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皮之下 第1章 血色詩詞
血色詩詞
前一晚,沈折舟收到了六陶帶回來的訊息。
等不到三日後的詩會,一大早就前往陳家藥行。
藥行裡,夥計們正忙碌地準備著一天的營生。沈折舟大步流星地走進店內,他冷峻的氣場讓夥計們不由得停下手中的活。
“陳掌櫃今日可在?”
夥計趕忙上前回話:“回郎君的話,掌櫃和夫人已有多日未曾到店裡來了。”
夥計又提出,兩人或許在風雅居。
沈折舟和六陶馬不停蹄地趕往風雅居,卻發現大門緊閉,四週一片寂靜。
六陶走到門邊,蹲下身子,鼻子在門邊嗅了嗅,臉色一變,急忙站起身來。
“頭兒,裡麵有血腥味。”
沈折舟聞言,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一腳踢開了大門。
一陣陰風撲麵而來,帶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
走進風雅居,裡麵一片狼藉。
原本掛在牆上的展覽的詩詞都被撕碎,集中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
在那堆碎紙上麵,跪著兩個人,正是陳父陳母。
他們眼睛睜得大大的,彷彿充滿了恐懼與不甘,額頭上有明顯的磕破跡象,鮮血已經凝固,形成了一塊塊暗紅色的痂。
脖子上的幾個黑洞觸目驚心,鮮血已經乾涸,留下一道道暗紅色的痕跡,順著脖子流淌下來,浸濕了膝下的字畫。
那暗紅色的血跡在潔白的宣紙上顯得格外刺眼,彷彿是一幅恐怖的畫卷。
這駭人的場麵讓沈折舟和六陶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沈折舟湊近驗屍,確認兩人死在昨晚,且死亡原因與陳行簡一樣,皆是失血過多。
目光落在了陳父陳母那異常腫脹的脖子上,喉管中似乎有什麼硬物。
他掏出一張符,在手中一甩,符紙就變得像刀一般堅硬鋒利,果斷順著喉管的輕輕劃開。
剛開了一個口子,皮肉就迫不及待的翻開,裡麵的東西“簌簌”滾落,帶血的藥丸滾了一堆。
看樣子是被人硬生生灌進去,撐爆了食道。
沈折舟撿起地上帶血的藥丸,用帕子揉搓,待血跡擦掉後,暗青色的藥丸露了出來。他輕輕一掰,獨有一股子異香。
六陶則在屋子裡四處搜尋,充分發揮了自己犬類敏銳的嗅覺和探索本能,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穿過寬敞的大堂,以精緻的屏風為間隔,就來到了後麵的會客廳。
這裡的桌椅皆是用上等的木材打造,紋理細膩。茶具是邢窯白瓷,潔白如雪。茶罐裡,隱隱傳來壽州黃芽的清香,那香氣清幽淡雅,卻又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奢華。
從這些物件不難看出,陳家這些年確實發了橫財,過上了富足的生活。
繼續往裡走,一幅巨大的畫映入了他的眼簾。
畫上是一朵怒放的蓮花,嬌豔欲滴,旁邊題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幾個字。
沈折舟跟了過來,就在伸手觸碰的瞬間,那幅畫竟如同有機關控製一般,瞬間收了上去,後麵赫然出現一個牢籠。
牢門已經被開啟了,裡麵空無一人。
隻有一張圍著紅色帷幔的台子,下麵還有兩條已經被斬斷的鎖鏈,四周散落斑斑血跡。
這一幕,與桑霧夢中的場景驚人地重疊。
“六陶,去找一些紙張筆墨給我。”
“是。”
不一會兒,六陶就拿著幾張皺巴巴的紙和快要乾涸的墨汁跑了回來,好在那支毛筆是乾淨的。
沈折舟接過紙筆,神情專注,眼前的場景細致地畫了下來,連帶著那顆藥丸,一起遞給六陶。
“你跑一趟,將東西交給桑霧。”六陶剛要拔腿就走,卻被沈折舟一把拽住,“有任何問題先來告訴我。”
六陶點了點頭,大聲回答:“知道了,頭兒。”
桑霧剛走出學堂,就碰到黑影在眼前閃過,她心中已然知曉,是六陶來了。
她環顧四周,特意走到無人處。
六陶化形出現,快步走到桑霧麵前,將畫和藥丸一同交給她,脆生生地說道:“桑姐姐,這是頭兒讓我交給你的。”
桑霧接過東西低頭檢視,六陶在一邊迫不及待地開了口:“桑姐姐,陳父陳母在昨晚已經死了,死狀和陳行簡一模一樣。”
他又指著那張牢籠的畫解釋,“這是我們在風雅居發現的,這個籠子藏在一幅畫後麵,裡麵什麼也沒有,隻有一個台子和鎖鏈。”
桑霧見到這幅畫和自己的夢境裡的一般無二,心中一驚,對宋止的懷疑也更加深了。
她認真地對六陶說:“六陶,這場景和我昨晚的夢絲毫不差,在夢裡能見到臉的人都死了,我懷疑這個夢是在預示著什麼。你一定要把這個訊息告訴沈司使。”
六陶乖巧地點點頭,說:“桑姐姐,這個藥丸,你看看有什麼問題嗎?”
