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裡的褶皺 第138章 廢品站麻袋藏秘辛
鏡海市東城區廢品回收站的鐵皮屋頂,在晨光裡泛著斑駁的銀灰。那光不是直射的烈陽,倒像被揉碎的金箔,從雲層縫隙裡漏下來,灑在堆積如山的舊紙箱上,給折角處的黴斑都鍍了層暖光。空氣裡的味道很雜,舊報紙的油墨味混著生鏽鐵皮的金屬腥氣,遠處早點攤飄來的油條香氣裹著芝麻的焦香鑽進來,竟奇異地熬出了市井裡獨有的煙火氣——那是日子被曬透、被揉碎後,又重新湊在一起的踏實味。
回收站的鐵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鉸鏈處的鏽跡摩擦出刺耳的聲響,在清晨的安靜裡格外清楚。公冶龢推著輛半舊的三輪車進來,車鬥裡堆著的廢塑料瓶互相碰撞,發出“嘩啦嘩啦”的輕響。她穿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領口磨出了毛邊,袖口捲到肘部,露出結實的小臂,肌肉線條在晨光裡繃得緊實。小臂上還沾著點昨天幫隔壁修車時蹭的機油,黑褐色的印子像塊沒擦乾淨的墨跡,她倒不在意,隨手往衣角蹭了蹭,隻蹭得工裝又多了道灰痕。
“早啊,公冶姐!”分揀區的鐘離龢抬頭打招呼,手裡正把舊書本按厚度分類,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動作輕得怕碰碎了什麼。她今天沒穿往常的運動服,換了件粉色的針織衫,領口繡著朵小小的白薔薇,洗得有些褪色。頭發紮成個丸子頭,幾縷碎發貼在臉頰,被晨光染成淺金色,倒比平時總皺著眉分揀廢品時柔和了不少。
公冶龢點點頭,把三輪車往牆角停穩,車閘“哢嗒”一聲扣住:“早,今天人挺齊啊。”她說話的聲音有點啞,是昨天幫鮮於黻搬舊冰箱時嗆了灰,到現在還沒緩過來。
她掃了眼回收站,目光在各個角落落定:亓官黻正蹲在地上翻找舊檔案,指尖戴著副洗得發白的棉布手套,動作仔細得像在拆炸彈——他前幾天剛因為翻舊報紙被碎玻璃劃了手,現在學乖了。段乾?站在他旁邊,手裡拿著個紫外線燈,正對著一張泛黃的舊化驗單照,燈光在紙上掃過,映出她眼裡的專注。遠處,鮮於黻在給一堆舊家電分類,手裡拿著個螺絲刀,時不時撬開電器後蓋看看裡麵的零件,嘴裡還哼著跑調的老歌。閭丘龢則坐在值班室門口的小馬紮上,擦著他那輛老永久自行車的車座,布擦得飛快,車座上的鏽跡一點點被擦掉,露出底下暗紅的漆皮。
“可不是嘛,”鐘離龢笑著把一摞薄書放進竹筐,“昨天老闆說今天要盤點,怕下午來不及,大家都來早了。對了,你昨天收的那批舊麻袋,還在那邊堆著呢,沾了不少泥,要不要一起理了?等會兒盤點時也好算重量。”
公冶龢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回收站最裡麵的角落裡,堆著十幾條灰撲撲的麻袋,像堆不起眼的土丘。麻袋上沾著些褐色的泥土和乾枯的乾草,邊緣還有幾處磨破的洞,露出裡麵隱約的舊棉花。她應了聲“好”,抬腳走過去,鞋底踩在碎紙殼上,發出“哢嚓”的輕響。
剛蹲下身,手指碰到麻袋的瞬間,公冶龢突然頓了頓。指尖傳來的觸感和她想的不一樣——不是普通廢品站常見的粗麻布,那種布糙得磨手,而這麻袋的布料卻帶著點軟韌,摸起來像她小時候外婆用來裝新收的小米的老粗布,布紋裡還藏著經年累月的溫軟。她心裡犯了嘀咕,隨手拿起一條,手腕輕輕一抖,裡麵掉出些碎紙屑和乾樹葉,還有片枯黃的銀杏葉,葉脈清晰得像畫上去的。
