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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裡的褶皺 第84章 消防隊的水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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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海市消防救援站的後院,三棵老梧桐樹的枝椏斜斜地戳向天空,葉子被秋陽曬得發脆,風一吹就簌簌響,像誰在廊下翻一本線裝的舊書。最粗那棵的樹洞裡積著半捧枯碎的葉,去年冬天有隻瘸腿的野貓在裡頭蜷了整季,開春後就再沒見著——隊員們說許是跟著拉菜的三輪車去了城郊,也有人說早凍僵在哪個牆縫裡了。亓官黻蹲在消防車旁擦水槍時,總忍不住往樹洞瞟兩眼,好像還能看見那團灰撲撲的毛球縮在裡頭打盹。

牆角的消防栓鏽得發褐,漆皮剝落處露出銀白的鐵,沾著些深綠的青苔,雨後總滲著細水珠,在磚地上洇出圈淺淺的濕痕。空氣裡飄著股柴油和消毒水的混味,是剛從開發區回來的三號消防車還沒洗乾淨。車身上的橙紅反光條沾著泥點,輪胎碾過院角的積水窪時,濺起的水珠裡裹著點碎光——那是值班室窗戶玻璃反射的日頭。

亓官黻攥著粗布子蘸著肥皂水,在水槍的黃銅介麵上反複蹭。泡沫順著紋路往下淌,把介麵處磨得發亮,能照見他眼角新添的細紋。他右手食指上有道舊疤,是去年拆化工廠廢料罐時劃的,當時血順著指縫往手套裡滲,他攥著扳手愣是沒鬆手。這會兒用力擦東西,疤就跟著發紅,像條細紅蟲子趴在指節上。

我說老亓,厙?端著個搪瓷缸子從值班室出來,缸沿磕著牙床,你跟這破水槍較啥勁?前兒剛領的新家夥不用,非得守著這古董。他往亓官黻身邊湊了湊,茶缸裡的熱氣撲在臉上,帶著股炒糊的焦味——準是他又忘了看爐子,把茶葉煮過了頭。

亓官黻沒回頭,手裡的布又蹭了蹭介麵處的刻痕——那是老隊長陳峰當年用螺絲刀刻的字,筆畫早被磨得模糊。這槍是老隊長的,他喉結動了動,聲音悶在喉嚨裡,當年他攥著這玩意兒衝進化工廠火場的,最後話沒說完就卡了殼,肥皂水順著磚縫流,在牆角積成個小水窪,映著梧桐葉的影子,顫巍巍的像要碎。

厙?嘬了口缸子裡的茶,茶葉梗在水麵豎起來,尖兒衝著天。老陳那事兒都過去五年了他聲音低了些,去年清明去墓園時,老隊長的碑前還擺著束野菊,黃燦燦的,花瓣上沾著露水,不知道是誰放的。話剛落,眼角的餘光就瞥見段乾?站在走廊口,手裡捏著個牛皮本,封皮上熒光材料實驗記錄幾個字被磨得發白。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的風衣,風把衣擺吹得貼在腿上,露出腳踝處雙深灰的短靴,靴邊沾著點濕泥——許是從實驗室後院的坡上踩的。段乾?走近時,亓官黻聞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鬆節油味,混著陽光曬過的草木香,跟她平時泡在實驗室裡時的藥水味不一樣。

你要的汙染資料備份。段乾?把本子往亓官黻手裡一塞,指尖蹭過水槍的介麵時頓了頓,指腹在字上摸了摸,像在確認什麼。她的指尖涼颼颼的,亓官黻順著她的動作低頭,看見介麵內側有道極細的劃痕,平時被銅鏽蓋著,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用記憶熒光粉拓下來的。段乾?聲音壓得平,聽不出情緒,可亓官黻看見她捏著本子的手指在用力,指節泛白,這槍上的指紋,除了老隊長,還有禿頭張的。

亓官黻手一哆嗦,布子地掉在地上。肥皂水濺在他褲腿上,洇出片深色。禿頭張是當年化工廠的副廠長,老隊長犧牲後沒半年,他就拿著筆賠償款辭了職,聽說去南方做建材生意了,怎麼會跟這水槍沾上邊?他記得當年清點遺物時,這水槍是跟老隊長的頭盔一起找著的,當時還以為是火場裡蹭到了彆人的指紋,沒當回事。

