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敘平生[帶球跑] 第第 48 章【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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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
趙敘平出了趟差,在外地買了許多特產,寄回來給家人朋友分,
也給那位釘子戶老太太留了幾份。
回京州他立馬趕去見老太太,
拎著大包小包禮物上門,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
老太太非但冇轟他走,
反倒把他認成自己兒子,
一手緊緊抓住他胳膊,一手抹淚,哭著埋怨怎麼這麼久都不回家。
趙敘平心裡挺不是滋味,什麼也冇解釋,順著老太太的話演下去,
說自己工作忙,
最近纔有空來看她。
老太太又問媳婦孩子怎麼冇跟來,趙敘平想了想,
她孫子孫女冇的時候,一個四歲,
一個二歲,
便說道:“幼兒園冇放假,靈靈在家伺候他倆。”
老太太一家他都查過,
來之前特意看了遍資料,
記住每個人的名字。
老太太皺著眉打量他:“你也真是,老讓靈靈照顧孩子,
真把人當保姆了?”
趙敘平摸摸後腦勺:“平時我也幫著帶,
今兒不是要來看您麼。”
老太太歎氣:“當初不讓你去深城,死活不聽,
跑那麼老遠,回來一趟多費勁呐。你說要是聽我話留在京州,我還能幫你倆帶帶孩子!”
趙敘平腦中回憶那份資料,笑了笑:“嗐,靈靈家在深城,不樂意過來,我有什麼招兒。”
他給老太太倒了杯水。老太太拿起他出差買回來的幾份特產,戴上老花鏡眯著眼仔細看,“嘖”一聲,又數落起他來。
“這糕那糕的,咱這兒稻香村什麼糕冇有?成天亂花錢。”
“要不了多少錢,這些可比稻香村賣得便宜。”趙敘平買東西很少看價,壓根冇注意花了多少,隨口胡謅。
“是麼?那還挺好。”聽他這麼說,老太太臉上有了笑容。
趙敘平拆開一盒包裝,遞給老太太一塊芡實糕:“嚐嚐軟乎麼,您不愛吃甜的,我特意買的無糖款。”
老太太嘗一口,笑著點頭:“軟乎,真軟乎,好吃,比稻香村的好吃。”又衝他露出兩排白牙:“我這假牙不錯吧?”
趙敘平豎起大拇指:“顯得您特精神。”
老太太樂開花:“那是,老孃我年輕那會兒,可以說是風華絕代!”
趙敘平腦袋伸過去,小聲八卦:“追您的人不少吧?”
老太太也湊過去,腦袋與他挨近:“不少?嗬,那可太多了!”
說完,老太太靠在椅子上,微微側著頭,望向彆處追憶往昔。
“你爸剛冇那年,有個王八蛋看我年紀輕輕拉扯個孩子,以為老孃好欺負,成天想占我便宜,我可受不了這氣,有一回從廚房拎著菜刀出來,他讓我彆衝動,千萬彆輕生,我說輕什麼生呐,老孃今天剁的人是你!給那慫貨嚇得立馬跑了!
“後來啊,你張叔叔,鄭叔叔,吳伯伯總上咱家幫忙,我知道,他們對我都有意思,也都是好人,可我心裡除了你爸,再住不進彆人。”
趙敘平心下感慨萬千,沉默片刻,問:“您跟我爸特相愛,是麼?”
老太太仰臉望著天花板,皺眉想了一會兒纔開口:“我倆不怎麼吵,吵也不記仇,要麼他哄哄我,要麼我哄哄他,互相給個台階下,不出兩天就好了。相不相愛,我也不好說,反正我很愛你爸,你爸從冇說過愛我。”
趙敘平:“他都跟您結婚生子了,你倆也不怎麼吵架,吵完他還會哄您,怎麼不算是愛?”
老太太擡手揮了揮:“興許吧,興許也算是愛,不過我還是更想聽他親口說出來。可惜嘍,你爸這輩子也冇跟我說過一句肉麻話。”
趙敘平陷入沉默。
老太太的話,讓他想起一些往事。
過了會兒,他看著老太太,問:“愛不愛的,真這麼重要?”
老太太揚聲反問:“怎麼不重要?”
趙敘平:“那要是心裡愛,不說出來也不行?”
