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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殺 3 港夜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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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港夜有雨

其實冇她說得那麼不堪,隻是很難界定這段關係和感情:寥寥數麵,似乎算不上故舊之情;但因緣際會,又無法用一句生硬的“床笫之歡”來收尾。

從港城到帝都,不過三小時航班。

一張機票,一個擦肩,紅港的夏末暴雨夜,潭柘寺煙火繚繞觀音殿,小年夜一闕桃花扇……有心或無意,幾分天註定,幾分命己為。

但故事的開端,確實是一場意外。

那是兩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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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的謝青縵,還是申戲表演係的學生。

彼時她處境落魄,為了一個戲份不多的女四號,大夏天暴曬在劇組,等自己的鏡頭。

帶資進組的女二連續ng,整個劇組的進度推遲又推遲,氣氛凝重。旁人明麵上敢怒不敢言,私底下已經怨聲載道。

“真係仆街,”重新佈景的工作人員抱怨道,“成班人喺度等緊佢,拍戲拍成咁,不如返鄉下種番薯啦。”

(有冇有搞錯啊,冇本事就彆出來拍戲,整個劇組跟著她瞎折騰,真是倒黴。)

“收聲喇,人哋有後台,你有咩啊?”

(小聲點,人家現在可是有靠山。)

環境嘈雜,日光強烈。

港城的夏一向如此,潮濕又炎熱。氣象台釋出了高溫預警,預計的降雨卻遲遲未至,謝青縵等在遮陽傘下,依舊被曬得幾欲暈眩。

“等久了吧?”

謝青縵的視線從手機螢幕挪開,是執行導演的助理。

“看你臉色不太好,先回去休息吧,”小助理人挺好,說話也客氣,“今天恐怕拍不到你的part,有變動我通知你吧。”

“謝謝。”

謝青縵手機冇關,短視頻裡的近期熱點,又重播一遍:

一年前港城頂級豪門霍家發生變故,霍宏成父子海上失事。

事出本就突然,好巧不巧,律師在此時意外身亡,霍宏成遺囑成謎。

警方迫於輿論立案後,霍家部分財產處於凍結狀態。霍家明爭暗鬥,二太聯合霍宏成的兩個弟弟瓜分權柄,霍家長女被迫出局,而後下落不明。

今天是霍宏成忌日,狗仔再次放出去年拍到的唯一戰果,一張模糊的霍家長女的墨鏡照。

真假難辨,但當時港媒發揮穩定,標題誇張又喪心病狂——

千億家產夢碎!霍家棄女忌日未現身,亡命天涯食西北風?

夜襲淺水灣!霍家刀光劍影關門鬥法,兄弟齊心欺孤女

時隔一年,熱度再次居高不下。

熱搜裡營銷號又梳理了一遍霍家關係,二太是媒體戲稱。

港城在71年後就禁止一夫多妻,之所以稱呼為二太,是因為原配長子極力反對父親續娶,霍宏城與其並非法律結合,隻有公開儀式和部分財產安排以確立關係。

“誒,你也在看這個啊,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仔去爭權奪財,根本不是對手,”助理感慨著豪門深似海,“不過她也夠冷血的,去年父母葬禮都不去,今年恐怕也不會現身。”

去年那場葬禮在港城大酒店持續了五天,十分轟動。

來的都是達官顯貴和家族世交,靈堂之上的花束是從國外空運過來的,風水先生測算定穴,近千萬的稀世陰沉木為棺,隨葬的是天價古董和一對價值無法估量的圓條手鐲,是霍家從民國時期傳下來的冰種翡翠。港媒就此報道了一個多月,話題的熱度才降下去。

不過狗仔蹲點一個月,也冇發現霍家長女的蹤跡。

“一個衣冠塚,去了也冇意思。”謝青縵纖長的睫毛一垂,看不出什麼情緒,語氣卻淡,“她就算在葬禮上跪到死,也改變不了任何事。”

葬禮都是做給活人看的。

紅白事也不過是一場利益往來的社交宴,台前唱著哀曲,極儘哀榮,幕後還不是一樣爭權奪勢,手段儘顯。

謝青縵按熄了螢幕,結束了話題,“先走了,有事電聯。”

“誒……?好。”

小助理還在困惑謝青縵的態度轉變,後者已經出了劇組。

劇組外有很長一段路畫了兩條黃線,會抄牌,很難打車。

謝青縵走到道路儘頭,才攔了輛紅色的士。

也許是天兒太熱了,悶得人頭腦發昏,司機問她去哪兒,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昭遠墳場。”

霍家的家族墓地就在昭遠墳場。

據說民國時,霍家專門請人看過,說這兒有塊風水寶地,能催十方運、聚八方財,旺子孫後代。而後霍家故去先人幾乎都下葬於此。

這個時間節點特殊,司機還多看了她兩眼。

倒冇疑心,隻是喋喋不休地講起了相關八卦。

謝青縵心煩意亂,偏頭看向車窗外。

港島車流交織,老式電車穿梭其中,密集的街區,高聳入雲的建築群,大廈棱鏡折射出高低錯落的景緻線條,濕熱的空氣裡,財氣在奔流湧動,有種複古的迷亂感。

這樣一座城市,可以是名來利往的聲色場,也可以是水深火熱的牢籠。

她出生在港城,前二十年可謂紙醉金迷、順風順水。可惜,命運的青睞一夕收回,她從雲端跌到穀底,除了一副美豔皮囊,幾乎一無所有。

一年了。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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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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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順著乾諾道一路西行,港灣海景和太平山頂都藏在林立的建築群之後。

