡嗡地撞在耳膜上。
煤場西側的臨時工棚亮著盞昏黃的燈泡,燈線在風裡晃悠,把澹台?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沾著煤漬的帆布上。她裹著件洗得發白的藏青色工裝外套,袖口磨出了毛邊,手裡攥著個鐵皮飯盒,盒蓋邊緣還沾著早上給老張熱粥的米粒。
“張叔,該吃飯了。”澹台?推開棚子門,煤味混著一股劣質煙草的味道撲麵而來。
老張正蹲在地上擦安全帽,安全帽的紅色漆皮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斑駁的鐵色。他抬頭時,眼角的皺紋擠成了褶子,渾濁的眼睛裡映著燈泡的光,“小澹啊,今天咋這麼早?”
“隊裡提前清場,我就先過來了。”澹台?把飯盒遞過去,“今天熬了小米粥,放了點紅棗,你嘗嘗。”
老張接過飯盒,手指關節粗大,指縫裡嵌著洗不掉的煤黑,像永遠擦不乾淨的墨。他開啟盒蓋,熱氣裹著米香飄出來,紅棗的暗紅色在米白的粥裡格外顯眼。“你這孩子,總想著我。”他舀了一勺粥,慢慢吹著,“我那丫頭要是還在,也該跟你一樣大了。”
澹台?的心揪了一下。她認識老張三年,知道他女兒八歲時被拐走,這些年他一直在煤場打工,攢錢找女兒,安全帽裡層總藏著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紮著羊角辮,手裡舉著個生鏽的發卡——那是老張送女兒的生日禮物。
“張叔,肯定能找到的。”澹台?蹲下來,幫老張整理堆在一旁的煤鏟,鏟頭的煤鏽在燈光下泛著棕紅色,“昨天我去市區送煤,看到派出所門口貼了尋親啟事,好多孩子都找著家了。”
老張沒說話,隻是把粥喝得很慢,飯盒壁上的煤漬沾到了嘴角,他用手背蹭了蹭,“我這心裡慌,總覺得……總覺得她就在附近,可就是找不到。”他從懷裡掏出個布包,層層開啟,裡麵是那個生鏽的發卡,銅製的花瓣已經氧化發黑,“你看,這發卡是她最喜歡的,丟的時候還攥在手裡呢。”
澹台?接過發卡,指尖碰到冰涼的金屬,突然想起昨天在煤場東門看到的誌願者——個穿淺藍色衝鋒衣的姑娘,二十出頭,紮著高馬尾,發梢還沾著點煤屑,胸前掛著個工作證,上麵寫著“尋親誌願者蘇清月”。那姑娘當時在給路過的工人發尋親傳單,澹台?掃了一眼,傳單上印著的失蹤兒童資訊裡,有個女孩的特征跟老張女兒很像。
“張叔,我昨天看到個誌願者,說不定能幫上忙。”澹台?把發卡遞回去,“她就在東門那邊,明天我帶你去找她?”