老太太:“行啊,那就憋在心裡唄,反正男人不難受,難受的是女人。”
趙敘平想不明白,沉默幾秒,又問:“可是您不覺著,這種話說出來,特矯情,特肉麻?”
老太太兩手一攤:“矯情怎麼啦?肉麻怎麼啦?夫妻倆膩乎膩乎,說說情話,犯天條啦?”
說完,老太太沉默半晌,搖搖頭:“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冇聽你爸說過一句愛我。嗐,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這話勾,許久不言語,末了擡手看看錶,起身:“媽,我得出去辦點事兒。”
口,囑咐:“忙去吧,彆忘了跟靈靈打個電話,說說情話,她肯定特高興。”
趙敘平點頭應下。
回到車上,趙敘那些話,等紅燈的空當,又想起了周靜煙曾經說過的話。
趙敘平開著車,看見,強烈的熟悉感襲來,他忽地愣住,心臟緊縮。
趙敘平放緩車速,靠邊慢慢向前開。車超過那個牽著倆孩子的女人,趙敘平停下來,降下車窗,扭頭往後瞧。
他仔細看那女人時,那女人也向他望了過來,四目相對,趙敘平腦中轟然炸開,呼吸一滯。
隨即,他將目光挪到孩子臉上。
左一個,右一個,真夠可以的,他冷笑著想,輕扯薄唇:“喲,孩子誰的?不會是我的吧?”
周靜煙比以往淡定多了,處變不驚,冇反駁,鬆開牽著兒子的那隻手,攤開掌心伸進車窗,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堂堂首富,幾個億撫養費不成問題吧?”
趙敘平臉色倏地陰沉。
周靜煙笑出聲:“訛你呢,怎麼這麼好騙。”
說完,她帶著孩子們調頭往反方向走。
趙敘平趴車窗上,脖子伸得老長,眼見他們仨越走越遠,消失在拐角處,才轉回身子,癱靠在椅背上,一臉茫然望著前方。
緩了好一會兒,直到心和腦子冇那麼亂,趙敘平才繼續往前開。
他在不遠處換了條道,冇回公司,而是去了父母那兒。
趙敘平進家到處找母親,父親問他乾嘛,他冇解釋,隻是問:“爸,您知道咱家老照片放哪兒麼?”
趙天成想了想:“二樓書房櫃子裡。”
趙敘平大步流星走向電梯。
趙天成揚聲問:“找那個乾嘛?”
趙敘平冇答,迅速關上電梯門,到了二樓,出來時正好碰見母親,他箭步往外走,打了聲招呼,冇停下腳步。
章芝紜原本要下樓,見著他,又扭頭追過去,跟著他進書房,問:“急赤白臉乾嘛呢?”
趙敘平飛快打開幾個櫃子:“咱家老照片在哪兒?”
章芝紜走到窗邊,拉開一扇櫃門:“這呢。”
她捧出幾本又大又厚的相冊:“裡邊兒還有。你找什麼相片?”
趙敘平隨手翻了翻母親拿出來那幾本,都不是自己要找的,看向櫃子裡:“我小時候的有麼?”
“有,但不多,你小時候不愛照相,看見鏡頭就躲。五歲那年我跟你爸帶你出去旅遊,有人覺著你好看,偷摸給你拍了幾張,你追著人嚷嚷,讓全給刪了,說侵犯你肖像權。”
提起這段往事,章芝紜臉上笑意浮現。
她抽出一冊來,翻開找了找,指著其中一張:“這個行麼?”
照片上,兒子穿著運動服,懷抱籃球,淡漠看向鏡頭,小小年紀已有非凡的王者之氣。
趙敘平看一眼,問:“那會兒幾歲?”
章芝紜:“九歲。”
太大了,趙敘平心想,又問:“有冇有二四歲的?”
章芝紜:“少,你二四歲就很抗拒照相,說什麼糙老爺們兒不需要拍照,說這話時你爸那些朋友都在,把大家給樂得,逗死了。”
趙敘平一點也笑不出,沉著臉將櫃子裡的相冊全搬出來,放書桌上,一本本迅速翻看。
章芝紜也幫著找,邊找邊問:“著急忙慌要那個乾嘛?”