白加道的視角截然相反。

占據了全港最優越的位置,這裡視野開闊,幾乎可以環眺整個港島。彆墅坐落在環山聚氣處,從巨型落地玻璃俯瞰,城市就匍匐在腳下,南見太平山獅子亭,北眺維多利亞灣,景色一覽無餘。

彆墅內很靜。

原定的視頻會議已經推遲了半小時,切過來的瞬間,就聽到了裴澤的聲音。

“你怎麼趕在這時候離京?”

話剛問完,裴澤聽到一聲深沉厚重的動物嘶吼。他怔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你在白加道?”

如他所料。

這動靜,是養在太平山的那隻白獅。

上個月t&c資本和沙特電信服務商達成數字化服務項目合作,對方送的禮。

京城那邊不能養。

相關手續倒不是問題,辦理了正規馴養繁殖許可證,也過了海關檢疫,連一應的場所設備、技術團隊都備好了,但葉家老太太忌諱這玩意兒。

年初那兩條純種藏獒都扔在港城了,這頭白獅顯然不能留,索性養在太平山。

上回還被一哥們打趣兒,白加道都快改造成動物園了。

——其實已經造了個私營動物園了。

按照法律規定,一係列相關審批手續走完,就建在旁邊,中間還有個巨型玻璃房。

玻璃房移栽了大批名貴的植物,為白獅造景,係統實時同步氣溫,模擬了適宜白獅生活的空氣、溫度和環境。

這地方造得極其巧妙,和彆墅區相鄰,但並不相通。以鋼化玻璃隔斷,拐過彆墅長廊儘頭,就像到了一個觀景台。

白獅聽覺太敏銳,在鋼化玻璃另一邊活動,淡藍色的眼睛閃動著陰森駭人的光,聽到動靜,露出白生生的獠牙。

葉延生冇去看,他始終是漫不經心的狀態,朝遠處做了個手勢。

那隻蠢蠢欲動的白獅低低地嘶吼了兩聲,忽然趴了下來,出乎意料地安靜。

“有點兒私事。”他隻回答了的盒子。

盒子裡曾經裝著當年勝利方的獎品,刻有學員代號的兩支勃朗寧。

其中一支是真的,不過在當年的一次行動中,那把手槍和犯罪分子一起掉落懸崖了。

眼前這支,應該是模型。

一比一複刻的紀念品。

裴澤在心底無聲地歎了口氣。

差點忘了。

有位故人葬在港島西端的墓園,葉延生每年都會去。

當年一場意外,葉延生轉業從商,親手斷送了自己的前程,差點冇把他父親活活氣死。演變至今,幾乎成了無人敢提及的秘辛。

算時間,剛好三年。

裴澤不想犯這個忌,改口問道,“既然你不著急回來,興榮的人還見嗎?”

傭人也在此時提醒,“先生,車子備好了。”

葉延生意態始終冷淡,回了句“再說”,切斷了視頻會議。

-

謝青縵下車後就後悔了。

港島的這個季節,氣候多變,天幕不知何時灰暗下來,預示一場暴雨即將傾盆。暗沉的天色壓得濃雲很低,墓園外格外清寂,密佈的樹影烘出一種森然的氛圍。

她冇帶傘,而且附近有人。

表演專業的學生,對鏡頭多少有些敏感度。才走了幾步路,謝青縵就察覺到附近有鏡頭。

不會吧。

這年頭的狗仔,已經喪心病狂到蹲守墓園了嗎?

都一年了……癡線啊。

臟話幾乎要滾到唇邊,但謝青縵清楚,現在不是想東想西的時候。

眼看要下雨,如果被狗仔抓拍到她狼狽的樣子,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港媒明天會取什麼惡毒的標題——

【冒雨哭墳!疑霍家長女濕身墳場,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港媒有多毒舌,謝青縵一年前就領教過了。

過去她被保護得很好,外界幾乎得不到一點資訊,除了圈內好友,冇人知道她的長相。

但隻靠一張模糊的墨鏡圖,港媒都能編排出個一二三四五來,但凡今天在這露臉的疑似人員,都有可能登上明天頭條。

她真是瘋了纔會來這兒。

急於找地方隱匿,謝青縵才注意到,路邊不知何時橫了一輛柯尼塞格。

陰沉的天光下,超跑融入了背景色,低矮的車身,修長的流線,極具衝擊性的力量感和時尚感,像陰雨天潛伏的幽靈騎士。

全球限量的one:1,掛著組合車牌。

國內車牌中,黑牌粵z和港澳組合車牌最常見,一般用於港澳粵三地通行。

但在內地,除非納稅到達一定級彆,得到全國行駛批文,否則冇有出粵城的權限。

而眼前的柯尼塞格,在港澳兩地車牌之上,掛了一個藍色的內地牌。也不知道報批手續層層下來,有多繁瑣,但頂頭的車牌,的確是一串極漂亮、極紮眼的數字——

【京a00008】

這輛柯尼塞格,全國暢通無阻。

雪亮的車燈光束驟然穿透了周圍的暗色,十分刺眼,讓謝青縵遲疑了一瞬。

京城的?

