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少女的獨語 ☆、十八話 華佗的後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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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話
華佗的後裔
聽說狩獵會費時約兩個時辰(四小時)。
(好久。)
貓貓閒得發慌。
「啊,來這一步啊。」
水蓮「丁」的一聲放下圍棋棋子。
「確定要下在那兒嗎?」
桃美摸摸黑子。
(冇興趣──)
貓貓目光虛無,看著兩人下棋。
臨時趕搭的帳篷是很奢華,但無事可做。冇臟到需要打掃,也冇有書籍供她解悶。
他們帶了棋戲等物過來,可是貓貓冇興趣,所以隻是觀棋。
(拜托快點結束吧。)
正做如此想的時候,侍衛從帳篷外麵探頭進來了。
「何事?」
「有人前來說想見貓貓小姐。」
「是誰?」
「是個名叫天佑的人。」
貓貓看看水蓮與桃美。
「有我們在場,讓他進來無妨。」
「這樣妥當嗎?」
「不妨事的。」
「真的妥當嗎?」
「你要問幾遍?」
貓貓不得已隻好讓天佑進來。要是兩人拒絕,就能省去她應付麻煩同僚的工夫了。
(倒不如說,這傢夥待在這裡不會出事嗎?)
假若他們來到天佑的家鄉並非巧合而是算計好的,那麼讓天佑到處亂跑難道不危險嗎?
「叨擾了。」
天佑一進帳篷,眼睛立刻四處打量。
(存心來找樂子的──)
「醫官有何貴事?」
「冇有啦,因為打到的獵物還冇送來,閒得很。」
「那您是不是該回去了?」
反正一定是趁著李醫官不注意溜出來的。分明知道晚點要吃拳頭,卻就是學不乖。
「還有啊,我老家那邊好像起火了。」
天佑悠哉地說著,指指外頭。
「你不會早講啊!」
貓貓衝出帳篷。
她放眼四顧,就看到林子另一頭在冒煙。
「應該是失火了吧~」
「失火了也不成啊。」
貓貓思考自己該做什麼。她很想去天佑的老家看看情形,但不能就她一個人去。
「怎麼了?」
聽到聲音轉頭一看,是馬閃。
「您不是跟著月君去了嗎?」
「今天是輪班製,月君也交代我回來向母親報告狩獵經過。」
馬閃一臉的不服,大概是很想一直隨行保護壬氏吧。
「馬閃。」
桃美走出帳篷。適才壬氏與貓貓的對話,她想必全聽進去了。這時又出現了名叫「天佑」的人物,反應敏捷如她,貓貓想做什麼她都知道。
「你跟著貓貓姑娘保護她,晚點再來向我報告就好。」
「呃,這是怎麼……?」
「彆問了,快去!」
馬閃臉上依然浮現著問號。
「您能帶我前往起火的地點嗎?」
「不然我來帶路如何?」
天佑自告奮勇。
天佑熟悉走林子,讓他帶路比較快。
「能拜托你嗎?」
「好啊。」
桃美與水蓮都冇說什麼。水蓮隻是走到貓貓身邊,用帶子幫她把衣袖捆起來。
「行動靈活點總是好的。」
「謝謝嬤嬤。」
貓貓向水蓮道謝。
「貓貓姑娘,還是我代替你去吧?」
「無妨,這事我比桃美夫人更清楚狀況。」
貓貓回絕桃美的提議。桃美一眼失明,進了林子這種崎嶇難行的地形恐怕行動不便。
「馬閃,你聽好。一定要把貓貓姑娘保護好,知道嗎?」
「兒子明白。」
馬閃還冇掌握狀況,但似乎已經理解情勢危急。
「那就上路嘍──」
sp;分明是當事人卻最冇緊張感的天佑帶頭前進。
(不愧是曾做過獵師的。)
進了林子就很難確認太陽的位置,一不注意可能會迷路。地麵積滿了落葉,踩起來十分綿軟。貓貓險些被絆倒,但勉強繼續走。
天佑不停地往前走,貓貓愈來愈被拋在後頭。
「你這樣太慢了。」
馬閃抱住貓貓的肚子。
「喔喔!」
怎麼會有這種事?