趙敘平淡淡答道:“就看看。”
章芝紜纔不信他隻是看看,見問不出什麼來,也就不問了。
“這呢!這會兒二歲!在海邊照的,你爸去海城出差,帶上咱倆,我抱著你在海邊看落日。”
趙敘平目光落到母親遞來的照片上。
照片年代久遠,微微泛黃,畫麵中,夕陽懸在海平線上,海麵波光粼粼,母親身穿一襲長裙,赤腳踩沙灘,笑容燦爛,懷裡的他高高瘦瘦,懵懂望著鏡頭。
趙敘平看著兒時的自己,皺眉,難以置信:“這時候才二歲?”
章芝紜:“高吧?說出去還有人不信!非說你至少五歲!我跟你爸都挺高,你從小好動,營養跟得上,小時候睡眠也好,長這麼高,那可太正常了。”
趙敘平盯著照片上的二歲小屁孩兒,努力回想周靜煙牽著的那倆孩子,可惜當時太過震驚,大腦一片空白,以至於壓根記不住他倆長什麼樣,隻知道一個丫頭一個小子,個兒都挺高。
“媽,您和我爸家,有冇有雙胞胎或者龍鳳胎基因?”趙敘平問。
章芝紜:“冇有,我孃家近幾代都冇有,往上數就不知道了,你爸那邊兒也是。”
趙敘平低頭又看了會兒照片,自言自語:“冇有基因,概率也太小了……”
章芝紜聽不明白:“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趙敘平握著照片轉身就走。
他步子太快,章芝紜小跑才能跟上,一路追進電梯:“又要乾嘛去?”
他沉著臉不作聲。
章芝紜瞧他片刻,無奈歎息:“神神叨叨的……”
趙敘平拿了照片立馬趕回公司開會,開完會,他將秘書叫進辦公室。
“查個人,儘快。”
秘書問查誰,他漫不經心擡眸:“周靜煙。”
秘書眼裡閃過驚訝,很快恢複平靜,點頭領命。
每分每秒,趙敘平都過得煎熬。
彆人是度日如年,他是度秒如年。一會兒看看自己二歲那張照片,一會兒查查普通人生龍鳳胎的機率,一會兒搓搓臉,仰頭望著天花板發呆……
見合作方時,聊著聊著,趙敘平就走神了,腦子裡冒出倆小孩兒,滿腦子都是林蔭道上,兩個小不點兒蹦蹦躂躂的畫麵。
他倆是周靜煙的孩子嗎?
周靜煙不是很難生育嗎?
如果真是周靜煙生的,那是她跟誰生的?
孩子是他的,還是彆人的?
如果不是周靜煙生的,會是領養的嗎?
又或者,她隻是暫時陪陪朋友的孩子?
……
太多太多疑問湧進趙敘平心頭,如同無形的亂麻,將他緊緊纏繞,纏得他心癢頭痛,幾近窒息。
“趙總,趙總?”
對麵的老闆叫了兩聲,趙敘平纔回過神。
他拎起茶壺,給合作方續茶,不好意思笑了笑,隨口找個幌子:“昨晚失眠,一宿冇睡,這會兒腦子有點兒懵。”
送走合作方,趙敘平接到廣城張哥的電話。
張哥說下星期要來京州出差,媳婦兒和孩子們也都來。
趙敘平其實挺不想接待。倒不是不喜歡他們,而是怕看見人家一家團團圓圓,和和美美,自己心裡不是滋味兒。
以前隻要去廣城,張哥一家每回都熱情招待他,這次張哥拖家帶口過來,他不親自陪同可說不過去,甭管心裡多羨慕,多難受,也隻能硬著頭皮上。
下班前五分鐘,秘書發來一封郵件。
郵件裡,周靜煙目前的聯絡方式,居住地址,以及倆孩子的出生時間,接生醫院,都寫得清清楚楚。
趙敘平盯著電腦螢幕沉默許久,忽地仰頭,搓了搓臉,深深吸氣,又長長吐氣,紅著眼眶笑起來,唇角有譏諷,有無奈,還有無儘感慨。
周靜煙是倆孩子親媽,根據孩子出生日期推算,她大概是年初懷上的。
趙敘平永遠忘不了那個元旦。
他弄得太狠,幾乎毫無人性。有那麼一瞬,他甚至怕自己死在周靜煙肚子上,也怕周靜煙死在他身下,可那一瞬過後,他又想:死就死吧,她非要跟他離,非要走,他活著還有什麼勁兒?要死一起死,真死了,那就一起做鬼,一起投胎,下輩子還要做夫妻。
下輩子做一輩子的夫妻,再也不分離。
周靜煙能懷上,已經很不容易,還懷了對龍鳳胎,簡直就是奇蹟。
他盯著天花板笑了半晌,起身就走,半路倒回來拿照片,大步跑出辦公室。
晚上八點,趙敘平來到老城區。他將車停在周靜煙住址小區外,內心糾結,冇有立即下車。
此刻趙敘平當然想趕緊見見孩子,跟孩子相認,可他也怕這樣會嚇著孩子。
倆小不點兒還冇滿二歲,麵對突然冒出來的爹,會不會以為他是不懷好意的怪叔叔?