“咦?”公冶龢皺了皺眉,指尖在麻袋內壁摸了摸,布麵很平整,不像是裝過建築垃圾的樣子。她索性把麻袋口撐開,伸手往裡探——指尖突然觸到個硬邦邦的東西,不是棉花的軟,也不是碎布的糙,是木頭的涼。她心裡一動,把麻袋口朝下,手腕慢慢傾斜,輕輕一抖。
“嘩啦”一聲,一堆舊棉花掉了出來,白花花的棉絮裡裹著個巴掌大的木盒子,落在地上發出“咚”的輕響。盒子是深棕色的,表麵雕著些簡單的纏枝紋,紋路裡積著灰,卻能看出雕工很細,不是機器刻的。盒角有些磨損,露出裡麵淺黃的木色,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至少得有二三十年。
公冶龢把木盒子撿起來,掌心托著,用袖口擦了擦上麵的灰塵。盒子沒鎖,隻有個簡單的木扣,她輕輕一掰,“啪”的一聲,盒蓋就開了。裡麵鋪著層暗紅色的絨布,絨布有點褪色,邊緣還起了球,中間放著枚銀質的長命鎖,鎖身是長命百歲的傳統樣式,正麵刻著個“滿”字,筆畫圓潤,是手工鏨刻的痕跡。鎖的邊緣還鑲著幾顆小小的珍珠,雖然有些氧化發黃,但依舊能看出當年的精緻——那珍珠的光澤不是假貨能仿的,在晨光裡透著點溫潤的亮。
“這是……”公冶龢愣住了,手裡的盒子突然變得有點沉。這長命鎖的樣式,怎麼跟林小滿上個月來回收站找舊照片時,跟她提過的那枚一模一樣?小滿說過,她五歲那年丟了,鎖身上刻著“滿”字,是太奶奶給她打的,邊緣還鑲了珍珠,她找了十幾年都沒找到。
她正出神,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鞋底踩在碎布上,發出“沙沙”的響。“公冶姐,你找到啥好東西了?眼睛都看直了。”是鮮於黻,他手裡還拿著個舊電熨鬥,線都斷了,卻還捨不得扔。看到公冶龢手裡的木盒子,他眼睛一亮,快步走過來,湊著頭看。
公冶龢把長命鎖從絨布上拿起來,遞給他:“你看這個,像不像小滿說的那枚?”
鮮於黻接過來,指尖捏著鎖身,翻來覆去地看,眉頭也皺了起來:“還真像!小滿當年丟的時候,我跟她一起在巷子裡找過,她脖子上就戴著個刻‘滿’字的長命鎖,也是銀的,邊緣鑲的珍珠跟這個一模一樣。當時她哭了一下午,說這是太奶奶唯一給她的東西。”
兩人正說著,回收站的鐵門又“吱呀”響了一聲,林小滿提著個保溫桶走了進來。她今天沒穿平時的工作服,換了件米白色的連衣裙,領口是圓領的,襯得她臉色很白。頭發披在肩上,發梢還帶著點濕意,像是剛洗過澡,用毛巾擦得半乾。看到鮮於黻手裡的長命鎖,她腳步猛地一頓,手裡的保溫桶晃了晃,差點掉在地上——桶裡的排骨湯灑了點出來,濺在她的裙擺上,留下個淺黃的印子,她卻渾然不覺。
“這……這是我的!”林小滿聲音都在發顫,尾音帶著點哭腔。她快步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從鮮於黻手裡接過長命鎖,指尖輕輕撫過鎖身上的“滿”字,那冰涼的銀質觸感透過指尖傳到心裡,眼淚瞬間就湧了上來,模糊了視線,“這是我太奶奶給我打的,我五歲那年在公園丟的,找了好久都沒找到,怎麼會在這裡?”
公冶龢指了指那堆麻袋,聲音放輕了些:“從麻袋裡找出來的,還有個木盒子,你看看是不是你太奶奶的東西。”
林小滿蹲下身,拿起那條掉出木盒子的麻袋,翻來覆去地看,指尖在布麵上摩挲。突然,她指著麻袋角的一個小繡痕,聲音更激動了,手都在抖:“這個!這個是我太奶奶繡的!她總愛在我的衣服和袋子上繡個小太陽,你看,這裡有個小小的太陽圖案,針腳還是她常用的回針繡!”