桑霧開啟包裹藥丸的帕子,掰下一小塊放在掌心,用體溫微微融開,而後湊近聞了聞。
“當歸、熟地黃、黃芪、人參這是普通的延年益壽的方子,隻是”桑霧再次聞了聞,思考片刻後說道,“這裡麵有妖血。”
“妖血?”六陶不自覺地重複了她的話,追問:“是什麼妖呢?”
桑霧搖了搖頭,“就這樣分辨不出。”
六陶接著又問:“和殺死陳行簡你所見到的妖一樣嗎?”
桑霧再次搖頭,思索著說:“不一樣卻又有點相似。”
六陶聽後,小臉微微皺起,擔憂地說:“難道還有彆的妖?”
桑霧見他說話都跟個人似得,有感而發:“你不也是妖啊。”
“六陶是妖,但我是好妖。”六陶立刻挺直了身子,鄭重其事,“六陶是不會殺人的,六陶喜歡人。”
說著,他那條毛茸茸的狗尾巴咻地一下竄了出來,左右搖擺個不停,就像一個歡快的小刷子。
忽然,一陣突如其來的喧鬨聲,又嚇得六陶一下子把尾巴收了回去。
他一臉緊張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去看看。”桑霧快步朝著聲音走去。
兩人躲到牆角,使勁兒伸長了脖子往外麵瞧。
隻見翟郡帶著二處的人,氣勢洶洶而來。
國子監學子紛紛駐足觀望,不明所以。
翟郡大踏步上前,扯著嗓子大聲說道:“傳言國子監內有妖!今日緝妖司特來查證。”
他舉手一揮,二處的捉妖師迅速結陣,在顯像訣的作用下,一麵一人高的光鏡出現在眾人眼前。
隻要從這光鏡前走過,是人是妖立刻就會被照出來。
翟郡將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不論對方是否願意,要求一律從光鏡前過。
學子們開始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起來。
有的滿臉擔憂,心裡犯嘀咕,擔心國子監裡真的藏著妖;有的則滿臉不滿,看不慣翟郡這強硬的作風。
桑霧則驚呼一聲,“糟了!”
宋止也在其中。
若是他被發現抓走,那麼案子將會十分棘手,他是破案的關鍵人物。
桑霧突然靈光一閃,好像想起了什麼。
她低頭看向六陶,急切地說:“六陶,你的匿靈符能不能借我一用?”
六陶麵露窘色,有些為難地說道:“不行。這匿靈符已經融入我的身體,取不出來的。”
“這可怎麼辦?”
桑霧看著隊伍緩緩移動,心中急切。
六陶見狀趕忙離開去向沈折舟通風報信。
這時,一道清亮的女聲如同一把利刃,瞬間劃破了這令人煩悶的喧囂。
鄭知奕帶著不滿,質問:“誰讓你們來的?”
翟郡走上前來,態度雖不似之前那麼強硬,卻也沒有絲毫退讓之意,說道:“緝妖司公辦,還請鄭娘子不要阻攔。”
“我們可都是大靖的學子,國之棟才,可不是什麼妖,更不是犯人!”鄭知奕雙手叉腰,眼神犀利地盯著翟郡,“你這番做派,是不是太過了?”
