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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皮之下 第44章 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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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設局

屋門外那株老桃樹像尊凍硬的墨筆架子,枝椏凝著鬆雪,風一吹就簌簌落幾片。

桑霧望著樹影,忽然勾了勾嘴角,放下指間尚有餘溫的茶盞,“彆喝這溫吞茶了,倒不如溫壺酒來喝。”

她踏雪而出,在桃樹根前半蹲下來,她摸出塊尖石頭,挖著那層凍得發硬的土。

沈折舟隨後跟至,解下外袍籠在她肩上,“這麼冷的天,挖什麼?”他俯身替她擋住灌來的風,“底下藏著你的寶貝?”

“一壇子酒。”桑霧擡眸,睫上凝了雪,“鄭知奕曾同我說,女子出嫁前要在樹下埋一壇酒,待到好日子開來作賀。。”

“既如此,今夜咱們就將它喝了。”

泥封一啟,冷冽而甘辛的酒香迅速鋪滿小屋。

桑霧先斟了兩盞,遞一杯給沈折舟,指尖勾住他手腕:“當日成親時,咱們沒喝交杯酒。今天補上好不好?”

他鄭重接過,“好。”

兩人手腕交疊,酒液入口先冷後甘。

彌補當日成婚的遺憾。

一杯接著一杯,酒意漸濃,麵頰被紅意一點點熏染。

桑霧偎在沈折舟胸前,耳畔是他沉穩而清晰的心跳,心底的不安忽然平靜下來。

沈折舟指尖溫熱,輕輕撥開她額前碎發,指腹掠過她的側臉。呼吸相聞之間,曖昧像火星落在乾柴上,他再也忍不住,低頭吻住她的唇,克製與眷戀交織翻湧。

桑霧伸臂環住他的頸項,毫不遲疑地熱烈回應。

情至濃處,他卻微一止,低聲道:“等我一下。”

他起身至木匣前,取出婚禮那日來不及點燃的龍鳳紅燭。火摺子一觸,燭焰躥起,溫紅的光立刻裹住屋子。

“那天你穿紅嫁衣,卻沒能點這對燭……”燭影在他臉上跳,“現在點,還來得及嗎?”

桑霧望著那一對紅光,明白他的心意,踱步上前,伸手環住他腰,“來得及。”再次與他相擁而吻。

沈折舟抱起她,腳步放得極輕,將她按在床沿,掌心扣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拽下尚未撤去的紅色床幔,映出兩人緊貼的身影。

他貼近她耳側,麵上飛紅,嗓音低而燙:“阿霧,我可以嗎?”炙熱的氣息拂過她頸間,像羽毛輕撓,酥麻一寸寸蔓延。

桑霧心跳失了次序,隻得慌亂點頭。

他想為她解衣,卻在繁複的結帶前一時發怔,笨拙得可笑。兩人相視,都紅了臉。

“這兒”桑霧擡手,將那根腰帶引入他掌中,指尖一觸即分。

沉默裡,所有壓抑了許久的情意像春潮突至,溫柔又決絕地漫了上來。

他吻她的額頭、睫毛、鼻尖,最後停在唇上,笨拙又溫柔:“阿霧……”

燭焰搖曳,紅影輕顫,帷帳深處,兩人的氣息纏繞在一起。

窗外,風雪未歇。

院裡的桃樹枯枝似乎是受到了某種召喚,竟然在雪地裡開出了花。

翌日清晨。

沈折舟最先醒來。看著睡意沉沉的桑霧,昨夜餘溫尚在,他不由自主收緊臂彎,將懷裡的桑霧又往自己這邊帶了帶。

她的臉頰透著淺淺的紅,他盯著那抹紅意,心裡安定又歡喜。

桑霧在半夢半醒間睜眼,迎上他灼熱的目光,睡意驟散。她壓著嗓子問:“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就想看看你。”沈折舟指尖蹭了蹭她下巴,笑意溫柔。

桑霧耳尖瞬間燒起來,指尖扣住被角往頸間扯了扯,語氣卻恢複利落:“我們該去收妖了。我的衣裳,還勞煩你取一下。”

“好。”他應得很快,起身時動作乾淨利索。案上衣物早被他疊得齊整,他雙手遞到她懷裡,又低聲道:“你彆急,慢慢來。”

桑霧動了動腰,酸澀驀地湧上來,昨夜的纏綿化作細密的鈍痛,她心裡微窘,卻很快把神思拉回正事,掀被起身。

銅盆裡水汽氤氳,沈折舟先一步打好的熱水,她淨麵束發,指尖在清水中劃過,激起圈圈漣漪。

“從昨日到今日,司馬豐宇還沒來過。”她洗到一半,看向沈折舟,淡淡開口。

“今日我們出去時,再去尋尋他。”沈折舟已把她的鬥篷理好,把鬥篷披到她肩上,掌心順著衣緣撫平褶皺,動作自然親昵,“鬥篷裹緊點,外麵風大。”

臨出門,桑霧扶了扶腰。沈折舟一臂攬住她,掌心的力道恰到好處,他俯身低問:“疼?”

