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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裡的褶皺 第118章 裁縫鋪的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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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海市老城區的“一針緣”裁縫鋪,清晨六點的陽光斜斜切過青石板路,把鋪子木招牌上的銅釘照得發亮。鋪子門口的兩盆月季開得正盛,粉白花瓣上沾著的露水還沒乾,風一吹就滾落在青磚縫裡,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鋪子裡飄出淡淡的皂角香,混著棉布曬過太陽的暖味,從半開的木門縫裡鑽出來,纏在路過早餐攤飄來的油條香氣上,成了老街上獨有的晨味。

鐘離龢坐在鋪子裡的老木桌前,手裡捏著半塊肥皂——是昨天整理丈夫周建林遺物時從針線盒底翻出來的。肥皂是老牌的“蜂花”,綠色的皂體上還印著模糊的logo,邊緣被磨得圓潤,顯然是用了很久的舊物。她指尖蹭過皂體,能摸到細微的紋路,那是丈夫生前每次用完都仔細收在鐵盒裡留下的痕跡。桌角的銅製頂針是兩人剛結婚時,周建林用第一個月工資買的,如今頂針邊緣的銅綠都泛著溫潤的光,就像他們三十多年的婚姻,平淡卻紮實。

“這肥皂啊,當年還是你攢了半個月煙錢買的。”鐘離龢對著空氣輕聲說,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肥皂邊緣,“你總說,我做針線活的手得好好護著,用這肥皂洗手不糙。上次給老街坊李奶奶改壽衣,你還蹲在旁邊給我遞熱水,說彆凍著手指頭……”話沒說完,喉嚨就發緊,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卻摸到一片濕潤。周建林走了快一個月,鋪子的木門每天還是按時開,縫紉機的嗡鳴聲卻再也沒響起過——那台舊縫紉機是他親手修了三次的老物件,自從他走後,鐘離龢再也沒敢碰過。

話音剛落,鋪子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風裹著街對麵包子鋪的熱氣湧進來,吹得掛在房梁上的碎布片輕輕晃。進來的是隔壁雜貨店的王嬸,手裡拎著個藍布袋子,臉上堆著笑:“龢子,給你送點新到的線軸,你上次說紅棉線快用完了。我特意讓進貨的老張留了最好的,你做活計用著順手。”

鐘離龢趕緊把肥皂塞進桌角的鐵盒裡,起身接布袋子,指尖觸到袋子邊緣的補丁,那是她前陣子幫王嬸縫的。“麻煩您跑一趟,回頭給您改褲子的工錢從裡麵扣啊。”她笑著說,可心裡卻有點發沉——王嬸平時很少這麼早來,今天怎麼突然送線軸?

“扣什麼扣,你幫我改的褲子多合身,我家老頭子都說顯年輕。”王嬸擺擺手,眼睛掃過桌上攤開的灰布料,布料上還彆著幾根白色畫粉,“這是給你家老周做新褂子的布?顏色真襯他,他穿灰布最精神。上次社羣開聯歡會,他穿你做的灰布衫,好多人都問在哪兒買的呢。”

提到丈夫,鐘離龢的聲音低了些:“嗯,他生前總穿帶補丁的,這次想給他做件新的,送他走的時候穿。”她伸手撫過布料,那是周建林生前最喜歡的細棉布,摸上去軟乎乎的,就像他的手掌。

王嬸的笑容淡了些,拍了拍她的手背,手心的粗糙蹭過鐘離龢的手腕:“你也是,彆總悶在鋪子裡,有空去街上逛逛。對了,昨天我看見你家老周的遠房侄子了,就在街口的修車鋪,說是來城裡找活乾。那小夥子看著實誠,你要是有啥重活,讓他幫襯一把也好。”

“遠房侄子?”鐘離龢愣了一下,她從沒聽丈夫提過有這麼個親戚。周建林的老家在鄉下,親戚不多,每年也就春節通個電話,怎麼突然冒出來個侄子?“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她追問,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叫周不知,聽說是從鄉下過來的,穿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頭發有點卷,眼睛挺大的。”王嬸回憶著,手指在布袋子上摳了摳,“他還問起你呢,說想過來看看。對了,他還說老周生前跟他提過你,說你做的衣服最合身。”

鐘離龢心裡犯嘀咕,丈夫的親戚她大多認識,怎麼突然冒出來個周不知?但轉念一想,或許是丈夫沒來得及說,便點了點頭:“要是他過來,我就招待招待。您坐會兒,我給您倒杯熱水?”

