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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潮【廢土】 聖誕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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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薔薇

陽雀揪住鷲目弦皺巴巴的衣領。

你究竟,為什麼,她的嘴唇囁嚅著,還是冇有劈頭蓋臉地問出來。

“我對你們的愛並無虛假……”

她握住陽雀顫抖的手臂。

“這隻是為了我的私慾,一廂情願地犧牲罷了。”

陽雀緩緩鬆開衣領,鷲目弦無聲地整理好衣領,儘管那裡還是淩亂的樣子。

“她究竟是誰?”

這裡一片空白,空無一物,冇有天花板也冇有地板,除了她和鷲目弦以外,冇有任何活物,陽雀本來想找個座位坐下,也隻能作罷,隻好直直盯著曾經導師的一舉一動。

“我的家人,溫尾。”

她頓了頓,把那支夾在口袋上的聖誕薔薇髮卡撥正,接著說:

“被你的母親,常勝。”

“殺死了。”

陽雀下意識低下頭,手指揉皺了衣角,半晌後,又擡眸注視著鷲目弦的眼睛,那雙淺棕雀目通透平靜,讓鷲目弦有些不自在。

她淡淡地開口:“為什麼?”

鷲目弦避過不談,她彆過頭,陽雀隻能看見她的側臉。

她大抵是做好了準備,又扭過臉,冇有解答,隻是輕輕揉了揉陽雀亂糟糟的發頂,灰髮亂蓬蓬的,淩亂的樣子倒是和她的黑色泡麪頭彆無二致。

長久的沉默後,鷲目弦慢慢地開口。

“那是非常久遠的開始……”

原本空白的場景開始發生變化,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中,濃重的色彩逐漸擴散,像是被她的回憶所牽引,四周浮現出逐漸清晰的影像。

空中堡壘的能源室內,泛藍的燈光冷冰冰地爬滿了牆壁與地麵。

鷲目弦撚著那個小小的晶片,這晶片非常小巧,打個噴嚏就會被吹飛,然而這個不起眼小東西卻有著無法想象的巨大力量,如果可以化用,興許可以驅散腐化。

“儀器都調試好了,接下來,成敗在此一舉。”

溫尾拿掉頭上沉重的頭盔,栗色出氣口短髮的兩條長劉海也一同落下來,她從台階上一步步下來,手指輕輕拭去鼻尖細密的汗珠。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鷲目弦捏住晶片,搖頭道:“空中堡壘遲早會耗儘能源,伸頭一刀,縮頭一刀。”

溫尾放下頭盔,笑了笑,鷲目是不會放棄的,相伴多年的她早知道鷲目會選擇什麼。

晶片被送入托盤的刹那,整個房間驟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吞冇了她們,鷲目弦反射條件般地閉上眼。

再睜開時,房間靜悄悄的,什麼都冇發生。

溫尾麵上一臉茫然,被鷲目弦輕輕推了一把,她像想起衣服冇收似地急忙跑去控製室。

鷲目弦緊隨其後。

監控螢幕上的畫麵讓她們屏住了呼吸,不可置信的情緒蔓延其中。

曾經看到讓人厭煩的,一成不變的景色消失了,腐化居然消退了,或者更準確的說法是,它們虎視眈眈地圍繞著一片她們從未看見過的大陸。

那片大陸像孤島,而腐化則像包圍它的海水。

“按理說大陸已經被腐化侵蝕了。”溫尾琢磨了一會,飛快地讓ai調取空氣與水分的成分數據。

鷲目弦眯起眼睛:“更讓人覺得奇怪的是,那片淨土上檢測到了人類的生命跡象。”

所有倖存人類應該都遷居空中堡壘纔對。

“滴滴——”

“啊,分析結果出來了。”

溫尾雙手指節交叉,神情嚴肅:”有一個好訊息,一個壞訊息。”

“你直接說吧,我大概也猜到了。”

“根據結果分析,我們穿越時空來到了五百年後,好訊息是——至少我們可以再次感受到行走在土地上的快樂。”

“怎麼辦?”

溫尾語氣無奈,她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鷲目弦用指節在桌上有規律地敲擊著,她看著那篇生命跡象檢測報告,糾結了一會:“這樣乾等著也冇有什麼用,我們無法控製晶片,不如先從調查這片桃源鄉大陸開始。”

“五百年後的人類誰知道是什麼樣,興許長出六個指頭也說不準,希望我們不會被抓起來當實驗品。”

溫尾幽默地聳聳肩,她對此抱有的希望不大。

如果下麵的人類科技發達於她們,那她們大概率會被識破,如果不發達,那也無法在晶片的研究上派上用場。

鷲目弦沉吟一會,暫時敲定了計劃:“我們身上攜帶的細菌或許會出現瘟疫問題,先消毒後再下去勘察。”

“ok,這次行動聽你的。”

陽雀消化著龐大的資訊量,鷲目老師居然是五百年前的人類,這太不可思議了,如果時空穿越是可行的,那豈不是會出現時間駁論?

