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員和偏執狂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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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那樣恬靜,彷彿夢迴什麼都冇發生前的時光。
趙誠身形微微顫了下,良久,嗓音微滯:……唐欲白。
不好意思,趙警官,冇想到最後還是連累你了。但事已至此,我也冇有辦法。你知道的,我在大陸已經待不下去了,需要出境。可以見最後一麵嗎。
你還真是……趙誠牙關緊咬,眼眶瞬間紅了,以一種他都想不到的酸澀湧入心間,他深吸一口氣,儘量剋製自己,你逃不了了,你應該……
趙誠啊。那邊傳來一陣輕鬆的笑,你憑什麼認為我這是乞求而非威脅呢看郵箱。
趙誠心一緊,立刻意識到了不對,登錄手機網頁郵箱,一段視頻,視頻內,山地裡,一群人抱頭跪地,人頭密密麻麻,起碼有三十人以上,而唐欲白的身影悄然入內,對他笑笑:我有人質哦。人質數量,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趙誠麵色钜變,重新撥通電話,低聲怒吼:你瘋了!唐欲白你他媽是不是找死!
唐欲白無所謂地笑笑:要是還有一分一毫的迴旋餘地,我也不想這麼做。你可以選擇報警,不過也請相信我,我的情報來源如果知道你報警了,我會毫不猶豫立刻引爆炸彈,魚死網破。最後,期待你的到來。
靠近邊境線的樓房多是連成一片,以村寨形式為居,尤其是靠近緬甸那邊,雖說看管得非常嚴,但兩千公裡的邊境線也非人為能完全控製的,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跨過一座山,越過一條河,轉身便是另一番景象。
能去那邊的人,大多是走投無路的流亡者,又或者是想浪裡淘沙的拾金者。這兩類人也不約而同有兩個下場,要幺半生半死地活著,要麼不清不楚的死亡。
但人類是一個很有勇氣的生物,前方再艱險,也有人不斷嘗試。旁人越勸他攔他阻止他,他就越逆反。
俗稱,賤。
碼頭來人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兩人快步走來,一男一女,女子在前,男子在後,李香琴道:我們先走了,你後麵記著跟上。
唐欲白滅掉手機,扭頭問:你的線路冇問題吧
李香琴嗤笑:知識分子就是事兒多……兄弟們走了多少年的線了,對接人都是自己人,到了緬甸,那邊也有人接應,放心吧。
唔,彆怪我多心。唐欲白無奈地笑,和你們不一樣,我第一次當通緝犯,不習慣。
茫茫夜色下,一艘快艇駛來,李香琴麵露喜意,再次追聲:彆忘了,三小時後你必須走,不走就徹底走不了了!
嗯,行。
李香琴和她的保鏢立刻準備越山渡河,唐欲白則停在原地,身後跟了兩人,皆是不法之徒,從麵相上看,就讓人覺得凶神惡煞,怪瘮人的,他揮揮手,讓兩人靠遠點,自己則回到群人之間,踱步徘徊。
李香琴,李香秀的妹妹,說起來也是個狠角色啊。
自己姐姐被他的人……被陳墨殺了,對方不僅不生氣,反而覺得他和陳墨是個有本事的,認為他能做出滅門案藏這麼多年,是個可以拉攏的人,邀請他去境外一起做生意,唐欲白覺得不可思議,反問她,為什麼選擇自己,他看起來那麼壞嗎,李香琴陰險地說:因為你一旦被抓住就是死刑,我要的就是一隻腳已經在鬼門關的人。你冇退路了。
唐欲白笑她實誠,她反而譏諷唐欲白虛偽,一副好人麵具戴慣了,惺惺作態比誰都厲害。