眾人聽到動靜,都圍了過來。亓官黻摘下手套,湊過去看那個繡痕——確實是個小小的太陽,直徑不到兩厘米,繡線是暗紅色的,已經有些褪色,但針腳很密,看得出來繡的時候很用心。他若有所思地開口:“你太奶奶以前是做什麼的?能繡出這種針腳的,不像是普通人家的老太太。”
“我太奶奶以前是個繡娘,”林小滿擦了擦眼淚,指尖還沾著淚痕,“她年輕時在蘇州的繡坊裡做過,最會繡這些小圖案了。我小時候的衣服、手帕上,全是她繡的花和太陽。後來她年紀大了,眼睛不好,白內障越來越重,就很少繡了,說怕繡錯了毀了東西。”
段乾?蹲下身,拿起另一條麻袋,手指在布麵上仔細摸索,還湊到鼻子前聞了聞——有股淡淡的黴味,還有點草木的清香。“這些麻袋看起來都是同一批的,布料、磨損程度都差不多,說不定都是你太奶奶用過的。”她抬頭看林小滿,“你太奶奶以前是不是經常來廢品站?或者跟這裡有什麼關係?”
林小滿搖搖頭,眉頭皺得緊緊的:“我不太清楚,我太奶奶在我十歲那年就去世了,走的時候我還小,好多事都記不清了。我隻記得她總愛撿些舊東西回家,破了的碗、壞了的椅子,說能修修再用,我當時還嫌她撿的東西臟,跟她哄過脾氣。”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又低了下去,眼裡滿是後悔——要是當時多問問太奶奶,說不定現在就知道這些麻袋的來曆了。
“會不會是你太奶奶當年把這些麻袋藏在這裡,想等你長大了,懂事了,再讓你來找?”閭丘龢放下手裡的擦車布,布上還沾著些水珠,他隨手搭在車把上,“老人有時候做事,總愛留些念想,怕直接給你,你不懂珍惜。”
林小滿愣了愣,突然想起什麼,眼睛一下子亮了:“對了!我太奶奶去世前,躺在病床上,拉著我的手,總跟我說‘你的東西在老地方,等你長大了就能找到’。我當時問她‘老地方’是哪兒,她沒力氣說,隻笑了笑。難道……難道‘老地方’就是這裡?”
公冶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衣角的灰簌簌往下掉:“不管怎麼說,先把這些麻袋都理一遍,說不定還有其他東西。萬一裡麵藏著你太奶奶留下的信,或者其他念想呢?”
大家紛紛動手,把那十幾條麻袋一一搬到空地上,攤開。有的裡麵裝著舊棉花,棉絮都發黃了,一捏就碎;有的裝著碎布,各種顏色的都有,還有幾塊帶著繡痕的,跟麻袋上的太陽圖案很像;還有的裝著些舊書本,書頁都脆了,一翻就掉渣。鐘離龢還在一條麻袋裡找到個舊布娃娃,娃娃的臉都臟了,眼睛掉了一隻,卻穿著件繡著小太陽的衣服——林小滿看到時,眼淚又差點掉下來,說這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娃娃,丟了之後還哭了好幾天。
直到拆到最後一條麻袋時,鐘離龢突然“呀”了一聲,聲音裡帶著驚喜。“這裡麵有硬東西!”她小心翼翼地把麻袋裡的棉花掏出來,手指碰到個方形的東西,她伸手一掏,掏出個布包——布包是藍色的,上麵也繡著個小太陽,隻是顏色更淺。她開啟布包,裡麵是本泛黃的作業本,封麵上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林小滿”三個字,筆畫還帶著小孩子的稚嫩,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太陽。
林小滿接過作業本,手指顫抖地翻開。裡麵是她小學一年級時的作業,有拚音默寫,有的上麵畫著紅勾,有的畫著紅叉;有算術題,1
1=2的後麵打了勾,5-3=3的後麵畫了個圈,旁邊寫著“再算一遍”;還有幾幅畫,畫著太陽、小花,還有個紮著辮子的小女孩。最後一頁畫著一個老奶奶和一個小女孩,老奶奶牽著小女孩的手,旁邊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我和太奶奶,我想太奶奶”,字的旁邊還畫了幾滴眼淚。
“嗚嗚……”林小滿再也忍不住,抱著作業本蹲在地上哭了起來。淚水滴在作業本上,暈開了上麵的鉛筆字,也暈開了所有人心裡的柔軟。鐘離龢蹲在她旁邊,輕輕拍著她的背,自己的眼睛也紅了——誰還沒個跟長輩有關的念想呢?