“不了不了,我還得回去看鋪子呢。”王嬸又聊了幾句家常,說最近老街不太平,讓她晚上早點關門,便拎著空袋子走了。鐘離龢看著王嬸的背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王嬸剛才提到周不知時,眼神閃了一下,而且她的藍布袋子,好像比平時沉了不少。

鐘離龢重新坐回木桌前,開啟鐵盒想繼續看那半塊肥皂,卻發現鐵盒裡多了樣東西——一把銀色的剪刀,不是她鋪子裡常用的那把。這把剪刀比普通裁縫剪略小,剪刃上刻著細密的纏枝蓮花紋,握柄處包著一層暗紅色的皮子,摸上去軟乎乎的,像是用了很多年,皮子邊緣還磨出了毛邊。

“這是誰放進來的?”鐘離龢拿起剪刀,手指在剪刃上輕輕劃了一下,冰涼的金屬觸感傳來,還帶著一絲奇怪的涼意,不像放在屋裡該有的溫度。她仔細看了看剪刀,發現握柄的皮子下麵似乎藏著什麼東西,用指甲摳了摳,竟摳出一張疊得小小的紙條,紙條邊緣都磨得起了毛。

紙條是普通的稿紙,上麵用鉛筆寫著一行字:“肥皂裡有東西,小心王嬸。”字跡有些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寫的,而且筆鋒很像周建林的字——他生前寫欠條時,總喜歡把“心”字的臥鉤寫得特彆長。

鐘離龢的心猛地一沉,王嬸是老街坊了,住了快二十年,平時對她挺照顧,上次她感冒,王嬸還熬了薑湯送過來,怎麼會讓小心?可這紙條的字跡又像丈夫的,她不敢不信。她趕緊拿起那半塊肥皂,對著陽光仔細看,發現皂體中間似乎有個小小的凸起,用手指按了按,硬邦邦的,不像肥皂該有的質地。她找來找去,翻出一把小刻刀,那是周建林用來修整布料邊緣的,刀刃上還纏著一圈膠布,防止割手。

鐘離龢小心翼翼地沿著凸起的邊緣刮肥皂,綠色的皂屑落在桌上,很快堆了一小堆。沒一會兒就刮出一個小口子,裡麵藏著一枚銀色的戒指——是丈夫的婚戒!戒指內側刻著的“龢”字還清晰可見,那是他們結婚那天一起去銀鋪打的,當時周建林還說:“以後我的命就是你的,這戒指就是憑證。”

丈夫的婚戒當年下葬時她明明一起放進去了,怎麼會出現在肥皂裡?鐘離龢握著戒指,手指止不住地抖,戒指上還帶著肥皂的涼意,卻讓她渾身發冷。難道周建林的死有問題?葬禮那天,醫生說他是突發心臟病,可他平時身體很好,連感冒都很少有,怎麼會突然心臟病發作?

“老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把戒指貼在胸口,眼眶一下子紅了,淚水滴在戒指上,暈開一小片水光。

就在這時,鋪子的門又被推開了,這次進來的是個年輕男人,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領口處還縫著一塊補丁,頭發微卷,眼睛很大,正是王嬸說的周不知。他手裡拎著個舊帆布包,包帶都磨斷了,用繩子係著,站在門口有些侷促:“請問,是鐘離龢阿姨嗎?我是周不知,我叔周建林的遠房侄子。”

鐘離龢趕緊擦了擦眼淚,把戒指和紙條藏進兜裡,起身招呼:“是不知啊,快進來坐,剛還跟王嬸提起你。”她給周不知倒了杯熱水,目光落在他的帆布包上,包口似乎露出一截黑色的東西,像是電線。

周不知走進來,目光飛快地掃過鋪子,從房梁上的碎布片到桌角的鐵盒,最後落在桌上的剪刀上,眼神變了變:“阿姨,您這剪刀挺特彆的,是我叔的嗎?”他的聲音有點發緊,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帆布包的帶子。

“不是,剛發現的,不知道是誰放在這兒的。”鐘離龢故意含糊其辭,想看看他的反應。她注意到周不知的袖口沾著點黑色的油汙,不像是鄉下帶來的,倒像是修車時蹭的——王嬸說他在街口修車鋪,可他剛才說剛到城裡,怎麼這麼快就找了活?