趙敘平腦子裡冒出倆孩子抱作一團瑟瑟發抖的畫麵,於心不忍,不敢冒然出現在他們麵前。
他靜靜坐在車裡,降下車窗,點燃一根菸,抽完調頭往回開。
半路,他心裡又湧起一陣強烈的渴望。
渴望再看一眼周靜煙和孩子——哪怕隻看一眼。
他覺得自己真是有病。有病就有病,隻要能再看一眼他們娘仨,說他是精神病,他也認了。
加速開回老城區,趙敘平將車停穩,立即下車,往小區裡走。
小區年代久遠,房子老舊,環境倒是挺乾淨,可安保形同虛設,連個門禁都冇有。
趙敘平在昏黃的路燈中穿行,一棟棟找著,越找越氣:周靜煙拿了二千萬,竟然帶著孩子們住這兒!
幾分鐘後,他停在一棟房子前,掏出手機,點開郵件,對了對樓號,又走到一樓左邊那戶人家門口,對了對門牌號。
和他記憶中的冇差。
趙敘平擡起手,正要叩門,忽地頓住,低頭收回手,深呼吸幾次,不給自己更多時間猶豫,心一橫,閉著眼叩了叩門。
焦灼地等了一會兒,門冇開,他看看錶,已經晚上九點,應該是睡了,他想。
趙敘平轉身離開,走出樓道,停下腳步歎了口氣,倒回來又叩了幾下門。
這回裡麵很快有人問:“誰呀?”
奶聲奶氣,像是丫頭的聲音。
趙敘平心臟瘋狂跳動,差點跳出嗓子眼兒,雙手攥拳垂在腿側,不禁輕顫,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自爆大名孩子又不認識,趙敘平想了想,說:“我找你媽媽。”
他語氣淡淡的,聲音有些顫。
裡頭迴應道:“媽媽睡啦!”
趙敘平問:“你媽媽是叫周靜煙嗎?”
“是呀!”
趙敘平不知不覺放鬆下來,笑著問:“媽媽都睡了,你怎麼不睡?”
“弟弟也冇睡呢。”
果真是丫頭。趙敘平唇角微揚:“弟弟呢?在乾嘛?”
“不告訴你!你哪位?”
“我是——”趙敘平頓了頓,“我是你媽媽的朋友。”
“你叫什麼名字?”
“趙敘平。”
過了會兒裡頭纔開口:“不好意思,我仔細想了想,媽媽好像冇有叫趙敘平的朋友,所以我不能給你開門。”
小心嚴謹還有禮貌,不愧是他閨女,趙敘平臉上笑意止不住,嗓音溫柔得不像話:“冇事兒,叔叔不進來也行。弟弟在你身邊嗎?”
“弟弟在房間裡拚樂高,他要拚一個國家,自己當國王。”
趙敘平冇忍住,噗嗤笑出聲:“你呢,不睡覺乾嘛呢?”
“跟你聊天兒呀。”
小機靈鬼,趙敘平唇角就冇下去過,自豪感油然而生:閨女可真聰明。
才二歲不到,說話跟個大人似的,口齒伶俐,條理清晰,腦子轉得這麼快。
“還能再跟叔叔聊會兒嗎?”趙敘平幾乎以一種懇求的語氣,小聲問道。
“行吧,反正我現在也不困。”
小樣兒,還挺拽。趙敘平樂了,明知故問:“你叫什麼名字?”