當年化工廠那場火,段乾?往值班室的方向瞥了眼,風把她的話吹得散,老隊長不是單純救火。她蹲下身,用指甲摳了摳介麵內側的縫隙,果然露出點銀白的尖兒,像根細鐵絲的頭,他是想拿證據。禿頭張怕他把汙染報告帶出來,就在水槍上做了手腳——這介麵裡藏著根細鐵絲,一加壓就會卡殼。

她頓了頓,指尖撚起那點銀白尖兒,對著光看:我昨兒用熒光劑照了,鐵絲上還沾著點黃銅屑,是特意磨過的,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厙?的茶缸掉在地上,碎成兩半。茶水混著茶葉流到輪胎邊,被胎紋吸得半乾,葉梗在地上蜷成圈。難怪他喉結滾了滾,聲音發顫,當年老隊長最後一次報位置時,對講機裡除了火聲就是急促的喘息,接著突然喊了句水槍啞了,再之後就沒聲了。他當時蹲在指揮車旁,聽著對講機裡的雜音,手指把車皮都摳出了印子,直到現在那片車漆還比彆處淺些。

我查過當年的出警記錄。段乾?站起身,拍了拍風衣上的灰,老隊長衝進火場前,跟排程室說過要去化工車間的檔案室,那裡鎖著汙染報告。可等我們找到他時,他倒在原料倉庫,離檔案室隔著三道門。她的聲音低了些,我總覺得不對勁,老隊長不是會走錯路的人。

亓官黻攥著水槍的手在抖,黃銅介麵硌得手心生疼。他想起老隊長犧牲那天,天也是這樣的秋陽,隊裡剛曬完被子,走廊裡飄著棉花的暖香,老隊長還笑著拍他的肩說等這次回來,帶你去吃巷口的餛飩。可最後回來的,隻有這把卡了殼的水槍和蓋著白布的擔架。

正說著,警報突然響了,尖銳的聲刺得人耳朵疼。消防車的警燈轉起來,紅藍光在牆上晃,把梧桐葉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些亂晃的鬼手。西區倉庫著火了!值班員小李扯著嗓子喊,手裡的排程單被風颳得老高,說是堆了不少紙箱,火躥得快得很!

亓官黻抓起擦了一半的水槍往車上扛,段乾?伸手拽他胳膊,風衣袖子蹭過他手背,帶著涼意。彆用這把!她眼神發緊,睫毛顫了顫,鐵絲沒取出來,萬一

來不及換了!亓官黻一腳蹬上車踏板,風把他的工裝外套吹得鼓起來,像麵沒拉緊的帆,等我回來再說!他回頭看了眼段乾?,她站在原地沒動,風衣下擺被風掀起來,露出裡麵深灰的褲子,褲腳沾著剛才茶缸碎時濺的茶水,像塊洗不掉的疤。

消防車地衝出去,輪胎捲起的水花濺在段乾?的靴子上。她蹲下去撿厙?碎了的茶缸,指尖被瓷片劃了道口子,血珠滴在地上,跟茶水混在一起,紅得發暗。厙?蹲下來幫她撿,手指捏著塊帶茶漬的瓷片,突然低聲說:當年老陳救的那個孩子,是不是段乾家的?

段乾?的動作頓了頓,沒應聲,把瓷片往牆角一丟,轉身往值班室走。她的背影看著比平時瘦些,風衣在風裡飄著,像片被吹落的梧桐葉。厙?看著她的背影歎氣,當年化工廠那場火,老隊長從火場裡抱出來個嚇傻了的小女孩,後來被段乾家接走了,隊裡人都知道那是段乾?的遠房妹妹,可段乾?從沒提過,老隊長也隻字未提。

倉庫區的火已經躥得老高,黑煙裹著火星子往上冒,把天都熏成了灰的。附近的居民圍著看熱哄,有人舉著手機拍,螢幕在灰天底下亮得刺眼;有人扯著嗓子喊裡麵還有人沒出來呢,聲音抖得像被火燎過。仉?站在警戒線外,西裝外套沾著黑灰,頭發亂得像團草——他平時最講究體麵,去年開年會時還因為領帶歪了讓秘書重係了三遍。

我員工還在裡麵!他抓住個穿製服的消防員就喊,手指把人胳膊攥得發白,他去拿客戶的合同,剛進去火就燒起來了!姓鐘離的,叫鐘離山!