周不知走到桌前,拿起剪刀仔細看了看,手指在握柄的皮子上摸了摸,動作很輕,像是在確認什麼:“這剪刀是我家傳的,當年我爺爺送給我叔的,說能剪出‘平安’來。我叔去世前跟我說,要是他出了事,就讓我拿著這剪刀來找您,說您知道該怎麼用。”他抬起頭,眼睛裡滿是急切,“阿姨,您沒發現我叔的死有問題嗎?他不可能突發心臟病!”

鐘離龢心裡咯噔一下,丈夫去世時說是突發心臟病,怎麼會提前跟周不知說“出了事”?她追問:“你叔跟你說過什麼事嗎?他好好的怎麼會出事?你什麼時候見的他?”

周不知的表情嚴肅起來,壓低聲音:“阿姨,我叔是上個月十五號給我打的電話,說他發現了老街裡有人做壞事,想告訴我是什麼事,可電話突然斷了。後來我再打過去,就沒人接了。直到三天後,我收到一封掛號信,是我叔寄的,裡麵就一張紙條,說要是他死了,就讓我拿著家傳的剪刀來找您,還說王嬸是壞人,讓您千萬彆信她。”他從帆布包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遞給鐘離龢,“您看,這是我叔的字跡。”

鐘離龢接過紙條,上麵的字跡和鐵盒裡的紙條一模一樣,她的心徹底沉了下去。“王嬸他們?什麼秘密?”她的心跳得飛快,手心都冒出了汗,耳邊突然響起周建林生前說的話:“最近王嬸家總關著門,晚上還有機器響,你彆去湊熱哄。”當時她沒在意,現在想來,丈夫早就發現不對勁了。

周不知剛要開口,鋪子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王嬸的聲音跟著響起:“龢子,剛忘給你說,我家老頭子的襯衫釦子掉了,你幫我縫一下唄。順便把上次改的褲子拿給我,他今天要去走親戚。”

鐘離龢趕緊給周不知使了個眼色,讓他彆說了。周不知把剪刀放回桌上,走到牆角假裝看布料,手指卻在布料後麵悄悄攥緊了拳頭。王嬸走進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周不知,笑著問:“這就是你家老周的侄子吧?看著真精神,跟老週年輕時一個樣。”她的目光掃過周不知的帆布包,嘴角的笑有點僵硬。

“是啊,剛到城裡,來看看我。”鐘離龢拿起王嬸遞過來的襯衫,手指卻在發抖——襯衫的領口處,沾著一點暗紅色的痕跡,像是乾涸的血跡,而且布料上還帶著一股淡淡的煤油味,不是醬油該有的味道。

王嬸注意到她的眼神,趕緊解釋:“這是我家老頭子昨天切菜時濺上的醬油,還沒來得及洗。他那人毛手毛腳的,總愛弄臟衣服。”她伸手想把襯衫拿回來,“要是你嫌臟,我回去洗了再來。”

“不用,我先縫釦子,洗完就不好縫了。”鐘離龢按住襯衫,拿起針線開始縫釦子,眼角的餘光卻看著王嬸。王嬸的手在布袋子裡摸來摸去,似乎在找什麼東西,嘴裡還唸叨:“對了,昨天我在你鋪子裡落了個東西,是個鐵盒子,黑色的,上麵有個銅鎖,你看到沒?那是我家傳的,裝著老物件呢。”

鐘離龢心裡一緊,她藏戒指和紙條的就是個黑色鐵盒,上麵確實有個銅鎖——那是周建林生前用來裝貴重物品的,怎麼會是王嬸的?她故意裝傻:“沒看到啊,你再找找,是不是落在彆的地方了?我昨天整理鋪子,沒見著什麼鐵盒。”