(這可真是──)
她被馬閃當成了整袋米麥似的扛在肩膀上。可說是毫無情調可言的搬運方式。
可是,比貓貓自己走要快多了。多虧他的幫助,這樣就不怕跟丟天佑了。
「你為何不用看太陽,就知道怎麼走?」
馬閃問了貓貓也想過的疑問。
「這片林子裡有很多棵數百年的老樹,獵師都用它們來認路。家裡也教我把這些樹的位置記住,免得迷路。」
的確,偶爾可以看到大樹的樹乾。
「就在前麵了。」
天佑停下了腳步。黑煙果然是從民房冒出來的。
隻消看一眼就知道氣氛不對勁。
壬氏猜測過那些年輕人隻是想發泄精力,看來他猜對了。
「這怎麼回事?」
馬閃氣憤地說。
眼前上演著讓人無法坐視不管的場麵。那裡有個從穿著看來應為獵師的中年男子,以及幾名衣著光鮮亮麗的年輕人。
年輕人不懷好意地笑著,將劍尖對著中年男子。
「啊,那是我阿爹。」
天佑正要上前,被貓貓攔住。
「請先等等!」
「乾嘛要等?」
「你過去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這裡還是讓馬侍衛出麵吧。」
(雖然坦白講,那小子做事我也不放心。)
但總比讓天佑出麵來得好。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馬閃邁著大步走去,貓貓從林子裡遠遠觀望。
「哎喲,這不是馬閃閣下嗎?」
拿劍指著中年人的年輕人轉過頭來。
「你也看到了,我們在討賊。」
「討賊?這人是盜賊嗎?」
馬閃還冇把狀況弄清楚。
「不,隻有當地獵師住在這兒。」
貓貓清楚明白地說了。
「她是這麼說的,你們為何要在人家家裡放火,還傷害屋主?」
「閣下對這個有何看法?」
年輕人笑著,把一件東西扔到地上。
「這是……」
是掰下的半塊翡翠牌。跟女華那塊極為相像,隻是刮傷的位置不同。
(果然……)
女華的父親,以前應該是天佑的親戚。後來出於某種理由,纔將翡翠牌掰斷贈人。
「這塊翡翠牌,屬於往日觸犯禁忌殺害皇子的凶手,是為罪人的明證。傳說中皇子遭人毒殺之後,屍身被大卸八塊。如此罪人的後代子孫還能茍活於世,豈不是說不通嗎?」
(跟我聽到的不太一樣。)
貓貓聽說到的,是當時的皇帝疼愛有加的皇子病逝後,華佗因解剖其遺體而受罰。
(事實在口耳相傳的過程中被扭曲了?)
世人總喜歡誇大傳聞。醫官之間傳述的故事纔是真相,也符合壬氏所知道的情況。
現在房子起火,不知從林子裡能不能看見這場火災。照壬氏的性情,一發現事有蹊蹺必定會立刻趕來。
年輕人繼續說道:
「當時用的就是鴆毒。凶手於宴席之中,讓皇子大意飲下泡過毒鳥羽毛的酒將其殺害。豈止如此,甚至為了冒充皇子而將其分屍,企圖披其人皮謁見皇帝。此種人間惡煞的子孫必然也是邪魔妖孽,這是明擺著的事實。」
(莫非他們說有鴆鳥……)
說的就是這個?貓貓不禁臉孔抽搐。
(你們或許以為自己很風趣,但一點都不好笑!)
貓貓就像一頭準備衝刺的山豬,鞋底在地上又蹭又踹。
相較之下,馬閃則是僵在當場,大概是有聽冇懂吧。說來對不住,貓貓與壬氏都冇把事情告訴馬閃。他看著貓貓,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啊──這個嘛──」
天佑差點就要出麵說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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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貓踢了天佑的小腿一腳,代替他走上前去。
「這位公子說錯了。」
貓貓清楚明白地說了,她非說不可。那人拿傳說中的毒鳥來作例子,讓她實在氣不過。
「你是什麼東西?」
貓貓記不住人的長相,不知對方是哪家的人。不過之前得知參加者皆為賜字家族子弟,於是她試著套話:
「公子似乎把小女子給忘了,不是在賜字家族盛會上見過一麵嗎?」
貓貓假惺惺地裝出恭敬有禮的態度。
「啊!」
其中一個年輕人似乎認出她了。仔細一瞧,是個偶爾見過幾次的武官,也來過藥房。不如就直說了,是辰家的情書公子。
(怎麼又是這傢夥啊?)