就在這時,回收站的鐵門又被推開了,這次的聲音很輕,像是怕打擾到什麼。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的老人走了進來,手裡拄著根棗木柺杖,柺杖的頭被磨得發亮。老人頭發花白,梳得很整齊,臉上布滿皺紋,卻透著股精神氣,眼睛雖然渾濁,卻很亮。他看到林小滿手裡的作業本,腳步頓了頓,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柺杖也停在了半空。
“請問……你是林小滿嗎?”老人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很久沒說話,他慢慢走過來,每一步都走得很穩,柺杖敲在地上,發出“篤篤”的響。
林小滿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痕,疑惑地看著他:“我是,您是?”她覺得老人有點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我是你太奶奶的鄰居,住在她以前住的那條巷子裡,我叫王建國。”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朵盛開的菊花,“你太奶奶當年總跟我提起你,說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才五歲就會幫她遞針線。”
“王爺爺!”林小滿突然想起來了,太奶奶以前確實提過有個姓王的鄰居,會修收音機,還幫太奶奶修過舊鐘表。她連忙站起身,擦了擦眼淚,“您怎麼會來這裡?您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聽說這裡收了批舊麻袋,是從你太奶奶以前住的老房子裡清出來的,就過來看看。”王建國歎了口氣,聲音裡帶著點感慨,“你太奶奶當年為了找你丟的長命鎖,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賣了,最後隻能靠撿廢品過日子。她怕你以後找不到這些念想,就把你小時候的東西都藏在這些麻袋裡,說等你回來,看到這些東西,就像看到她一樣。”
林小滿聽到這裡,哭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太奶奶……我對不起她……當年我還嫌她撿廢品臟,跟她吵架,我不該那樣的……”
王建國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掌很暖,帶著老人特有的溫度:“你太奶奶從來沒怪過你,她總說你還小,不懂事。她還說,等你長大了,一定會明白她的心意。對了,她還有樣東西讓我交給你,說是等你找到這些麻袋的時候再給你,說這是給你的‘成年禮’。”
他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布包,布包是黑色的,邊角都磨破了,看起來用了很多年。他小心翼翼地遞給林小滿,像是在遞什麼珍貴的寶貝。林小滿開啟布包,裡麵是枚銀戒指,戒指很細,上麵刻著個“滿”字,和長命鎖上的字一模一樣,隻是更小些。戒指的內壁還刻著一行小字,是“小滿十八歲生日快樂”,字很小,卻很清晰。
“這是你太奶奶的嫁妝,”王建國看著戒指,眼神裡滿是回憶,“她十八歲那年,她娘給她的。她總說,等你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就把這個戒指給你,讓它替她陪著你。可你十八歲那年,她已經走了,我就替她保管著,等你找到這些東西,再給你。”
林小滿把戒指緊緊握在手裡,戒指冰涼的觸感傳到指尖,卻讓她心裡暖暖的,像是太奶奶的手在握著她。她抬起頭,看著周圍的人,眼眶紅紅的,聲音帶著哽咽:“謝謝你們,要是沒有你們,我可能永遠都找不到這些東西,永遠都不知道太奶奶的心意。”
亓官黻笑了笑,把手裡的舊檔案整理好:“都是應該的,能幫你找到親人的遺物,我們也開心。你太奶奶是個好人,這些東西能回到你手裡,也是她的心願。”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震得屋頂的灰塵都掉了下來。回收站的後窗戶被人從外麵砸破了,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有的還濺到了鐘離龢的褲腿上,劃了道小口子。眾人嚇了一跳,紛紛抬頭看去——隻見幾個穿著黑色t恤的男人站在窗外,手裡拿著棒球棍,棒球棍上還沾著玻璃碴,臉上帶著凶神惡煞的表情,眼神像要吃人。