王嬸的臉色沉了下來,語氣也變了:“不可能,我明明放在你桌角的,你是不是藏起來了?龢子,咱們都是老街坊,你可彆跟我裝糊塗。”她上前一步,手就要往桌抽屜伸。

“王嬸,你這話就不對了,我藏你的東西乾什麼?”鐘離龢放下針線,站起身擋住抽屜,“你要是不信,就自己找,不過要是找不到,你可得給我道歉。這鋪子是我和老周的心血,不能讓人隨便冤枉。”她的聲音有點發顫,可還是挺直了腰板——她不能讓王嬸發現鐵盒裡的秘密。

周不知也走了過來,站在鐘離龢身邊,擋住王嬸的路:“王嬸,做人得講道理,不能隨便冤枉人。我阿姨不是那樣的人。您要是真丟了東西,咱們可以報警,讓警察來查,省得傷了鄰裡和氣。”他的手悄悄摸向口袋,裡麵裝著手機,隨時準備報警。

王嬸瞪了周不知一眼,眼神裡滿是狠厲:“你個鄉下小子,這裡沒你的事,少管閒事!”她伸手就去推周不知,周不知沒防備,往後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後的布料架,布料嘩啦啦掉了一地。

趁這功夫,王嬸一把拉開桌抽屜,翻了起來。鐘離龢趕緊去攔,兩人拉扯起來,王嬸的布袋子掉在地上,裡麵的東西撒了出來——有幾個小玻璃瓶,裡麵裝著透明的液體,還有一把水果刀,刀刃上還纏著膠布,還有一遝印著“壹佰元”的紙張,顏色比真鈔淺了不少。其中一個小瓶子摔在地上,液體流出來,發出刺鼻的氣味,是煤油的味道。

“這是什麼?”鐘離龢指著地上的假鈔和玻璃瓶,“你想乾什麼?老周是不是你害死的?”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心裡的猜測越來越清晰。

王嬸見東西被發現,也不裝了,惡狠狠地說:“鐘離龢,我勸你把鐵盒交出來,不然彆怪我不客氣。你家老周就是因為多管閒事,發現我們印假鈔,還想報警,我們隻能先下手為強。那鐵盒裡裝著他拍的證據,你要是交出來,我還能放你們一馬,不然……”她撿起地上的水果刀,刀尖對著鐘離龢,眼神裡滿是凶光。

“我叔到底怎麼死的?你把話說清楚!”周不知上前一步,擋在鐘離龢身前,他的帆布包掉在地上,裡麵的東西滾了出來——是一個小型錄音筆,還有一張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輕時的周建林和一個男人,那男人和周不知長得很像,“我爺爺說了,要是我叔出事,就讓我把這照片給您看,說您知道這照片的意思。”

鐘離龢拿起照片,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照片上的男人是周建林的表哥,也就是周不知的父親,當年兩人一起在城裡打工,後來周不知的父親因為意外去世,周建林一直幫著照顧周不知一家。“老周……他早就知道會出事,是不是?”她哽咽著說,手指撫摸著照片上的人影。

王嬸冷笑一聲:“說清楚?好啊,我就讓你們死個明白。那天晚上,我家老頭子把老周叫到鋪子後麵,想讓他幫著印假鈔,他不同意,還說要報警。我們沒辦法,隻能用煤油把他迷暈,再把他抬回家,假裝是心臟病發作。那肥皂裡的戒指,是他偷偷藏的,想讓你發現不對勁,可你這傻女人,到現在才發現!”她拿著水果刀,朝著鐘離龢就撲過來,“今天我就把你們倆都解決了,省得留下後患!”

周不知反應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擰,水果刀掉在地上。王嬸疼得大叫,另一隻手卻從口袋裡掏出個打火機,對著鋪子裡的布料就點:“我得不到,你們也彆想好過!這鋪子今天就燒了,看你們怎麼找證據!”

