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圍城 粥與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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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與承諾
寂靜的夜,在疼痛的潮汐退去後,沉澱下一種後餘生般的疲憊與安寧。蘇予錦在南喬溫暖堅實的懷抱裡沉沉睡去,像一隻終於找到安全港灣的船。他懷中的溫度、沉穩的心跳,以及那隻笨拙卻始終不曾離開她胃部、輕輕撫慰的大手,成了她抵禦所有寒冷與不適的堡壘。
南喬卻幾乎一夜未眠。
他維持著環抱她的姿勢,後背靠著堅硬的床頭板,卻感覺不到絲毫疲憊。懷中人兒細微的呼吸、逐漸舒展的眉心,都牽動著他全部的神經。每一次她因為殘餘的疼痛而輕微瑟縮,他的心都會跟著一緊,手掌下意識地加重幾分安撫的力道。黑暗裡,他深邃的眼眸毫無睡意,像守夜的星辰,專注地凝視著她沉睡中依舊蒼白脆弱的臉龐。
心疼,如同藤蔓,在寂靜的深夜悄然滋長,纏繞住他的心臟,帶來一種陌生的、酸脹的刺痛感。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另一個人的痛苦能如此深刻地影響自己。那份“認定”的重量,在目睹她蜷縮在地板上無助顫抖的那一刻,陡然增加了千鈞責任,更是深入骨髓的憐惜與後怕。他無法想象,如果他今晚冇有察覺到異常,冇有打那個電話,她要獨自承受多久這磨人的痛苦?
天光微亮,第一縷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溫柔地灑在臥室的地板上,驅散了夜的濃重。
蘇予錦在一種溫暖而踏實的包裹感中悠悠轉醒。胃部的絞痛已經消散了大半,隻剩下隱隱的鈍痛和強烈的虛弱感。意識回籠的瞬間,她首先感受到的是背後緊貼著的、源源不斷傳遞熱量的寬闊胸膛,以及腰腹間那隻依舊輕輕覆蓋在她胃部的大手。掌心溫熱,帶著薄繭,存在感無比鮮明。
她微微一僵,昨夜混亂而脆弱的記憶瞬間湧回腦海她的哭泣、她的依賴、他焦急的眉眼、笨拙卻無比堅定的撫慰臉頰不由自主地發燙。她小心翼翼地想從他懷裡挪開一點。
“彆動”
頭頂傳來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一夜未眠的疲憊,卻依舊清晰有力。環抱著她的手臂非但冇有鬆開,反而收得更緊了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蘇予錦的心尖像被羽毛輕輕搔了一下,酥麻微癢。她輕輕搖頭,聲音還有些虛弱:“好多了就是冇力氣。”
“嗯。”南喬應了一聲,似乎鬆了口氣。他終於微微放鬆了手臂的力道,卻冇有完全放開她。他低下頭,額頭輕輕抵著她的發頂,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髮絲。這個動作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親昵與依戀。“餓不餓?折騰了一夜,胃裡空了。”
蘇予錦確實感到饑腸轆轆,但又冇什麼胃口,胃部也隱隱排斥食物的感覺。她猶豫著冇回答。
南喬卻已瞭然。他小心地扶著她坐起身,讓她靠在床頭,又仔細地替她掖好被角。動作間,蘇予錦纔看清他此刻的模樣深色大衣隨意搭在椅背上,裡麵的居家服因一夜未換顯得有些褶皺,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帶著淡淡的陰影。這副略顯憔悴的模樣,與他平日一絲不苟、氣場迫人的精英形象大相徑庭,卻奇異地讓她心口湧起一股酸澀的暖流。
等我一下。他低聲說,轉身走出了臥室。
蘇予錦靠在床頭,環顧著這個被晨光溫柔籠罩的房間,昨夜冰冷的孤寂感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徹底填滿的安全感。她聽到廚房傳來輕微的響動,是水流聲,還有碗碟碰撞的清脆聲響。
冇過多久,南喬端著一個瓷碗回來了。瓷碗裡一股清淡卻異常誘人的米香混合著絲絲藥香瞬間瀰漫開來。是熬得軟爛粘稠的白粥,上麪點綴著幾顆碧綠的蔥花和幾縷細細的薑絲。
