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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裡的褶皺 第86章 哨所雪落歸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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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北的風裹著雪粒子砸在哨所鐵皮屋頂上,劈啪聲像極了除夕夜的鞭炮,卻沒半點喜慶氣——這聲響裡裹著零下三十度的寒氣,順著鐵皮縫隙往屋裡鑽,連爐邊烤得發燙的銅壺都凝了層白霜。司寇?哈出一口白氣,看著它在窗玻璃上結出細小花紋,指尖在結著冰花的窗沿上劃了道痕,冰花下映著他凍得發紅的鼻尖,像顆被雪埋了半截的山楂。

窗沿下的冰淩子足有半尺長,陽光斜斜地打過來時,能數清冰淩裡凍著的雪粒,每一粒都折射出淡藍的光。他縮了縮脖子,把軍大衣領口又係緊些——這大衣是三年前老班長給的,袖口磨出了毛邊,卻比新大衣暖和,裡子縫著層駝毛,是老班長妻子去年托人捎來的。

地上的鐵爐燒得正旺,鬆木劈柴在爐子裡蜷成紅炭,火星子偶爾蹦出來,落在青磚地上迅速滅了,留下個淺灰的印子。牆角堆著半袋煤,袋口露出的煤塊黑得發亮,混著幾粒沒燒透的煤渣,泛著暗褐的光——那是上個月補給車送來的,比往年的煤耐燒些,就是煙大,燒久了嗆得人喉嚨疼。

司寇?搓了搓凍僵的手,指關節因為常年握槍變得有些粗大,虎口處的老繭摸上去糙得像砂紙。他往爐邊湊了湊,看著爐蓋縫隙裡透出的紅光,突然想起十年前剛到哨所那天,也是這麼個雪天,老班長就是蹲在這爐邊,用這雙手給他搓凍僵的腳,說“漠北的雪看著軟,能凍透骨頭,得把爐子守好了,人才能守得住”。

他從床底下拖出個舊木箱,箱蓋一開啟就飄出股樟腦丸的味,混著淡淡的黴氣——去年雨季漏了雨,箱子角泡壞了塊木板,他用鐵絲捆了兩圈才沒散架。箱子裡放著十幾個玻璃瓶子,每個瓶身上都貼著張褪色的紙條,寫著“xx年冬雪”。最舊的那個瓶身蒙著層灰,透過玻璃能看見裡麵的雪塊已經結得緊實,邊緣泛著點黃,那是十年前他剛到哨所時,蹲在門口裝的第一瓶雪,那天風大,雪粒子打在臉上疼,他卻蹲在雪地裡裝了半宿,就為了等一片完整的雪花落進瓶裡。

“又在看你的寶貝雪啊?”門口傳來腳步聲,老班長趿著雙大頭鞋走進來,軍大衣上落的雪在門口化了片水漬,鞋幫上還沾著段草莖——是早上喂老黃狗時蹭的。他臉上溝壑縱橫,眼角的皺紋裡還沾著點霜,笑起來時嘴角往一邊歪——那年巡邏時被凍壞的臉還沒完全好利索,天冷風大時就抽著疼,卻總說“不礙事,比掉個手指頭強”。

司寇?把瓶子放回箱子,指尖碰著冰涼的玻璃,“等攢夠三十年,就帶回去給我媽看看。”他聲音有點啞,像是被風吹得裂了縫——今早巡邏時風灌了嗓子,現在咽口水都發疼。

老班長往爐子裡添了塊柴,鬆木劈柴“滋啦”響了聲,“你媽上次寄來的土炕餅還在不?給我掰塊墊墊肚子。”他軍大衣口袋裡掏出個皺巴巴的信封,信封邊角沾著片乾枯的蒲公英,“剛通訊員送來的,你家地址。”

信封上的郵票被雪打濕了點,印著的長城圖案暈開了邊。司寇?捏著信封邊緣拆開,裡麵掉出張照片——是妹妹在村口拍的,身後的老槐樹葉子落得精光,樹根下堆著剛收的玉米,妹妹紮著兩個麻花辮,穿的紅棉襖還是他當兵前給她買的。照片背麵寫著行小字:“媽說想你了,總在村口望,上週還往哨所方向走了二裡地,被爸拉回來了。”

他指尖在照片上摩挲著妹妹的臉,突然聽見屋外傳來狗叫。是哨所的老黃狗,平時懶得出奇,天寒時總縮在爐邊打盹,這會兒卻在雪地裡蹦躂著朝遠處吠,叫聲裡帶著股少見的急惶。司寇?扒著窗戶往外看,雪地裡有個黑點正慢慢靠近,看著像個人影,卻走得歪歪扭扭,像是被風推著走。

“這鬼天氣還有人來?”老班長也湊過來,眯著眼瞅了半天,從口袋裡摸出副斷了腿的老花鏡戴上,“不像咱們的人啊,沒穿軍裝,也沒戴棉帽。”

司寇?抓起牆上的步槍,檢查了下槍膛裡的子彈——是昨天剛壓進去的,油亮的黃銅彈殼在光下閃了閃。漠北這地方邪乎,開春時偶爾有迷路的牧民,冬天下這麼大雪還在外頭晃的,不是偷獵的就是出事的。他拉開門,冷風“呼”地灌進來,把爐子裡的火星子吹得四散飛,落在地上的煤渣上,沒等燃起來就滅了。

