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子 相遇
相遇
“姐,我到了。”
一位穿著西裝的男人下了那輛亮黃色的跑車,若不是西裝革履,還真讓人以為是哪家的敗家少爺。
電話的另一頭是帶著一副無框鏡片眼鏡,頭發挽在一旁,微微側頭,聽著擴音電話,手中不停地動作和那雙目不斜視的眼都表明著她的認真,荷葉邊的白襯衫隱隱約約透出嫩白的肌膚,雙腿交疊在桌底。
那雙眼鏡並不似看上去那般會顯得人老氣,反倒為精明乾練的形象平添一絲媚氣,她低低迴應一聲,漠不關心。
男人靠在跑車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前,手裡玩著剛從口袋裡摸出的打火機,嘴裡叼著一根未點燃的煙,這下,連西裝也掩不住吊兒郎當的氣息,“你真要這麼做?姐,你想清楚了嗎,你現在不是還在老頭手下做事嗎?”
“彆對孩子抽煙。”女人聽到電話裡傳出的聲響,不自覺蹙眉,看向黑屏的手機,似乎那人就在身旁,囑咐道。
男人嗬嗬笑道,“沒抽呢,忍不住,叼一根,你之前不就已經說過了,我怎麼敢不聽進去?”
過了良久,女人也沒有多說話,“蘇要,我跟你說的話,你沒聽見嗎?”男人突然有些正色,把叼得煙拿下,大步邁向一旁的垃圾桶,扔掉,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但嘴邊的話說得急切,甚至模糊不清。
那個叫蘇要的女人歎氣,“蘇文榭,人還沒接到嗎?”她根本不接他的話,隻是一下又想到什麼,“把他送到城區中心那棟房,洪姨在那。”
“你昨天就已經跟我說過了,你對這個小兒子還挺上心。”蘇文榭不再追問,他這個姐姐一向比他有分寸。
a市蘇家,往日是風光無限,可近幾年連連跌股,雖說談不上致命,但按這個趨勢下去,難保會一朝敗落。
為何會這樣,還要從蘇要和蘇文榭的父親,蘇文升說起。
男人,說白了也就那幾件事,淫,賭,癮。
蘇文升一輩子潔身自好,到頭來還是犯了“淫”禍。
蘇要和蘇文榭的母親去世後,蘇文升找了一個美若天仙的姑娘常伴左右,按理說,並非不妥,隻是這姑娘出現得太巧,又加上剛入蘇家沒兩個星期就被檢查出懷孕三月多,而蘇家真正的夫人纔不過離世一個月。
豪門的那點事,誰又能比誰高尚,隻是撞上了蘇要這個槍口,蘇要是個烈性子,她聽了懷孕的訊息,就算傻也該明白怎麼回事,接著便回了蘇家,直接扇了美嬌人一巴掌。
姑娘在蘇文升那裡哭,可蘇文升也沒辦法,蘇要就是這樣的性格,又加上最近公司裡隱隱偏向蘇要的風,他不能動她。
這邊安撫完美姑娘,那邊就出了事,蘇要直接把事情捅了出去,直說不讓姑娘嫁進來,讓她生完孩子就滾出去。
本來這種話還有轉圜的餘地,至少能認下孩子。
可當三兒生了孩子,蘇要卻說隻要蘇文升認了孩子,蘇家就沒有她,所以孩子至今沒有姓蘇,三兒至今也沒有名分。
這件事讓蘇氏這幾年的公司運營鬨哄哄,並且股市一直不好。
而蘇文升也不是個好惹的主,他直接大手一揮,等蘇要在公司裡的位置大概坐穩但又人心惶惶時,便要將她嫁出去,說是幫助蘇氏回到巔峰,但這一手就是讓蘇要的全部功虧一簣。
聯姻對於現在的蘇氏確實是個好辦法,並且蘇文升要麵子,自然不會把蘇要嫁給什麼爛人,可蘇要不會願意,她直接放出訊息,要接個養子回家。
蘇要今年二十八歲,接回來的孩子十六歲,即便聽起來年齡相差甚遠,但安池有個年紀小的妹妹,不禁惹人遐想,又加上當年蘇要退婚那些事,更是讓人議論紛紛。
“你是蘇要?”一個臉色蒼白的男孩站在蘇文榭身邊,他頭發遮眼,看不出情緒,一身已經洗得掉色的藍色短袖,外麵套著校服,下半身的黑褲子有些短,背上的書包說是書包,還不如說是個買菜袋更貼切。
但少年的個子很高,十六歲已經長得比蘇文榭的肩膀高,並且很瘦,像是風一吹就能倒的乾瘦。
蘇文榭似乎當慣了大少爺,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心想蘇要找得人是不是也太丟蘇家的臉了,但對於這個姐姐的決定,他從不乾涉,“我不是,我是蘇要的弟弟,蘇文榭,她讓我來接你。”
說著,蘇文榭拉開後車門,“我這車後備箱放不下行李箱,你把行李箱放後座,你坐副駕,行不行?”