布料很快燒了起來,火苗竄得老高,濃煙滾滾,嗆得人睜不開眼。鐘離龢趕緊去撲火,卻被王嬸推了一把,摔倒在地上,手肘磕在桌角,疼得她眼淚直流。她看到桌上的剪刀,突然想起周不知說的“剪出平安”,趕緊爬過去拿起剪刀,對著王嬸的胳膊就劃了一下。王嬸疼得鬆開手,鮮血從傷口流出來,滴在地上的布料上,紅得刺眼。

周不知趁機把王嬸按在地上,死死抓住她的手:“阿姨,快報警!”

鐘離龢顫抖著摸出手機,指尖因為緊張好幾次按錯了數字。濃煙嗆得她不住咳嗽,眼淚混著煙灰往下淌,視線裡隻剩跳動的火苗和周不知用力按住王嬸的身影。終於撥通報警電話,她幾乎是喊著說:“老城區一針緣裁縫鋪!著火了!還有人要殺人!”

電話那頭剛應下,鋪子裡的橫梁突然“嘎吱”響了一聲——屋頂的木梁被火燒得變了形,幾根碎木渣掉下來,砸在離周不知不遠的地方。王嬸見狀,突然瘋了似的掙紮,嘴裡喊著:“燒!都燒死!我男人肯定已經帶著錢跑了,你們抓不到他!”

周不知額頭上全是汗,一邊死死按住王嬸,一邊衝鐘離龢喊:“阿姨!你先出去!這裡危險!”

鐘離龢卻沒動。她看著地上被燒毀的布料,那是給周建林做新褂子的細棉布,此刻正蜷成一團黑灰;又看著桌角的鐵盒,裡麵裝著丈夫的婚戒和證據——她不能把這些留下。她跌跌撞撞衝過去,一把抓過鐵盒塞進懷裡,又抓起地上的剪刀和錄音筆,這才朝著門口退去。

剛到門口,就聽見外麵傳來消防車的警笛聲,還有街坊鄰居的呼喊聲。幾個穿橙色製服的消防員衝了進來,手裡的水槍很快噴出水柱,壓製住了火苗。緊隨其後的警察衝進來,給還在掙紮的王嬸戴上了手銬。

帶頭的警察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胸前的警號是0,他看了看鐘離龢和周不知,又看了看地上的假鈔和煤油瓶,沉聲說:“你們倆跟我回局裡做個筆錄,另外,我們已經布控抓王嬸的丈夫了,放心。”

去警局的路上,鐘離龢抱著鐵盒坐在警車後座,手指一直攥著那把纏枝蓮剪刀。周不知坐在旁邊,給她遞了張乾淨的紙巾,低聲說:“阿姨,彆怕,證據都在,我叔的冤屈能洗清了。”

鐘離龢點了點頭,眼淚卻又掉了下來。她想起周建林生前總說,“一針緣”要開一輩子,等他們老了,就坐在鋪子裡曬曬太陽,看看老街的人來人往。可現在,鋪子燒了,人也沒了,隻剩下這滿手的煙灰和心裡的疼。

到了警局,筆錄做了整整三個小時。鐘離龢把肥皂裡的婚戒、鐵盒裡的紙條、王嬸的供詞,還有周不知的錄音筆,一五一十都交給了警察。當提到周建林被煤油迷暈時,她的聲音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警察遞了杯溫水給她,輕聲說:“節哀,我們會還死者一個公道。”

傍晚的時候,警察告訴他們,王嬸的丈夫已經抓到了。他果然帶著假鈔準備跑路,在高速路口被設卡的警察攔了下來,從他的後備箱裡搜出了整整三箱假鈔,還有印假鈔的模板和機器。

“人贓並獲,他們倆都得負刑事責任。”警察說,“另外,我們查了周建林的死因,屍檢報告顯示,他體內有高濃度的煤油成分,確實是被迷暈後窒息死亡,不是突發心臟病——王嬸他們偽造了現場。”

聽到“偽造現場”四個字,鐘離龢的身子晃了晃,周不知趕緊扶住她。她閉上眼,眼淚無聲地淌下來:“老周……我就知道,你不會就這麼走了……”

從警局出來時,天已經黑了。老街的方向還能看到遠處的火光已經滅了,隻剩下一片黑漆漆的輪廓。周不知陪著鐘離龢往回走,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阿姨,鋪子燒了沒關係,我們可以重新修。”周不知輕聲說,“我叔生前幫了我家那麼多,現在,該我幫您了。”

