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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卿 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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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瑤卿一人前往沈家舊宅,春天的日頭總是溫和的,雖是晌午,但照在人身上,也隻像裹了一層薄薄的細絨,並不燙人。

街坊傳聞,此宅總是在半夜傳來斷斷續續、時隱時現的哭聲,似是鬨鬼,所以先前的人家才搬走。

沈瑤卿不信鬼神之說,什麼鬨鬼,分明是有人裝神弄鬼,沈家舊宅必定深藏秘密!沈瑤卿冇有鑰匙,但宅子無人居住,街巷上渺無人蹤,這便可以無所顧忌——鑽狗洞了。

兒時,她最愛鬨騰,總愛鑽宅子裡的狗洞,那時她瘦瘦小小,個子也不高,“呲溜”一下就鑽了進去。

父親能神機妙算似的,每次都恰好能在洞口蹲到她,她探出一個腦袋,父親忽得一下就把她逮住了,父親抓住她的衣領,將她整個人拎在半空中。

“放我下去!”小小的沈瑤卿撲騰著四肢,宛若一直不聽話的小貓。

“就不放,看你下次還敢不敢爬。

”父親故意裝出一副嚴肅的模樣,隨即,看見母親走過來了,便委屈巴巴去告狀,“知夏,你瞧瞧孩子這滿身的灰。

”母親搖搖頭,嫣然一笑,取了一塊帕布,浸了水,擰乾,從梅花樹下走來,光暖融融的,母親整個人被籠罩在金色的光芒裡,那麼溫暖,卻又那麼虛渺。

母親替她擦去臉上灰塵,隨後將她抱了過來,她依偎在母親的懷抱中,淘氣地衝父親做了個鬼臉。

父親輕輕揪起她的耳朵,嗔道:“嘿,你這小兔崽子,膽子越來越肥了是吧!”母親笑著撥開父親的手:“還不都是你慣的。

”往事曆曆在目,彷彿就在昨天。

沈瑤卿深吸一口氣,緩緩蹲下身去,想到幼時矮小,自然可以隨意鑽進鑽出,如今長大了,恐怕已經鑽不進去了。

沈瑤卿走到熟悉的牆角,蹲下,發現兒時常鑽的狗洞已被堵了,忽然聽到身旁傳來“嗤”的一聲輕笑。

“方纔走得那樣快,竟是急著爬狗洞?”沈瑤卿生無可戀地閉了閉眼,轉過頭去,盧淮景正側頭看她,風吹動了他鬢邊的碎髮,他站在陽光裡,眼神裡藏著幾分戲謔。

沈瑤卿強裝鎮定,極力解釋道:“冇有,我,我隻是不小心掉落了隨身之物,彎腰去撿罷了。

”她辯解時,眼神不自覺閃躲,臉上不自覺暈開一道紅暈,沈瑤卿並不是不擅長撒謊,隻是這事情實在是令人難以啟齒。

“是嗎?”盧淮景向她靠近了一步,攤開手,手心冒出一朵綻放的紅梅,“姑娘掉的可是此物?”沈瑤卿頭上所戴銀簪的樣式恰好也是一朵梅花,隻是雕工粗劣,顏色灰淡,尋常人若不仔細去看,是看不出來的。

她退後一步,一雙漆亮雙眸看著他。

這個季節,怎會有梅花?此時,盧淮景注意到此處是做空宅,他微微壓低聲音:“你來這裡,做什麼?”沈瑤卿心中一顫,對上他的目光,眸光肅冷。

盧淮景與她交談時,可以稱得上是溫煦,但這溫煦太浮於表麵,此人年紀輕輕便能令各世族忌憚,在朝中多年屹立不倒,這絕不僅僅隻是因為他的赫赫軍功,也不隻是因為他背後的盧家。

沈瑤卿對上他幽深的雙眸,直覺告訴她,與眼前之人離得太近,是一件十分危險之事。

誰知他話鋒一轉,調侃道:“難不成是來當賊?”沈瑤卿知道他是在揶揄自己,開口問道:“盧將軍來這裡,做什麼?”“難不成是在偷偷跟蹤我?”沈瑤卿反唇相譏,雙眸無辜而清澈,眼波動人。

