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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皮之下 第7章 緝妖司 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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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緝妖司
司長

七情夢陣深沉如海,宋止在其中踟躕良久。青衫沾了三層濕——霧不是霧,是人心底的執念熬的湯。

他先後走過淨心小院、陳家宅院、風雅居,卻始終沒有見到淨心的身影。

心頭的焦急讓他不得不催動妖丹,妖丹燒得發燙,靈力像根扯著心臟的線,拽著他往記憶最深處跑。

門扉一重重掠過,直到他停在一扇熟悉到骨子裡的門前,青石小徑依舊,木門斑駁,彷彿歲月從未在這裡流逝。

那是他與淨心曾在山上共居的家。

他深深吸氣,壓下翻湧的情緒,緩緩推開門。

淨心正俯膝靜靜倚靠在宋止的身側,神情專注,耳畔回蕩著琴聲。

那是她曾彈奏過的曲子,琴絃下流淌的旋律,正是宋止當年親手教她的。

從宋止在院中種下那顆蓮花種子,到日複一日的悉心照料,兩人之間早已生出深厚的情誼。那份情感,不是愛慕,而是如同至親兄妹般的依賴與守護。

對淨心而言,曆經苦難之後,這段日子纔是她心底最執著、最溫暖的懷念。

宋止緩緩走近,那縷他的幻影消失,他伸手輕撫淨心的發頂,動作自然而溫柔,就像他們曾經無數個尋常的日子。

“淨心,”他低聲喚道,“是時候回家了。”

淨心擡眸,眼神中帶著依戀與不捨,輕聲問:“阿兄,以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宋止心中一沉。

他明白,若是此刻給出否定的回答,淨心便會永遠困在這場夢境裡,再也無法醒來。

“相信阿兄,我們一起離開。”

話音未落,他的手中已然浮現出一柄短刀。他將冰冷的刀柄放進淨心的掌心,指尖緊緊扣住她的手,隨即帶著她一同將刀尖刺向自己的胸口。

哪怕是在夢中,他也不捨得讓淨心受一絲傷害。

隨著刀鋒沒入,夢境驟然崩裂。

兩人猛然睜開眼,從七情夢枕的幻境中逃脫而出。

與此同時,攝夢鈴碎裂成無數光點,隨風消散,陰霾也隨之消散。可惜,宋止卻因攝夢鈴的反噬而身軀劇震,口中鮮血噴湧,氣息急促,已是強弩之末。

他心裡清楚,魘妖從未打算放過自己。

淨心慌亂地抱住宋止的頭,淚水模糊了雙眼,不停為他擦拭嘴角的血跡,哭聲顫抖:“阿兄,不要離開淨心!”

宋止努力擠出一抹笑容,聲音微弱:“彆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淨心哽咽著,不停喃喃:“我們回家去,我們回家……”她竭力想要拉起宋止,卻怎麼也拖不動。

宋止用儘最後的力氣擡起手,想要撫上她的臉,卻在即將觸碰到時,重重墜下

“阿兄!”

淨心的哭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嘯。

“阿兄!”她的妖力驟然暴漲,瞬間衝破桎梏,直達巔峰。

不遠處,沈折舟望著這一幕,低聲喃喃:“原來,這纔是淨心的情劫。”

宋止的死,成就了淨心。

沈折舟眼眶漸漸泛紅,忍不住側目望向身旁的桑霧。可她依舊神色冷靜,沒有一絲波瀾。

他忽然意識到,自相識以來,他從未見過桑霧笑,也未曾見她哭。

這時,桑霧緩緩轉頭,直直對上了沈折舟的目光。

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請求:“宋止沒有過錯,也未曾害人。你能幫幫他嗎?”

沈折舟長歎一聲,彷彿吐儘胸中鬱結。

他點頭上前,雙手結印,掌命傘應聲飛出,傘麵展開,金光驟然籠罩在宋止的身上。

“淨心,將你的妖力注入。”

淨心毫不猶豫,雙手緊握,妖力傾瀉而出。

傘下光芒彙聚,妖力在宋止的身體上緩緩凝結,最終化作一隻碧眼白狐,安靜地伏在淨心懷中。

沈折舟收起掌命傘,語氣鄭重:“淨心,往後便由你細心養育宋止了。”

淨心緊緊抱住懷中的白狐,淚眼婆娑,卻帶著笑意,向沈折舟與桑霧深深一拜:“多謝二位,隻要阿兄活著,淨心便心滿意足。”

桑霧輕聲補充:“你此番離開後,便回山上吧,以後不要再離開了。”

“是。”淨心鄭重應下,懷抱白狐,緩緩離去。

桑霧擡眼看見沈折舟眉目間壓抑著沉重的情緒,她微微偏過頭,輕聲探問:“沈司使,你哭了?”