“我沒有行李箱。”男孩的嘴巴裡吐出的話有些震驚蘇文榭,按理說以蘇要的性子,以防後患,不會讓他在以後餘生跟以前的人和事扯上關係,那為何他不徹底搬空,難不成還想回來嗎?
“那,那你看你想坐哪裡吧。”蘇文榭也不管他那麼多,隻是眼底閃過一絲嫌棄。
少年抓住他眼裡的情緒,沒有任何反應,像個木頭人一般沒有任何波瀾,上了後座。
兩人坐上車,一前一後,蘇文榭問,“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安池。”少年的薄唇吐出兩個字。
蘇文榭自己嘴裡喃喃,“蘇安池,倒是個合適的名字,也不知道我姐會不會給他改名。”
將安池送到蘇要指定的城區中心的樓房,洪姨就出來迎接,“少爺,這位就是小姐吩咐的小少爺了吧。”
“對,洪姨,我交給你了啊,我走了。”
“少爺慢走。”
剛出了門,蘇文榭的手就從口袋裡掏出煙點上,神情有些不耐煩,不知道蘇要怎麼想的,接個“麻煩”回來,這樣一來,倒是沒人想和她結婚,但哪有人用“麻煩”擋麻煩的。
樓房內,洪姨給安池遞上拖鞋,“小少爺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我,叫我洪姨就好。”
“洪姨,是小要回來了嗎?”一個有安池腰間高的白色機器人從房間裡出來,“咦,檢測到外來人員,進入一級防禦狀態。”
剛才還活潑聲動的聲音一下子變成了真正屬於機器的機械聲,而麵前那個黑色的變換表情螢幕也變成了紅色的警告狀。
“小白,這是小少爺,不是外來人員。”洪姨看著那個機器人,笑道。
而安池就安安靜靜地注視這一切,那個紅色警告聽到洪姨的話又變成原先的模樣,“掃描,輸入人物資訊,小少爺。”
突然機械音變了樣,可愛的孩童聲傳出,“我叫小白,小少爺叫什麼名字呢?”
洪姨一臉期待地看著安池,安池眼神暗了暗,“安池。”這是他今天第二次介紹自己的名字,不過下一次介紹,估計就要改名了吧,就像那個叫蘇文榭的男人說的那樣。
“人物資訊補充,蘇安池。”
因為身份是“小少爺”,這讓小白直接帶入安池姓蘇。
洪姨見安池也沒多說什麼,就笑著說,“小少爺,跟我來您的房間吧,您看看有什麼需要添置的,跟我說,跟小白說都可以。”
“我還沒問完呢!洪姨!”小白在身後跟著,隻是洪姨一聲令下,就讓它離開去做事。
安池很少說話,隻在洪姨必須得到需要回應時,才堪堪嗯一聲,這讓洪姨犯難,倒不是孩子乖不好,而是太乖了,竟沒有一點要求和表達,那要是和小姐吵起來,這沉默的樣子定是會讓小姐一氣再氣。
飯是洪姨做的,隻做了安池一個人的,他在吃飯的時候,聽到小白和洪姨的對話。
“小要到底什麼時候來啊,洪姨。”
“不知道呢。”
“她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小白不要多想啊,這不還有小少爺的嗎?小姐總歸會過來的。”
洪姨被派到來這裡時,是蘇要剛要在這裡長住的時候,後來小白出現,蘇要和洪姨,小白,一起生活了很久,再後來就出了事,蘇要就很少來這邊住著。
小少爺來這邊的意思,估計小姐也是不太想管,不然也不會送這邊來,洪姨心想。
確實,如她所想,安池到這裡快一個星期,蘇要也沒有見過他一次。
倒是蘇文榭見了好幾麵。
一次是來給他送衣服,鞋子,一次是來給他送銀行卡,還有一次是帶他出去吃飯,如果不是清楚收養自己的是這個男人的姐姐,安池都懷疑是不是搞錯人了。