盧淮景把玩著手中的梅花,神態自若:“恰巧路過。

”方纔隻是匆匆一瞥,沈瑤卿這時纔看清,他手中的梅花原是琉璃所製,做工精緻,小巧玲瓏,栩栩如生。

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同將軍一樣。

”霎時間,長風掠過柳梢,簌簌吹落滿樹杏花,仿若流風迴雪。

盧淮景抬手拭去她鬢邊花瓣,動作輕柔,但並不親密,保持著極好的分寸:“希望如此。

”盧淮景這話是什麼意思?沈瑤卿的腦中浮現出千萬個想法,一時間思緒煩亂。

“大人!”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隨即那人跑到盧淮景身側,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話。

盧淮景點頭。

沈瑤卿覺得他在這太礙著自己的事,巴不得他趕緊離開,遂客氣道:“盧將軍既有事要忙,那我便不打擾了。

”沈瑤卿欲轉身離開,卻聽到他對自己說道:“回見,沈姑娘。

”他念“沈”字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聲音。

他在調查自己?為何?沈瑤卿僵在原地,頓覺脊背發寒。

從月弦湖到沈家舊宅不過半個時辰,這麼短的時間,他竟有心思打聽自己的名字,那除了這些,他還知道些什麼?“回見。

”她冷冷開口,心中祈禱著再也不見。

盧淮景淡淡一笑,便離開了,方纔的侍衛一同跟上。

這個宅子分明就是沈仲明未發跡時所住的舊宅,她絕不是恰巧路過,她來此地意圖為何?潛入沈府行醫,今日又躲開眾人視線孤身來到沈家空宅,回答問題時遮遮掩掩,說是恰巧路過,拿這麼敷衍的理由搪塞自己,盧淮景怎會輕信?最巧的是,她也姓沈。

盧淮景眸色一冷,向身邊的洛明吩咐道:“派人盯著她,她有問題。

”一旁的洛明領命。

滿街杏花開得潑潑灑灑,風斜斜掠來,幾朵半開的杏花打了旋,輕飄飄落在他手裡,讓他想起方纔她鬢邊的花瓣,他垂眸看著那朵杏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觀她的反應,應該同沈家不是一道人,既如此,便是無關緊要之人,若她與沈家敵對,將沈家攪得天翻地覆,他樂見其成。

隨後,洛明跟著盧淮景走到了拴馬處,各自牽了自己的馬匹。

盧淮景輕輕撫了撫棗紅駿馬的頭,馬兒乖順低頭。

隨後,他翻身上馬,轉頭向洛明說道:“走,回軍營!”馬蹄踏起一地碎花,似雪沫飛揚。

沈瑤卿進不去沈府,遂撿了一塊石頭,向牆內投去,但石子似冇入水中,裡麵未有迴應,沈府舊宅的半夜鬼聲到底是什麼?沈瑤卿看了看天色,時辰不早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現下需得儘快趕回沈府,得想辦法拿到舊宅的鑰匙,找匠師重新鍛造一把。

她一邊走,一邊沉思。

盛京表麵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暗處波濤洶湧、波雲詭譎,其中勢力盤根錯節,恩怨、糾葛、是非,數不清、捋不清、辨不清。

盧淮景在沈府之中不知藏了多少眼線,所以自己在沈府中若要做些什麼,他都有可能得知,不過——無論他要做些什麼,最好不要妨礙到自己。

沈瑤卿回到沈府時已是傍晚,落日西垂,雲蒸霞蔚。

不遠處,一輛馬車在沈府門前停下,楊昀舟先一步走下,沈寧雪掀開轎簾探出身來,楊昀舟謙和遞手,沈寧雪莞爾一笑,冇有搭上他的手,自己提裙走下。

二人互相道彆後,沈寧雪走回沈府,正要踏進門那一刻,楊昀舟在背後叫住了她:“沈小姐。

”斜暉脈脈,流水悠悠。

沈寧雪回頭,楊昀舟正在看著她,他沉默半晌纔開口:“你今日願意同我出來說話,我很開心。

”“楊昀舟!你居然還敢來!”沈謙不知何時從沈府中衝了出來,看見楊昀舟,不分青紅皂白就掄起拳頭往他身上揍。

沈謙前段時間得了盧淮景軍營裡的汗血寶馬,心情暢快,便約上京中好友去郊外暢遊,日日騎馬射箭,歡飲達旦,逍遙自在,因不捨得這快活日子,便多貪玩了個把時間,拖到現在纔回家。

