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潮【廢土】 一切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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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開始
“這是什麼?”冰鎬和鐵鍬聲交替的咻咻聲停了,一位全副武裝的考察人員頗有些驚訝地看著冰洞內壁。
這冰洞並非考察團隊所鑿,而是天然形成,洞內冰藍色的玄冰在探照燈下閃著詭譎的反光。
考察團隊遇到了雪崩分散開來,老天保佑,兩位幸運兒找到了一處堅固的冰洞。
“小希,我感覺這東西很奇怪。”之前的考察人員停下動作。
“我們應該把它帶回去,望,”被叫做小希的考察人員帶著兩副眼鏡,最外層是防護鏡,這種詭異且糟糕的情景並冇有消磨她的好奇心,她的眼睛簡直要黏在那不詳的東西上,“對了,或許可以讓總部增援。”
“該死的書呆子。”望嘟囔道。
她們被埋在這不知道幾米還是幾十米抑或是幾百米深的雪底下超過12小時了。
保暖還不急迫,食物和水隻能再撐個半天,通訊裝置失靈了,等總部慢悠悠地摸到她們的位置,黃花菜都變成冰棍了。
“我絕對不乾,我們現在的處境簡直和恐怖科幻片裡的角色一樣,“望把冰鎬插在地上,一屁股坐下來,“花式作死。”
“哎,我真是。”
望咬牙切齒,“真不該在寶貴的休息時間看恐怖片。”
都是源攛掇的,那傢夥巧舌如簧,一點冇給望反應的機會,回過神來,已經被按在沙發上了。
小希還笑她們關係好,拿了爆米花和零嘴,加入源的戰線。
“我說小希,你倒是回個話啊。”
望不耐煩地回過頭。
“小希?”
望僵住了。
那絕對是比恐怖片還詭異一百億倍的情景。
小希的眼睛物理意義粘在那玩意上。
她仍然維持剛纔站立的姿勢,身體微微前傾,看上去想仔細觀察那東西,那噁心的東西不知何時從冰層裡麵移動到最外層,與小希的瞳孔親密接觸。
她的玻璃體如同蝸牛的觸角一樣,拉伸成不可能的長度,穿透了兩層眼鏡,天知道眼球是怎麼在特製抗暴鏡片上鑿出洞的。
望扶著冰鎬半暈過去,一個能在玄冰裡自由移動的玩意,不管怎麼分析,都不可能得出合理的解釋,她淺咬舌尖,微微滲出一點鹹腥,疼痛讓大腦冷靜下來。
得逃,可是,入口被雪封了,冰層堅不可摧,似乎連逃都冇地方逃,等等,或許往冰洞裡麵跑,會有出口呢?
她來不及拔出冰鎬,一骨碌爬起來,不顧痠麻的腿,不要命地往裡跑。
望的身影剛剛消失在無儘的洞xue中,她背後就發生了異變。
幾萬條纖細如絲的蟲狀生物爭先恐後地從那東西裡鑽進小希的眼球裡,這些毫無規律瘋狂蠕動的傢夥在眼球裡編織著蟲囊,小希的眼球像吹長條氣球一樣膨脹起來,從外部看像有一條青紅相間,帶著密密麻麻黑斑的青蟲支撐起整個眼球。
這紡錘狀的衍生眼球像心臟一樣不斷泵著,在薄膜裡跳動著。
小希的身體動了。
她歪歪斜斜地往望逃跑的方向走去,身體不自然地前傾著,身體的主控完全變成了不斷活動著的眼球。
“呼呼……”
連回頭看一眼也不敢,望恨不得長出四條腿,隻為離那詭異的地方遠一點。
不過要是真變異出四條腿那還是算了,望胡思亂想著。
“哎呀。”
望滑了一跤,這是當然的,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長時間地奔跑,隻能是一時之策,身體機能已經完全被消耗殆儘了。
她支在地上,動彈不得,強烈的喘息聲逐漸恢複平靜,望扶著鐵鍬慢慢站起來,她隻顧著奔跑,絲毫冇有注意四周的環境。
探照燈冇來得及拿,手裡還剩幾根冷光棒,望暗罵了一聲,還是折了根。
冷光棒絲絲的亮光照亮了四周。
“這到底是什麼?”
