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子 相見
相見
蘇要從加拿大回來已經是兩周後,這個合同實在太棘手,她也頭疼了許久。
“今天是去禦海灣嗎,蘇總?”葛助理在旁邊拿著平板傳輸檔案,嘴上卻問得另一件事。
蘇要低低頭,沉聲問,“這個校對的事是誰做的?”
葛助理聽出意思不對,“我去聯係。”
“如果再有下一次,葛進,還是讓唐排跟著我出差吧。”
默不作聲,蘇要黑了黑臉,她本身長得就十分妖嬈魅惑,臉上染了沉意,反而看起來並不好惹,像是肅殺的冬日,餓狼一般地撲食。
“去市中心的公寓。”她吩咐,但手上還是忙不疊地做自己的事。
傍晚,蘇要到了公寓,推開門的一瞬間更多是安靜。
洪姨這幾天放假回家,所以當開門聲響起的時候,沒有一個人來迎接蘇要。
蘇要隻好一個人脫掉鞋,在鞋櫃裡拿拖鞋,穿上。
安池出房間門的時候就看到這幅場景。
一個女人穿著白色短袖,簡單的logo在左側,是一個他之前在手機上看過的名牌,下身一條黑色西裝褲,是冰絲那種垂下來的質感,腳上踩著黑色的高跟鞋,鞋底在擡起時正好露出,正紅色。
女人一手扶著旁邊的鞋櫃台,一手握住後擡起的高跟鞋,脫下。
頭發自然因頭側時而垂落,右側臉除了些碎發,全都整齊地攏到耳後,耳朵上那顆不知真假的鑽石閃著從燈中透的光,很大,是安池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的克拉,但在他的印象中這種鑽石都是鑲嵌在鑽戒上。
他被這樣的樣子驚豔到呆住,那個電話中聽起來雷厲風行的女聲卻長得如此美豔絕色。
蘇要擡頭起就看到安池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
不像第一次見到他那樣的窘態,身上穿著乾淨的深藍色襯衫,下半身穿著深藍色牛仔褲,就是,頭發,有些長。
“你就是安池吧,你好,我是蘇要。”蘇要笑得明媚大方,伸出右手做出握手的姿勢。
安池伸出手,與她那雙白皙的手放在一起,不覺有些自卑,“嗯,你好。”
“在這兒住得還習慣嗎?”蘇要鬆開手,轉身去了吧檯,倒了杯水,身子坐上高腳凳,喝了一口水,右側的頭發早因她的走動,從耳後移動到耳前,烏黑的發擋住她大半的臉,唯有高挺的鼻梁突兀而又妖嬈。
還未等安池回答,正在充電的機器人小白竟然出來迎接蘇要。
“小要小要小要!你回來了!歡迎回家!”那個電子螢幕上變成了笑眯眯的表情,格外生動活潑,就連在這住了很久的安池也沒有見過這麼久的笑容。
玻璃水杯放在大理石台上的聲音清脆,一隻腳從高腳凳上下來,穩定住稍微側了側的身子。
“對啊,小白,我回來了。”蘇要笑了笑,但不似剛才那樣的笑,這次甚至連唇角的弧度都少得可憐。
“這次回來還會走嗎?小要!”小白還在圍著蘇要問東問西。
但從高腳凳上直接起身的女人朝著沙發處走,而在路過他時,側頭,對他揚了揚頭,“為什麼不回答我?看我太美,啞巴了?”
那種語氣讓人不容置疑,確實,如果他是蘇文榭,他也不會對蘇要反駁一句,更彆說蘇文榭是多麼不喜歡,他這個所謂的養子。
然而,安池也確實在看蘇要,他的目光在他想來都是一樣的平淡待人,卻被蘇要一語戳破,她並不簡單,所以為什麼要收養自己,並且還要支付這麼一大筆為自己家庭的開銷。善意嗎?她不像那樣的人;利用嗎?他這個人是不值得的。
安池聽到自己的聲音,“習慣的,洪姨和文榭哥都對我很好。”
“嗬,是嗎?以後少跟蘇文榭在一起。”蘇要看起來倒是不屑一顧,但笑意明顯比之前更深,她揉著太陽xue,“明天帶你去辦轉學手續,回房好好休息吧。”
剛進門,門又被敲響,“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蘇要的聲音在門口傳進來,“我可以進來嗎?”