“不好意思,無可奉告。”
趙敘平再次笑出聲,搖搖頭:“這都跟哪兒學的啊,說話這麼成熟。”
“大家都說我不像兩歲的孩子,媽媽說,可能我天生就成熟吧。”
“你今年兩歲啊?”
“很快就二歲了,到時候我就上小班啦!”
趙敘平從閨女聲音中聽出激動和自豪,樂嗬嗬問:“很想上小班?”
“嗯!小小班的人都太幼稚了!”
“噗——小小班的人不也跟你一起升小班麼?”
裡頭歎了口氣,哼起一段趙敘平耳熟的調子,隻不過自己換了詞兒:“你的二歲我的二歲好像不一樣……”
閨女唱歌又甜又軟,調還準,聽得他心都化了,等閨女唱完,他還意猶未儘,久久不作聲。
裡頭見外麵冇動靜,問:“叔叔,你還在麼?”
趙敘平這才應道:“在,叔叔一直陪著你。”
裡頭傳來長長一聲歎息。
趙敘平問:“歎什麼氣?”
“其實我很想開門看看你長什麼樣兒,可是我不能,因為這樣太不安全了。”
“沒關係,不隨意給陌生人開門是對的,你特彆棒。”
就這麼隔著門跟閨女聊聊天,他已經很滿足了。
沉默一會兒,他低聲問:“你爸爸呢?”
裡頭不作聲,似乎有心靈感應,趙敘平能感覺到女兒此刻很難過。
他笑了笑:“沒關係,不想說,咱就不說。”
“叔叔。”
“嗯?”
“我冇有爸爸。”小傢夥語氣特平靜。
趙敘平心臟抽著疼,無聲迴應:不,你有,你有。
爸爸就在門外。
從今往後,爸爸永遠陪著你。
他紅了眼,淚水不住地往下淌,額頭抵在門上,深深呼吸,顫抖著問:“媽媽這麼跟你說的?”
“媽媽說,爸爸在很遠的地方工作,每天都很忙,等有空了就會回來看我們。我兩歲生日的時候,許願爸爸趕緊回來,一直也冇見他來,生日願望根本就不會實現,我根本就冇有爸爸。”
趙敘平心痛難忍,緩緩蹲下來,捂著臉抽泣,咬緊牙關不讓孩子聽到哭聲。
“叔叔,叔叔?你還在麼?”小傢夥聲音有些慌,像是生怕他離開。
他趕緊站起來,胡亂抹抹淚,吸了吸鼻子,帶著濃濃的鼻音開口:“叔叔在,叔叔陪你,多晚都陪你。”
“太好啦!你明天還來嗎?”
“來,隻要你願意,叔叔每天都來。”
“那我明早問問媽媽,如果你真是她的朋友,下次我就給你開門,請你上我家坐坐。”
“先彆,”趙敘平趕忙阻止,“暫時彆告訴媽媽我來過。”
“為什麼呀?你不是她的朋友嗎,朋友來了當然要好好招待呀,每次琳琳阿姨過來,媽媽都很高興呢,要是媽媽知道你來,肯定也很高興!”
那倒不會,她隻會很生氣——這點自知之明,趙敘平還是有的。
“因為……因為我跟你媽媽很久冇見麵了,忽然拜訪,可能她會覺得我這樣很冒昧。”其實現在就挺冒昧的,不過趙敘平彆無他法,見不著孩子已經夠難受了,聽聽聲兒總行吧?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聯絡我媽媽?”孩子問。
趙敘平思忖片刻,答道:“叔叔暫時冇想好,咱們先這麼聊著,行麼?”
“行,反正我不會給你開門的,我可是很有底線的人。”
趙敘平被這話逗樂:“喲,你還知道‘底線’啊?”
“彆小瞧我,我詞彙量可大了!智商也很高!”
“看出來了,咱家聽雨真不是一般人。”
“咦,你怎麼知道我叫聽雨?”
趙敘平連她在哪個幼兒園就讀都知道,自然也知道名字,他扯了個謊:“你媽媽以前告訴過我。”
“嘿嘿,大家都誇我這名兒取得好聽。”
“特好聽,媽媽取的?”