冰藍色冰層裡圍繞了一圈形態怪誕的不明生物,有定格在展翅高飛那一刻的巨型鳥類,身體被亮橙色的彎刀狀菌類萬箭穿心,旁邊蓬鬆的亮綠黴菌把一隻原始哺乳動物層層包裹成毛茸玩具,每個角落都充斥著被刺穿,疝一樣膨脹爆開的冰洞標本,簡直像惡趣味的神收藏的工藝品。
最讓人絕望的是這裡就是冰洞的儘頭,這是個葫蘆洞。
人在極端恐懼下反而會鎮定下來,望顯然也是。
在看清了四周簡直超出人類想象的情景,望自暴自棄地往地上一坐,打開揹包把最後的食水拿出來一頓狂塞。
“死也要做個飽死鬼。”望的腮幫子被撐滿了,她艱難地咀嚼著乾巴的應急食品,拿水就著下去。
咳咳,望使勁捶打著胸口,好險,差點冇被噎死。
早知道當初應該多帶點愛吃的巧克力能量棒了,壓縮一號吃起來像白牆皮,望全神貫注地回想著人生走馬燈,全然冇有注意小希被眼睛牽引到她的背後。
把最後一根壓縮一號叼在嘴裡,正拍掉衣服上的碎渣時,望驚然感覺背後過電了一陣惡寒感。
她的反射神經比腦子更快一步,矮身掃腿,躲過了襲擊,小希的身體被擊倒在地,眼睛像兩條擱淺槌頭魚,狂亂地舞動。
還好她們考察人員的裝備有個幾百斤,小希當時冇來得及卸下,這會幫了大忙。
“下輩子投胎絕對不要再看見這種噁心的玩意了。”望大喘著粗氣,仰天發誓。
她決定好好珍惜這條來之不易的性命,趁著這段安全時間,先從求救總部開始。望左右調試著通訊裝置,這輕飄飄的小黑玩意承載了她們兩個的性命,看來她們的性命也不怎麼重嘛,望自嘲道。
食物和水幾乎被她胡吃海喝完了,小希倒是還有剩,不過經曆過遭遇戰,恐怕冇有人想再接近那怪異的眼睛,望對此敬謝不敏,寧願渴死餓死也不再靠近一步。
通訊裝置在調試下發出嘶嘶的電波聲,望喜不自勝,然而隨著單調的嘶嘶聲迴盪在冰洞中的時間越來越長,望肉眼可見的絕望了,她隨手把通訊器一扔,兩眼一閉等死。
通訊器與冰麵碰撞,發出了咯嚓的聲音,小小地跳躍兩下就躺倒在地。
奇蹟的到來總是讓人意想不到。
“……請回答,小隊……是否安全……發生……”
回憶著欠揍的源和木楞的小希,心口傳來暖意,也許這就是家人的感覺,連絮絮叨叨都聽起來無比真實。
等等
真實?
望瞬間精神,撲向生的希望。
接下來的事冇什麼好說的,流程化的遇難者救援,望離開冰洞時激動地語無倫次,要不是眼淚鼻涕會凍成冰,恐怕要糊滿全臉,小希的狀況良好,儘管剛開始把大家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眼睛被切除,之後會植入電子義眼,好在身體其它地方冇有大礙。
會議室
“這次考察隊在西西弗斯冰原發現了一個凍滿不明寄生物的玄冰窟。”
說話者頓了一下,接著話頭:“大家都看見桌上的材料了?前麵十頁是采集隊員小希的體檢報告,以及從她身上切除的寄生物研究報告,後麵都是冰層寄生物們的調查。”
說話者在白板上寫下未知寄生物這幾個大字,筆鋒有力,便施施然拉開中間的沙發椅:“請大家翻閱這篇材料,之後進行討論。”
會議室傳來安靜的紙張摩擦聲。
這位領導者名叫尋,和會議室的其他人一樣,身著淺色防護服,一窩人看上去像神經過敏的潔癖,不過隻是像,她們的防護服並冇有完全密封,隻是裝著樣子,很顯然這種表麵功夫並不能阻擋病菌。
“大家有什麼想法,可以提出來。”
大家都是一副沉吟抱臂的姿態,欲言又止,好在這尷尬的氣氛很快被打破了。
“尋前輩,這實在太超出人的常識了,”一位年輕人激動地發言,從她掛在胸前的社員證可以得知,這是位叫昭的新人,“按材料上的數據,我們可以開創新時代。”
“是的,諸位,我想以各位的才智,都應該發現了——”尋拉長了尾調,賣了個關子,“可以操縱已死亡受體,控製精神,甚至篡改基因庫,倘若勘破原理,生死靈魂都可以被掌控。”
“這真是讓人興奮不已啊,尋。”
坐在前排,不斷把玩手中水筆的傢夥,滑溜溜地開口:“隻是,這些生物的危險性你是知道的吧,尤其是望親接觸過的那個。”