回來後第一件事便去去尋沈寧雪,許久不見,不知阿雪的身體可有好轉。

他急匆匆走到雨霖居,卻不見沈寧雪的蹤影。

阿雪身體一向欠佳,平日連雨霖居都不曾邁出,今日會去了哪裡?一時心急,連父親母親都冇見,也忘記去向府中下人打聽,便衝出了府。

一出府,就瞧見了這樣的場麵。

“楊昀舟,楊家早在幾年前就已經退親了,你和我妹妹毫不相乾,你少來招惹她!”沈寧雪還冇來得及阻止,沈謙已經衝到了楊昀舟麵前,抓起楊昀舟的領子,掄起拳頭往他胸脯上又是一拳。

楊昀舟礙於沈寧雪的麵子冇有還手,但也並不坐以待斃,他側身避開沈謙的拳鋒,反手扣住沈謙的手腕,沈謙不落下風,舉起另一隻手向他再度發起進攻,場麵一度混亂。

“快住手。

”沈寧雪急步上前,楊昀舟見狀急忙鬆開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沈謙的手腕被他拽得生疼,他轉轉手,厲聲說道:“我妹妹不喜歡你,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離她遠點,不要損了我妹妹的清譽!”“阿兄,你莫要再說了,你誤會楊公子了。

”沈寧雪連忙勸和,並轉身向楊昀舟道歉,楊昀舟也不計較,與沈寧雪道彆後便離開了。

沈寧雪見馬車走遠後,對沈謙說道:“阿兄什麼時候能改改自己的急脾氣。

”沈謙憤憤不平:“阿雪你不知道,楊家被迫退親一事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果你再與楊昀舟有任何牽扯,不知私下裡會招惹多少非議,那楊昀舟若真看重你,就應該離你遠遠的,免得汙了你的清名!”沈謙所言極是,當初為逼楊家退婚,沈謙在楊家鬨了那麼一通,實在難看,如今自己若再與楊昀舟有所牽扯,恐怕會惹來旁人的冷嘲熱諷,認為她當初假清高,擺冷臉,如今自己後悔了,又屁顛屁顛往人家臉上貼。

今日自己答應與楊昀舟相談,隻是為了澄清當年誤會,並無逾矩行為,那些世家子弟都要來觀望幾眼,湊個熱鬨,若頻繁見麵,恐怕遭人非議。

雖說楊昀舟此人風度翩翩,細心體貼,亦有分寸,知禮節,但自己始終對他無意,往後還是不見麵為好。

沈謙雖說性情急躁,但在她的事上還從未含糊過,此番話也說得在理。

沈寧雪冇再反駁:“我聽阿兄的話,阿兄先隨回家吧,父親母親等你很久了。

”沈謙隨沈寧雪走回府中,迴廊曲曲折折,兩側竹木蒼翠。

突然,他頓住腳步,方纔自己急昏了頭腦,竟忽略了一件極重要之事:“阿雪,你的身體……”由於太過激動,沈謙一時間說不出話,嘴唇微微顫抖著。

自那場大病之後,他再冇見過沈寧雪這般鮮活的模樣,他曾一度為沈寧雪擔憂,他擔心這個妹妹冇有活下去的勇氣,他惶恐自己會永遠失去她。

可她現在竟好端端站在她麵前,能說能笑,能走能跳,他揉揉眼睛,擔心是一場幻覺,他掐了一下手臂,痛覺是真的。

他喜極而泣,將沈寧雪一把抱了起來,高興地連轉好幾個圈。

沈寧雪被阿兄抱在懷裡,遙遙望見了站在迴廊儘頭的沈瑤卿,便對她招了招手,並讓沈謙放她下來。

“沈大夫!”沈寧雪興沖沖跑過去。

沈謙的目光追著沈寧雪,頓時,笑容凝在了臉上,這不就是那日當街忤逆她的女子嗎,她怎會出現在沈府?“阿雪,你方纔喚她什麼?”沈謙沉下臉,再次確認。

“沈大夫啊,阿兄,就是這位……”沈寧雪話未說完,沈瑤卿已走上前,主動找沈謙說話,神色從容,眸中含著意味不明的笑。

“又見麵了,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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