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皮之下 第2章 夢境,是真
夢境,是真
這場鬨劇終於收尾,翟郡沒有在國子監找到他口中的妖。
此刻最高興的莫過於鄭知奕了。
這下正像她所說的那句話,落到了她的手裡。
學子們漸漸散去,鄭知奕優雅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光鏡前,對著鏡子輕輕挪了挪頭上的簪子。
神情漫不經心,語氣卻帶著一絲挑釁:“翟副司使所說的聽憑我發落,可還算數?”
翟郡站在一旁,後槽牙都快咬碎了,硬著頭皮問道:“不知鄭娘子有何吩咐?”
“我這人最是不記仇了。”鄭知奕環顧了一下四周,國子監裡的樹木鬱鬱蔥蔥,說道:“你就把國子監所有的樹木都修剪修剪吧。”
翟郡聽了,蓄力引訣,一股強大的力量瞬間爆發出來,並且向著四周蔓延開來。
眨眼間,所有的樹都被削去了尖頂,樹枝紛紛掉落,捲起一陣塵土飛揚的風。
“這樹我也修剪了,就不留了,告辭。”翟郡扭頭就走,腳步匆匆,根本不給鄭知奕反駁的機會。
看著翟郡離去的背影,鄭知奕氣得直跺腳。
鄭知奕回到住處,發現桑霧正坐在那兒發呆。
她在門口頓住了腳步,小心翼翼地繞過桑霧,輕輕坐到了她對麵。
眼神中帶著試探,輕聲問:“你不是妖吧?”
桑霧聽到鄭知奕的話,緩緩擡起頭,眼神清澈而平靜,“我自然不是,怎麼了?”
鄭知奕上下打量了桑霧一眼,撇了撇嘴,“我看你呆呆的,跟常人有些不同。”
“我是在想東西。”桑霧解釋。
鄭知奕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滿臉的好奇,又問:“你和那個叫宋止的是相好嗎?他倒是長得挺俊俏,跟你也般配。”
“我和他並不熟。”
鄭知奕可不相信,“那你還拉著他的手。”
“隻是拉著手。”
“隻是”鄭知奕妥協,擺了擺手,“好吧好吧。”
桑霧擔心攝夢鈴會對她產生影響,於是提議:“鄭娘子不如回家去吧,你的家人找不到你一定很著急。”
鄭知奕一聽,一下子躺倒在床上,倔強地說道:“我纔不回去。想來他們早知道我在這兒了,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我要對抗到底!”
桑霧見勸不動,隻好放棄。
轉眼又到子時
夜色如墨般濃稠,門外一片漆黑。
桑霧摸黑出門。
宋止早已等候多時,他站在古亭角落裡,那雙碧綠的眼睛在黑夜裡十分鮮豔,透著幽幽詭異。
桑霧走到宋止麵前站定,說:“開始吧。”
宋止出聲提醒:“記住我和你說的。”
“嗯。”桑霧點頭。
宋止從腰間取出攝夢鈴,鈴鐺在月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輕輕晃動,鈴聲一響,猶如一隻無形的鬼手,瞬間將桑霧拽進了夢裡。
她隻覺得頭暈目眩,身子一軟,差點摔倒在地。好在宋止眼疾手快,一把攬過她的腰肢,將她穩穩地放在了旁邊的石凳上。
宋止則靜靜地守在一旁,眼神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為其護法。
夢境。
桑霧穿過礙眼的霧氣,走進了一處靜謐的小院,院中的一大片蓮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花瓣上閃爍著點點晶瑩的露珠。
踏上蓮花池的小木橋,木板在她的腳下發出輕微的嘎吱聲。
橋的另一端時,一位女子正坐在亭中撫琴,琴聲婉轉空靈,讓人心醉神迷。
“淨心是你嗎?”