為首的一個男人留著寸頭,額頭上有道刀疤,從眉毛一直劃到顴骨,看起來很嚇人。他指著林小滿吼道:“
“把你手裡的東西交出來!不然彆怪我們不客氣!”刀疤男的吼聲像砂紙磨過鐵板,粗啞又刺耳,震得人耳朵發疼。他身後的幾個男人也跟著起鬨,棒球棍在手裡敲得“砰砰”響,眼神在林小滿手裡的作業本和長命鎖上打轉,像盯著獵物的狼。
林小滿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懷裡的作業本抱得更緊了,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你們是誰?這是我太奶奶留給我的東西,憑什麼給你們!”她聲音發顫,卻強撐著不肯示弱——這是太奶奶用一輩子心血藏下的念想,絕不能被搶走。
“憑什麼?”刀疤男嗤笑一聲,唾沫星子噴在地上,“你太奶奶當年欠了我們老闆三萬塊,這筆賬拖了十幾年,利滾利早就翻到十萬了!這些破爛玩意兒,早就該拿來抵債了!”他說著,一腳踹在窗邊的舊鐵架上,鐵架“哐當”一聲倒在地上,壓碎了一堆舊塑料瓶。
公冶龢往前跨了一步,擋在林小滿身前,眼神冷得像冰。她攥緊了拳頭,小臂上的肌肉繃得更緊,昨天蹭的機油印在晨光裡顯得格外顯眼:“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你們拿不出欠條,還敢闖進來搶東西,這就是搶劫!”她以前在工地打過工,見過不少耍橫的人,知道越是怕,對方越得寸進尺。
“搶劫?”刀疤男像是聽到了笑話,揮了揮手裡的棒球棍,棍尖的玻璃碴閃著寒光,“今天就算是搶劫,你們能怎麼樣?識相的就趕緊把東西交出來,不然我讓你們這破回收站明天就開不了門!”他身後的一個瘦高個男人已經爬上了窗台,一隻腳踩在碎玻璃上,隨時準備跳進來。
鮮於黻悄悄往後退了退,手伸到三輪車座位下,摸出根鏽跡斑斑的鋼管——這是他昨天修舊自行車時剩下的,本來想當廢品賣,現在倒成了防身的家夥。他緊緊攥著鋼管,指節發白,嘴上卻故意裝出慫樣:“兄弟,有話好好說,彆動手啊!我們就是收廢品的,沒錢也沒值錢東西……”他一邊說,一邊給段乾?使了個眼色,讓她趕緊想辦法。
段乾?心領神會,手悄悄摸進褲兜,掏出個小巧的粉色噴霧瓶——這是她上次被小混混騷擾後特意買的防狼噴霧,一直放在身上。她把噴霧瓶舉起來,對準刀疤男,聲音雖然有點抖,卻很清晰:“這是防狼噴霧,裡麵加了辣椒精,你們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噴了!”
刀疤男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不屑地撇撇嘴:“就憑你這小丫頭片子手裡的玩意兒?也想攔我們?兄弟們,給我上!先把那女的手裡的東西搶過來!”
瘦高個男人率先跳了進來,棒球棍朝著林小滿的方向揮過去。公冶龢反應最快,側身躲開,同時伸出右腿,狠狠踹在瘦高個的膝蓋上。“哢嚓”一聲輕響,瘦高個疼得慘叫一聲,抱著膝蓋倒在地上,棒球棍也掉在了一邊。
鮮於黻趁機衝了上去,手裡的鋼管朝著另一個男人的後背砸過去。“砰”的一聲,那男人踉蹌了一下,回頭怒視著鮮於黻,揮著棒球棍就打了過來。鋼管和棒球棍撞在一起,火花四濺,震得鮮於黻的胳膊發麻——他以前沒打過架,全憑著一股勁硬撐。
鐘離龢拉著林小滿往值班室跑,一邊跑一邊喊:“快躲進值班室!把門反鎖!”兩人跌跌撞撞地衝進值班室,鐘離龢反手鎖上門,還搬了個舊櫃子抵在門後。她喘著氣,伸手去摸桌上的舊電話,想報警,卻發現電話線早就被剪斷了——不知道是之前就壞了,還是被這些人故意剪的。
“怎麼辦?電話用不了!”鐘離龢急得額頭冒冷汗,她透過門上的小窗戶往外看,隻見公冶龢和鮮於黻已經落了下風——對方還有三個人,手裡都有武器,而他們隻有一根鋼管和一瓶防狼噴霧。
林小滿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看著窗外公冶龢被棒球棍砸中胳膊,卻還在硬撐,心裡又害怕又愧疚:“都怪我……要是我沒找到這些東西,你們就不會遇到危險了……”
“彆胡說!”鐘離龢打斷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看,那扇窗戶旁邊有個通風口,好像能通到外麵的小巷!我們從那裡爬出去,去找人幫忙!”她指著值班室角落裡的通風口,上麵蓋著塊鐵絲網,看起來不算太結實。
兩人合力掀開鐵絲網,通風口比想象中窄,隻能容一個人爬過去。鐘離龢把林小滿推到通風口前:“你先爬!我在後麵守著,等你爬出去了,我再跟上來!”