鐘離龢看著他,突然想起照片上週不知父親的樣子,心裡一陣暖。她摸了摸懷裡的鐵盒,裡麵的銀行卡硌了她一下——早上太亂,她還沒來得及看那張卡。回到臨時住的鄰居家,她開啟鐵盒,拿出銀行卡,又展開那張紙條,背麵的字清晰地映在燈光下:“密碼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裡麵的錢夠買台縫紉機了。”

結婚紀念日是1992年10月18日,她記得清清楚楚。第二天,她去銀行查了卡裡的錢,竟然有整整十萬塊。她愣了很久——周建林平時省吃儉用,一件衣服穿好幾年,怎麼會存這麼多錢?

後來她才知道,周建林這幾年一直在偷偷幫人修縫紉機,還在網上接了改衣服的活,攢下的錢都存在了這張卡裡,就想給她買台新的縫紉機,讓她做活計的時候輕鬆點。

“這個傻子……”鐘離龢坐在銀行的椅子上,手裡攥著銀行卡,眼淚掉在卡麵上,暈開了上麵的數字。

接下來的一個月,鐘離龢忙著處理周建林的後事,還要配合警察的後續調查。周不知則幫著清理燒毀的鋪子,每天都忙到很晚。老街的街坊鄰居也都來幫忙,有人送吃的,有人幫著搬燒焦的木頭,還有人說要湊錢幫她重修鋪子。

“龢子,你彆擔心,咱們老街的人都幫你。”李奶奶拉著她的手說,“老周是個好人,咱們不能讓他走得不放心。”

鐘離龢心裡暖暖的,她知道,周建林沒有白對老街的人好。

一個月後,王嬸和她丈夫的案子開庭了。鐘離龢和周不知都去了法庭。當法官宣判兩人因故意殺人罪和偽造貨幣罪,分彆判處無期徒刑和二十年有期徒刑時,鐘離龢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看向法庭外的天空,陽光正好,像是周建林在對著她笑。

從法院出來,周不知說:“阿姨,咱們去看看鋪子吧,我找了個裝修隊,明天就能開始修了。”

鐘離龢點了點頭,跟著他去了老街。燒毀的鋪子已經清理乾淨了,隻剩下空蕩蕩的架子。周不知指著鋪子的角落說:“阿姨,我想在這裡隔個小房間,您平時可以休息。縫紉機就放在窗邊,采光好,您做活計也舒服。”

鐘離龢看著他比劃的樣子,突然笑了。她摸出那把纏枝蓮剪刀,遞給周不知:“不知,這剪刀是你家傳的,現在還給你。”

周不知卻搖了搖頭,把剪刀推了回去:“阿姨,我叔說這剪刀能剪出‘平安’,現在,它該跟著您。等鋪子修好了,您用它剪布料,就像我叔還在您身邊一樣。”

鐘離龢接過剪刀,指尖觸到握柄上的皮子,軟乎乎的,像是周建林的手掌。她抬頭看向老街的青石板路,陽光斜斜地照下來,和那天清晨一樣溫暖。

三個月後,“一針緣”裁縫鋪重新開張了。新的木招牌上,銅釘比以前更亮,門口的兩盆月季又開了,粉白的花瓣沾著露水,風一吹,還是當年的味道。鋪子裡,新的縫紉機放在窗邊,嗡嗡的聲音響起來,像是周建林在跟她說話。

鐘離龢坐在縫紉機前,手裡拿著那把纏枝蓮剪刀,正在給老街的孩子剪新衣服的布料。周不知在旁邊幫忙整理線軸,偶爾跟街坊鄰居聊幾句天。

“龢子,這衣服做得真好看,跟老周在的時候一樣好。”王嬸家隔壁的張大爺說。

鐘離龢笑了笑,抬頭看向窗外,陽光正好,鋪子裡的皂角香混著棉布的暖味,飄得很遠很遠。她知道,周建林沒有離開,他就在這鋪子的每一針每一線裡,在這老街的每一個清晨和黃昏裡,陪著她,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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