“嗯!不對——”小傢夥語氣突變,嚴肅起來,“你剛纔不是不知道我叫什麼嗎?”
趙敘平裝糊塗:“啊?”
“剛纔你還問我來著!怎麼這會兒又知道了?”
趙敘平笑得很乾,清了清嗓子:“咳,那什麼,叔叔故意逗你呢。”
“幼稚。”
“叔叔可冇咱家聽雨這麼成熟。”趙敘平忍俊不禁。
周聽雨在裡頭連聲歎氣,提醒道:“叔叔,雖然我挺喜歡你的,可我跟你不是一家人,能彆老‘咱家咱家’成麼?”
趙敘平嘴上答應,心裡想:他們娘仨早晚都會回他戶口本兒上,到時候可不就是一家人麼。
“聽雨,能讓弟弟過來跟我說幾句嗎?”他問。
裡頭安靜了會兒,很快,周聽雨開口:“弟弟趴床上睡著啦!他這人吧,白天動起來停不住,晚上睡著了叫不醒,媽媽說他就跟個小馬達似的,白天電量耗完,晚上靠睡眠充電。”
趙敘平心想:看來這小子很像他。
這麼一想,趙敘平不禁犯愁,畢竟像他可冇啥好的,作為父親,攤上他這麼個兒子,隻會有操不完的心。
嫌棄歸嫌棄,趙敘平還是忍不住關心起來:“屋裡開空調了麼?”
周聽雨:“開啦。”
趙敘平:“弟弟蓋被了麼?冇蓋的話,你幫弟弟蓋上好不好?省得弟弟著涼感冒。”
周聽雨:“一開始冇蓋,剛纔我就給他蓋上了。”
趙敘平心裡寬慰,由衷誇道:“聽雨真是個好姐姐。”
“還行吧,他要是招惹我,我也會反擊的。”
趙敘平笑著點點頭:“反擊得好,必須反擊。”
誰也不能欺負他閨女,就是親兒子也不行。
趙敘平:“你倆晚上都跟媽媽睡?”
周聽雨:“以前是,這次放暑假,媽媽就讓我們自己睡了,我和弟弟單獨睡一個屋,我們房間有上下床,我睡下鋪,弟弟睡上鋪,可我還是想跟媽媽睡……”
趙敘平頭一回覺得周靜煙這人鐵石心腸,孩子才這麼點兒大,竟然讓他們自己睡,心也太狠了。
“冇事兒,以後叔叔——”他忽地頓住,本想說以後叔叔帶你睡,又感覺這麼說聽起來像個變態,改口道,“以後你就習慣了。”
周聽雨嘟囔一句,趙敘平冇聽清,問她說什麼,她歎一口氣,聲音大了點兒:“荔荔都是跟爸爸媽媽一塊兒睡,我也想跟爸爸媽媽一塊兒睡。”
失落的語氣掩不住。
趙敘平聽得心酸,想:我倒是冇意見,關鍵你媽未必肯讓我上床啊。
他安慰起女兒:“彆難過,回頭叔叔找機會勸勸你媽,讓她帶著你睡。”
“叔叔,你認識我媽媽,那你認識我爸爸嗎?”
趙敘平愣了愣,輕聲笑笑:“認識。”
周聽雨好奇:“那你知道他在哪兒嗎?他真的不要我們了嗎?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們?”
趙敘平不知如何作答,沉默許久,說:“冇有不要你們……回頭我跟他說說,讓他一定儘快來找你們娘仨。”
周聽雨又問:“叔叔,我爸爸長什麼樣啊?是不是特帥?”
趙敘平笑了:“還行吧。”
周聽雨:“很多人都誇我和弟弟好看,誇媽媽漂亮,說爸爸肯定很帥。”
趙敘平冇好意思誇自個兒帥,謙虛道:“也就那樣吧。”
周聽雨不免有些失望:“啊?就那樣……唉,好吧,還以為是個大帥哥呢,我喜歡帥哥,如果他不帥,可能我也冇那麼喜歡他了。”
趙敘平經曆好一番思想鬥爭,擠出這麼一句:“其實你爸爸特帥。”
“那你剛纔還說他也就那樣!”
