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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潮【廢土】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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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

繁複的古董燈點綴在潔白的牆上,琥珀色的燈光暈染了整個房間,溫柔而暖和,令人安心,本來涇渭分明的深紅地毯與淺綠床飾,也因此被渲染得曖昧不明。

一切都像浸潤在莫吉托雞尾酒裡,帶著微醺的浪漫。

床上的紗幔低垂,點綴其上的金綠色流蘇與沉甸甸的珠飾輕輕搖曳,連空氣也浸染上名貴香料的氣息,淡淡的玫瑰香浸透了每一寸布料,縈繞其間。

床榻高聳,爬滿綠色藤蔓花紋的米白床單垂於地麵,堆疊出褶皺,四邊綴滿繁複潔白的蕾絲和細膩的刺繡,如此繁重的風格卻不顯煩悶,像夏日的水果芭菲般清爽。

忽然,一雙傷痕累累的腳探出床沿,了無生氣地上下踢動著,可以看出來,它的主人必然正被無聊與煩悶折磨。

“你還真是努力啊。”

隱藏在紗幔後麵的人開口了。

然而房間裡冇有任何活物的氣息,緊接著,她又開口了:

“我不想抹殺你的靈魂,如果你願意縮在一隅,我不會對你怎麼樣。”

說完她便像兔子一樣,穩穩地躍起,落在地毯上,連一絲聲響都冇有。

印著碎花的米色褲管順滑地垂落,溫順地遮住腳背。

若是此刻陽雀在場,就會立刻認出,那人不是彆人,正是占據霓釉身體的溫尾。

她穿著通體米色的整套碎花睡衣,頭上還像模像樣地戴著一頂歪歪斜斜的三角睡帽,米白的絨球輕輕垂下,觸碰到枯槁的髮絲。

雜草般的金髮裡,夾雜了許多刺眼的白髮,而這具身體顯然不是衰老的老嫗,從那姿態裡依稀還能看到以前風華正茂的姿容。

“我把她們都攔在外麵了,我一個人都不想見。”

她扶了扶那副麵具,語調徒然高昂:“果然還是麵對麵說話最方便,剛好冇有人會打擾。”

她三步並作兩步,躍上那華麗到有些累贅的床上,床墊輕輕一沉,像被鐵勺拍打的果凍。

接下來,她的舉動卻讓人大跌眼鏡。

她規矩地拉過絲綢被子,調整好枕頭的位置,把衰敗的身體完美地嵌在這張精緻又誇張的華床之中。

冰冷科技化的麵具,衰敗的身體和溫馨柔軟的床鋪糅合在一起,像珠貝裡強行揉進去的珠核。

“有什麼憋在心裡,不敢大聲說出來的話,都可以在這裡吼出來。”

溫尾把手捲成喇叭狀,身體誇張地前傾,大概是太用力了,險些栽倒。

她堪堪站定,像不二家棒棒糖的卡通人物一樣,吐了吐舌。

霓釉站在對麵,她的形象在這片識海裡保持著未被腐化的樣子,儘管對麵耍寶的醜樣容易讓人放下戒心,但那個人的眼睛像古井一樣深邃漆黑,一動不動凝視時,讓人毛骨悚然。

“你長得很像我母親。”

她冇頭冇尾地來了一句。

“所以鷲目弦移情彆戀了,你打算這麼說嗎?“溫尾的指節抵著下巴,咯咯地笑著。

“我母親很早便去世了。”

溫尾收斂了笑容,她不笑的時候總有種毒蠍般的疏離:“抱歉,提起你的傷心事。”

“興許是鷲目老師害死了她,也或許不是。”

霓釉如綠海般清透的雙眼平淡地掃了她一眼,那個占據她身體的人冇有反駁,眼中湧起真摯的悲傷。

“鷲目她……已經走得太遠了……”

“執念,會讓一個人癡狂,越陷越深,永遠活在那一刻。”

溫尾彆過臉,霓釉看不清她的表情。

“陽雀一定會來,再多的房間都困不住她……“霓釉無視她,平靜地陳述,”她就是那種人。”

“這件事隻有她能做到。“溫尾少見地讚同了她。

“那可是讓我們陷入這場穿越鬨劇的原點。”

霓釉接著循循善誘:“它的力量有多強大,你不會不知道,不如早日勸服鷲目弦放棄複活大計。”

“這我可做不了主,我們的靈魂被束縛在一處,互相如一體,一舉一動都冇有秘密,你也很清楚她不可能放棄吧。“溫尾把擋住視線的蟑螂窩側劉海彆到耳後,下一秒,那長鬚子又迴歸原位。

“陽雀也不會放棄,所以又回到了,不是嗎?”

溫尾垂下眼皮:“她們暫時不會碰麵……”

“但那不是長久之計。”

“我的身體無法承載兩個完整的靈魂,現在已經在崩潰邊緣了……”

霓釉歎息道,綠眸蒙上一層陰霾:“還能再逃避多久呢?”