林小滿猶豫了一下:“那你怎麼辦?他們要是闖進來了……”
“放心,我有辦法拖延時間!”鐘離龢從口袋裡掏出個打火機——這是她平時點蚊香用的,又摸出幾張舊報紙,“我把報紙點著,扔在門口,他們不敢輕易進來!你快爬,出去後趕緊找派出所,就在前麵兩條街的地方!”
林小滿點點頭,鑽進通風口。裡麵又黑又窄,滿是灰塵,嗆得她直咳嗽。她隻能一點點往前挪,膝蓋和手肘被粗糙的鐵皮磨得生疼,卻不敢停下——她知道,隻有儘快找到警察,公冶姐他們才能安全。
爬了大概兩分鐘,她終於看到前麵有光。她心裡一喜,加快了速度,終於從通風口爬了出來——外麵是回收站後麵的小巷,空無一人。她顧不上拍掉身上的灰塵,拔腿就往派出所的方向跑,一邊跑一邊喊:“有人搶劫!快來人啊!”
路過一個早點攤時,攤主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看到她狼狽的樣子,連忙問:“小姑娘,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東城區廢品站……有人拿著棒球棍搶劫……快幫我報警!”林小滿跑得氣喘籲籲,話都說不完整。
大叔一聽,立刻拿起手機報警,還喊住了一輛路過的計程車:“師傅!快送這小姑娘去派出所!前麵有急事!”
計程車司機二話不說,開啟車門:“快上車!我知道派出所在哪兒,五分鐘就能到!”
林小滿鑽進計程車,司機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飛快地往前駛去。她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裡像被揪著一樣——她隻希望警察能快點到,希望公冶姐他們彆出事。
與此同時,回收站裡的打鬥還在繼續。段乾?趁一個男人不注意,把防狼噴霧對著他的眼睛噴了過去。那男人慘叫一聲,捂著眼睛倒在地上,眼淚和鼻涕流了一臉。但剩下的兩個男人更凶了,其中一個抓住了鮮於黻的胳膊,棒球棍朝著他的胸口砸過去。
鮮於黻沒辦法,隻能用鋼管去擋,“砰”的一聲,鋼管被砸彎了,他的胳膊也被劃了道口子,鮮血瞬間流了出來。“鮮於!”公冶龢喊了一聲,想過去幫他,卻被刀疤男纏住了——刀疤男的力氣很大,棒球棍砸得又狠又準,公冶龢的後背被砸中了一下,疼得她眼前發黑。
刀疤男看著公冶龢快撐不住了,冷笑一聲,一把抓住她的頭發,把她的頭往牆上撞:“說!那個女的躲哪兒去了?把東西交出來!不然我今天就廢了你!”
公冶龢的頭被撞得嗡嗡響,額頭也流出血來,但她還是咬著牙,不肯鬆口:“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撐到警察來,一定要保住小滿的東西。
刀疤男見她不肯說,氣得眼睛發紅,舉起棒球棍,就要往公冶龢的身上砸下去。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傳來一聲厲喝:“住手!警察!都不許動!”
刀疤男回頭一看,隻見幾個穿著警服的警察衝了進來,手裡拿著手銬和警棍。他臉色一變,轉身就要跑,卻被一個警察一腳踹倒在地,手銬“哢嚓”一聲銬在了他的手腕上。
剩下的那個男人見勢不妙,想從窗戶跳出去,卻被另一個警察抓住了胳膊,按在了地上。之前被防狼噴霧噴到眼睛的男人和瘦高個,也被警察一起銬了起來。
林小滿跟著警察走進來,看到公冶龢額頭流血,鮮於黻的胳膊也受了傷,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公冶姐!鮮於哥!你們沒事吧?”
公冶龢搖搖頭,勉強笑了笑:“我沒事,你沒事就好。”她的聲音很虛弱,剛說完就晃了晃,差點倒在地上。
警察連忙扶著她坐下,又拿出急救包,給公冶龢和鮮於黻處理傷口。一個年長的警察看著被銬起來的刀疤男,嚴肅地問:“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搶東西?”