“沒、沒有。”桑霧抿住唇角,眸子一轉,“快去吧。”

兩人來到街上,卻發現風聲比昨日還緊了些。

繞過縱橫的南北巷子,借著簷下暗影,發現了數隻藏匿的妖。桑霧指尖微動,金光在符麵上滑過,妖影被捲入囊中。

半途擇了一處茶館落腳。

從二樓往下望去,原本鬆散的捉妖師隊伍此刻被人重新整編,為首者是翟郡。他親自押陣,沿街布崗,巡城的人數與頻次都較昨日加倍。

桑霧看了一會兒,心中瞭然,他們在暗處頻頻收妖,已引得他們起了疑心。

茶盞未涼,二人便起身離去,到了聽雨軒。

司馬豐宇與羅雁正坐在屋裡,他所執符囊鼓鼓囊囊,邊角傳出淡淡的妖氣。

羅雁一見二人,幾步迎上來。

“桑霧!沈司使!可見著你們了。”她壓不住聲音裡的熱度,又回望司馬豐宇,從他那兒的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們此番來,可是要對付謝謹?”

桑霧搖搖頭:“城中平民太多,在此處動手不妥。”

羅雁語速快極:“那你們可有計劃了?”

“嗯。”桑霧和沈折舟對視一眼,心意互通,接著對他們說,“若是不想離城,就到雪硯齋去。那裡我設了結界,可保你們平安。”

“好,不必擔心我們。”羅雁寬慰道。

司馬豐宇將符囊取下,雙手奉回給桑霧:“這還給你。夜鴞和白鳳都在裡麵,希望你將他們帶去安全的地方。”

“放心吧。”桑霧接過符囊,指尖一緊。

——

轉眼到了第三日。

謝謹立在緝妖司的窗下,指骨扣著窗沿,眸色沉冷。將這三日裡將城中細微的異樣一一串起,他知道有人從中作梗,而這人,多半牽著桑霧與沈折舟。

他令翟郡外出,於諸坊市井、茶肆酒肆之間有意輕拋“雲墟丘”的隻言片語。話裡不明說,卻暗示他們已有新一輪的部署與排程,足夠吊起好奇,也足夠逼出他們。

於是以“請君入甕”為局,他賭沈折舟會為一紙情報鋌而走險,重回緝妖司。

桑霧和沈折舟得知訊息後一同商議,決定由沈折舟潛入,桑霧斷後應變。

子時將儘,沈折舟換上夜行衣,從舊巷繞至緝妖司後牆。牆影深處不顯眼的角落,他腳尖一點,身形越牆而過,輕落在青石小徑上。

緝妖司依舊是那方肅然的院落,卻已物是人非。

沈折舟眸中掠過一瞬隱約的恍惚,隨即收斂專注。

沈折舟對緝妖司的巡邏安排最熟悉不過,兩道腳步聲交錯,他掐準空隙,貼柱轉簷,避開了火光與人影。

至議事堂門側,他伏耳細聽,堂內黑得像吞人的井,空空如也。他暗道謝謹此刻多半在妖獄穹頂。

門扉啞然,他以指腹推開一線,窄得隻容身形擠入。

進屋後他帶上門,火摺子輕輕一吹,微光搖曳,照亮了桌上摞疊的案卷。他依序翻找,紙頁與紙頁摩擦發出乾澀的聲響,不多時便取到了那份關於雲墟丘的部署計劃。

轉身欲走,他的目光卻被角落裡一隻舊櫃牽住。那櫃子平日不曾入眼,櫃麵覆著薄塵,似乎很久無人觸碰,無人打掃。

不知是錯步還是心中某種直覺牽引,他向櫃邊走去。發現幾卷被壓在最底的文宗外皮發黃,他指尖挑起,翻開。

封麵上幾個字赫然入目:翟郡身世與滅門之案。

幾行開篇,將一個少年一路輾轉的來曆與一夜之間血雨腥風的碎片,冷冷釘在紙上。

沈折舟隻來得及掠一眼,他將那宗卷迅速折妥,塞進裡襟最貼身的位置。

他正準備悄悄退出議事堂,剛踏出門檻,梁上忽然“轟”的一聲,一張大網就從天而降,符光交錯,猛地一合,將他困得動彈不得。

火把迅速圍成一圈,人影從四麵八方收攏,橙焰映出一張張冷硬的臉,眼中不見溫度。

人群之前,翟郡負手而立,唇角帶著三分戲謔。他見沈折舟不逃,懶懶開口:“你為何不逃,甚是無趣。”

沈折舟擡眼,目色沉靜,細看網繩上交纏的符結,淡淡道:“這網下了咒,若我掙紮,符紋能往骨頭裡鑽,比烙鐵燙心口還疼。我又不傻,何苦自討苦吃?”