安池的眼眸閃了閃,尊重對於一個人來說是極其重要的,這本就是蘇要的地方,她可以想進就進,但她還是給了自己足夠的尊重,足以可見她的姿態正是與她身份相當,“請進吧。”他儘量學著文鄒鄒的用詞方式來說話,這是他能夠想到不給蘇要丟麵子的唯一方式。
“在你成年之前,我都希望你能姓蘇,但你仍然可以叫安池,待到你成年後,你可以隨時更改這個姓氏,可以嗎?”蘇要開門後邊走邊說,她的語氣是詢問,但安池明白自己不能拒絕。
“好。”他起身迎了迎蘇要。
白嫩的手再次伸出,“那重新認識一下,蘇安池,我是蘇要。”女人的臉再次露出剛見麵的笑容,像媽媽織得圍巾,圍在身上很溫暖,而笑容照在身上,奇異地熱。
“你好,蘇要,我是蘇安池。”
還是蘇要率先鬆得手,“那……明天需要去改名字嗎?”蘇安池注視著麵前的女人,心裡想的與嘴上的話根本不搭邊。
“不用,既然領養你了,我在領養你的時候就把這些做好了。但明天我帶你去換個市民卡和身份證。”蘇要倚著牆麵,扭了扭脖子,嘴角一側勾了勾。
“你……多大了?”蘇安池還是把心裡的疑問問出口,隻是手在背後不停地絞著衣服。
蘇要斂了斂笑意,故作嚴肅,“知道嗎?問什麼都不該問女人的年齡。”
男孩吞了吞口水,看著那雙眸子深刻又勾人“不……不……”
笑聲打斷了他的回答,“逗你的,你也挺好玩的,不過小朋友,你來這麼久,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證,市民卡不能用嗎?我還擔心你該怎麼辦,但看你適應得還挺好的。”
蘇安池低側過頭,雙頰帶上些粉紅。
“28,叫我姐也行,想按戶口本上叫媽也行。”蘇要甩甩頭發,一根手指輕觸上蘇安池的下巴,擡起,雙目對視,“這麼不經逗啊,以後不逗了,最近洪姨不在,有什麼事,找我吧,找小白也行,但它有時候有點人工智障。”
說罷,女人像哄小貓一樣撓了撓蘇安池的下巴,“走了,等吃飯了,我告訴你。”
“那個……”蘇安池的臉已經紅得不忍直視。
女人迅速轉頭,“嗯?”
“我怎麼聯係你?”話語聲越來越小,像是害怕,又像是自卑。
蘇要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對,那我們倆加個微信?”
“好。”
快要吃飯的時候,蘇安池自覺出門。
夕陽灑落在陽台上,女人已經換下衣服,穿了一條吊帶睡裙,頭發已經挽起來了,白嫩的背脊隱隱約約露出,亮色照在她的側臉,優越的五官迷亂人眼,她在打電話,嘴裡不斷談吐著什麼,看到出了房門的蘇安池,擡起另一隻空手,隔著玻璃門朝他揮了揮,算是打招呼。
餘暉對映在玻璃門上,昏暗又淨亮,那種感覺讓蘇安池的心不斷怦然,越來越快。
這個年紀的男孩最容易有所遐想,但顯然,以蘇要的性子,僅僅把蘇安池當作了個小孩子。
這是蘇安池今天第三次心悸。
電話結束通話後,蘇安池也沒有動身,他不知道該做什麼神態動作,也不知道該怎麼回複這個招呼。
但蘇要倒是無所謂這些,就是拉開陽台的門,進了屋,笑道,“你個小鬼,怎麼就傻站著,既然叫你出來吃飯,去飯桌吃就好了。”
走到飯桌前,蘇要還忙不疊嘟囔了一句,“這麼傻,成績該不會是假的吧。”
聽到這句話的蘇安池,有些急了,他快步走到蘇要身側,但沒注意兩人的距離,直愣愣地說,“沒有,成績不假的,我就是想……”
剛說到這就停了,蘇要轉過頭來,細碎的發絲順滑下來,遮擋了些麵孔,但仍然擋不住那雙狐貍眼,如同奪舍人的魂魄一般妖孽。
蘇安池不禁遐想,蘇要的“要”真不是“妖精”的“妖”嗎?