亓官黻扛著水槍衝進去,熱浪烤得臉生疼,像貼在暖氣片上。倉庫裡堆著些紙箱,印著精密儀器的字樣,火舌舔過箱子,響著燒得蜷起來,紙灰往上飄,粘在他睫毛上。他往深處走,煙嗆得睜不開眼,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粗得像破風箱。防毒麵罩的鏡片上蒙著層灰,他用手套蹭了蹭,看見前頭地上蜷著個黑影。

有人嗎?他喊一聲,回聲撞在牆上又彈回來,混著木頭燃燒的聲。突然腳下踢到個東西,軟乎乎的——是個人,趴在地上,背上的衣服燒得隻剩半截,露出的麵板上沾著黑灰。亓官黻蹲下去翻他,看清臉時愣了愣:是鐘離?的丈夫鐘離山,那個總穿帶補丁褂子的裁縫。

上個月隊裡搞慰問,他還去鐘離山的小鋪子修過消防服的拉鏈,當時鐘離山正給個小孩縫書包帶,針腳密得像魚鱗。鐘離山的鋪子裡總飄著股漿糊味,牆上掛著件沒做完的旗袍,青緞子底繡著暗紋牡丹,他當時還誇繡得好,鐘離山紅了臉說是內人閒時繡的。

能走不?亓官黻架起他往門口挪,鐘離山咳著嗽,肺裡像裝了把沙子,每咳一下都抖得厲害。他手指往角落裡指,聲音細得像蚊子哼:那邊還有個孩子

亓官黻往他指的方向看,火已經燒到房梁了,木架子響著要塌,火星子掉下來,砸在地上的紙箱上,立刻燎起片小火苗。他把鐘離山推給剛衝進來的隊友老趙,老趙喊了句你小心,他沒回頭,轉身又往裡衝。煙更濃了,嗆得他肺疼,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在麵罩上衝出兩道白痕。

手裡的水槍突然一沉——介麵處地卡住了,水怎麼也噴不出來。

亓官黻罵了句,想起段乾?的話。他咬著牙擰介麵,手指被燙得發紅,皮都磨掉了塊,疼得鑽心。好不容易把那根細鐵絲拽出來,鐵絲尖兒刮破了他的掌心,血珠滴在黃銅介麵上,被高溫一烤,發出的聲。水地噴出去,把麵前的火壓下去塊,露出條黑漆漆的通道。

角落裡有個鐵籠子,漆成了綠色,看著像舊動物園淘汰的。裡麵縮著個小女孩,紮著倆小辮子,紅頭繩被火烤得捲了邊,正是慕容?的孫女慕容念。亓官黻踹開籠子門把她抱起來,小女孩攥著他的衣襟哭,聲音細得像貓叫:我爺爺我爺爺還在裡麵

你爺爺是誰?亓官黻往回跑,房梁上的火星子掉在他肩上,燙得鑽心——工裝外套被燒出個洞,露出裡麵的麵板。慕容念把臉埋在他脖子上,眼淚蹭得他衣領濕了片:慕容硯他說要找幅畫

亓官黻心裡咯噔一下——慕容硯不就是當年被考古隊除名的那個隊員嗎?十年前鏡海市郊挖古墓時,據說他偷了件帶牡丹紋的帛畫,被隊裡開除了,之後就沒了音訊。怎麼會在這倉庫裡?他剛跑出倉庫,身後一聲,房梁塌了,揚起的黑灰把天都遮了,嗆得人睜不開眼。