看起來她們的科技遠遠發達於她們,那之後又是什麼導致溫尾被她的母親所殺呢,雖然記憶有些褪色了,但她的母親絕不是喜歡殺戮的人。

那些紛亂的景象還在糅合變幻,色彩交錯扭曲,最後嶄新的影像緩緩浮出。

“溫尾,堅持住。“鷲目弦驚慌失措,她的雙臂死死抱著那具逐漸扭曲異變的身體,空泛地重複著這句話,像徒勞的祈禱。

溫尾的嘴脣乾裂,呼吸輕淺,她極力撐開眼皮,黑色瞳孔卻逐漸失焦。

“……我知道我快不行了,鷲目。”她的兩瓣嘴唇艱難地開合著。

“在我失去意識之前……你動手吧……我不想變成奇美拉拖累你。”

“該死的,我怎麼可能……”鷲目弦抱緊了那具身體,她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頑固地不肯落下,生怕驚擾了細若遊絲的溫尾。

難道這是詛咒,懲罰她們逃離了諾亞方舟的天誅?

她們不應該貪戀地上的生活,在那座村莊裡待下去,五百年後的世界仍然冇解決腐化,它們逐漸吞噬了一個又一個村莊,如今大抵隻剩下主城還在負隅頑抗。

“那邊還有活人!”一個小兵大喊道。

數個士兵衝入火光與煙霧瀰漫的廢墟。

“有一個快變成奇美拉了!”

鷲目弦幾乎隻來得及看見一絲寒光。

她懷裡的溫尾便斷了氣。

“抱歉,但是再不動手,你也會被波及到。”

那人身著金白相間的鎧甲,普通的栗色蟑螂窩短髮和一雙翠綠的雙眼正溫和地看著她。

那髮型和溫尾很像,她幾乎看晃了眼,但是那個人的眼瞳是青翠的綠色,而溫尾是深淵般的黑色。

她的聲音沉穩又乾淨,帶著不容置疑的王者風範:“救助點在不遠處的南麵,我讓她護送你過去。”

“是,陛下。”小兵斜斜地行了禮,便要把她拉起來。

“抱歉,但是這具屍首不能帶去救助點,為了防止出現腐化擴散,請您見諒。”

“我們之後會好好安葬她的,和那些失去意識和生命的可憐人一起。”

小兵不忍地勸導她,大概是見過許多家破人亡的可憐居民。

“謝……謝……”她低下頭,溫尾的體溫逐漸散去,生命已經流逝,無法再挽回了。

鷲目弦內心翻騰著感激和仇恨,兩種情緒激盪著扭曲在一起。

她感激那個人救了她,如果不是她殺了溫尾,她絕對冇辦法對付新生的奇美拉,但她也仇恨她,恨她殺了和她相伴多年,在冰冷的空中堡壘裡除她以外,唯一溫熱的生命體,她唯一的摯友和家人。

從理性來說,常勝殺死溫尾是理所當然的,也是冇有辦法的事,這舉措無可挑剔,是最正確的抉擇。

但是,就算清楚地明白這點,她仍然無法抑製。

感情,撕扯著她的理智。

她在看見那道傷口時,便無法再保持隔岸觀火的理性,腦海裡閃出無數她們在村莊中一起生活的日子,溫尾的笑容逐漸變成刺人的酸楚湧上心頭,讓她窒息。

“她是我非常重要的家人,能不能先帶我安葬了她……”

小兵躊躇了一會,望向常勝。

“沒關係,你一定很難過,隻是那邊比較危險,有可能會染上腐化。”常勝注視著鷲目弦,目光中透著悲憫的柔和。

鷲目弦抱起那具冰冷的身體:“謝謝你的提醒,我不怕,我一定要親手安葬她。”

常勝點頭,彆過頭揮手:“好,你帶她去那邊吧,一定要小心。”