桑霧此前已從宋止口中得知此女子的身份——蓮花妖,淨心。
宋止叮囑她,如果可以在夢中喚醒淨心,就能知道她的位置。
“淨心。”
桑霧再次呼喊。
淨心微微擡眸,含情脈脈望向桑霧的方向,看的卻是她背後之人。
陳行簡一身素衣,款款走來,徑直穿過桑霧的身體,來到淨心的身邊坐下,靜靜地聆聽著她的琴聲。
隨手拿起放置在一旁的詩詞唸了起來:“曉看天色,暮看雲。一簾相思寄。”
他又換了一張,“萬籟空山,一點在心,蝶夢疑重續。”
接著:“簷角風鈴搖舊夢,硯中明月印春衫。”
淨心的琴聲戛然而止,而陳行簡仍沉浸在詩詞的意境中,未放下手中的紙張,惋惜道:“淨心,以你的才華,不去科考,真是可惜了。”
“我對名利皆無意,是想著寫點東西,以解憂愁。”
陳行簡似乎不甘心,再次提起:“若是能將這詩詞傳揚出去,一定會有很多人欣賞。”
“這些詩詞,你若喜歡拿去便是。”
陳行簡默默將詩詞折疊起來,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瓷罐,遞到淨心麵前。
“這是我親手為你研製的口脂,你看看喜歡嗎?”
淨心接過禮物,笑得甜蜜,撒嬌似得靠在他肩頭,“陳郎送的我都喜歡。”
忽而,她微微蹙眉,眼裡露出一絲憂愁,“陳郎,如果我不是你看到的這樣,你還會愛我嗎?”
“當然會,我愛的是你,不論你是什麼樣,我都愛你。”說著,他深情看向淨心,對天起誓,“我陳行簡此生隻愛淨心一人,若有違此誓,便磕頭贖罪直到死去。”
淨心趕忙捂住他的嘴,心疼道:“你彆這樣說,我相信你。”
陳行簡緊握著淨心的手,相擁在一起。
“我們下個月就成親吧。”
淨心羞澀地點點頭,臉上泛起一抹紅暈。
目睹著眼前的一幕,桑霧絲毫沒有對愛情的動容。
腦海中浮現上次入夢時看到的種種景象,按捺不住喊道:“淨心,彆相信他!”
可淨心完全聽不到。
桑霧繼續靠近,卻發現整個小院震動了起來,踉蹌之際,身後伸來一隻手,穩穩扶住了她的肩。
桑霧轉過頭,發現是沈折舟。
“你怎麼來了?”
“來接你。”
說話間,小院震動的越來越強烈。
滿池的蓮花隨著水波左右劇烈晃動,木橋也產生了裂痕,岌岌可危。
沈折舟當機立斷,緊緊拉住桑霧的手,朝著淨心和陳行簡的身後跑去。
桑霧不解:“門在前麵。”
沈折舟語氣堅定:“那是死門。”
話音剛落,整個小院就像一座被推倒的積木,開始瘋狂地坍塌。塵土飛揚,遮天蔽日,大大小小的石塊從四麵八方落下,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沈折舟迅速抽出掌命傘,隻見傘骨上的每一道符籙都泛著金光,朝裡屋衝去。
在掌命傘的指引下,兩人在一片廢墟中發現了一扇透著微弱光芒的門。
沈折舟猛地一把推開門,拉著桑霧衝了進去。
下一秒,桑霧隻覺得眼前白光一閃,從夢中驚醒。沈折舟就趴在她身邊,也醒了過來。
不遠處,宋止正跌坐在地上,模樣十分狼狽。
他的嘴角殘留著一絲血跡,額角的汗珠不斷滴落。正捂著胸口,大口地喘息著,看起來疲憊不堪。
桑霧詢問:“你怎麼了?”
宋止強忍著痛苦,有氣無力地說道:“沒事,死不了。”
沈折舟也晃了晃腦袋,麵色有些發白。
半柱香之前——
桑霧入夢之後,宋止在外守著。
突然一陣妖風襲來,黑影繼而出現在宋止的身後,這正是之前殺死陳行簡等人的凶手。
二話不說,便朝著宋止襲去。
此時的宋止,有一半的妖力都在控製穩定攝夢鈴,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他明顯有些力不從心。
儘管他奮力抵抗,但終究不是這黑影的對手,受傷倒地。
好在前來探望桑霧的沈折舟及時趕來,救下了宋止。黑影見勢不妙,化作一道煙逃走了。
沈折舟本想追上去,卻被宋止攔住。
由於宋止妖力受損,夢中世界開始坍塌,攝夢鈴也無法穩定出入口,這意味著入夢之人將無法逃脫。
情況十分危急,唯一的辦法就是有人強行入夢,將夢中之人帶出生門,但此人將會受到反噬。
沈折舟想都沒想,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入夢。
他深知這一去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但為了救下桑霧,沒有絲毫的猶豫。
桑霧這才明白緣由。
“沈司使,你沒事吧?”她上下打量,雙手不自覺地這兒摸摸那兒拍拍,認真地像是檢查一個物件。
“我沒事,放心。”沈折舟始終緊盯住宋止,沉聲說道:“你是妖。”
“是。”宋止揚起下巴,神色坦然。
桑霧見狀,急忙站到兩人中間,“沈司使,他不是壞妖。”
她繼續說道:“我在夢中,看到淨心和陳行簡相愛的過程,而且所有的詩詞都是淨心所寫,他不過是冒名罷了,竟獲得了那麼多的讚賞名望但若是想知道的所有的事情,還需要再次入夢。”
宋止輕輕咳了兩聲,垂眸道:“我妖力受損,今日難以再此驅動攝夢鈴。”
沈折舟:“沒關係,我這邊也得到了不少線索,可以先排查。”
桑霧:“你有什麼發現?”