沈折舟眼底的濕意尚未散去,便急急否認:“才沒有。”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慌亂。

“哭,到底是一種什麼感受?”她輕聲問道。

沈折舟的唇角微微顫抖,沉默片刻後才緩緩吐出一句:“是心碎的感受。”

桑霧的不解,屋內的空氣似乎凝固。

沈折舟的情感如同一壇塵封多年的陳釀,濃烈而厚重。而桑霧卻像一捧自深井汲出的冷泉,清冽、冰涼。

一個炙熱,一個冷冽。

他垂下眼眸,聲音低沉而克製:“你先休息吧。”

說罷,他轉身走到門邊,伸手拽起仍在沉睡的六陶。離開了雪硯齋。

院子裡原本的喧鬨與危險散去,空蕩蕩的雪硯齋裡,隻剩下桑霧一人。

她伸出手,凝視著手腕處的紋契,反複看了又看,卻發現那道原本裂開的縫隙竟已消失不見。

“崇魅?你在嗎?”

她低聲呼喚,一次又一次,可崇魅始終沒有現身。

——

三日後

桑霧踏進了聽雨軒,司馬豐宇一聽是她來了,迫不及待地奔到門口,神情裡滿是熱情與喜悅。

“桑娘子,你來啦。”他語氣裡帶著幾分感激,連忙補上一句,“多謝你那日在妖市出手相救。”

“你的傷都好啦?”

“都好了。”司馬豐宇點頭。

他注意到桑霧似乎欲言又止,眼神在廳中遊移。

“桑娘子,找我可是有事?”他忍不住開口。

“有那麼一點事。”

司馬豐宇心中一喜,連忙道:“請說!若能幫上忙,自當儘力。”

桑霧這才從揹包裡取出兩張畫像。紙上的筆觸略顯生澀,卻依稀能看出一隻碧眼白狐與一朵清蓮的模樣。她將畫像遞給司馬豐宇,語氣鄭重:“這是上次案子裡的兩隻妖,你可以收錄進百妖譜,但切記,不可寫上他們的具體資訊。”

“給我?!”司馬豐宇眼睛一亮,心中驚喜不已,彷彿得了珍寶。他隨即鄭重問道:“那不知我能為桑娘子做些什麼?”

桑霧神色微斂,緩緩開口:“你可有門路,能查到我的身世?”

司馬豐宇聞言一怔,旋即鄭重地點頭:“自然是有的。隻需三日,我必定給你答案!”

“那好,我信你一回。”桑霧起身要離開。

司馬豐宇卻急忙叫住她:“桑娘子且慢,你的那位朋友……可還會再出現?”

桑霧腳步一頓,回眸疑惑:“你說的是誰?”

“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娘子。”

桑霧意識到他說的是崇魅,她眼神淩厲叮囑:“我不知道。但有一點——你絕不能將你所見告訴任何人!”

“是,我誰也不說!”司馬豐宇立刻舉手作誓,笑容真誠,“秘密,我懂。”

踏下最後一級樓梯,就看見沈折舟坐在靠裡麵的雅座,他穿月白長衫,麵前擺著幾碟小菜,銀箸搭在碗沿,酒杯就挨著他手邊。

“沈司使,好巧啊。”

沈折舟擡起頭,目光沉靜,唇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他擡手理了理對麵的座位,“坐下一起吃嗎?”

桑霧也不推辭,在他對麵坐下,她自顧自夾起菜肴,吃得頗為自在。

桌上擺著一壺烈酒,她隨手倒了一杯,仰頭飲下,卻被辛辣嗆得直咳嗽。

“這、這酒怎麼這麼辣……”

沈折舟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站起來,從隔壁桌拿過茶壺給她倒了一杯,遞上前,他聲音裡帶著點急:“這是陳了十年的竹葉青,你喝不得。”

忽而,一隻白皙纖細的手從他身後探出,指甲染著蔻丹像朵紅玫瑰,輕巧地端起那隻酒杯,一飲而儘。

聲音嬌得能滴出蜜:“沈司使的酒,還是得我來喝呀。”說罷,她便悠悠地挨著沈折舟坐下,眼神像淬了糖的針,直直紮向桑霧。

誰知,桑霧卻不按常理出牌,她望著扶盈,眼神坦然,“你長得真好看。”

扶盈一愣,嬌媚的神色瞬間收斂,半天隻擠出一句“多謝”,再也說不出彆的話。

沈折舟見狀,忍不住低低笑出聲。

他低頭瞧了瞧桌上空了的碟子,又看了眼桑霧,指節敲了敲桌沿:“你還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儘管點。”

桑霧眼睛一亮,毫不客氣地招呼店小二:“上你們家最好吃的菜!”