老張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有用嗎?這些年我找了多少人,都沒啥用。”
“試試唄,萬一呢?”澹台?拍了拍他的肩膀,工裝外套上的煤屑簌簌往下掉,“明天早上七點,我在東門等你。”
老張點點頭,把發卡小心地塞回布包,又把布包揣進貼身處,像是揣著塊滾燙的烙鐵。他把最後一口粥喝完,飯盒舔得乾乾淨淨,“那我……那我今晚就不歇了,再去煤堆那邊看看,說不定能撿到點啥。”
澹台?知道他是急得睡不著,也沒攔著,“那你注意安全,煤堆那邊黑,我給你留盞手電筒。”
她從帆布包裡掏出個舊手電筒,外殼是軍綠色的,開關處掉了漆,“這是我爸當年用的,電量還足,你拿著。”
老張接過手電筒,手指在外殼上摩挲了兩下,“謝謝你啊,小澹。”
澹台?笑了笑,“跟我客氣啥,我先回了,明天見。”
走出工棚,風更涼了,煤場裡的探照燈掃過來,把地麵的煤渣照得像碎玻璃。遠處傳來火車駛過的哐當聲,震得地麵微微發顫。澹台?裹緊外套,往煤場門口走,心裡琢磨著明天怎麼跟蘇清月說老張的事,沒注意到身後的陰影裡,有個身影跟著她走了一段,又很快縮回了煤堆後麵。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澹台?就到了煤場東門。門口的早點攤剛支起來,油條在油鍋裡炸得滋滋響,金黃的油花濺在鍋沿上。她買了兩根油條,揣在懷裡,想著老張肯定沒吃早飯。
七點剛到,老張就來了。他換了件洗得發白的藍襯衫,領口扣得嚴嚴實實,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手裡攥著那個布包,指節都泛了白。“小澹,麻煩你了。”
“不麻煩,蘇姑娘應該就在這附近。”澹台?領著老張往昨天看到蘇清月的地方走,剛轉過一個煤堆,就看到那個穿淺藍色衝鋒衣的身影,正蹲在地上給一個老工人看尋親傳單。
“蘇姑娘!”澹台?喊了一聲。
蘇清月抬起頭,高馬尾晃了晃,發梢的煤屑掉在地上。她看到澹台?和老張,笑著站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是你啊,昨天謝謝你幫我發傳單。”她的聲音清脆,像剛剝殼的荔枝,帶著點甜意。
“蘇姑娘,我給你介紹下,這是老張,他女兒……”澹台?剛想往下說,就被老張拽了拽袖子。
老張緊張得手心冒汗,結結巴巴地說:“蘇……蘇姑娘,我想問問,你那邊……有沒有八歲左右女孩的資訊,紮羊角辮,丟的時候……手裡攥著個銅發卡。”
蘇清月的笑容收了收,她從揹包裡掏出個筆記本,翻開,裡麵夾著密密麻麻的照片和紙條。“您說的特征,我這裡有個孩子很像。”她指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大概七八歲,眼睛圓圓的,跟老張有幾分像,“這孩子叫張盼,八年前在鏡海市火車站被拐,她媽媽說,孩子丟的時候,手裡攥著個銅製的花瓣發卡。”
老張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他搶過筆記本,手指在照片上摩挲著,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砸在照片上,暈開一小片水漬,“是……是盼兒,這是我家盼兒!”
蘇清月遞過一張紙巾,“張叔,您彆激動,我們現在有線索,張盼可能在鄰市的一個小鎮上,被一對夫婦收養了。”
“那……那我們能去找她嗎?”老張抓住蘇清月的手,手心裡全是汗,“我想看看她,我就想看看她是不是好好的。”
“我們正在聯係當地的誌願者,等確認了地址,就帶您過去。”蘇清月拍了拍老張的手背,“不過您得有心理準備,孩子可能不記得您了,而且收養她的夫婦……態度可能不太好。”
老張點點頭,眼淚還在掉,“我知道,我知道,隻要能看到她,我就滿足了。”
澹台?看著老張激動的樣子,心裡也暖暖的,她掏出懷裡的油條,遞給老張,“張叔,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老張接過油條,咬了一口,眼淚掉在油條上,他也不在意,“謝謝小澹,謝謝蘇姑娘,你們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蘇清月笑了笑,“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對了,張叔,您還有沒有張盼其他的照片,或者她小時候用過的東西?這些對確認身份有幫助。”
老張立刻從布包裡掏出那個發卡,“這個算嗎?這是我送她的生日禮物,她一直戴著。”
蘇清月接過發卡,放在手裡看了看,銅花瓣上的鏽跡很明顯,邊緣還有個小小的缺口,“這個很重要,我們可以做dna比對,再結合這個發卡,應該能確認身份。”她把發卡小心地放進一個密封袋裡,“張叔,您跟我去趟臨時辦公室,我們登記下資訊,再采個血樣。”
“好,好,我跟你去。”老張連忙點頭,腳步都有些踉蹌。
澹台?看著他們走遠,心裡鬆了口氣,正準備回工棚,就聽到身後有人喊她:“澹台姐,等一下!”