沈折舟:“發現了那顆詭異的藥丸之後,就去陳家藥行查了。他們的藥行,藥材進賬少得可憐,可在那個鎖起來的櫃子裡,我發現了另外一本賬本。裡麵記載著“續陽丹”的買賣,一顆百兩黃金。”
“百兩黃金……”桑霧感歎,“可真是會做生意……用妖血為引,做出丹藥販賣,淨心到底遭受了什麼……”
宋止聽到這件事,臉色變得凝重起來,神情緊張而又痛苦。
他艱難地起身,向兩人鞠躬:“淨心失蹤了,我找了許久都沒有她的蹤跡,還懇請兩位費心,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她。”
桑霧:“我們一定會儘力的,隻是你和淨心究竟是什麼關係?”
“淨心是我用靈泉養育的一株蓮花,後得機緣,化身為人,她一向溫婉善良卻實在單純。”宋止語氣略微沉重,“五年前,她提出要下山遊曆,我也算到她有一情劫無法避免,便同意了。她剛下山時,還會時常傳信與我,可是後來就沒了音訊。就在一月前,我收到了她的一瓣蓮花,我就知道她出事了,於是下山尋她,卻一無所獲。”
桑霧接著問道:“之後呢?”
宋止輕輕搖了搖頭,不願多說:“之後的事不提也罷,當務之急是將案子破了,把淨心帶回來。”
養花之人,又怎忍心自己悉心嗬護的花被如此摧殘呢。
沈折舟也隨著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我這裡有一本名單,全是購買過駐顏丹的人,其中一人,你我都認識。”
“是誰?”
“國子監祭酒,賈合敬。”
三人聽到這個名字,不禁麵麵相覷。
桑霧皺了皺眉頭,說道:“這幾日,他都未曾到國子監,我沒見到他。”
沈折舟早有安排,他有條不紊地說:“他的私宅在城東,長豐巷。我已經派六陶去盯著了,明天一起去看看。”
桑霧乾脆地應答道:“好,就從他查起。”
宋止在一旁聽兩人說完,一手捂著胸口,另一隻手嬌弱地伸向桑霧,聲音軟糯:“我起不來了,桑娘子拉我一把。”
那模樣,彷彿真的受了很重的傷。
沈折舟見狀,內心暗自吐槽:狐貍精果然是有手段。
他跨步上前,一把將宋止從地上拽了起來,那速度之快,力量之大,差點抻著宋止的腰。
回去的路上,宋止有意無意地靠向桑霧肩頭,桑霧倒是對此毫無反應。
可沈折舟卻看不慣宋止這副刻意親近的模樣,他眉頭微皺,硬生生地將宋止推開,然後擠在了兩人中間。
還不忘低聲警告:“我們是捉妖師,你這隻妖小心點,彆靠這麼近。”
宋止倒也識趣,立刻服軟道:“是,都聽沈司使的。”
三人一路走到了國子監門口。
到了這裡,宋止又故技重施,捂著胸口,臉上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你說我這受了傷,一個人留在這裡也不安全,若是攝夢鈴被他人奪走,可了不得。”
沈折舟皺了皺眉頭,問道:“那你想怎麼辦?”
宋止可憐巴巴地望向桑霧,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妨,去桑娘子家中小住?”
沈折舟剛要張嘴拒絕,桑霧卻搶先一步答應了:“行。”
“那太好了,我們走吧。”宋止迫不及待地走在前頭,那急切的樣子,彷彿生怕兩人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