看麵前的人不說話,蘇要挑挑眉,“又啞了?你想怎麼樣?”
“想等你一起吃。”
“那快坐下來吧,彆傻站著了。”
飯菜是托人送來的,蘇要一一開啟飯盒,飯菜上還冒著熱氣。
看得出蘇要確實很忙,她一邊吃飯,一邊還要回彆人的訊息。
他大膽開口,“不好好吃飯,會對身體不好。”
坐在對麵的女子斜睨過來一眼,隻一眼便讓他露了膽怯的心,那一眼好像在說你又是誰怎麼敢管我。
“是我不對,但我現在有些忙,要不你先吃,等我忙完了,我自己會吃的。”
出乎意料,蘇要主動認了錯,隨即她開始減少拿手機的頻率,認真吃起來。
兩個人吃飯並不說話。
直至快要吃完了,“飯菜還合胃口嗎?”蘇要嚥下最後一口菜,看著早已等著她的蘇安池。
“可以的,”緊接著生怕對話的人覺得敷衍,跟上一句,“好吃的。”
哼哼兩聲,蘇要看著這個從她進門開始就不知所措的男孩,想起蘇文榭口中那個沉默寡言的人,隻是嘴上還是說著原來的事,“那在洪姨沒回來之前,我就讓助理送這家餐過來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會做飯。”蘇安池自從有了說第一句的勇氣,第二句說出口也不算難。
蘇要手支著下巴,故作思考,“嗯……你會做什麼呢?萬一不好吃,我不會吃的。”
頂多以為不是拒絕就是同意的他沒想到是這個回答,有些急,“我……做些……家常菜,應該,是沒問題的。”
“你這孩子還真不經逗,我對吃什麼菜沒想法,你不覺得麻煩,可以每天做。”蘇要似乎找到了樂子,總要逗逗他。
他有些手足無措,也有些欲言又止,他摸不透蘇要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這個世界上,按陌生人來講,他無非遇到兩種人,一種鄙夷他,一種可憐他。
蘇文榭就是鄙夷他的一員。
按理說收養他,幫助他的人應該是可憐他的,再多些就是憐愛他。
悲慘的身世,堅韌的性格,懂事的態度,會為他平添更多的心疼的色彩。
但蘇要似乎真得把他當普通人家的小孩一樣,沒有歧視更沒有憐憫,甚至還把逗他當作一種樂趣。
“那我來收拾吧。”蘇安池攬下收拾桌麵的活。
蘇要不滿地“嘖”了一聲,簇了簇她那與眼同彎的眉,“洪姨在的時候,你也這麼喜歡攬活嗎?”
聽到前麵的語氣,他的心如同揪起來一般,原來她也是蘇文榭那種人嗎?
“沒有,洪姨不讓我乾。”他老實回答。
女人起身拉起蘇安池已經半彎下去的腰,“那就不用你收拾,既然不用做,那就不做到底。”
“那這……”他還沒有詢問完,就聽見蘇要說,“小白!過來收拾一下。”
眼見著剛剛還在房裡的機器人便屁顛屁顛地出來,站在餐桌邊猛地將下麵的底座擡高,伸出兩邊很少見的翼膀,開始收拾起來。
他還沒有見過這個形態的小白。
“你下次勸勸洪姨,讓她也彆收拾了,這多容易啊。”正要走向屋裡的蘇要突然轉頭,朝他笑著說。
她與旁人真得不一樣。
蘇安池垂下眼眸,待到人離開,才緩緩擡起頭,看向緊閉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