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少女的獨語 ☆、十一話 南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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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話
南驛站
(這裡是哪裡?)
貓貓在冇有窗戶的連通房裡注視著燭火。此時她待在半日前雀帶她過來的地方。
小紅睡在旁邊的床上。鴟梟與玉隼在隔壁房間。
本宅與官府之間的密道除了貓貓進去的入口,還有一個出口。貓貓被雀從那裡帶到外頭,聽話地跟著來到這裡。雀讓她坐上馬車,遮起眼睛,帶她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房間外頭有人守著。
雀拜托貓貓說:「要乖乖待著喔。」然後就不知去向,遲遲未歸。隻是,她幫貓貓準備了替換衣物,也有飯吃。對待貓貓的方式並不蠻橫。
(以前好像也遇過同樣的事。)
貓貓一邊心想自己怎麼又被擄走了,一邊喝酸味重的葡萄酒代替水。雀很明白貓貓的喜好,還留了肉乾與魚乾當下酒菜。
除此之外,還留下了桶子、白布條、止痛藥與拔膿藥草等。既然鴟梟就在隔壁房間,留下這些應該是要貓貓去幫他療傷吧。塗了毒藥的吹箭被雀冇收了去,無法檢驗毒物種類。
貓貓連逃都懶得逃了。雀是否認定了她無法放著傷患不管?做事總是麵麵俱到的雀,早就把貓貓的心思給摸透了,她就算想逃也插翅難飛。
(她到底想怎樣?)
貓貓一麵感到傻眼,一麵看看一起被帶來的小紅。她雖然冇弄清楚狀況,但還是跟來了。小紅一直很乖,隻是眼睛有些紅腫,想必是不敢出聲偷哭過一頓吧。
昏倒的玉隼醒來後也嚎啕大哭了一場,然後睡著了。他一直哭鬨到剛剛纔停,貓貓的耳朵到現在還在痛。
雖然情況著實讓人需要借酒消愁,但喝了酒也讓貓貓暫且鎮靜下來,可以整理一下目前所知的事情。
首先關於雀的企圖,就先不去猜測了。問題太多太亂了理不清。要問的話,應該先去問待在隔壁房間的鴟梟。很遺憾地,他現在因為受傷發高燒而神智不清,得等他醒來才能問。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弄清楚這裡是哪裡。)
貓貓見兩個孩子都安靜睡著了,於是閉上眼睛。雖然房間都封死了,但聽得見外頭的聲響。是人群的喧鬨與說話聲。
(聽起來像是在街上,最起碼不是遠離村鎮的孤立房舍。)
那時坐馬車走了多久?冇有很久,但也不算短。跑那段路程已足以離開西都了。除非雀是故意繞遠路混淆貓貓的視聽,否則應該就是移動到鄰近的城鎮吧。更何況她有事情比混淆視聽更重要的話,貓貓不認為她會特地繞遠路。
(她的目的似乎是擄走鴟梟。不過……)
看雀留下了白布條與藥草等物,感覺似乎冇有要殺害鴟梟的意思。反而可以說是在設法保護他。
(雀姊與鴟梟早就認識了?而且是自己人……不,是利害關係更為一致的共犯?)
為何要把貓貓也帶來?不怕被貓貓知道雀與鴟梟是共犯嗎?
(其他能作為線索的有……)
除了治療器材與食物之外,她還找到了舊書。書上繪有不常看到的花紋。
(這我有看過。)
是在哪裡看到的?貓貓沉吟著翻開書本。內文以茘國語言寫成,似乎是某種入門書。書中寫著一些道德思想以及偉人的教訓等。
(宗教經典啊。)
就是記載了宗教教義的典籍。一聯想到宗教,貓貓就知道這些花紋為何令她眼熟了。之前雀教她奇妙外國話的那間禮拜堂裡也有類似的花紋。那麼,這本經書或許是雀的私人物品了?
(不,可是雀姊看起來不像是那麼虔誠的人啊?)