那人影越來越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沒過膝蓋的雪裡,身上裹著件灰撲撲的棉襖,領口磨得露出了棉絮,頭發上落滿了雪,看著像個雪人。老黃狗圍著他打轉,尾巴卻沒搖,反倒是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前爪扒著雪往後退——這狗跟著老班長五年了,見過熊瞎子都沒這麼怕過。

“同誌,你是哪個單位的?”司寇?端著槍喊了句,聲音被風吹得散了一半,剛出口就凍成了白氣。

那人抬起頭,露出張凍得發紫的臉,嘴唇乾裂得滲出血絲,嘴角還沾著點黑灰。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身子一歪就往雪地裡倒。司寇?趕緊衝過去扶住他,入手一片冰涼,這人身上跟揣了塊冰似的,棉襖裡像是沒穿毛衣,隻隔著層單衣就能摸到骨頭。

“還有氣!”司寇?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弱得像根快滅的火柴,回頭朝老班長喊,“快搭把手,抬屋裡去!”

兩人把人架進哨所,往爐邊一放,老班長趕緊拿軍大衣裹在他身上,又把自己揣在懷裡的暖水袋塞他懷裡——那是用軍用水壺改的,灌的是爐邊溫著的熱水。司寇?去灶房舀了碗熱水,兌了點紅糖——那是媽寄來的,他平時捨不得喝,就天冷時給老班長衝半杯,這會兒全倒進去了,用勺子撬開他的嘴一點點喂進去。

那人喉嚨動了動,突然嗆了口,咳嗽著睜開眼。他眼神有點渙散,看了看司寇?,又看了看周圍的鐵爐、煤袋,突然抓住司寇?的胳膊,指甲掐進他肉裡,聲音啞得像破鑼:“雪……雪裡頭有東西……跟著我……”

司寇?皺了皺眉,往窗外瞥了眼,雪地裡除了他們仨的腳印,隻有老黃狗踩的小坑,“你先彆急,慢慢說。你是誰?怎麼會在這?”

那人喘了口氣,指節因為用力抓著人而發白,手背凍得裂了道血口子,“我叫沈硯秋……是地質隊的……我們隊在山裡遇著雪崩了……就我跑出來了……”他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因為太冷凍得掉不下來,在眼角結了層白霜。

老班長遞過來塊烤得熱乎乎的玉米餅——是今早剛烙的,用的是媽寄來的玉米麵,“先吃點東西暖暖身子。雪崩?哪個方向?離這兒多遠?”

沈硯秋咬了口餅,燙得齜牙咧嘴,卻捨不得吐,含含糊糊地說:“往南走二十裡……有個山坳……我們的帳篷還在那兒……就是被雪埋了……”他突然想起什麼,手往棉襖內袋裡摸,摸了半天掏出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層層疊疊裹了三層,塞給司寇?,“這是隊裡的樣本……你得幫我送出去……教授說……這東西比命金貴……”

司寇?開啟油布,裡麵是塊黑不溜秋的石頭,巴掌大,表麵坑坑窪窪的,看著跟河邊撿的石頭沒兩樣。但他拿在手裡掂了掂,比一般的石頭沉不少,而且貼在臉上能感覺到點微弱的暖意——在這冰天雪地裡透著股反常的熱,像揣了塊剛從爐裡夾出來的煤渣,卻不燙手,溫溫的正好。

“這啥玩意兒?”老班長也湊過來看,用手指戳了戳,石頭表麵硬得很,沒留半點印子。

沈硯秋嚥了口唾沫,眼神裡帶著點慌,又有點興奮,“我們在山底下挖著的……隊裡的教授說可能是……可燃冰……說能頂得上好幾車煤……”他突然壓低聲音,“但教授還說……這東西邪門……挖出來那天起,隊裡就沒安生過……”

司寇?心裡咯噔一下。可燃冰這東西他在報紙上見過,說是能當燃料,老值錢了,但也危險得很,稍微有點火星就可能炸。他趕緊把石頭用油布重新包好,往煤袋後麵藏了藏,“這東西得小心放著。你們隊還有幾個人?雪崩時都在一起?”

“五個……”沈硯秋聲音低了下去,啃餅的動作慢了,“雪崩來得太快……我當時在帳篷外取樣本……就來得及抓著塊石頭爬上來……他們在帳篷裡……”他眼圈又紅了,抓起桌上的熱水猛灌了幾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流,滴在軍大衣上,暈開片深色。

老班長往爐子裡添了柴,火光把他的臉映得忽明忽暗,皺紋裡的霜化成了水,順著臉頰往下淌,“現在去救人怕是來不及了,雪下得這麼大,山路都堵了,走一步陷半步,沒等到地方就得凍僵。等明天雪小了再說。”

司寇?點頭,把石頭又往煤袋深處塞了塞,“你今晚就在這兒歇著,床給你騰出來,我跟老班長擠擠。明天天一亮,我跟老班長去山坳看看,能挖著人就挖,挖不著……也得把你們隊的東西收收。”

沈硯秋點點頭,靠在爐邊慢慢嚼著餅,眼神卻直勾勾地盯著窗外的雪,像是在怕什麼東西從雪裡鑽出來。司寇?注意到他的褲腿破了個洞,露出的腳踝上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結著黑紫色的血痂,血痂上還沾著點草屑,在慘白的麵板上格外顯眼——不像是被石頭劃的,倒像是被什麼東西抓的。

“你腿受傷了?”司寇?蹲下去看了看,傷口邊緣的肉都凍硬了,“怎麼弄的?”