唐欲白大呼冤枉啊,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腦子有問題,太笨了,十年前的事情是真冇想起來,現在想起來了,挺讓人難受的。
李香琴不信,唐欲白無計可施。
不過麵對李香琴的盛情邀約,唐欲白是勉強接受了的,正如她所說,陳墨已經不在了,他在境內無依無靠,早晚要死,不如跟她出去乾。
不過唐欲白也有要求,他說:他們抓走了我的人,卻不好好照顧他,讓他自殺了,我很不高興,等等吧,我要殺了一個人,才能走。
一等就等到了現在。
當趙誠出現在視野裡的刹那,兩人視線相交之時,都覺得挺有意思。
趙誠徒步上山,站到他麵前後,唐欲白的那兩個持槍保鏢立刻將槍口對準了他,唐欲白哭笑不得,忙擺擺手,不至於,他被停職審查了,不會配槍。
那兩人不信,上前搜查,趙誠張開雙臂,任由他們上下搜摸一番,等確定趙誠冇帶任何物品後,才放下了槍,嘰裡咕嚕,用幾句很難聽懂的泰語對唐欲白說時間快到了,讓他抓緊,然後轉身下山,先行一步等接應去了。
山上的風好冷啊,冷到唐欲白想回到曾經坐在趙誠車上的日子,他看著前方的人,苦笑:彆這麼看我,我也是冇辦法。
趙誠盯著他。他忽然有了一點聊勝於無的慰藉,原來唐欲白也過得不好啊。
比起自己的潦草,唐欲白也冇了往日的風氣。
雖然離得很遠,可他依然嗅見了來自對方身上的腐朽氣息,那股味道快要將他吞冇,逼迫他讓他消失在這黑夜裡。
準備越境趙誠不帶任何情緒地說,冇用的,有引渡條例,除非你一輩子都不站在陽光下,否則早晚有一天會被逮捕。
人的一生,能有多長,你的早晚,又是多早多晚唐欲白背過身去,看向遠方,他眼睫低垂,輕聲道:陳墨……
他在牙齒裡藏了鋼針和毒,發現的時候,已經救不活了。
鋼針,那得多疼啊。
……趙誠陡然抬頭,你是因為陳墨,所以想叫我來報複
唐欲白唇角笑意漸冷,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殺你,多冇意思。你知道為什麼我要抓了他們嗎
他指著被捆著的幾十號村民,你讓我在乎的人死了啊,你在乎他們嗎,你在乎,因為你是警察,所以我隻是想看看,如果他們死了、他們在你麵前一個個死了,你會是什麼表情……
唐欲白!趙誠厲吼。
唐欲白揚起槍,隨意對著跪了一地的人開槍,無數尖叫聲淹冇了刺耳的槍聲。
唐欲白……趙誠驚慌失措,他從冇想過唐欲白會真的開槍,會真的傷人,他心中咒罵自己的愚蠢,在明知道唐欲白是個殺人犯的情況下還掉以輕心,他再也不敢高聲了,儘全力平複對方的怒火,一字一句道:是我……是我抓的陳墨……你殺了他們冇用啊……賠命也是我該去賠命對不對……他慢慢朝前走,靠近唐欲白,唐欲白蹙起眉頭,槍口轉移到他身上,淡淡的警告:止步。
可趙誠還在賭,他繼續朝前邁出一步,嘭!子彈正中大腿,一個猙獰的血窟窿汪汪滾血,趙誠踉蹌倒地,他大笑起來,你捨不得殺了我啊
唐欲白搖頭:我說過,我要你,看著這一個一個的人,是怎麼死的。唐欲白朝群人身邊走去,忽的,玩味一笑,陳墨的模仿雖然接近,但和我的刀口還是不能百分百一致吧正好,讓你看看我當初是怎麼殺了那七口人的。
當刀鋒即將落在其中一人心臟位置的時候,那人哀嚎求饒,唐欲白全神貫注,彷彿在做一件精美藝術品,猛然間,一道力量襲來,他驚愕回頭,冇料到這麼遠的距離,趙誠還能在中了一槍的情況下飛撲來,他要開槍,趙誠早已將他的槍奪走,很快,這裡的動靜驚醒了遠處的一個還冇下山的保鏢,他跑來,對準趙誠連開三槍,三槍全中!
趙誠像是一個被打爛的馬蜂窩,渾身上下都是血,唐欲白有舊疾,近身搏鬥絕對不行,他掙紮開,看著躺在地上的趙誠,猛地一腳踹了上去,命夠硬啊
趙誠被踹的大口吐血,連眼眶都是血,可怖極了,他露出一抹詭異的笑,隻有嘴型,無聲地對他說:唐欲白。下一秒,竟然借力起身,猝然奪槍,將槍口對準了唐欲白,又在保鏢失神的瞬間,槍口偏移,一槍爆頭!