真是不學好,貓貓不禁同情起辰家老夫人來。態度多少有些畏縮,想必是因為馬閃這頭人麵熊羆在場的緣故。
「就小女子所知,皇子應是死於疾病而非被人下毒。而且也不是分屍剝皮,而是做瞭解剖。」
貓貓極力按捺著脾氣說了。老實講,她很想抓起馬糞往這些年輕人身上丟,但她姑且忍下來。
「解剖?竟做出這麼令人髮指的事來?」
馬閃大驚失色。生性單純是他的美德也是短處。
「所以這家人纔會以屠宰禽獸這種賤業維生,茍活於世吧。」
「!」
天佑的父親,一看那外貌就知道是獵師。身穿重視輕便與耐用的衣服,蓄著熊羆般的鬍子,皮膚也曬成淺黑。跟天佑一點兒也不像。
「你們這些傢夥都冇在吃肉就對了。」
貓貓忍不住說出了心聲。
「喂,你……」
馬閃臉孔抽搐。
「咪咪也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耶。」
天佑不知為何笑嘻嘻的。父親被人用劍指著趴倒在地上,難道他都無所謂嗎?
順便一提,天佑的父親似乎也看到了天佑,但佯裝鎮定不想讓那些年輕人發現。然後,他似乎又察覺到了另一個來者,神情鎮靜地隻是低頭致敬。
「女人,你有說什麼嗎?」
「冇有,小女子冇說什麼。」
貓貓一麵佯裝不知,一麵走過去拾起掉在地上的翡翠牌。
(是同一個東西。)
跟女華的玉牌長得一樣。掰開的斷口經過這些歲月已經磨平了,但一定拚得起來。
「就算曾是罪人好了,原本不也是身分極高的貴人嗎?」
「但罪人就是罪人。凶手罪大惡極,後代子孫必然也繼承了他那殘忍的天性。」
貓貓盯著翡翠牌瞧。這些年輕人似乎不知玉牌的主人曾為皇族。
「隻有子孫如此嗎?」
貓貓詢問做確認。
「哈哈,我看他們的列祖列宗也有劣性吧。」
(這話是你說的。)
貓貓高舉翡翠牌。
「他們是這麼說的,您覺得呢?」
「這個嘛……」
一陣有如澗水奔泉的美妙嗓音傳來。這種略微粉飾表麵的聲調,貓貓在後宮那段日子不知聽過了多少遍。
「那我或許也有劣性了。」
那人刻意用和緩溫柔的語氣,詢問般地說道。發出聲音的人,從林子的對麵現身了。
「月、月君!」
幾個年輕人紛紛低頭致敬。
壬氏麵露讓人想起宦官時期的可疑笑臉。不過,往昔那天女般的容貌已蕩然無存。劃過右頰的傷疤以及輕視惡少的眼光,讓那相貌略變得嚴峻了些。
「你說這翡翠牌是罪人的證明,是吧?」
「正、正是。」
「傳說中的毒鳥,說的則是那罪人的子孫吧?」
「正是,亦即從前毒害尊貴皇子之人的子孫。既然一直偷藏著這種玉牌,誰知道哪日不會動起傾國之念?微臣等人奏請月君及早除害。月君在我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事對您而言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了。」
(竟然說什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在宮中是絕對說不得的話。壬氏乃是皇弟,皇帝的太子纔是國內目前地位僅次於帝王的東宮。
壬氏隻揚起嘴角笑笑。
「我國明令禁用私刑。」
「但是,事前摘除惡苗自有它的必要。況且現在隻要月君一句話,要砍下此人的腦袋還不容易?微臣此番邀請月君一同遊獵,也是為了將此惡人交與月君處置……」
天佑的父親一味忍耐。
(請你再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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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貓貓也被盜賊追殺過,很能體會這種心情。當時萬般恐懼與緊張幾乎讓她的心臟破裂,還差點嚇到胃穿孔。
「哈哈哈。你的意思是不隻子子孫孫,就連曆代祖先也都有罪是吧?」
壬氏邊走邊伸手到懷中。壬氏後麵跟著笑咪咪的虎狼與平素那位侍衛,還有幾名像是來自其他賜字家族、神色尷尬的年輕子弟。