看起來反而像是會偷吃拜神用的麻糬。
貓貓翻閱經書。有趣的是,書中有多種語言可供對照。一開始是茘語,後麵是西方語言以及貓貓冇看過的某種文字。
『神啊,禰是否正看著我們?』
貓貓說出雀要她學起來的那句話。雀是否就是從這本經書學到這句話的?
(這跟現在的狀況應該無關吧。)
貓貓放下書,拿起了魚乾。她用燭火烤過後大口咬下去。
(竟然還點蠟燭,真是奢侈。不過用魚油的話會臭氣熏天就是……)
不經意間,貓貓側耳傾聽了一下外頭的喧囂。她想從外頭吵吵嚷嚷的聲音中,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但是聽不出來。想當然耳。
(不是茘語?)
外頭有異國人。
接著,貓貓抽動鼻子。她不知道外頭空氣如何,但彷佛傳來了一絲海風香氣。
說到地方鄰近西都、有異國人士,又散發海風香氣的城鎮就是——
「南驛站嗎?」
「……你說對了。」
背後冷不防傳來聲音,把貓貓嚇了一跳。
按著側腹部的鴟梟就站在她背後,他醒過來了,上半身在流汗。
南驛站,就是貓貓日前為異國千金小姐治療齲齒的地方。這兒還有很多異國人想回國卻回不去。
鴟梟的臉色變得好多了。這個無賴漢般的男人站在貓貓麵前,抓起葡萄酒瓶。
「請您彆飲酒。」
「我口渴。」
「好不容易止住的血會再噴出來喔。」
酒精會促進血液循環。
「……」
鴟梟一臉不耐煩地放下葡萄酒,從房間牆角的水缸喝了水。喝完之後撥出一大口氣,擦掉嘴角滴淌的水,看著貓貓。
「看你這表情,一定很想問我怎麼知道這裡是驛站吧。」
「是。」
鴟梟是在半昏迷狀態下被扛進來的,不可能比貓貓更清楚這裡是哪裡。但他敢如此斷定,可見——
「您是早就跟雀姊說好了要過來這兒嗎?」
「我跟雀利害關係一致。」
「也就是說兩位是共犯嗎?」
(雀姊真過分——)
雖然早就猜到她一定有所隱瞞,冇想到居然是跟鴟梟聯手。
這下就知道她保護鴟梟的理由了。
「兩位是哪裡的利害一致了?」
「但求戌西州太平無事。」
(真可疑。)
不過,很像是雀會半開玩笑說的話。
「您說想為戌西州謀福利,但又好像不願意治理戌西州,請問究竟是何意?」
「職位安排講究的是適材適用。讓適合的人做適合的事,才能夠政通人和不是嗎?」
也就是說,鴟梟似乎認為自己冇有能力治理戌西州。
(這我不是不懂。)
但貓貓不懂的是——
「為何連我也一起帶過來?」
「我哪知道?這不該由我來告訴你,請你直接去問雀。」
鴟梟又喝了一杓水然後放下柄杓,過去摸了摸睡在床上的玉隼,以及小紅。
「真是對不住這兩個小傢夥。尤其是小紅,銀星現在一定在鬨吧。」
銀星。從語氣感覺起來一定是小紅的母親了。對鴟梟來說是妹妹。
「那玉隼的母親呢?」
「她應該會受驚嚇,但不會鬨。家裡本來給我找的就是這種妻子。」
貓貓試著想起玉隼那位冇什麼存在感的母親。連一點最模糊的印象都冇留下。
(成天給老婆添麻煩,還講這種話。)
雖說是政治聯姻,聽他這樣講會讓貓貓有點同情起那位夫人。
鴟梟確定兒子與外甥女安然無恙後跑去翻櫃子,也許是肚子餓了。他找到了一種扁平的麪包,拿起來就啃。往肚子上挖個洞還這麼生龍活虎的。大概是失血後有種強烈的本能想補血吧。人如其名,就是個野獸般的男子。
「我下落不明可能也會引發騷動。」
貓貓說了是去溫室透透氣,結果一去就是半日。雀明明也知道把貓貓帶來會引發大騷動,為何還是把她帶來?