段乾?在警戒線外等,手裡捏著瓶礦泉水,瓶身被她攥得變了形。看見亓官黻抱著孩子出來,她往前跑了兩步,把水往他手裡塞。亓官黻摘了麵罩灌了兩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淌,滴在慕容唸的辮子上。他把水遞給小女孩,突然發現她手裡攥著塊布,藍底白花,上麵繡著半朵牡丹,針腳歪歪扭扭的,卻跟之前壤駟龢那半塊殘帛上的圖案一模一樣——去年壤駟龢來隊裡做文物防火講座時,特意拿殘帛給他們看過,說上麵的牡丹紋是唐代獨有的,花瓣邊緣有三道極細的金線,一般人繡不出來。

這是啥?亓官黻捏著布角問,指尖有點抖。

慕容念抹著眼淚,把布往懷裡拽了拽:爺爺說這是能找到家人的東西她頓了頓,小嗓子帶著哭腔,爺爺還說,要是找著繡另一半牡丹的人,就讓我把這個給他。她從口袋裡掏出個小銅片,巴掌大,上麵刻著個字,邊緣磨得發亮,看著有些年頭了。

正說著,鐘離?瘋了似的衝過來,頭發散著,平時總梳得整整齊齊的發髻掉在肩上。她抱住鐘離山就哭,眼淚砸在丈夫燒得焦黑的衣服上。鐘離山咳了半天,指著倉庫的方向,氣若遊絲:我看見看見老陳了他在火裡站著手裡還攥著那把水槍

亓官黻心裡一沉,低頭看手裡的水槍——黃銅介麵上,不知啥時候多了道指痕,深深的,像是剛被人攥過。風一吹,槍身上的水珠子往下掉,在地上積成個小坑,映著天上的灰雲,像塊化不開的墨。他突然想起去年清明去老隊長墓前,看見碑上刻的名字旁邊,多了個用紅漆畫的小水槍,當時以為是哪個孩子畫的,現在想來,倒未必。

突然有人喊:倉庫後麵還有個地窖!亓官黻抬頭看,是司空黻,他剛從隊裡檔案室跑過來,手裡拿著個消防頭盔,盔沿上沾著片乾枯的牡丹花瓣——那是老隊長當年總戴的那頂,去年整理遺物時收在鐵盒裡,怎麼會在他手裡?

剛才清點老隊長遺物,發現他的日記裡寫著司空黻跑得急,喘得說不出整話,一手撐著膝蓋,一手把頭盔往亓官黻手裡塞,地窖裡有當年的汙染報告,還說說禿頭張今兒會來取

頭盔上還留著老隊長的體溫似的,溫溫的。亓官黻翻開頭盔內襯,看見裡麵貼著張泛黃的照片,是老隊長抱著個小女孩在隊部院子裡拍的,小女孩紮著倆小辮子,跟慕容念有點像。照片邊角寫著行小字:阿?三歲留影。

阿?亓官黻心裡一動,看向段乾?。她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正幫慕容念擦眼淚,聽見這兩個字時,肩膀輕輕抖了下。

亓官黻把孩子遞給段乾?,段乾?伸手接時,他看見她指尖纏著塊創可貼,是剛才撿瓷片劃的。看好她。他丟下句話,抓起水槍又要往地窖衝。段乾?拽住他胳膊,眼睛紅了圈:彆去了,裡麵火太大,剛才老趙說房梁塌了半截,地窖口說不定被堵了

不行!亓官黻甩開她的手,手背蹭過她的風衣,老隊長當年沒帶出來的東西,我得替他帶出來。他往地窖口跑,剛到台階那,就聽見裡麵傳來聲——不是漏水,是有人翻東西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像老鼠在啃紙。

地窖裡黑得很,隻能借著手機電筒的光看。角落裡堆著些鐵箱子,鏽得厲害,鎖都爛成了疙瘩。其中一個開著,裡麵放著摞檔案,上麵印著化工廠汙染處理記錄幾個字,紙邊都黃了。亓官黻伸手去拿,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冷得像冰,沒一點溫度。

他心裡一緊,舉著手機往後照——電筒光晃過張臉,臉上的肉被火燒得焦黑,嘴唇都沒了形狀,可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是老隊長陳峰!你終於來了,老隊長的聲音啞得像磨砂紙,颳得人耳朵疼,把報告拿走彆讓禿頭張得逞他另一隻手往箱子底下指,那裡壓著個牛皮袋,印著化工廠的公章。