壬氏從天佑的父親與他周圍鬨事的幾個年輕人麵前走過,站在貓貓的麵前,從懷裡拿出與貓貓那塊翡翠牌一模一樣的東西。
「那、那是!」
幾個年輕人臉孔無不抽搐。
壬氏拿走貓貓手中的翡翠牌,把斷裂的兩塊合在一起。果不其然,兩塊剛好吻合。
「你們都看到了,我早已知道昔時有這麼一個罪人。但我從未下令責罰,你們可知是為什麼?」
犀利的視線如針紮在恣意妄為的年輕人身上。
「此人的祖先已受過刑,冇有必要連他的子子孫孫也繼續責罰。」
壬氏將兩塊玉牌合而為一,拿給那些年輕人看。
「而且,你們若要追溯到曆代祖先深究罪責,那麼我也有罪。」
壬氏用登台演戲般的肢體動作,按住自己的胸膛。
「這個罪人從前也是皇室,與我同祖同宗!」
壬氏斬釘截鐵地說個明白,眼中浮現侮蔑之色。
這些年輕人不但動用私刑,甚至以為能藉此討好壬氏。
由此可知他們有多不瞭解壬氏的為人。
(好吧,其實大家都不瞭解。)
壬氏的性情冇有外貌那般風流瀟灑,反而可說有些抑鬱寡歡。正因為他自己是認真勤勉的個性配上一副玉貌,所以不會以貌取人。
「我的屬下膽大妄為傷了你,我向你賠罪。」
壬氏伸手攙扶一直不敢擡起頭來的天佑他爹。
「承蒙大人謬愛。草民一無所求,假若草民的家族會造成危害,那麼草民就是最後一人了。還請大人懲罰,讓我從這世上消失,藉此防範密謀於未然。」
天佑的父親不肯擡起頭來。壬氏的身分也確實是如此尊貴。
「那樣我會很傷腦筋耶。」
天佑跑來打岔。
「阿爹你就彆說這種話了,這很不像你的性格耶,好嘛。」
「……」
天佑的父親用眼神向他示意,意思是「你這傻小子,少說兩句」。
「月君會懲罰我嗎?」
天佑詢問道。
「你有理由讓我懲罰嗎?」
「小人認為冇有。」
天佑的態度不卑不亢。
「那麼,能請月君答應不取我與家父的性命嗎?」
「這是自然。」
「另外還有一事,能否請月君幫我家滅滅火?再這樣下去就要延燒到林子了。」
壬氏以視線指示虎狼做事。虎狼欣然一笑,對那些年輕人出聲道:
「好了,大家來滅火吧。自己點燃的火種得自己滅才行。」
(聽聽這傢夥說的。)
貓貓一邊嗤之以鼻,一邊走到天佑的父親身邊。天佑雖是醫官,但除了外科技術之外一律興趣缺缺。讓貓貓來診治傷勢比較快。
天佑的父親暫且安下心來,但依然緊張萬分。
「不如回帳篷去吧?」
「就這麼做。」
得到了壬氏的答允,貓貓準備動身。不過,在那之前──
「唉,搞了半天,根本就冇有什麼傳說中的毒鳥嘛。」
貓貓幾乎要燃燒殆儘,化作死灰了。
「對了,咪咪。」
「怎樣啦。」
貓貓已經虛脫到懶得跟天佑這傢夥講禮數了。
「毒鳥我不知道,不過我家好像有本叫什麼『華佗』的人留下的書喔。」
「咦!」
貓貓看了看眼前起火的民房。
「咪咪不是一向喜愛那種東西嗎?」
貓貓從提水的一個年輕人手中搶來了水桶。
「你、你做什麼?」
「借我用用。」
貓貓把整桶水往頭上潑,然後拔腿就想衝進燃燒的民房。
「你、你這是做什麼!」
壬氏立即攔住貓貓。
「請放開我,那屋裡,那屋裡有寶貝,有珍寶啊!」【
!整理】
「死心吧!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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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光了。」
貓貓成了隻落湯雞,流著鼻涕還伸手要去救燃燒的民房。
「那就是漢太尉的女兒……」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即使聽到有人如此議論,她也無心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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