沈硯秋瑟縮了一下,把褲腿往下扯了扯,想蓋住傷口,“被石頭劃的……雪崩時滾下去蹭的……不礙事。”

老班長翻出醫藥箱,裡麵的碘酒凍得結了塊,他隻好把碘酒瓶泡在爐邊的熱水裡,“不礙事?這凍天凍地的,不處理要凍壞的,到時候得截肢。”他用棉球蘸著化開的碘酒往傷口上擦,沈硯秋疼得嘶嘶抽氣,手緊緊攥著軍大衣的衣角,把布料都攥出了褶子,卻硬是沒哼一聲。

司寇?看著他咬得發白的嘴唇,突然想起自己剛到哨所那年,巡邏時掉進冰窟窿,也是凍得半死,被老班長揹回來救醒的。那天老班長也是這麼蹲在爐邊,用碘酒擦他凍裂的腳,疼得他直冒冷汗,老班長就說“忍著點,疼才說明還活著”。他起身去灶房,把早上剩下的羊肉湯倒進鍋裡熱了熱——那是補給車送來的凍羊肉,昨天燉的,還剩小半鍋,他又抓了把枸杞和薑片扔進去——這是媽寄來的,說驅寒,他平時捨不得放,這會兒全撒了進去。

羊肉湯煮得咕嘟咕嘟響,油花在水麵上滾,香味在小屋裡彌漫開,蓋過了煤煙味和樟腦丸味。沈硯秋吸了吸鼻子,眼神裡露出點嚮往,喉結跟著動了動。司寇?盛了碗遞給他,碗底還沉著塊羊肉,“趁熱喝,補補身子。”

沈硯秋接過碗,手指碰到滾燙的瓷碗,哆嗦了一下,卻趕緊捧在手裡暖著。他小口小口地喝著湯,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碗裡,濺起小小的水花。湯裡的羊肉燉得爛乎,他嚼著嚼著,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得像個孩子。

“我對不起他們……”他哽咽著說,“要是我當時喊一聲……不,要是我沒去取樣本……他們就不會留在帳篷裡……雪崩來的時候,他們說不定能跑出來……”

老班長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上的老繭蹭得他棉襖沙沙響,“雪崩那玩意兒,說下就下,誰也預料不到。你能跑出來就不錯了,彆瞎想。”

司寇?沒說話,隻是往爐子裡又添了塊柴。鬆木燒得旺,把沈硯秋的影子投在牆上,忽長忽短的。窗外的雪還在下,風颳得鐵皮屋頂嗚嗚作響,像是有人在外麵哭,又像是狼嚎——漠北的狼冬天餓極了會靠近哨所,但這聲音比狼嚎更尖,聽得人心裡發毛。老黃狗不知什麼時候縮到了門口,耳朵耷拉著,時不時朝外麵低吼兩聲,尾巴夾在腿中間。

後半夜的時候,沈硯秋靠著爐邊睡著了,頭歪在胳膊上,嘴裡還斷斷續續地說著夢話,一會兒喊“教授,樣本拿穩了”,一會兒喊“快跑,它來了”。司寇?守在爐邊添柴,老班長去裡屋睡了——他年紀大了,熬不得夜,剛才強撐著陪沈硯秋說話,這會兒打起了呼嚕。司寇?拿起那個裝著石頭的油布包,放在耳邊聽了聽,沒什麼聲音,但貼在手上還是能感覺到那點微弱的暖意,比剛才更明顯了些,像是在慢慢變熱。

突然,屋外的狗叫得凶了起來,不是之前那種低吼,而是帶著恐慌的狂吠,聲音都劈了。司寇?猛地站起來,抓起牆上的槍衝到門口,槍托撞到煤袋,掉下來兩塊煤,砸在地上發出悶響。

雪地裡,離哨所十幾米遠的地方,有個黑影在雪地裡蠕動,看著像個人,卻又比人矮半截,而且移動的姿勢很怪,一扭一扭的,像是沒有骨頭,雪沒到它膝蓋,它卻走得很輕,腳印淺得幾乎看不見。老黃狗對著它狂吠,卻不敢往前衝,隻是圍著它打轉,前爪扒著雪往後退。

司寇?端起槍,開啟保險,“誰在那兒?出來!”

那黑影沒應聲,依舊在雪地裡慢慢挪著,離哨所越來越近。司寇?開啟哨所門口的探照燈——那燈是去年新裝的,亮度不高,照得遠了就發虛,光柱掃過去,照在那黑影身上——那根本不是人,是個裹著破棉襖的東西,腦袋歪在一邊,像是脖子斷了,看不清臉,隻露出兩隻在黑暗裡閃著綠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哨所的方向,瞳孔是豎的,像貓的眼睛。

沈硯秋被狗叫聲吵醒了,揉著眼睛走出來,一看外麵的東西,臉“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說:“是……是它……跟著我們隊三天了……”

司寇?回頭看他,“你認識?這到底是什麼?”