她回頭,看到煤場的保安隊長王虎走了過來。王虎長得人高馬大,臉上有一道刀疤,從額頭一直劃到下巴,平時總愛揣著個對講機,說話粗聲粗氣的,“你跟那個誌願者啥關係?少跟他們瞎摻和,煤場不允許外人隨便進來。”
澹台?皺了皺眉,“王隊長,人家是來幫老張找女兒的,又沒乾啥壞事。”
“找女兒?我看是來搞事的!”王虎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濺在煤渣上,“昨天就看到她在煤場裡瞎轉悠,說不定是來偷煤的!”
“你彆胡說,蘇姑娘是正規的誌願者,有工作證的。”澹台?有些生氣,王虎平時就愛欺負工人,這次又不分青紅皂白地冤枉人。
“工作證?那玩意兒誰不會做?”王虎伸手推了澹台?一把,“我告訴你,澹台?,彆多管閒事,不然我讓你在煤場待不下去!”
澹台?踉蹌了一下,扶住旁邊的煤堆,手心被煤渣硌得生疼。她抬頭看著王虎,眼裡冒著火,“你憑啥這麼說?蘇姑娘是來幫忙的,你要是再胡來,我就去總公司告你!”
“告我?你以為你是誰?”王虎冷笑一聲,伸手就要去搶澹台?手裡的帆布包,“我看你包裡是不是藏了啥不該藏的東西!”
澹台?往後退了一步,躲開王虎的手,“你彆動手動腳的!”
就在這時,蘇清月和老張走了過來。蘇清月看到王虎對澹台?動手,皺起眉頭,“這位同誌,你怎麼能欺負人?”
王虎看到蘇清月,臉色變了變,但還是嘴硬,“我跟我們煤場的人說話,關你屁事!”
“你怎麼說話呢?”蘇清月往前走了一步,從揹包裡掏出個錄音筆,“剛才你說的話我都錄下來了,如果你再這樣,我就交給煤場總公司,還有派出所。”
王虎的臉色一下子白了,他沒想到蘇清月會錄音,“你……你彆胡來,我就是跟她開玩笑。”
“開玩笑?推人也是開玩笑?”蘇清月把錄音筆揣回兜裡,“我勸你以後少欺負工人,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王虎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澹台?一眼,“算你厲害!”說完,轉身就走,腳步都有些慌亂。
澹台?鬆了口氣,對蘇清月說:“謝謝你啊,蘇姑娘。”
“沒事,這種人就不能慣著。”蘇清月笑了笑,“張叔的資訊已經登記好了,血樣也采了,我們儘快聯係當地的誌願者,有訊息了就通知你們。”
老張連忙道謝,“謝謝蘇姑娘,謝謝,真是太謝謝了。”
接下來的幾天,澹台?每天都陪著老張等訊息。老張也沒心思乾活,總是坐在工棚門口,手裡攥著那個布包,眼睛盯著煤場門口的方向,像一尊雕塑。
第四天下午,蘇清月打來電話,說已經確認了張盼的地址,就在鄰市的青山鎮,讓他們明天一起過去。老張聽到訊息,激動得一夜沒睡,把那件藍襯衫洗了又洗,晾乾後熨得平平整整,還特意去煤場門口的小賣部買了塊香皂,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
第二天一早,三個人坐上去青山鎮的大巴車。大巴車是綠色的,車身上印著“鏡海—青山”的字樣,車窗上沾著點灰塵,陽光照進來,在座位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老張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一直盯著窗外,路邊的樹木飛快地往後退,像他這些年流逝的時光。
“張叔,彆太緊張,到了那邊,我們先跟當地的誌願者彙合,再慢慢跟張盼溝通。”蘇清月遞給老張一瓶水,“喝點水,潤潤嗓子。”
老張接過水,手還在抖,“我……我就是怕,怕她不認我。”
“不會的,血濃於水,她肯定能感覺到的。”澹台?拍了拍老張的肩膀,“你這麼多年沒放棄找她,她知道了肯定會感動的。”
大巴車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到了青山鎮。青山鎮不大,街道兩旁都是白牆黑瓦的房子,路邊的老槐樹開滿了白色的花,風一吹,花瓣落在地上,像鋪了層雪。空氣中滿是槐花的清香,混著遠處農田裡的麥香,比煤場的味道好聞多了。
當地的誌願者已經在車站等他們了,是個叫李娟的姑娘,二十多歲,紮著馬尾辮,穿著白色的t恤和牛仔褲,“蘇姐,張叔,澹台姐,你們來了。”
“李娟,辛苦你了。”蘇清月跟李娟握了握手,“張盼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我們已經跟她養父母溝通過了,他們不太願意我們見張盼,說怕影響孩子學習。”李娟歎了口氣,“不過我們昨天偷偷去了張盼的學校,跟她聊了幾句,她對小時候的事還有點印象,記得自己有個銅發卡。”
老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她還記得發卡?”
