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法善:以道鎮唐,力挫西域異教 第32章 煞陣衰微,困獸猶鬥
養煞陣的煞氣像是被狂風刮過的燭火,越來越淡,淡得幾乎要看不見。十字廟後院的血池裡,原本翻湧如沸的黑氣,如今隻剩幾縷遊絲在水麵上無力地蜷縮,任憑馬執事如何念動咒語,如何往池裡潑灑新收集的“祭品”——不過是些從村民那裡騙來的破布、碎銀,甚至還有半袋發黴的穀子——都聚不起成形的黑霧。血池裡的水也變了樣,先前是濃稠如血的暗紅,如今漸漸褪成了渾濁的灰黑,像泡了許久的臟水,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混雜著腐爛草木的氣息,連池邊的雜草都成片地枯黃了,根須蜷縮著,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生機,輕輕一碰就碎成了粉末。
“廢物!一群廢物!”馬執事一腳踹翻了旁邊的供桌。供桌是臨時搭的木板,本就不結實,被他這一腳踹得“嘩啦”散架,上麵的銅十字架“哐當”一聲摔在地上,邊緣磕出個豁口,在昏暗的油燈下泛著冷光,那刺耳的響聲在死寂的後院裡蕩開,驚得牆頭上的夜鳥“撲棱”飛起。“都三天了!煞氣一點沒漲,還天天有人來砸門!”他指著麵前垂頭侍立的黑袍人,唾沫星子噴了他們一臉,“你們說,這陣還怎麼成?阿羅憾長老要是來了,看到這副模樣,咱們一個個都得被扔進血池裡當祭品!”
黑袍人一個個低著頭,帽簷壓得極低,沒人敢應聲。他們垂在身側的手都攥緊了,心裡卻明鏡似的——這陣是成不了了。村民們早就醒了,鎮口的老槐樹下天天聚著人,痛罵十字教的騙術,連最糊塗的李嬸都提著籃子去十字廟門口罵了半宿,要回了她那隻銀鐲子。沒人再往“聖所”送財物,更沒人願意靠近這後院的血池,那些被脅迫來“獻祭”的村民,要麼裝病躲在家裡,要麼就偷偷跑去告訴葉法善。沒有了新鮮的“養料”——人的精氣、財物的濁氣,這養煞陣就像斷了糧的餓鬼,自然越來越弱。
就在這時,一個瘦小的黑袍人匆匆跑進來,懷裡緊緊抱著一封信,信封上蓋著個暗紅色的火漆印,印著個扭曲的十字。“執事!長安來的信!是阿羅憾長老親筆寫的!”他跑得急,說話都帶著喘,遞信的手還在抖。
馬執事一把搶過信,手指用力撕開信封,抽出裡麵的羊皮紙。紙上的字跡潦草而急促,墨水都有些暈開了,顯然是寫得極快。他越看臉色越難看,眉頭擰成了疙瘩,最後“啪”地把羊皮紙拍在地上,紙頁在風裡打著旋。“支援?我現在自身難保,怎麼支援?”他低吼著,聲音裡帶著絕望,“阿羅憾長老說,長安那邊急需煞氣支援,讓我半個月內必須把柳林鎮的養煞陣成了,否則……否則就讓我提頭去見他!”
旁邊的黑袍人偷偷瞥了一眼地上的羊皮紙,隻見上麵寫著“柳林鎮為前沿要地,煞氣若不能按時輸送,教中大業必受阻礙,執事若辦事不力,自領其罪”,字裡行間的狠戾幾乎要透紙而出。
“這葉法善就是個掃把星!”馬執事一腳踩在羊皮紙上,像是要把紙上的字踩碎,“不把他除了,咱們啥也乾不成!”可話剛說完,他就泄了氣——現在彆說除掉葉法善了,他連廟門都不敢出。前院的大門被村民們砸得搖搖欲墜,門板上全是拳頭印和鋤頭砸出的坑,幾個守在門口的黑袍人早就嚇得縮在門後,連頭都不敢探。更讓他心煩的是,縣衙的人也來了兩趟,說是“巡查”,眼神卻在廟裡掃來掃去,尤其是在那些堆積“奉獻”財物的偏殿門口停留了許久,顯然沒安好心。再不走,怕是真要被甕中捉鱉了。
“執事,要不……咱們撤吧?”一個留著絡腮胡的黑袍人小心翼翼地提議,他是馬執事的同鄉,跟著他從西域來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先去長安找長老,把這裡的情況說清楚,再從長計議,總有機會回來報仇的。”
馬執事愣了愣,腳步下意識地停了。其實“撤”這個念頭早就像野草似的在他心裡瘋長,從葉法善在老槐樹下講道那天起,他就知道柳林鎮怕是守不住了。可他不甘心——他在柳林鎮經營了大半年,騙來的金銀首飾裝了滿滿兩個木箱,綢緞布料堆了半間屋,還有那幾袋沒開封的穀種,都是村民們牙縫裡省出來的,就這麼放棄,實在捨不得。他抬頭看了看血池,池裡的黑氣又淡了些,像隨時會熄滅的煙,心裡的不甘和恐懼絞成了一團。
“不行!不能撤!”馬執事突然低吼一聲,眼睛裡閃過一絲瘋狂,“阿羅憾長老說了,養煞陣是根基,根基沒了,去長安也是死!”他猛地轉向那個送信的瘦小黑袍人,“長安的信裡,有沒有說長老什麼時候來?”