沈硯秋牙齒打顫,指著那東西說:“雪崩前……我們在帳篷外見過它……跟著我們走了一路……教授說彆管它……專心挖樣本……”他突然抓住司寇?的胳膊,指甲掐得更緊了,“它是來要樣本的……不能給它……給了它我們都得死……”

那黑影突然加快了速度,朝哨所衝過來,動作快得不像在雪地裡走,倒像是在滑。老黃狗猛地撲上去,想用嘴咬它的腿,卻被它一爪子拍開,哀叫著滾到雪地裡,在雪地上蹭出條印子。司寇?二話不說扣動扳機,子彈打在雪地裡濺起片雪沫,卻沒打中那東西——它移動得太快了,像條泥鰍似的在雪地裡扭來扭去,子彈擦著它的棉襖飛了過去。

“快關門!”老班長從裡屋衝出來,手裡拿著根燒得通紅的鐵釺子——是他剛纔在爐邊烤著的,本來想烤烤手,這會兒成了武器。

司寇?趕緊往後退,沈硯秋卻還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著那黑影,像是嚇傻了。司寇?一把拽過他,把他拉進屋裡,老班長“砰”地關上鐵門,用門栓插好——那門栓是根粗鐵棍,平時要兩個人才插得動,這會兒老班長急得滿臉通紅,硬是單手彆了進去。

外麵傳來“咚、咚、咚”的聲音,那東西在用頭撞門,鐵皮門被撞得嗡嗡響,門框都在晃,像是隨時都要塌。司寇?把沈硯秋推到牆角,自己和老班長背靠著門,用肩膀頂著,後背硌在門栓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那到底是啥玩意兒?精怪還是人?”老班長喘著氣問,鐵釺子握得緊緊的,手背上青筋都爆了。

沈硯秋抖得像篩糠,“不知道……教授說可能是……山裡的守山鬼……護著地下的東西……我們挖了樣本,它就來討了……”

司寇?皺眉,他不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但剛才那玩意兒確實邪乎——哪有人能在沒過膝蓋的雪裡跑得那麼快?他想起那個石頭樣本,難道跟那東西真有關係?說不定是這石頭有啥古怪,引來了野獸?可那綠光眼睛又不像野獸。

突然,撞門的聲音停了。外麵靜悄悄的,隻有風刮過屋頂的聲音,還有老黃狗趴在雪地裡哼哼的聲。司寇?和老班長對視一眼,都沒敢動。過了一會兒,老班長湊到門縫往外看,突然“嘶”地吸了口涼氣,往後退了半步。

司寇?也湊過去,隻見那黑影蹲在門口,兩隻綠眼睛在黑暗裡亮得嚇人,正盯著門縫看,像是知道他們在偷看。它手裡拿著個東西,借著雪地的反光能看清——是沈硯秋的鞋子,早上沈硯秋換下來放在門口的棉鞋,鞋幫上還繡著朵小梅花,是他妹妹給繡的。

那黑影突然把鞋子往地上一扔,用爪子在雪地裡刨了起來,爪子又尖又長,刨雪跟刨沙子似的,很快就刨出個坑,然後把臉埋進去,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叫,聲音聽得人心裡發堵。

司寇?看得頭皮發麻,這東西到底想乾啥?要樣本就明說,刨雪哭啥?

就在這時,沈硯秋突然站起來,往煤袋那邊走。司寇?趕緊拉住他,“你乾啥去?”

沈硯秋眼神直勾勾的,像是沒聽見他說話,隻是喃喃著:“它要樣本……給它吧……教授就是不給纔出事的……不然我們都得死……”

司寇?心裡一沉,這小子是被嚇傻了?他死死拽著沈硯秋的胳膊,“不能給!那東西要是拿到樣本,指不定會乾啥!再說這是你們隊用命換來的,說給就給?”

外麵的黑影突然不刨了,抬起頭,綠眼睛死死地盯著窗戶的方向。然後,它慢慢地站起來,朝窗戶走過去,走得很慢,一步一步,雪地裡沒發出半點聲音。

“不好!它要扒窗戶!”司寇?趕緊撲過去擋在窗前,老班長也舉著鐵釺子跟過來,把爐邊的熱水壺往窗台上一放——那壺裡是剛燒開的水,燙得能褪皮。

窗戶上的玻璃“哢嚓”一聲裂了道縫,是那東西用爪子劃的。它的爪子又尖又長,在玻璃上劃出刺耳的聲音,聽得人牙酸,玻璃縫裡立刻滲進冷風,吹得人臉上疼。

沈硯秋突然掙脫司寇?的手,衝到煤袋前,一把扒開煤塊,拿出那個油布包就要往外扔。司寇?眼疾手快,一把搶過來,把他按在地上,“你瘋了!給了它咱們也未必能活!”