“真的,她說小時候總戴著一個銅製的花瓣發卡,後來不見了,還哭了好幾天。”李娟點點頭,“我們跟她說,找到她的親人了,她挺想見見的,就是養父母看得緊。”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澹台?問。
“我們商量了下,今天下午張盼放學,我們去學校門口等她,跟她見一麵,先確認下身份,再跟她養父母好好談談。”李娟說,“她養父母在鎮上開了家小超市,平時都挺忙的,下午可能沒時間去學校。”
幾個人找了家小飯館,簡單吃了點午飯。老張沒什麼胃口,隻吃了幾口米飯,就放下了筷子,眼睛一直盯著窗外,生怕錯過什麼。
下午四點半,張盼的學校放學了。學校是紅色的磚牆,門口掛著“青山鎮中心小學”的牌子,門口擠滿了接孩子的家長。李娟指著一個穿粉色連衣裙的女孩,“那個就是張盼。”
老張順著李娟指的方向看去,女孩紮著馬尾辮,麵板白白的,眼睛圓圓的,跟照片上一模一樣。他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想衝過去,又被蘇清月拉住了,“張叔,彆急,先跟她打個招呼,慢慢說。”
張盼背著個藍色的書包,正準備往校門口走,看到李娟,笑著跑了過來,“李姐姐,你來了。”
“盼兒,給你介紹下,這是張叔叔,還有澹台姐姐。”李娟拉著張盼的手,指了指老張和澹台?。
張盼看向老張,眼睛裡滿是好奇。老張看著她,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隻是把那個布包遞了過去,“盼兒,你……你還記得這個嗎?”
張盼接過布包,開啟,看到裡麵的銅發卡,眼睛一下子就紅了,“這個……這個發卡,是我小時候戴的!”她抬頭看著老張,“你……你是誰?”
“我是……我是你爸爸啊,盼兒。”老張的眼淚掉在張盼的手背上,“我找了你八年,終於找到你了。”
張盼愣住了,眼淚也掉了下來,“爸爸?你是我爸爸?”她伸手摸了摸老張的臉,“我記得……我記得爸爸的手很粗,跟你的一樣。”
老張抓住張盼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是我,是爸爸,盼兒,對不起,爸爸當年沒看好你,讓你受委屈了。”
“爸爸!”張盼撲進老張懷裡,放聲大哭,“我好想你,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傻孩子,爸爸怎麼會不要你呢?”老張抱著張盼,眼淚也止不住地流,“爸爸一直在找你,每天都在找。”
澹台?和蘇清月、李娟看著這一幕,眼圈也紅了。旁邊的家長們也看明白了,紛紛議論著,“這是找到親人了啊,不容易。”
就在這時,一個穿黑色夾克的男人衝了過來,一把拽開張盼,臉色鐵青地吼道:“你誰啊?彆嚇唬我家孩子!”身後跟著個穿碎花裙的女人,也急忙把張盼護在身後,對著老張惡狠狠地瞪眼睛:“哪來的騙子?敢來搶孩子,我報警了!”
是張盼的養父母。老張被拽得一個趔趄,卻死死盯著張盼,聲音發顫:“她是我女兒,我找了她八年,dna馬上就能比對上!”