這時,廊後腳步聲由遠及近,謝謹從陰影中緩步走出。他眼尾發黑,麵骨鋒利,神情狠戾,倒是和惡妖有幾分相似。

“你膽子很大啊,敢冒險來緝妖司。”他的目光掠過沈折舟指間夾著的部署計劃,“你拿到你想要的,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真是皆大歡喜。”

沈折舟被困在網中,眉目不見懼色:“你想要的難道不是雲墟丘的入口嗎?抓我有什麼用?”

“雲墟丘”三字落地,謝謹眸光一閃,三步跨到網前,眼底貪念如火焰:“看來你已經去過雲墟丘了!”

沈折舟故意賣關子,挑釁道:“是又如何?那裡當真如畫中所繪,不僅有靈泉,還有萬年不謝的玉樹,是個好地方。”

謝謹笑了,笑意卻詭異:“有你在手裡,我就不信,桑霧不為我大開雲墟丘的門。”

話未說儘,沈折舟驟然提氣運力,欲撕開大網。

符紋倏地大亮,如雷擊般沿著網繩奔湧而下,直擊四肢。他悶哼一聲,膝蓋重重磕在青磚上,仍咬著字喊道:“我絕不會讓你利用我!”語畢,腕間寒光一閃,他竟要以短刃自儘。

謝謹眼疾手快,生生將刃鋒彆偏,順勢將他手腳捆了個結實。

謝謹俯視網中的沈折舟,見他寧折不彎的勁頭,心思反而定了,覺得此計可行。

他擡眼與翟郡對視,彼此心照不宣,四下人等也悄然收攏陣形。

“明日寅時三刻!集結隊伍,前往雲墟丘!”他的命令落下,眾人齊聲應諾。

夜風捲起火光,議事堂門口的陰影再次合攏。

沈折舟被囚禁在一間屋子裡,被縛在椅上,腕間勒痕泛紅。

門軸輕響,翟郡推門而入。

翟郡來到他跟前,想要羞辱他一番。

他站在沈折舟麵前,俯身打量片刻,嘲諷道:“沈折舟,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實在是狼狽。”他說得輕飄,卻字字帶刺,“我心裡著實痛快。”

他說著,走到沈折舟身邊,從他身側奪走那柄掌命傘。“這神器,就先交給我保管吧。”他將傘在掌中挑轉,神情漫不經心,像是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沈折舟靜靜看著,不言不動,看不出喜怒。

翟郡被這沉默勾起興味,蹲下身來,與他平視,用傘尖抵了抵他肩頭,語帶戲謔:“你今日怎麼什麼話都不說?啞巴了?”

“其實我不明白,你為何如此討厭我?”沈折舟看著翟郡,慢慢道,“是因為嫉妒?是因我與妖走得近?還是謝謹與你說了什麼?”

翟郡臉上的笑意,不可察地一滯,傘尖在沈折舟肩上停住。也許這些話說中了翟郡的心,他反而不語了。

沈折舟語氣比方纔更緩:“我與謝謹師徒多年,如今反目,自然不是因為小事。我勸你——好好想想。”

“你休要蠱惑我!”翟郡忽地起身,傘柄一撤,背過身去。停留片刻,再不回頭徑直出門。

木門闔上,重重一響。

沈折舟安靜坐著,心中卻惦念桑霧。

這時的桑霧已經回到了幻郾城。

桑霧披著風塵踏進城門,她袖口輕振,暗光一斂,將一路護送而來的群妖儘數攝入符冊。

樓棄自暗處掠下,落在她麵前,他掃了一圈,見她單身而歸,眉梢一挑,“那姓沈的小子呢?沒跟你回來?死在外頭了?”

桑霧擡眼,唇角無笑,“我看你是巴不得他死。”

樓棄冷哼,“他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彆再像狗皮膏藥似的貼你身邊。”他的目光卻在她臉上停了一瞬,確認她是否安然。

“行了,彆扯這些了,我們要準備一戰了。”桑霧當機立斷,轉身吩咐:“將所有的妖都收攏起來,把幻郾城變成無人之地,我們要一座遠離人群的戰場。”

樓棄沒有二話,即刻行動起來。

以空城為餌,以沈折舟為引。

樓棄心中忐忑,“他回來嗎?”

“他會來。”桑霧在風裡低聲,像對自己,又像對沈折舟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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