沈硯秋在地上掙紮,哭喊著:“給它吧!教授就是因為不給他才死的!雪崩是它引來的!我親眼看見的!它在山上叫了兩聲,雪就下來了!”

司寇?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教授的死不是因為雪崩?是這東西搞的鬼?他剛想再問,就聽見“嘩啦”一聲,窗戶玻璃被那東西砸破了,一隻黑乎乎的爪子伸了進來,指甲上沾著雪,直朝他手裡的油布包抓過來。

老班長舉著鐵釺子就戳過去,正好戳在那爪子上。那東西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跟殺豬似的,爪子縮了回去,但很快又伸了進來,這次更凶了,指甲上還沾著血,是被鐵釺子戳破的。

司寇?抱著油布包往後退,後背撞到了爐子,爐壁燙得他一激靈——他突然想起什麼,抓起爐邊的火鉗,火鉗頭燒得通紅,冒著熱氣,朝著那爪子就捅了過去。

“滋啦”一聲,一股焦糊味彌漫開來,比烤糊的肉還難聞。那東西尖叫著縮回爪子,窗外傳來一陣亂響,像是在雪地裡打滾,滾了幾圈就沒動靜了。司寇?趁機衝到門口,開啟門一看,那黑影已經不見了,雪地上隻留下一串奇怪的腳印,像鳥爪又像獸爪,還有一攤黑色的血,在白雪地裡格外顯眼,血滴在雪上,沒一會兒就凍成了黑疙瘩。

老班長也跟出來,舉著鐵釺子四處看了看,雪地裡空蕩蕩的,隻有風吹著雪粒滾,“跑了?”

司寇?點頭,心裡卻沒鬆口氣。那東西肯定還在附近,而且看樣子是盯上那個樣本了。他回頭看了看屋裡,沈硯秋癱在地上,臉色慘白,嘴裡還在不停地唸叨著“完了……完了……它還會來的……”

司寇?走進屋,把油布包塞進木箱底層,壓在那些裝雪的瓶子底下,又往箱子上壓了塊煤,“老班長,你守著沈硯秋,我去外麵看看,把那腳印跟著找找,看它往哪兒跑了。”

老班長點頭,把鐵釺子遞給她,“小心點,帶上槍。”

司寇?揣上槍,剛走到門口,就看見老黃狗一瘸一拐地跑進來,嘴裡叼著塊破布,放在他腳邊——是塊棉襖碎片,灰撲撲的,跟那黑影穿的一樣,布上還沾著根頭發,黑的,很長。

他撿起破布聞了聞,除了雪味,還有股淡淡的煤油味——地質隊常用煤油點燈,這東西十有**是地質隊的人。他心裡突然冒出個念頭:難道那黑影不是啥精怪,是人?

他順著雪地裡的腳印往外走,腳印在雪地裡歪歪扭扭的,往南邊走,正是沈硯秋說的地質隊出事的山坳方向。走了沒幾步,腳印突然斷了,像是憑空消失了——雪下得又大了些,把腳印蓋住了。司寇?蹲在地上扒了扒雪,沒找到新的腳印,隻好往回走。

回到哨所時,沈硯秋已經坐起來了,老班長在給他遞水。司寇?把破布扔在他麵前,“這是你隊裡人的棉襖不?”

沈硯秋拿起破布看了看,突然臉色一變,“是……是小周的……他是隊裡的實習生,穿的就是這件灰棉襖……”他抬頭看著司寇?,眼神裡帶著驚恐,“你是說……剛才那東西是小周?不可能啊!小周在雪崩裡被埋了……我親眼看見雪把他蓋住了……”

司寇?皺眉,“被埋了不一定死了。說不定他爬出來了,傷著腦子了,或者凍糊塗了,才裝成那樣子搶樣本。”

老班長搖頭,“不對啊,那眼睛是綠的,還發光,人哪有那樣的眼睛?”

司寇?也犯嘀咕,要是人,眼睛怎麼會發光?難道是戴了啥東西?他突然想起沈硯秋說小周是實習生,年輕,說不定會玩些新鮮玩意兒,比如戴個熒光眼鏡?

“不管是人是鬼,這東西肯定跟地質隊有關係。”司寇?蹲在沈硯秋麵前,“你老實說,教授到底是怎麼死的?跟小周有沒有矛盾?”

沈硯秋低下頭,摳著軍大衣的衣角,半天才說:“教授……教授不讓小周碰樣本……說小周毛手毛腳的……小周不服氣……前兩天還跟教授吵過架……”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雪崩前那天晚上,我聽見小周在帳篷外跟誰說話……說要‘自己拿’……”

司寇?心裡有譜了:說不定是小周跟教授搶樣本,故意製造了雪崩?可雪崩哪是能說製造就製造的?除非他知道哪裡有積雪不穩……地質隊的人懂這個,說不定小周真知道。

老班長歎了口氣,把沈硯秋從地上拉起來,“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用了。咱們得想辦法把這東西弄走,不然今晚彆想安生。要麼就把樣本給它,要麼就找到它,解決了。”

司寇?看向沈硯秋,“你選哪個?給樣本,還是去找它?”