刀疤男低著頭,支支吾吾地說:“我們……我們是幫老闆要債的……那個老太太欠了我們老闆的錢……”
“欠債?有欠條嗎?”警察追問。
刀疤男說不出話來——他們根本沒有欠條,是老闆聽說這廢品站裡有“寶貝”,就讓他們來搶的。
這時,王建國從角落裡走了出來,他剛才一直躲在舊紙箱後麵,沒被發現。他看著刀疤男,氣得渾身發抖:“你胡說!小滿的太奶奶當年確實借過錢,但早就還清了!我親眼看到她把錢還給你們老闆的!你們就是想搶東西!”
刀疤男臉色一白,還想辯解,卻被警察打斷了:“不管有沒有欠條,你們持刀搶劫,還傷人,已經涉嫌違法了!跟我們回派出所接受調查!”
警察把刀疤男他們押走後,留下兩個警察做筆錄。林小滿把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包括她太奶奶留下的麻袋、長命鎖和作業本。
王建國看著林小滿手裡的作業本,歎了口氣:“你太奶奶這輩子太苦了,年輕時喪夫,中年喪子,就剩你一個親人。她當年借那筆錢,是為了給你治病——你小時候得了肺炎,需要住院,她手裡沒錢,纔跟人借的。後來她省吃儉用,撿了三年廢品,才把錢還清。”
林小滿愣住了,她從來不知道這些事——太奶奶從來沒跟她提過借錢的事,也沒提過她小時候生病的事。她隻記得太奶奶總是撿廢品,總是穿那件洗得發白的衣服,卻從來沒讓她受過委屈。
“太奶奶……”林小滿抱著作業本,哭得像個孩子,“我以前還嫌她撿廢品臟,跟她吵架……我真不該那樣……”
鐘離龢拍著她的背,安慰道:“你太奶奶不會怪你的,她知道你那時候還小。現在你找到了她留下的東西,也知道了她的心意,以後好好生活,就是對她最好的報答。”
眾人收拾好殘局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灑在堆積如山的廢品上,給它們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公冶龢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胳膊上纏著繃帶,鐘離龢給她遞了杯熱水:“還好警察來得及時,不然真不知道會怎麼樣。”
“是啊,”公冶龢接過水杯,喝了一口,熱水暖了胃,也暖了心,“今天真是謝謝大家了,要不是你們,我和小滿可能都要出事。”
“跟我們還客氣什麼!”鮮於黻笑著說,他的胳膊也纏著繃帶,卻一點都不在意,“都是一家人,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再說了,小滿的太奶奶是個好人,我們幫她,也是應該的。”
林小滿看著大家,心裡暖暖的。她知道,這些人雖然都是普通人,做著平凡的工作,但他們的心卻是最善良、最溫暖的。她站起身,對大家說:“我該回家了,我丈夫還在等我。改天我請大家吃飯,謝謝你們今天幫我。”
“好啊!到時候可不許耍賴!”鐘離龢笑著說,大家也跟著笑了起來,值班室裡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林小滿提著保溫桶,腳步輕快地走出了回收站。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手裡的保溫桶裡,還裝著給丈夫準備的排骨湯——雖然灑了點,但依舊溫熱。她摸了摸口袋裡的長命鎖和戒指,心裡滿是踏實——她知道,太奶奶一直在陪著她。
公冶龢看著她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她拿起桌上的舊報紙,隨意翻了翻,突然看到一則新聞,標題是“鏡海市廢品回收站發現珍貴文物,疑似清代繡娘遺物”。她心裡一動,想起今天找到的那些帶著繡痕的麻袋和碎布,連忙把報紙拿給大家看:“你們看,這會不會就是說的我們今天找到的東西?”
段乾?湊過來一看,眼睛一亮:“很有可能!你看,新聞裡說這些遺物是一位清代繡孃的,而小滿的太奶奶是蘇州繡坊出來的繡娘,說不定這些麻袋上的繡品,就是清代的!”
亓官黻接過報紙,仔細看了看,搖搖頭:“不一定,還得請專家來鑒定一下。不過不管是不是文物,這些東西對小滿來說,都是最珍貴的回憶,比文物還值錢。”
大家都點點頭,紛紛表示讚同。天色越來越暗,回收站的燈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照亮了這個充滿煙火氣的小角落。大家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有驚有險,卻也溫暖。
公冶龢鎖上回收站的門,回頭看了一眼。月光灑在堆積如山的廢品上,像是給它們披上了一層銀色的紗。她知道,明天這裡又會迎來新的廢品,也會迎來新的故事。而今天發生的一切,將會成為他們每個人心裡最珍貴的回憶,永遠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