張盼從養母身後探出頭,攥著發卡的手緊了緊,帶著哭腔喊:“媽,他沒騙我!這個發卡是我親爸送我的,我記得!”養母愣了一下,又立刻板起臉:“小孩子懂什麼?彆亂說話!”
蘇清月往前站了一步,拿出手機裡的dna檢測預約單,語氣平靜卻堅定:“兩位,我們是正規尋親誌願者,已經幫張叔和張盼預約了明天的dna比對。如果結果證明他們是父女,按照法律規定,張盼有權選擇跟誰生活。”
養父氣得手指發抖,還要爭辯,周圍的家長卻開始七嘴八舌地勸:“孩子都認發卡了,做個檢測不就清楚了?”“八年都在找,這當爹的不容易啊!”養父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咬著牙說:“檢測可以,但今天必須跟我們走,彆在這丟人現眼!”
張盼抓著老張的衣角不肯放,眼淚汪汪地看著他:“爸爸,我明天還能見到你嗎?”老張蹲下來,輕輕擦掉她的眼淚,鄭重地點頭:“能,爸爸明天一早就來接你做檢測,以後再也不跟你分開。”
養母不耐煩地拉開張盼的手,拽著她往路邊的電動車走。張盼回頭望著老張,嘴裡不停地喊著“爸爸”,聲音越來越遠。老張站在原地,望著那道小小的身影,直到看不見了,才緩緩蹲下身,雙手撐著膝蓋,肩膀止不住地發抖。
澹台?遞過一張紙巾,輕聲說:“張叔,明天就有結果了,盼兒心裡記著你,這就夠了。”蘇清月也跟著點頭:“我已經跟當地派出所打了招呼,明天會有人陪同去做檢測,他們不敢攔著。”
老張接過紙巾,擦了擦臉,慢慢站起身,眼神裡多了幾分堅定:“隻要盼兒認我,就算拚了命,我也得把她接回去。”
第二天一早,幾個人陪著老張去了青山鎮衛生院。張盼的養父母果然來了,卻沒帶張盼,隻說孩子“不舒服”。蘇清月立刻聯係了派出所,民警很快趕到,跟著養父母回了家,最終把張盼接了過來。
抽血的時候,張盼緊緊攥著老張的手,小聲問:“爸爸,如果檢測結果出來,我真的是你女兒,你會帶我回煤場嗎?”老張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你想去哪,爸爸就帶你去哪,以後再也不讓你受委屈。”
檢測結果要等三天。這三天裡,老張每天都去學校門口等張盼,給她帶自己煮的雞蛋,陪她走一段放學路。張盼的養父母雖有不滿,卻礙於民警的囑咐,沒再敢阻攔。
第三天下午,蘇清月接到了衛生院的電話,聲音裡帶著激動:“比對成功了!張叔,張盼確實是您的女兒!”
老張手裡的搪瓷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他愣了幾秒,突然蹲在地上,捂著臉放聲大哭——這哭聲裡,有八年的委屈,有找到女兒的狂喜,還有對未來的期盼。
澹台?拍著他的背,自己也紅了眼圈。張盼站在一旁,拉著老張的衣角,小聲說:“爸爸,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老張抬起頭,擦乾眼淚,緊緊抱住張盼,聲音哽咽卻有力:“現在就回,咱們回家。”
後來,老張帶著張盼回了鏡海市,辭了煤場的工作,在市區找了個送水的活兒,方便照顧張盼上學。蘇清月幫張盼辦了轉學手續,還聯係了公益組織,給張盼申請了助學金。
有時候,澹台?會去老張的出租屋做客。每次去,都能看到張盼趴在桌子上寫作業,老張在一旁擦著水壺,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父女倆身上,暖得像老張熬的小米粥。張盼會把那個銅發卡彆在頭發上,笑著跟澹台?說:“澹台姐姐,你看,這是爸爸送我的禮物,我再也不會弄丟了。”
而煤場那個昏黃的工棚,還有門口那盞晃悠的燈泡,漸漸成了過往。但老張永遠記得,那個煤場的夜晚,澹台?遞來的熱粥,還有那個生鏽的發卡——那是他八年尋親路上,最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