沈硯秋咬著嘴唇,半天沒說話。給樣本,對不起教授和隊裡人;去找它,又怕那東西真是什麼精怪,再引來雪崩。他猶豫了半天,突然抬起頭,“找它!我得知道小周到底死沒死!要是他還活著,我得帶他一起走!”

司寇?點頭,“行。老班長,你留在這裡守著哨所,我跟沈硯秋去山坳那邊看看,順便找找小周。”

老班長不樂意了,“不行,你倆去太危險,我跟你一起去,沈硯秋留著。”

“我也去!”沈硯秋急了,“我認識路,你們不知道山坳在哪兒!”

正爭著,窗外突然“啪”地響了一聲,像是有東西打在玻璃上。司寇?衝過去一看,雪地裡落著塊石頭,石頭上綁著張紙。他趕緊跑出去撿起石頭,把紙解下來——是張地圖,用炭筆畫的,畫著山坳的位置,還有個紅圈,標在山坳深處,旁邊寫著兩個字:“樣本”。

字是歪歪扭扭的,像是用左手寫的。司寇?把地圖遞給沈硯秋,“是你隊裡人的字不?”

沈硯秋看了看,突然搖頭,“不是……教授寫字工整,小周寫字歪,但不是這個樣……這字像是……像是用爪子劃的……”

司寇?心裡一沉,這東西還會寫字?難道真不是人?他把地圖折起來揣好,“不管是誰寫的,這是在引我們去山坳。咱們得去一趟,要麼拿回樣本(它可能覺得樣本還在我們這兒),要麼找到它。”

老班長點頭,“那我跟你倆一起去,多個人多份力。把槍帶上,再拿把斧頭。”

三人收拾了下,帶了水和餅,揣上槍和斧頭,往山坳走。雪下得比剛才小了些,但風還很大,颳得人臉疼。走了半個多小時,前麵出現了個山坳,雪地裡隱約能看見幾頂被埋了一半的帳篷,帳篷杆露在外麵,歪歪扭扭的。沈硯秋指著那裡說:“就是這兒……我們的帳篷……”

司寇?舉著槍慢慢靠近,帳篷周圍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雪地上除了那個奇怪的腳印,還有些雜亂的人類腳印,應該是地質隊的人留下的,有的深有的淺,像是跑的時候踩的。

突然,老班長拽了拽司寇?的胳膊,指著其中一頂帳篷。司寇?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帳篷門口的雪地裡,露出隻手,穿著藍色的地質隊製服,手指蜷縮著,像是在抓什麼東西,手上還戴著塊手錶,表盤碎了,指標停在三點——應該是雪崩發生的時間。

“有人!”司寇?趕緊衝過去,用槍托扒開雪。很快,一個人的上半身露了出來,是個戴著眼鏡的老頭,臉上結著霜,眼鏡片碎了一塊,已經沒了呼吸。沈硯秋看到他,腿一軟就跪了下去,“教授……”

司寇?心裡一沉,又扒開旁邊的雪,很快又找到兩個人,都已經凍僵了,一個是女的,手裡還攥著本筆記本,另一個是個中年男人,背上背著個地質錘。老班長歎了口氣,“看樣子都沒了。”

沈硯秋趴在教授身上哭,哭得撕心裂肺。司寇?拍了拍他的肩膀,剛想說話,突然聽見帳篷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翻東西。

他立刻舉起槍,示意老班長和沈硯秋彆動,然後慢慢靠近帳篷門口,猛地掀開帳篷簾——

帳篷裡,那個黑影正蹲在地上,手裡拿著塊石頭,正是那個樣本!它看到司寇?,綠眼睛裡閃過一絲凶光,猛地朝他撲過來。

司寇?反應很快,側身躲開,舉著槍就扣動扳機。子彈打在帳篷布上,打出個洞,雪從洞裡灌進來。那黑影沒撲到他,轉身就往帳篷後麵跑。司寇?趕緊追上去,老班長和沈硯秋也跟著衝進帳篷。

帳篷後麵有個破洞,是被石頭砸的,那黑影已經鑽出去了。司寇?跟著鑽出去,隻見那黑影正往山壁那邊跑,手裡還攥著樣本,跑的時候一瘸一拐的,左腿好像不太好使。山壁上有個黑漆漆的山洞,洞口掛著冰棱,它眼看就要鑽進去了。

“彆讓它跑了!”司寇?大喊著追過去,腳下踩在塊冰上,差點滑倒。

就在這時,那黑影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司寇?,然後把手裡的樣本往地上一扔,發出“咚”的一聲。司寇?下意識地停住腳步,低頭去看樣本——他怕樣本摔壞了,也怕樣本有輻射(沈硯秋剛才提了句教授說樣本“有點怪”,他記在心裡了)。

就在這一瞬間,那黑影突然朝沈硯秋撲過去,速度快得像道風。沈硯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它撲倒在地。老班長舉著斧頭砍過去,卻被它一爪子拍開,斧頭掉在雪地裡,插進雪裡半截。

“小心!”司寇?趕緊舉槍瞄準,但那黑影和沈硯秋纏在一起,他怕誤傷沈硯秋,不敢開槍。

那黑影張開嘴,露出尖尖的牙齒,朝著沈硯秋的脖子就咬下去。沈硯秋嚇得閉上眼,嘴裡胡亂喊著“小周!是我啊!”