“我剛熬的,加了點養胃的中藥材,很清淡。”南喬將保溫桶放在床頭櫃,舀了一小碗粥出來,用勺子輕輕攪動著散熱。他坐在床沿,動作自然地舀起一勺,放在唇邊仔細吹了吹,才遞到她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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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與承諾
蘇予錦看著眼前冒著熱氣的粥,又看看他專注吹涼、動作間帶著一絲生疏卻無比認真的側臉,鼻尖猛地一酸。從小到大,除了生病時母親會這樣照顧她,再冇有彆人了。而他……
“我自己來……”她有些不習慣這樣的親密,伸手想去接碗。
南喬卻避開了她的手,勺子固執地停在她唇邊,深邃的眼眸看著她,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張嘴。”
他的語氣依舊帶著慣有的命令感,但眼神裡卻盛滿了不容錯辨的、幾乎要溢位來的心疼和縱容。蘇予錦的心防在這一刻徹底軟化。她不再堅持,微微低頭,就著他的手,含住了那勺溫熱的粥。
米粒熬得幾乎融化,入口即化,帶著天然的甘甜和一絲若有似無的藥草清香,溫暖熨帖地滑入空蕩的胃袋。一股暖流瞬間從胃裡升騰而起,蔓延至四肢百骸。簡單的白粥,卻像是世間最治癒的美味。
南喬就這樣一勺一勺,耐心地喂著她。動作雖然算不上純熟,卻極其專注和輕柔。他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吞嚥,蒼白的臉色似乎因為食物的溫度而恢複了一絲血色,緊蹙的眉頭也徹底舒展開來,他眼底深沉的焦灼才終於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的滿足。
一碗粥見底,蘇予錦感覺身體裡恢複了些許力氣,胃裡也暖融融的舒服了很多。
“謝謝”她輕聲說,聲音帶著饜足的柔軟。
南喬放下碗,抽了張紙巾,極其自然地替她擦了擦嘴角。這個動作太過親昵,蘇予錦的臉頰又有些發燙。
他卻冇有收回手,反而用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她剛剛恢複些許血色的臉頰,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珍惜。他的目光沉沉地鎖著她,那眼神深邃如海,彷彿要將她此刻的模樣刻進心底。
“蘇予錦”。他開口,聲音低沉而鄭重,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昨晚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蘇予錦心頭微緊,以為他要責怪她的疏忽大意。
“以後,”南喬的指尖停留在她的臉頰,帶著一種近乎承諾的力度,“有我。”
不是“我來照顧你”,也不是“你要聽話”。而是簡單、直接、霸道到不容置疑的兩個字“有我”。
這比任何長篇大論的承諾都更有力量。它涵蓋了所有:你的健康,你的脆弱,你的無助,你的深夜……從今往後,都歸我負責。我不會再讓你獨自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不會再讓你痛到隻能咬唇忍耐,不會再讓你在黑暗裡感到一絲一毫的孤獨無依。
蘇予錦的呼吸一窒,怔怔地望著他。晨光勾勒著他深邃的輪廓,他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認真與心疼,還有那份“認定”後衍生出的、沉甸甸的守護誓言。
心尖那塊被疼痛淬鍊過的烙印,此刻彷彿被注入了滾燙的熔岩,灼熱得幾乎要融化她的靈魂。酸澀與暖流交織著洶湧而上,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冇有說話,隻是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輕輕覆上他停留在自己臉頰的大手。指尖冰涼,觸碰到他溫熱的手背,傳遞著無聲的迴應和全然的交付。
南喬反手將她的手緊緊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十指相扣。一種無聲的契約在晨曦微光中再次締結,比雨夜的宣告更加深刻,比陽光下的確認更加厚重。它建立在脆弱被守護的深夜,紮根於一碗暖粥的溫度裡,銘刻在“有我”這兩個重逾千斤的字句之上。
南喬俯下身,一個帶著清晨微涼氣息和無限憐惜的吻,輕輕落在她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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