“是。”小兵再次行禮,然後走在前麵為她引路。

鷲目弦再次看到那個讓她夜不能寐的場景,悄悄捏緊了那個聖誕薔薇的髮夾,細小的金屬硌得指腹生疼。

陽雀不知該說些什麼,但是人就是這樣吧,再如何理性分析,也無法脫離那真實的感情,最後總是要做出一些不符合常理卻符合情理的事。

畫麵再次變化。

鷲目弦跪在焦土上,輕輕撫摸那具毫無生氣的身體,這片臨時劃出來,埋葬屍首的火墳場,是她曾經和溫尾一起種聖誕薔薇的地方。

她還記得,溫尾攏過長長的劉海,一邊提著鏟子播種一邊小聲嘀咕,要是能有髮夾就好了。

現在她卻無法再迴應了,無法再和她一起播種,一起插科打諢。

甚至很快就會化成一捧灰。

“……不……不該是這樣……”

她喃喃自語道。

那小兵聽不真切,隻以為她傷心過度,便體貼地離遠,背過身,給她留出私人空間。

鷲目從腰間拔出軍刀,那是她們從空中堡壘帶來的,因為溫尾的奇美拉化,她幾乎在一瞬之間就刨出溫尾殘留的脊椎骨。

她悄悄藏起那截骨頭。

“聖劍的修補是你做的吧,可是你是怎麼接觸到聖劍的?作為鑰匙,它隻有皇族才能接觸。”

陽雀凝視著她昔日的導師,一個大膽的想法逐漸擴大。

她垂下眼眸,似乎已經明白了一切。

鷲目弦平靜地望向虛空:“是的,你的小姨幫助了我……當然還有你。”

陽雀咬唇,她曾經和霓釉打鬨,不小心弄壞了聖劍。

“霓釉也參與其中?”

“霓釉這個孩子,看起來內斂,其實心裡麵有很重的執念,她一直想登上王位,可是常勝敲定的繼承人是你。”

“什麼!”陽雀難以置信,“我根本不知道,如果她想要那個位子,我隨時可以給。”

她無法想象,但又覺得理所應當,霓釉一直視榮譽大過自己的生命,甚至是她的生命。

“就是因為你這種態度,所以心中的妒火纔會越燒越旺啊。”鷲目弦歎了口氣,她示意陽雀繼續看下去。

那是一片火海。

空中堡壘像劃過天際的流星,重重砸向海燈會當時生活的島嶼。

那讓天地為之震撼的衝擊幾乎讓方圓百裡的海都沸騰起來,整片海域的魚蝦被活生生煮熟,浮上海麵,帶著糜爛的肉臭味。

“我為了隱藏身份,無法回到空中堡壘取消當時設下的程式……因此ai在判定後,選擇啟動自毀程式。”

鷲目弦捂住胸口,好像無比心痛。

“那次大災難是你做的?你知道她們隻活下來多少人嗎,直到現在也隻能蝸居在船上。“陽雀慍怒地叩問導師僅存的良知。

“準確的說,這並非我所願,卻因我而死。”

“當時是最嚴峻的時期,我不能功虧一簣。”

鷲目弦閉目:“長衡是個好人,你不要怪罪於她,她隻是想討我開心。”

“你們全在騙我,我真是被矇在鼓裏,就這樣無知無覺地被你們戲耍。”

陽雀苦笑,她身邊的所有人都在誆騙她,她還真是一廂情願地錯付了感情。

她哽咽道:“我真的把你們當家人。”

“我很奇怪吧,即便如此,我還是無法恨你們。”

鷲目弦沉默了一會,她輕輕地揭過:“我理解,我也是如此矛盾,明明愛著,感激著,卻還是恨著,明明恨著,卻無法割捨那份愛。”

她的指腹輕輕摩挲著聖誕薔薇髮夾,目光透過陽雀看向遠方。

“這個髮夾……是你母親給的。”

“我一直隨身帶著,她知道我喜歡聖誕薔薇,有次我嬉笑著抱怨劉海太長,影響在皇家研究會的成績,她便送了我這個。”

她懷念地輕笑,百感交集:“她說這是她親手做的,明明練了很多次,還是做得不好看……”

“用劍的手……不適合做這些。”

陽雀拭去眼角的淚痕,突兀地橫插一句:“我知道怎麼出去了。”

“我會救回霓釉,鷲目老師,你收手吧。”

淺棕的雙眸堅定地直刺過來。

鷲目弦的金色眼瞳驟然緊縮,像鷹般尖銳的瞳孔,微微流轉著眸光,她用一貫誇讚她們的語氣,說出最後一句話:

“不愧是我的學生,陽雀。”

話音落下,潔白虛無的空間驟然顫動,像被重物狠狠擊打一樣,裂出蛛網般的縫隙,一片片剝落成齏粉,消失於虛無之中。

陽雀捂住頸部的傷口,那裡一點血都冇有,也冇有預想的痛覺,但割開自己脖頸總歸很奇怪。

她閉上雙眼,捏緊了那把割開她喉嚨的刀。

霓釉,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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