就在這時,老黃狗不知道從哪兒跑了過來——它竟然跟著來了,瘸著腿跑得氣喘籲籲——猛地撲到那黑影身上,用嘴死死地咬住它的脖子。那黑影發出一聲尖叫,爪子不停地拍打老黃狗的背,把老黃狗拍得在雪地裡滾了幾圈,卻硬是沒鬆口。

司寇?趁機衝過去,舉起槍托朝著那黑影的腦袋就砸下去。“砰”的一聲,那黑影晃了晃,倒在雪地裡不動了。老黃狗也鬆了口,趴在地上喘著粗氣,背上被抓出好幾道血痕,血染紅了雪。

司寇?趕緊把沈硯秋拉起來,“你沒事吧?”

沈硯秋搖搖頭,臉色慘白,指著地上的黑影說:“它……它死了嗎?”

司寇?用槍戳了戳那黑影,沒動靜。他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掀開它身上的破棉襖——

棉襖裡麵根本不是什麼精怪,而是個穿著地質隊製服的年輕人,臉上戴著個奇怪的麵具,是用硬紙板做的,塗了黑漆,眼睛的位置挖了兩個洞,裝著綠色的玻璃片——是煤油燈的玻璃罩碎片,磨成了圓片,能反光。他的腿不自然地扭曲著,褲腿上沾著血,看樣子是斷了,身上還有不少傷口,應該是雪崩時被石頭砸的。

“是……是小周……”沈硯秋認出了他的衣服,“我們隊的實習生……他怎麼會……”

司寇?愣住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周為什麼要裝成怪物?還要搶樣本?他把小周臉上的麵具摘下來,露出張年輕的臉,二十出頭,嘴唇乾裂,眼睛閉著,像是睡著了。

老班長撿起地上的樣本,用雪擦了擦,“這東西到底有啥秘密?值得他這麼折騰?”

司寇?沒說話,隻是看著小周的屍體,突然注意到他手裡攥著張紙。他小心翼翼地把紙拿出來,紙被血浸了一半,上麵用血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樣本……有輻射……快跑……彆信教授……”

司寇?心裡咯噔一下,輻射?他趕緊把樣本扔給老班長,“快扔掉!這東西有輻射!”

老班長趕緊把樣本扔在雪地裡,用腳踢得遠遠的。沈硯秋也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輻射?那教授他們……是被輻射害死的?”

司寇?看著教授的屍體,突然明白了。教授不是死於雪崩,也不是死於小周的襲擊,而是死於輻射。小周應該是發現了樣本有輻射,想把它扔掉,卻被教授阻止了——教授可能還不知道輻射的危險,隻想著研究樣本出成果。小周沒辦法,隻好裝成怪物嚇走大家,沒想到引發了雪崩……或者說,他故意引來了雪崩?想讓雪把樣本埋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轟鳴聲,像是打雷,又像是山塌了。司寇?抬頭一看,隻見山頭上的雪開始往下滑,白茫茫的一片,又是一場雪崩!比剛才那場還大!

“快跑!”司寇?大喊一聲,拉起沈硯秋就往回跑。老班長也趕緊跟上,老黃狗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麵,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小周的屍體。

雪塊像潮水一樣湧過來,很快就追上了他們。司寇?回頭一看,雪浪已經到了身後,他趕緊把沈硯秋推到一塊大石頭後麵——那石頭半埋在雪裡,隻露出半截,看著挺結實——自己也躲了過去。老班長跑得慢了點,被雪浪掃到了腿,摔在地上,司寇?趕緊伸手去拉,把他拽到石頭後麵。

“轟隆”一聲巨響,雪浪從他們頭頂衝過去,把周圍的一切都埋了,帳篷、屍體、樣本,全被蓋住了。司寇?被震得耳朵嗡嗡響,臉上全是雪,凍得生疼。他扒開身上的雪,看向沈硯秋,“你沒事吧?”

沈硯秋搖搖頭,指著遠處,“樣本……樣本被埋了……小周也被埋了……”

司寇?鬆了口氣,埋了也好,省得再害人。他扶著沈硯秋站起來,“我們趕緊回哨所,這裡不能待了,雪崩說不定還會有。”

老班長也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腿被雪浪掃得有點疼,一瘸一拐的,“老黃呢?”

司寇?這才發現老黃狗不見了。他四處看了看,隻見老黃狗躺在不遠處的雪地裡,一動不動,背上的傷口還在流血,血在雪地上凍成了紅冰。

司寇?趕緊跑過去,抱起老黃狗。它已經沒氣了,身體還殘留著一點溫度,尾巴卻還微微翹著。司寇?心裡一酸,把它緊緊抱在懷裡——這狗陪了他們五年,巡邏時幫他們探路,冬天幫他們守門口,現在卻為了救他們死了。