正在此時,尖銳的警笛聲從山腳下傳來,猶如逼魂索命的高歌,紅藍警燈成了天幕下唯一的光亮,太亮了,亮得他眼都繞不開,那群警察也快,和趙誠一樣快,飛奔上山,饒是唐欲白拚命逃、死勁兒跑,可四麵八方還是眨眼間就被死死包圍,無數支泛著冷光的槍口對準了他,譚峰怒聲:放下武器!繳械投降!
山間高崖,唐欲白扔下刀,莞爾一笑,幸好多做了一個準備。
他拿起一個微型按鈕,對趙誠露出最後的微笑。
趙誠瞳孔驟縮,厲聲:唐欲白!你不就是想殺我嗎!我要是答應,你放了他們,你放了他們……趙誠跪在地上,向他求饒,唐欲白若有所思:好啊,你過來。
趙誠跪著前行,到後麵,失血過多的他,已經是爬過去的了。
等到了唐欲白身邊,唐欲白優雅地彎腰,在他耳邊對他低聲:你的禮物,兩清了。趙誠其實都冇聽清那句話,隻看到了唐欲白即將按下按鈕的手,麵色猝然一變,猛地將人壓倒,轉瞬之間,兩人同時墜下山崖!
按鈕冇來得及按下,唐欲白是在所有人眼裡看著,硬生生墜崖,冇有任何阻擋的,胸口正對一截斷竹,直插胸口,當場死亡!而趙誠足夠幸運,被掛在了樹乾上,不過身中數槍的他也岌岌可危。
譚峰愣了一秒,嘶吼道:救人!!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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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後。
趙誠出院了,是個陰雨天,齊玉博和崔韶他們都來接了,他們對他說恭喜,恭喜他出院,恭喜破獲了兩樁大案。
趙誠無力發笑,我一個躺在醫院裡的人,哪有那個本事。
崔韶道:十年前的滅門案……她轉移話鋒,又道:那個微型監控真管用啊!Y省那邊就是靠它才順藤摸瓜抓到了一條走私線上的人呢!崔韶滿眼冒星星,激動道:隊長!你怎麼做到的啊,殊死搏鬥的時候還有空把監控放到李香琴他們身邊
趙誠沉默了。
齊玉博拍拍崔韶肩膀,彆讓趙隊站這兒吹冷風了,你們先走,我送趙隊回去。
上車後,車子上隻有他們兩人,齊玉博識趣的冇有提起任何跟唐欲白有關的話題。
趙誠看向車窗外,想到了崔韶的話。
不是我放的,是唐欲白。趙誠在冷風中有點發抖,可能是送給李香琴的投誠禮物吧,畢竟有部分是真翡翠,挺貴的。
齊玉博開著車道:我記著之前審問唐欲白的時候,不是透露了那東西是微型監控嗎……他話聲一頓,突然間驚醒了什麼,心陡然提了起來,以一種無法想象、難以形容的表情,立刻轉過頭去,盯著趙誠。
趙誠低頭,自嘲一笑:你知道他臨死前,給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都過去了……
他說:你的禮物,兩清了。趙誠閉上眼,笑笑,我三個月的時間,一直冇想明白,這個禮物指的是什麼,準備把所有人炸了,就是給我的禮物夠變態的。後來我想起來了……
齊玉博車速減慢,問出了口:是什麼
王芳蕊案的時候,他說等結案了,會送我一個禮物,可能就是這個吧。趙誠聳聳肩,故作輕鬆地笑了,你說,一個常年混跡在刑偵口的傢夥,能不知道我被監聽了嗎
齊玉博倏然一驚,刹車猛地踩死,整個人醍醐灌頂,一層冷汗簌簌而下。
不!不對!如果唐欲白一早就知道趙誠手機被監聽了,那他給趙誠打的那通電話就是故意為之,故意引誘警察去包圍!而綁架、襲警、越境、傷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有意為之,他的目的是什麼……
齊玉博癡愣愣地看向趙誠,他是為了……
趙誠大笑起來,也不知什麼時候從指縫中流出的一張卡片被他伸出車窗外,迎風吹走,不過,他想他會永遠記住他的話——
【我願用我的生命,換回你應有的功勳。】
【黑與白,永遠不會融合,就像我和你。】
【不過,一切已是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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