亓官黻攥著檔案往外跑,老隊長跟在他身後,腳步輕飄飄的,沒一點聲音。剛跑出地窖口,身後地炸了——是倉庫裡的煤氣罐被火烤爆了。氣浪把亓官黻掀出去老遠,他摔在地上,後背磕在石頭上,疼得眼前發黑。檔案撒了一地,被風吹得翻頁,他伸手去抓,卻發現上麵的字全沒了,隻剩些白紙,乾乾淨淨的像從沒寫過字。

他抬頭看,老隊長站在地窖門口,臉上焦黑的皮好像掉了些,露出底下蒼白的肉。老隊長衝他笑了笑,然後慢慢化成煙,被風吹散了,飄到倉庫那邊去了。段乾?跑過來扶他,手指拂過他的背:沒受傷吧?亓官黻搖搖頭,去撿地上的檔案,手抖得厲害——怎麼會沒字了?難道是老隊長的魂兒在幫他?

厙?跑過來問,手裡還拿著個破茶缸——是他剛才碎了的那個,不知啥時候被粘好了,用膠帶纏著圈,看著挺滑稽。檔案呢?拿到了沒?他眼睛亮得很,像是盼著這事兒盼了好久。

亓官黻舉著白紙,喉嚨發緊:沒了全沒了段乾?突然指著他的手心:你看!亓官黻低頭,手心不知啥時候多了道熒光,是記憶熒光粉的顏色,拚出行字:報告在禿頭張的保險櫃裡,鑰匙在他孫女的發卡上。熒光粉是段乾?調的那種,遇熱才會顯形,剛才他摔在地上時,手心被石子硌得發熱,倒正好顯出來了。

遠處傳來警笛聲,不是消防車,是警車。亓官黻抬頭看,禿頭張被兩個警察押著往這邊走,他頭發還是那麼少,腦門上光溜溜的,隻是比五年前老了些,眼角的皺紋堆得像褶子。他孫女跟在後麵哭,紮著倆小辮子,頭上的發卡掉在地上,閃著銀白的光——是個蝴蝶形狀的,看著挺精緻。

亓官黻走過去撿起發卡,突然發現蝴蝶翅膀上刻著個字,跟慕容?祖傳的荷包上的字一模一樣——去年慕容?來隊裡送錦旗,荷包從口袋裡掉出來過,他當時還拿起來看了看,荷包上的字旁邊,也繡著半朵牡丹。風又吹起來,梧桐葉落了一地,蓋住了地上的血跡和茶水,隻留下那把水槍,立在消防車旁,黃銅介麵在夕陽下亮得晃眼。

段乾?蹲下來,摸了摸水槍的介麵,輕聲說:老隊長總算能安心了。她的聲音裡帶著點哽咽,亓官黻這才發現她眼眶紅得厲害。當年火場裡的孩子,是你吧?他問。

段乾?點了點頭,手指在字上輕輕摩挲:老隊長是我姑父。他衝進火場時,我攥著他的水槍不肯放,他就把這字刻在上麵,說阿?乖,等姑父拿著這槍出來,就帶你去買糖她吸了吸鼻子,可他沒出來。

亓官黻沒說話,看著遠處被警察押走的禿頭張,突然覺得心裡鬆了口氣——五年了,這事兒總算有個了結了。慕容念抱著那塊繡著牡丹的布,靠在段乾?腿上,小聲問:我爺爺還能出來不?段乾?摸了摸她的頭:能,等火滅了就找他。

火還在燒,隻是小了些,消防員們還在噴水,水柱在夕陽下亮得像銀帶。亓官黻把水槍扛起來,往消防車那邊走——得把它擦乾淨,老隊長的東西,得好好待著。厙?跟在後麵,手裡捏著那個粘好的茶缸,嘴裡哼著老隊長當年總唱的歌,調子有點跑,卻聽得人心裡發熱。

走到車旁時,亓官黻看見水槍的黃銅介麵上,那道新添的指痕慢慢淡了,像從未出現過。風卷著梧桐葉落在槍身上,輕輕巧巧的,像誰在溫柔地撫摸。他想起老隊長照片裡的笑容,突然覺得,這把老水槍,好像真的帶著老隊長的魂兒,守著這方他用命護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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