“走吧。”老班長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有點啞。

司寇?點點頭,抱著老黃狗,跟著老班長和沈硯秋慢慢往哨所走。雪還在下,把他們的腳印很快就蓋住了。遠處的山坳已經被雪埋得嚴嚴實實,平平整整的,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回到哨所時,天已經亮了。雪停了,太陽出來了,照在雪地上,亮得刺眼。司寇?把老黃狗埋在哨所後麵的雪地裡,立了個小木頭牌子,上麵用刀刻著“老黃之墓”,還在旁邊插了根鬆枝——老黃狗平時喜歡啃鬆枝玩。沈硯秋默默地站在旁邊,眼圈紅了,給老黃狗鞠了個躬。

老班長燒了鍋熱水,讓大家洗了把臉。司寇?坐在爐邊,看著那個裝著雪的木箱,突然想起沈硯秋說的話。他拿起最舊的那個瓶子,裡麵的雪已經放了十年,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出當年的樣子。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瓶子上,雪塊裡的小氣泡看得清清楚楚,像是把十年前的雪天凍在了裡麵。

就在這時,沈硯秋突然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張照片。是地質隊的合影,上麵有教授,有小周,還有其他幾個人,他們都笑著,站在雪山下,陽光燦爛,教授手裡還拿著個地質錘,小周站在最邊上,舉著塊石頭比耶。

“這是我們出發前拍的。”沈硯秋聲音很低,“教授說,等研究完樣本,就帶我們去看漠北的春天。說漠北的春天有黃花兒,還有候鳥……”

司寇?看著照片,心裡很難受。漠北的春天確實很美,雪融化了,草原上會開出黃色的小花,叫“踏雪黃”,牧民們會趕著牛羊出來放牧,候鳥從南方飛回來,落在湖邊喝水。但他們再也看不到了。

突然,屋外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窗戶,“沙沙”的,聽得人心裡發毛。司寇?和老班長對視一眼,都站了起來,抓起身邊的槍和斧頭。

他們慢慢走到窗邊,往外一看——

雪地裡,那個被埋在山坳裡的樣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滾了出來,正躺在哨所門口,黑不溜秋的石頭上,竟然滲出了紅色的液體,像血一樣,在白雪地裡慢慢蔓延開來,滲過的地方,雪都化了,露出黑色的泥土。

而在樣本旁邊,站著一個黑影,正是小周的屍體。它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雪地裡爬了出來,身上的雪都化了,濕淋淋的,臉上的麵具已經掉了,露出那張年輕的臉,眼睛裡沒有了綠色的光,隻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像是被什麼東西挖走了,正死死地盯著哨所的方向。

司寇?舉起槍,手指扣在扳機上,卻遲遲沒敢開槍。他突然覺得,小周可能不是怪物,隻是個想保護大家的孩子——他發現了樣本有輻射,想扔掉,被教授阻止,隻好裝成怪物嚇走隊友,甚至不惜引發雪崩埋了樣本,最後還為了救沈硯秋被他們打暈(說不定沒死透),現在又爬出來,是想告訴他們樣本還沒被徹底埋好?

雪地裡,紅色的液體在雪地裡越滲越大,像一朵盛開的花。小周的屍體慢慢朝哨所走過來,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在雪地裡留下黑色的腳印,腳印裡還滲著血。

司寇?的心跳得飛快,他不知道該開槍,還是該開門。開槍,怕傷了“小周”的本意;開門,又怕樣本的輻射和小周的“屍體”有危險。老班長舉著斧頭,手也在抖——他活了大半輩子,沒見過死了還能走的人。沈硯秋縮在牆角,嘴裡不停地念著:“彆過來……彆過來……”

小周的屍體走到門口,停了下來。它伸出手,指向那個樣本,然後慢慢地倒在雪地裡,再也沒動過,手還保持著指樣本的姿勢。

司寇?看著門口的樣本和小周的屍體,突然明白了。小周不是來報仇的,他是來告訴他們,樣本還在危險,必須徹底處理掉——輻射會一直擴散,不處理掉,不光他們,連遠處的牧民都會遭殃。

他深吸一口氣,拉開了門。冷風灌進來,帶著雪的味道,還有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嗆得人喉嚨疼。

他走到樣本旁邊,撿起它。石頭還是那麼沉,還是那麼暖,但這次他感覺到的不是暖意,而是刺骨的寒意——像是握著塊有毒的冰。他想起小周紙上寫的“有輻射”,趕緊用布裹著手,不敢直接碰。

他抬起頭,看向遠處的雪山。雪還沒化,太陽照在雪上,晃得人睜不開眼。他不知道這場雪什麼時候才會停,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等到漠北的春天。但他知道,他必須把這個樣本送出去,送到安全的地方,讓專業的人處理掉。這是小周用命換來的提醒,也是教授他們用命研究卻沒發現的危險。

他抱著樣本,慢慢往回走。老班長和沈硯秋跟在他後麵,誰都沒說話。老班長手裡拿著鏟子,想去埋小周的屍體,卻被司寇?攔住了——等處理完樣本再說,小周的屍體或許還能告訴他們更多關於輻射的事。

哨所的門開著,爐子裡的火還在燒,鬆木劈柴劈啪作響,像是在為誰送行,又像是在等著他們回來。

雪地裡,小周的屍體靜靜地躺著,臉上好像露出了一絲微笑,像是在說“終於可以放心了”。陽光照在他臉上,雪開始融化,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像是在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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