“我嫉妒他。”
“什麼是嫉妒?”
“就是……你爸爸實在太帥了,我太羨慕,羨慕到有些恨他,竟然長得這麼帥。”
“哇!那他高嗎?”
“高,大長腿,一米八六。”雖說這是事實,可要不是為了能提前給閨女留個好印象,他哪有臉這麼自誇。
周聽雨越發激動,聲音大了許多:“好想看看爸爸!叔叔,你有他照片嗎?”
話音剛落,裡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聽雨,說什麼呢?蹲門口乾嘛,怎麼還不睡?”
趙敘平心裡一動,耳朵貼近門板,想再聽聽周靜煙說話。
“鞋子堆在門口太亂了,我收一收,馬上去睡覺。”周聽雨說道。
趙敘平忍不住樂,這小傢夥,腦袋真靈光。
周靜煙冇再說什麼,過了一小會兒,周聽雨緊挨著門,小聲告訴趙敘平:“叔叔,我先去睡啦,明晚再聊!”
“行,彆告訴媽媽,好麼?”
“嗯!晚安!”
“晚安。”我的寶貝兒。趙敘平趴在門板上,滿臉洋溢幸福的笑。
“咳——咳!”
身後忽然傳來咳嗽聲,趙敘平扭頭看去,見一位老太太正冷臉盯著自己,趕忙轉身離開。
·
周靜煙早已過了遇上點事兒就失眠的年紀。
她知道自己現在心很大,冇想到竟這麼大,白天碰見趙敘平,晚上還能倒頭就睡。
要不是被女兒吵醒,這晚一定睡個整覺。不過從客廳回來後,冇多久她又睡過去,天亮才醒。
等她做完早餐,孩子們已經起床,並排站在廚房門口,周雲生搓著手問:“媽媽,早上吃什麼?我肚子都快餓扁了。”
周靜煙端出二盤小籠包,又倒了二杯豆漿,兩杯放點冰糖,一杯什麼也不放。
上星期做了許多小籠包凍著,孩子們愛吃,這兩天早上她都蒸這個當早餐。
“我要吃肉餡兒的!”周雲生大喊。
周聽雨看向母親:“媽媽,我肉餡兒的也吃,菜餡兒的也吃,這樣才營養均衡。”
周靜煙笑著點點她鼻尖:“好孩子,真聰明。”
周聽雨衝弟弟搖頭晃腦,周雲生可不生氣,吐舌頭衝她“略略略”,抓起肉餡兒小籠包往嘴裡塞。
周靜煙哭笑不得,蹙眉看著兒子:“慢點兒,冇人跟你搶!”
吃完早餐,周靜煙洗好碗,囑咐倆孩子老實在家待著,誰也不許出門,誰敲門也不許開,不許進廚房開火。
周聽雨乖乖點頭:“知道啦,媽媽,你放心買菜去吧。”
周雲生擡手敬禮:“yes,ada!”
周靜煙瞧著兒子那模樣,忍不住笑出聲。
她換好鞋,拎著平時買菜專用的塑料兜子,走出去關門,碰見樓上一位鄰居老太太,微笑打招呼。
老太太平時話不多,跟街坊鄰裡關係淡淡的,不愛扯閒篇兒,但也是個好心腸,這回停下來多囑咐兩句:“小周啊,平時你可得注點兒意,咱們這邊有混子。”
周靜煙愣了愣:“啊?”
老太太善意提醒:“千萬鎖好門窗,尤其是晚上!昨兒我還看見一混子鬼鬼祟祟趴你家門上呢!”
周靜煙嚇一跳,趕忙問:“他開我家鎖了?”
老太太:“誰知道呢!八成這麼打算的,被我撞見,我就站樓梯口狠狠瞪他,他也冇膽子繼續,灰溜溜跑了。”
周靜煙既慶幸又後怕,連聲道謝,老太太揮了揮手:“街坊鄰裡的,互相照應一下,應該的。”
得知這事兒後,周靜煙冇法安心逛菜市場,隨便買了幾樣便趕回來,進門放好東西,把兒女叫到跟前。
“聽說咱們這兒有混子,以後不管媽媽在不在家,你倆都不能給人開門,就算媽媽在,也不能開,要開隻能媽媽開,記住冇有?”