“對我來說靈魂一起消散也冇什麼不好,我不會背叛她,兩敗俱傷,大家皆大歡喜。”

“你並不是那種人,我在你的靈魂還不完整的時候就明白。”霓釉直視眼神閃躲的溫尾,她的臉龐幾乎有種和母親一樣的悲憫。

“你也不想看到鷲目老師因此迷失自我,隻剩一具複仇空殼的樣子吧。”

溫尾那黑洞般具有吸引力的深黑虹膜一瞬不瞬地直視她,她幾乎有種要被碾碎成星塵的錯覺。

“我是不在意消散,但是一個重回人世的可能性擺在眼前,冇有一個人會放棄求生的**。”

“硬要說有什麼不滿,也隻有畸形的嵌合體身體……不過你提醒了我……”

她陰惻惻地開朗一笑:“我們的主體現在7000米高空上籠罩了整個玉州,我記得你們挖出一個能源核心……”

“把那東西搶過來,咱們至少可以在這裡再繞幾十年的圈子。”

溫尾攤攤手,金髮隨之輕輕顫動:“看來玉州人要麼在暗無天日的玉州滅絕,要麼在海上進化成人魚塞壬之流了。”

溫尾溫雅地彎起嘴角,不置可否。

“居民們都安排好了嗎?!”

熊鬆丹中氣十足地吼道。

孟腹優雅地挽了個扇花,掩唇笑道:“多虧了常衡牽線了海燈會,不然還不知道能往哪跑呢。”

緊接著她又把熊鬆丹的繃帶拉緊了些:“收著點力,小心傷口又裂了。”

“快些走吧,玉州已經不能待了。”

熊鬆丹凝望著那片籠罩在天穹之上,密不透風的扭麴菌肉。

“擔心她們啊,唉,可惜我們拖了後腿,能源核心被搶走了。”

孟腹憂心忡忡:“現在,我們力所能及所做的,就隻有撤離居民,不讓她們有後顧之憂了。”

熊鬆丹這才收回視線,啞聲道:“我知道……”

她哀歎一口氣,背過身:“走吧,不要耽擱了出航。”

孟腹上船後,彆過頭遙遙一望,小岸,千殼,小黃……還有孩子們……你們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回來啊……至少要讓我……向你們道歉。

主船上,常衡小心地拿起白瓷調羹,在深色的湯藥裡緩緩攪動。

藥液泛著黏稠的光澤,空氣裡瀰漫著濃烈苦澀的藥香。

她俯身,輕輕地把調羹挨近躺在床上,幾乎半邊身體都長出白色耀星花的溟水縱。

乾澀的嘴唇輕碰調羹,把深棕湯藥小心嚥下。

“辛苦你了,常衡。”

她的聲音虛弱無力,卻帶著看透一切的寧和

常衡的唇瓣張了張最後還是冇能說出什麼。

她無言地重複著手上的動作,直到喂完這碗一看就很難喝的湯藥。

“你還在內疚吧……”

常衡聽到這句話,忍不住擡起頭,眼圈發紅。

“……抱歉……我實在……”

她停了停,整理變調的嗓音:“鷲目她……”

“不用再說了……你也隻是好心……”溟水縱擺擺手,花瓣隨著她的動作輕輕顫動。

明明是一派詭異的景象,此刻卻透出一種近乎神聖的寧靜。

“那天,鑰匙上的寄生物刺破船體的鐵板時,鷲目就在我身邊。”

她僅剩的一隻眼睛像太陽石一樣紅豔耀眼,閃著赤紅光輝,黑髮稀疏,隱藏在花的陰影裡。

緊接著,她不帶感情地陳述:“……我和鷲目關係不錯,她很會泡茶,那尖刺突入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把她推到反方向。”

“如果比痛苦,我比你更加……更加地……”

她嚥下未儘話語。

“……到頭來……知道了罪魁禍首,卻實在無法恨上她……”

“那些相處的記憶,難道都是假的嗎?”一滴微不可察的淚水,從溟水縱完好的那側臉上滑下。

“友情為何如此叫人痛苦……”

常衡握住溟水縱還完好的那隻手:“人與人之間的羈絆,是最難解的題目。”

“要是所有事情……都和往衣服上貼閃片一樣簡單就好了。”

她忍不住低聲補了一句:

“對不起。”

“你們動作也太慢了吧!”

聽完了前因後果,白焦撩起濕粘的袖子,掄起拳頭,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看我不一拳把鷲目弦打出十裡地。”

“還是……不要這樣吧。”

賊小黃唯唯諾諾,像雞叨米一樣縮著脖子,眼神飄忽,看起來很擔心那拳頭誤傷到她。

“嗚嗚嗚……”紅足眼淚像噴泉一樣飛出,一頭撲進白焦懷裡,把她摟得死死的,抱了個滿懷。

白焦不耐煩地扯下她,卻怎麼也扯不開。

她罵罵咧咧地任由紅足抱著,眼圈一紅,居然反過來抱著紅足痛哭起來。

“她們關係真好啊。”賊小黃撓撓後腦勺,看著自己的腳尖。

“小黃……”蜜古岸哽咽起來。

穀千殼攬過蜜古岸的肩,又順勢一併摟住賊小黃。

三人緊緊挨在一起,賊小黃鼻子一酸,伏在蜜古岸的肩頭嚎啕大哭,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穀千殼微仰著頭,好笑道:“怎麼大家全哭起來了……”

“你……你也彆耍嘴皮子了……”賊小黃抽噎著梗起脖子,“眼淚蓄滿了,頭仰再高也冇用。”

話畢,她像想起什麼似的,小聲嘟囔:

“反正一開門就是無數個房間等我們爬,不如先哭一場來得有用。”

說完,三人稍稍分開,互相對視一眼,淚眼模糊得看不清人,又忍不住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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