“哎,娘子請稍等!”店小二滿臉笑容,快步退去。

桌上新上的菜還冒著熱氣,桑霧才剛夾起兩筷子。六陶像陣卷著風的灰影子撞進來,額角的碎發都被汗浸得貼在額頭上。

他目光掃過滿桌菜肴,徑直撲向沈折舟手邊的青瓷酒杯,仰頭就灌了下去。

辛辣的燒刀子像火舌卷過喉嚨,他咳得肩膀發顫,眼角嗆出淚。

這模樣和桑霧一般。

“六陶。”沈折舟握著酒杯的手頓了頓,“急得鞋都要跑掉了,是天塌了?”

六陶抹了把嘴,喉結滾了三滾,話到嘴邊又卡了殼。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瞬,桑霧也放下筷子,靜靜望著他。

終於,他壓低聲音吐出訊息:“翟郡昨夜從妖獄提了朱盛出來,讓他引路進了妖市。在妖市爆發了一場惡戰,抓打了半宿,妖市的青瓦都掀了三層,抓了不少妖,可二處的人也死傷慘重。”

沈折舟的手猛地攥住桌沿,指節泛著青白。

“翟郡瘋了?”他咬著牙吐出這幾個字,眸子裡翻著闇火,“這麼大的事,為什麼現在才報?”

“他是偷偷調的人。”六陶的眉皺得能夾死蒼蠅,“連文書都沒寫,現在緝妖司亂成一鍋粥了,想來司長也會很快知曉。”

沈折舟眸色一沉,起身利落地拋下一句:“回緝妖司。”

“等等我!”桑霧隨即起身緊追而去。

沈折舟腳步頓了頓,沒回頭,“跟上,彆摔著。”

三人趕到緝妖司,緝妖司的側殿大門敞開,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藥草混雜的氣息。走廊裡,呻吟聲此起彼伏,受傷的捉妖師們太多,因人手不足,隻能暫時安置在地上,場麵混亂不堪。

沈折舟一腳踏入殿內,眉頭緊鎖,眼中燃燒著怒火。

“翟郡!”他走過去的速度太快,翟郡來不及反應,就被揪住了衣領,幾乎是將他拎到門口。

“你自己看看!這就是你乾的好事!”門外傷員橫陳,哀聲連連,“不報備,不請示,擅自帶人突襲妖市,如今看你拿什麼收場?”

沈折舟氣不打一出來。

翟郡被甩到一旁,卻毫不示弱。

他掙脫開沈折舟的手,臉上寫滿倔強與冷硬:“捉妖師為捉妖而傷,有什麼可惜的?這是榮耀!”

沈折舟氣得咬牙,眼神如刀:“我看你是瘋了!”

翟郡冷哼一聲,胸膛起伏,話裡滿是譏諷:“難道要像你一樣,占著司使的位置,卻不作為,彆以為沒人知道,那隻狐妖和蓮花妖,難道不是你放走的?”

“他們也是受害者,為什麼妖趕儘殺絕?”

“荒謬!”翟郡怒吼,眼神淩厲,“你不配做捉妖師!”

殿內氣氛劍拔弩張,火藥味彌漫。

沈折舟卻不再與他爭辯,隻冷冷甩下一句:“你還是想想,如何跟司長交代吧。”

翟郡挺直脊背,倔強如鐵:“我沒錯!要打要罰,悉聽尊便!”

就在此時,沉重的銅鐘聲“咚——咚——”在空中回蕩,震得人心口發顫。

所有人都明白,這鐘聲隻為一人而鳴,緝妖司司長謝謹,已經歸來。

議事堂前,厚重的大門緩緩推開,謝謹從門中現身,他身形修長挺拔,寬袍長衫以深藏藍為底,衣擺隨風輕拂,映襯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

他的眼神冷峻而沉穩,舉手投足間自帶淩厲之勢。

就在眾人屏息凝視的刹那,他雙袖一振,一陣冰冷的風驟然席捲全場,風聲過處,落在每一位負傷的捉妖師身上。

隻見他們原本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傷口的痛楚瞬間緩解。

謝謹的聲音隨即響起,低沉而不容置疑:“沈折舟,翟郡,速到議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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