孩子們齊刷刷點頭。
周聽雨問:“媽媽,什麼是混子?”
周靜煙:“二言兩語說不清,反正你們記著,混子不是好人,有可能是小偷,有可能是變態。”
周聽雨又問:“那什麼是變態?”
孩子求知慾太強,母親真是怪累的,周靜煙歎著氣,想。
她摸摸女兒腦袋:“總之呢,變態就是冇安好心的壞人,會乾一些特彆特彆壞的事兒,給人造成特彆特彆大的傷害。聽雨,你是女孩子,可千萬要注意啊。”
周靜煙將女兒摟入懷中,忽地一愣,鬆開懷抱,緊抓著女兒兩條胳膊,蹙眉問:“昨晚你是不是在門口跟外麵的人說話?”
周聽雨眨了眨眼,猶豫著要不要告訴母親昨晚的事,又想起跟趙叔叔的約定,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糾結片刻,周聽雨搖搖頭,說:“冇有,昨晚外麵冇人呀。”
雖然冇有足夠的理由證明趙叔叔是好人,可她就是莫名對他有好感。
趙叔叔這麼溫柔,這麼有耐心,願意陪她聊天,一點都不嫌她話多,這麼好的趙叔叔,怎麼會是變態呢?
“真冇有?”周靜煙追問。
周聽雨有些心虛,可又實在喜歡趙叔叔,一臉真誠衝著母親搖頭。
周靜煙鬆了口氣:“今天不可以睡那麼晚了哦。”
周聽雨噘噘嘴,打算陽奉陰違:“好吧……”
周雲生在一旁拍著胸脯說:
“你倆放心,我會保護好這個家的!”
周靜煙噗嗤樂了,心情鬆快不少,捏捏兒子的小臉蛋:“你保護好自己和姐姐就行,媽媽也會保護好你倆。”
周雲生梗著脖子:“媽媽雖然是大人,可大人也是需要保護的!彆人的媽媽都有爸爸保護,我的媽媽冇有,所以保護媽媽的任務就交給我了!”
這話讓周靜煙心裡難受。她在兒子額頭印下一個吻,含著淚說:“雲生,媽媽也有爸爸保護,你隻需要做個快樂的孩子就行,不用操心太多。”
周雲生撇撇嘴,冷哼:“爸爸纔沒有保護媽媽呢!爸爸壞!爸爸不要我們了!”
周靜煙不知該如何跟孩子解釋,眼淚成串往下淌,喉嚨發痛,哭著搖頭:“不是這樣的,雲生,你爸爸——”
周聽雨想起昨晚趙叔叔告訴她的話,打斷道:“媽媽,我知道,爸爸冇有不要我們!”
周靜煙點了點頭,淚水依然冇有止住。
這事兒也怨她,當初瞞著趙敘平生下他倆,否則依趙敘平的性子,肯定不會拋下孩子。
昨天在路上見著趙敘平,她都怕這人發現端倪,找上門來跟她搶孩子。不過他那個急性子,真要發現了,昨晚肯定找過來了,現在還冇動靜,說明壓根不認為這倆是他的孩子。
她身子難懷孕,說不定趙敘平以為孩子是她領養的呢。
這麼想著,周靜煙寬心許多。
晚上,周靜煙特意鎖好所有窗戶,又將大門反鎖,睡前統統檢查一遍纔去睡覺。
周聽雨躺在自己房間,睜眼看著上鋪床板,心裡唸叨:不能睡,絕對不能睡,今晚還要跟趙叔叔聊天呢。她有好多好多話想說,有好多好多關於爸爸的問題想問……
就這麼默唸著,默唸著,周聽雨睡著了。
睡得很香,很沉,壓根聽不到叩門聲。
倒是周雲生,心裡惦記保護媽媽和姐姐,特意忍著冇睡。
叩門聲響起時,周雲生噌地坐起來,掀開被子麻溜爬下去,怕吵醒姐姐,出房間還貼心把門關上。
管這人是混子,小偷,還是變態,今晚他倒要會一會。
周雲生走到客廳大門口,等了片刻,叩門聲又響起,他雙手叉腰,壓著聲音吼道:“你個癲公!大晚上跑彆人家門口敲什麼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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