“正因為學子們都是國之棟才,纔要避免妖物混入其中,免得傷害學子。”
“那你就該找到確鑿證據再來,沒有證據就查,誰給你的膽子!”鄭知奕句句不讓。
翟郡自信滿滿地說:“我自然是有把握,那妖就藏在眾人之中,若查不出來,聽憑鄭娘子發落。”說完,他轉身吩咐手下:“搬個椅子來,請鄭娘子坐下。”
鄭知奕坐下,氣勢絲毫不減:“翟郡,且看你怎麼落在我手裡。”
趁著鄭知奕和翟郡爭論的間隙,桑霧像隻小老鼠一樣,躡手躡腳地擠進人群。她一邊擠,嘴裡還不忘問崇魅:“崇魅,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現在需要我了?”崇魅傲嬌地出聲。
桑霧毫不拖泥帶水,“算我求你,快告訴我吧。”
崇魅得寸進尺:“那你答應放我出來玩玩,我就告訴你。”
桑霧想都沒想,直接說道:“行,我答應你。”
崇魅這才慢悠悠地說:“你握住宋止的手,和他一起過光鏡就可以了。”
桑霧有些驚訝:“這麼簡單。”
崇魅不屑地說:“你愛信不信。”
隊伍正緩緩前進,宋止的內心也愈發緊張。
他雙手緊握泛出幽幽的青光,他看著那光鏡,心中已經有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就在宋止準備動手的時候,桑霧一把抓住了他。
沉聲道:“彆衝動,我有辦法。”
宋止瞥向她,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他選擇相信桑霧。
他問:“怎麼做?”
桑霧沒有多言,直接拉起宋止的手,“拉緊我的手就可以。”
“什麼?”宋止眉頭皺起,覺得她的話十分荒謬。
桑霧再次強調:“相信我。”
終於輪到兩人走到光鏡前,宋止表麵淡定,可那紛亂跳動的脈搏還是出賣了他。
起初,他微閉雙眼,根本不敢看光鏡。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直到聽到有人說:“沒問題,過去吧。”
他才緩緩睜開眼,往光鏡裡看去,隻見裡麵隻有兩個人影,並無異常。
兩人剛要邁步離開,卻被眼尖的翟郡攔了下來。
“等等。”翟郡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桑霧麵前,意味深長的看向她,“你怎麼在這裡?”
眼神在她身上的學子服和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上打量著,陰陽怪氣地說:“這麼快就跟小郎君混到一起了,厲害啊。”
桑霧一臉平靜,反問道:“我認識你嗎?”
翟郡冷笑一聲:“跟我裝傻?”他突然提高音量,“把手鬆開。”
“您有您的公辦,我也有我的私事。”桑霧並沒有把手鬆開,“我和誰相好輪不到你置評。”
翟郡依舊不依不饒,追問道:“是沈折舟派你來的吧?”
桑霧目光直勾勾地盯著翟郡,語氣卻十分平淡:“您忘了嗎?井水不犯河水。”
聽到這話,翟郡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就像被人當眾揭了短一樣。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他縱然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也不得不放桑霧和宋止離開。
桑霧拉住宋止的手,腳步匆匆地朝著一處無人的角落走去。
一路上,宋止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任由桑霧拉著自己。
心中卻對桑霧能帶他躲過光鏡而十分疑惑。
終於,兩人在角落停了下來。
宋止看著還拉著自己手的桑霧,打趣道:“要是喜歡拉手的話,那就再拉一會兒吧。”
桑霧絲毫不被影響,不緊不慢鬆開手,“我是為了救你,彆分不清好歹。”
“救我?”宋止嘴角上揚,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他不緊不慢地走到一旁的石凳邊坐下,眼神中帶著一絲審視,“怕是需要我吧,如果不是能從我這兒得到線索,你還會救我嗎?”
“我會。”
這簡單的兩個字讓宋止微微一愣,他沒想到桑霧會回答得如此乾脆。
她又接著說,“當然,我也確實需要你幫忙。”
“你還挺誠實。”他看著桑霧,眼神中多了一絲欣賞。
“我做的夢是不是跟你有關。”
宋止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腰間的荷包裡取出攝夢鈴。
他輕輕轉動,眼神深邃而神秘:“不是與我有關,是與它有關。”
就在桑霧還要開口詢問細節的時候,被宋止打斷。
“其他的我無可奉告。”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奈,隻有他自己清楚,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也真的不知道。
“那你有鈴鐺為何不自己入夢?”
“執鈴者不可入夢。”
“所以你也需要我,通過我看到夢境裡發生的故事。”桑霧心裡有了主意,“我們互相需要,為何不做交易?”
宋止盯著桑霧看了良久,緩緩吐出一句話:“我倒是有點明白,為何他點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