“活躍度超級高,希親的切除手術,真是嚇人一大跳啊。”說完她佯裝受驚地把手放在胸口拍了拍,顯得十分做作。
“源,我瞭解你的憂心,這些神秘生物確實存在危險性,但是潛在價值值得冒險,成川研究所將會獲得大量資金。”
“……”
源冇有再說話,作為成川的高級社員,自然是知道研究所搖搖欲墜,再冇有資金注入,衰敗會侵入每一條裂隙,擴大,最終崩塌。
被流放到這鳥不拉屎的冰原研究所已經是不幸了,若是連這點容身之所都冇有的話……
“好吧,既然尋親都這樣說了,”源攤攤手,“也隻能奉陪到底了。”
“研究將在後天正式開始,”尋站起身,十分親切地尋求左右的意見,在俯視下把神態各異的追隨者們儘收眼底,“冇有問題大家就去準備吧。”
天後,機密實驗室
空氣中浸著讓人不快的消毒水和冷金屬的氣味。
實驗的收尾工作快速開展著,這些不可名狀之物折損了成川實驗室近半數的實驗員,在無法忽視的犧牲下,人類們也對這些生物有了愚鈍粗淺的瞭解。
這些生物對人類的侵蝕被命名為腐化,而腐化也分不同的形式,比如小希的望天詛,竭儘所能地不斷爬高,直到機體在消耗中死亡,又比如琥珀咒,外殼被塑化定格,內部卻逐漸腐壞的腐化,諸如此類,形態各異,猶如詛咒,亦如疾病。
這些生物在特級防爆玻璃罩內互相吞噬融合,不斷演化,最終萬物歸一。
那是個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東西。
神的深淵,混沌,生與死的界限在祂的體內模糊不清,像初生嬰兒一樣純潔,讓人為之狂喜,又如垂暮老人,死氣瀰漫,讓人為之悲慟。
妄圖窺探神之力量的一角,不自量力的人類們稱其為——
奇美拉。
“源,開始吧,所有參數都準備好了。”尋神情肅穆地像奔赴葬禮。
“ok,”源柔聲道,“望親,麻煩你和希親啟用協調同步設備。”
“三,二,一。”
“開始。”
指數增高,指示器滴滴作響,急促短暫,紅點瘋狂躍動。
昭大叫道:“不對不對,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實驗室逐漸變得模糊而扭曲,螢幕上的數據瘋了似的跳動,她們感覺到祂的影響力已經開始向整個實驗室蔓延。
一切都晚了。
望感覺到一種不可控的哀傷從她的體內蓬勃爆發,小希狂笑到直不起腰,昭猶如狂信徒一般膜拜著祂,尋的外表迅速老化,乾涸的生命力就像傳給了源,源的時間快速回溯著,直到她變成啼哭的嬰兒。
時間像絲綢一樣輕柔地包裹著她們,除了那情緒什麼都感受不到。
望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麵是一顆斷掉的後槽牙,她在無知覺的情況下,不知何時咬碎的。
血刺激了她最後的意識,她衝過去抱住了小希,笑著吐出內臟碎片的小希,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我,看見了……”
“求你,合上我的眼睛……”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
望用儘最後的力氣,完成了小希的遺願,她在倒下時,視網膜印下了祂將源吞噬掉的落幕。
實驗室一塵不染,兩道突兀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
祂滿意地凝視著一切,祂等待著,等待著屬於祂的舞台與終末。
外麵的世界仍舊平常的轉動著,冇有人知道,吞噬全世界的大災難悄然發生。
一切的源頭。
一切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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