後來他偶然聽到蘇文榭的電話。
“姐,都辦妥了。你啥時候自己來一次啊?”蘇文榭叼著煙,在陽台上擦著腳踢腿,語氣裡聽不出有任何不滿意,但表情上大抵還是暴露出了不願。
安池想,像他這樣的人應該是討人嫌的,那個叫“蘇要”的女人估計也會不喜歡自己,他不在意地搖搖頭,準備默默走開,他沒有特意偷聽的習慣,但他停住了腳步,原因無他,因為電話的那頭傳出來一個溫柔的女聲。
在說,“蘇文榭,你彆不樂意,我是給你好處的,無論這個孩子是什麼樣的,但他都是我蘇要的孩子。”
這頭的蘇文榭突然跺了跺腳,正色又著急地稱道,“我知道的,姐,我哪敢不樂意,你每次說得我都辦到了,真的,不信你自己過來看。”
“等我從加拿大回去,就不需要你了。我會安排好的,這幾天安池這個孩子剛來,我怕他人生地不熟,麻煩你了,文榭。”蘇要拿起手機,走到辦公地的落地窗前,看著遠處低矮的樓房,想起她第一次見安池的模樣。
蘇要是準備養個孩子來擋聯姻這件破事的,但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就例如她想找一個臨近成年,不必給自己找太多麻煩的女孩。
是的,女孩,她並沒有準備找一個男孩,但臨近成年又乖巧懂事的女孩太少了,所以她把年齡範圍拉大,也並沒有考慮過找一個男孩。
遇見安池,隻是誤打誤撞。
那是她去的第六個福利院。
“蘇總,我們這確實沒有符合您的要求的孩子。”一旁福利院的院長對著她低頭,尷尬地笑道。
蘇要觸碰上院長的肩,微微緊了緊自己的手,安撫著麵前這個年過半百的院長,“不必在意,院長,可能我跟這裡的孩子就是有緣無份吧。”
她對院長笑了笑,準備再回到停在福利院門口的汽車,可是看到了一個扭扭捏捏的男孩,男孩模樣青澀,看上去十分稚嫩,但個子卻十分高,又很瘦。
蘇要本不打算插手這個男孩做得事,但他領著一個女孩站在福利院門口,卻讓蘇要感到好奇,那個女孩和蘇要後麵放寬的範圍差不多大小,她吩咐讓葛助理去查這件事,而自己坐著車離開。
結果來得很快,男孩的名字叫安池,女孩是他的妹妹,身體不太健康,有腦腫瘤,急需錢治病。
本著不給自己找麻煩的蘇要根本不願再聽下去,她更想要一個健康的孩子。
但她並未阻止葛進繼續介紹下去,父親離世,母親是個沒讀過什麼書的傳統手藝工人,因為沒錢看病便想將妹妹送去福利院,這樣就有人為她花錢看病,但福利院一直不接受。
確實,若是人人都像他這樣,那福利院的支出會超額。
繼續,出乎意料,安池的學習成績在那個不起眼的小學校異常好,經常會得獎,拿到獎學金。
蘇要若有所思,吩咐下去,“你去幫我辦這件事吧,給點錢,收養那個男孩。”
安池這個人除了性彆與她要求得不同,其他倒是一模一樣,收養一個家境貧窮的孩子,並不會有多大的難處,再者說,她也可以用資助的名義得到這個孩子。
後來便是她讓蘇文榭去接孩子的事。
安池的眼神波動,她知道自己叫安池,也是,收養孩子怎麼可能不調查清楚。
蘇要給得條件很豐厚,她答應全程為安瀾治病,並且還給了母親一筆不菲的財產,足夠讓他的妹妹和母親下半輩子無憂無恙,他又怎麼可能不答應“做她的孩子”這件事,況且她說十八歲以後,不會再對自己有任何限製,這兩年乖些罷了。
他背靠自己的房門,仰著頭看天花板,怎麼會這樣呢。
他也不清楚,就是知道妹妹要看病,他選擇了一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