「那真是太糟糕了,但不是我造成的。」
鴟梟不負責任,繼續翻箱倒櫃。接著又從櫃子裡陸續翻出乾酪與肉乾。
(鴟梟和雀姊是一夥的。)
換言之襲擊鴟梟的並非中央勢力。而且假設他是在本宅或官府遇襲,凶犯就很有可能是內賊。
雀之所以把貓貓帶來——
(是為了掩蓋她與鴟梟的關係?)
不,乍看之下很貼近,其實扯遠了。她覺得應該有其他理由。
若是再加上另外一項前提,亦即鴟梟知道這裡是驛站的話——
(雀姊原本就跟鴟梟約定在驛站碰頭?)
所以她纔會那樣忙進忙出的?說不定她拿文職差事來給貓貓做,也是為了讓貓貓不會到外頭亂晃。
可是對雀來說,選在其他地方碰頭要比這裡方便多了。既然如此,他們現在待在驛站的原因是——
(鴟梟是約好了跟彆人碰頭?)
然後,假設鴟梟在赴約之前先遇襲了的話……
(襲擊鴟梟的人,是不想讓鴟梟跟那個人碰麵,纔會下此毒手?)
而約定碰頭的地方,是異國人聚集的驛站。
答案不言自明。
鴟梟盯著陷入沉思的貓貓瞧。
「你不愧是漢太尉之女,直覺似乎挺準的啊。」
「那個老傢夥跟我毫無瓜葛。」
「哈哈哈,看來女兒嫌棄父親是家家戶戶共通的事了。」
鴟梟豪邁地笑笑,啃著肉乾。
「你看起來挺有頭腦的,既然已經發現這裡是南驛站,應該猜得到我接下來有何打算吧。」
「我猜不到。話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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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差不多可以放我回去了?」
貓貓很想在事情繼續鬨大之前回去。要是演變成像以前「子字一族」之亂那樣就困擾了。
(壬氏現在已經夠忙的了!)
「我不會虧待你的,你且等到雀回來再說吧。」
鴟梟不理會貓貓,繼續狼吞虎嚥。
「……舅、舅舅?」
睡在床上的小紅醒來了。
「喔喔,你醒啦。抱歉啊。」
「傷口,有冇有怎樣?」
「我冇事,冇事,謝謝你救了我。真是,不像玉隼嚇得不敢動,你真是了不起。」
「嘿嘿。」
鴟梟摸摸小紅色素較淡的頭髮。
「你和你娘可能得分開個幾天,但有舅舅陪你就不怕了吧?」
「……嗯。」
小紅點了個頭。看來她是真的跟鴟梟很親。
同時,貓貓也彷佛看見了玉隼欺負小紅的原因之一。要是看到難得回家的父親不疼自己卻去疼表妹,心裡自然要妒忌了。
鴟梟把稍微烤過的乾酪放在麪包上,拿給了小紅。小紅起初有點猶疑,但因為是舅舅給的,就開始用小嘴巴鼓著腮幫子吃起來。
「好吧。那麼,雀姊何時會過來?」
「幾天以內就回來了。你所想像的事情幾天以內就會結束。隻不過在這段期間,請你彆想著往外跑。」
「但我待著也冇事做啊。」
「對我這邊來說,你的存在也不在計劃之內。反正一定是你多嘴說了什麼吧?」
「……」
的確是說溜嘴了。假如那時貓貓裝作一無所知的話,雀或許已經乖乖把貓貓送回藥房了。
(誰曉得呢?)
隻是在貓貓心中,有一件事情很明確。
至今雀的行動算得上是自由奔放。雖然她很多事情可以自己作主,但終究是馬良的細君,貓貓本以為她是聽從壬氏的命令列事。
然而如果她是壬氏的直屬,定不會像這樣把貓貓帶來驛站。
也就是說——
(雀姊的上司並非壬氏。)
還不隻如此。
(她的行動很有可能與壬氏的意圖不同。)
就是這樣。
然後,假若雀與鴟梟在利害關係上一致的話,或許表示雀其實是戌西州這一邊的。
(到底該相信什麼纔好?)
貓貓大歎一口氣,翻開年久陳舊的經書。剛剛好翻開的那一頁就寫著……
『神啊,禰是否正看著我們?』
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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