她隻知道黑牌京a00008曾經掛在一輛奔馳上,冇想到藍牌在這兒。

也不知是京圈哪個衙內,在外這麼高調。

他們出行都有司機、私人飛機甚至私人航線,哪用得著全程開車啊?

搞這種花頭,其實就是玩兒。

車主還在。

但這人身份不一般,恐怕不好招惹。

謝青縵在“上頭條”和眼前的不確定因素之間權衡了幾秒,還是覺得全民嘲更慘。

她心一橫,踩著細高跟哢噠哢噠走過去,摸了下車身。

車門開啟的瞬間,她矮身坐進去,“抱歉抱歉,遇到點麻煩,可能要借你的地方躲會兒……”

冇人搭腔。

車內隻是靜,出奇的靜。

謝青縵上車匆忙,冇留神車內什麼光景,也冇多想,隻是順應地點切回粵語,“打搞……”

哢嚓——

迴應她的,是一道清脆的機械聲。在逼仄昏暗的空間內,有種不容忽略的清晰感。

是手槍上膛的聲音。

謝青縵怔了一下。

一個男人坐在駕駛座,昏光之下,雖然五官看不分明,但他短髮利落,身形硬朗,側臉輪廓流暢,顯得格外深邃,陰沉又桀驁。

他穿了件黑色襯衫,熨帖而貴氣。

鑽石袖釦被取下,隨意扔在一邊,折了兩道的袖口,露出勁瘦有力的手臂。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正把玩著一支銀色勃朗寧。

男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散漫勁兒,但氣場太凶,太冷厲。

——他看上去絕非善類。

我靠,什麼情況?

原本“雨天、豪車、美人”,她想過最壞的結果,就是對方誤會自己投懷送抱,彆有用心。

但現在的場麵,著實超綱了。

她冇心情辨彆,這到底是玩具模型,還是真傢夥。她隻想遠離是非之地。

總不能留下來攀攀交情吧?

她是該說“不好意思,我走錯了,您不用理我,繼續繼續”,還是直接求饒“大哥,我口風很緊的,您彆殺我滅口”啊?

怎麼看,這他媽都像下一個凶案現場啊。

內心戲有多豐富,謝青縵就有多僵。

車窗外劃過一道閃電,弔詭的應景,四下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

死寂。

謝青縵渾身的血快冷透了。

她張了張唇,聲音卡在喉管裡,呼吸窒了一秒,動都不敢動。

男人大約察覺到了她的恐懼,但不在意。他看都冇看她一眼,冷冽的聲音透著一點不耐:

“下車。”

求之不得。

就像尋到牢籠出口的困獸,謝青縵顧不上多想,隻想脫離險地。

可車門還冇開啟,她又被一股力道扯回去,“等等——”

“彆動。”

毫無征兆地,男人欺身靠過來,謝青縵幾乎被他圈進了懷裡。

一瞬間的距離拉近。

逼仄的車內,光怪陸離的車飾燈,將眼前的一切切割得淩亂不明,感官觸覺被無限放大。男人懷中的氣息偏冷,凜冽如霜雪,覆蓋了她滿身。

這是一個足夠讓狩獵者圍困獵物致死的距離——

他拽她的動作很輕,冇用幾分力,但他另一隻手還握著勃朗寧,橫過了她的腰側。

足夠曖昧的姿勢,也足夠肅殺的氛圍,將她抱存的僥倖澆滅。

“你——”男人半垂著視線,墨黑的眸底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他抬手挑她的下巴,似乎想轉向自己。

謝青縵心驚肉跳。

她怕他改主意,自然冇聽出他的緩和與遲疑,一把掙開了他,奪門而逃。

生門近在眼前。

男人冇阻止,大約也不需要阻止。

因為車外不知是誰,正守在那兒——

車門開啟的空檔,來人將從記者身上截下來的攝影裝備,拋進了車內。

“葉少,真是巧遇啊。”

來人語氣裡帶了謔意,揚聲笑道,“外邊貓著個鬼鬼祟祟的記者,裡麵藏了個美人,您這兒,可真夠熱鬨的。”

謝青縵下意識想回頭。

來人早有防備。

他抬手按向她頸後的某個穴位,動作太乾脆,根本冇給她看清的機會。

謝青縵後頸一麻,直接昏了過去。

變故發生得太快了。

閃電穿透了積沉如鱗的陰雲,滾滾的暗色席捲了天幕,雨水狂流如注,一切都在轉瞬間。

港島夏末的這場暴雨,就在此刻,驟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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