瘦小黑袍人愣了愣,連忙搖頭:“沒……沒說具體日子,隻說讓您務必抓緊……”
“那就還有時間!”馬執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來回踱著步,黑袍掃過地上的碎木板,發出“沙沙”聲,“葉法善不是想破陣嗎?他不是想讓村民們徹底醒過來嗎?我偏不讓他如願!”他突然停下腳步,眼神陰鷙地盯著血池,“養煞陣成不了,那就毀了柳林鎮!我得不到的,葉法善也彆想得到!”
旁邊的黑袍人都被他嚇了一跳,絡腮胡黑袍人忍不住道:“執事,這……這太冒險了,要是把事情鬨大,官府肯定不會放過咱們……”
“放過?”馬執事冷笑一聲,“現在官府就放過咱們了?縣太爺的人天天在門口轉悠,不就是等著咱們捲款跑路,好把咱們抓起來邀功嗎?”他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黑陶罐,罐子上刻著詭異的符號,“這是阿羅憾長老給我的‘絕煞粉’,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現在……就是萬不得已的時候了!”
他開啟陶罐,一股刺鼻的腥氣立刻彌漫開來,黑袍人們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罐子裡裝著黑色的粉末,像極了血池底的淤泥,卻散發著更濃烈的邪氣。“這粉見血即燃,能引爆血池裡殘存的煞氣,到時候整個柳林鎮都會被煞氣籠罩,莊稼枯死,瘟疫橫行……”馬執事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股病態的興奮,“葉法善不是想救他們嗎?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救!”
絡腮胡黑袍人臉色發白:“執事,這樣一來,咱們也跑不了啊……”
“跑?”馬執事猛地轉身,眼睛裡布滿血絲,“咱們本來就跑不了!與其被長老處死,被官府砍頭,不如拉著整個柳林鎮墊背!讓葉法善知道,跟我作對的下場!”他把陶罐塞進懷裡,又從供桌的殘骸裡撿起那枚銅十字架,緊緊攥在手裡,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你們幾個,去把偏殿裡值錢的東西都搬到後院來,堆在血池邊——這些財物裡的濁氣,正好能助‘絕煞粉’一臂之力!”
黑袍人們麵麵相覷,沒人敢動。引爆煞氣?那是同歸於儘的做法,他們雖然跟著馬執事騙錢害人,卻沒想過要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
“怎麼?敢違抗我的命令?”馬執事眼神一厲,從腰間抽出把短刀,刀身閃著寒光,“彆忘了,你們的家人都在長安教裡當人質!要是這事辦砸了,你們的老婆孩子,下場比這血池裡的雜草還慘!”
這話像塊巨石砸進水裡,黑袍人們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們知道馬執事說的是實話,阿羅憾長老最擅長用家人脅迫教眾,誰要是不聽話,家人就會被扔進更恐怖的“煉煞池”。無奈之下,他們隻能咬著牙,轉身往偏殿走去。
偏殿裡,那些騙來的財物堆得像座小山。金銀首飾裝在木箱裡,鎖得緊緊的;綢緞布料用繩子捆著,上麵還沾著村民們的體溫;幾袋穀種放在角落,袋口的麻繩都快磨斷了。黑袍人們麻木地搬著這些東西,心裡一片冰涼——他們曾經以為這些財物是通往“天國”的鑰匙,如今卻成了催命符。
一袋袋穀子被扔進血池,“咕嘟”沉了下去,水麵泛起更多的黑泡;一箱箱首飾被推倒在池邊,金鐲子、銀釵子滾落一地,有些還沾著村民們刻下的記號;綢緞布料被撕成條,扔進池裡,很快就被染成了黑色,像一條條死去的蛇。
馬執事站在血池邊,看著這一切,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他不時抬頭看向廟門口的方向,聽著外麵隱約傳來的村民的說笑聲,眼神裡的瘋狂越來越濃。“葉法善,你以為贏了嗎?等會兒煞氣衝天,我看你怎麼向柳林鎮的百姓交代!”
破廟裡,葉法善正坐在燈下,用硃砂在黃符上畫著“鎮煞符”。老李和王掌櫃坐在旁邊,幫他裁著符紙。窗外的月光格外明亮,照得院子裡的老槐樹影影綽綽。
“道長,您說馬執事真的會跑嗎?”老李忍不住問道,手裡的符紙裁歪了個角,“我總覺得他沒那麼容易死心,畢竟那養煞陣是他的命根子。”
葉法善筆尖一頓,硃砂在符紙上暈開個小紅點。他抬起頭,看向十字廟的方向,眉頭微蹙:“他不會跑。”他放下硃砂筆,走到窗邊,望著遠處十字廟那片模糊的黑影,“阿羅憾對下屬的控製極嚴,馬執事就算跑回長安,也難逃責罰。以他的性子,與其被處死,不如鋌而走險,做最後一搏。”
“最後一搏?”王掌櫃吃了一驚,“他還能做什麼?養煞陣都快散了……”
“他能毀了柳林鎮。”葉法善的聲音沉了下來,“邪術之中,有種禁術叫‘燃煞’,能引爆殘存的煞氣,雖然成不了氣候,卻能讓方圓十裡染上瘟疫,莊稼絕收。馬執事手裡,怕是有這種東西。”
老李臉色一白:“那……那咱們快去阻止他!”
葉法善搖了搖頭,拿起桌上的桃木劍:“現在去,正好中了他的計。他就是想逼咱們過去,好趁機引爆煞氣,讓咱們也被卷進去。”他看了看窗外的月色,“現在是亥時,離子時陰氣最盛還有一個時辰。馬執事要等陰氣最重的時候動手,咱們還有時間。”
他轉身對老李和王掌櫃道:“老李,你去通知村民,讓他們緊閉門窗,彆出門,尤其是彆靠近十字廟。王掌櫃,你把藥鋪裡的艾草、雄黃都拿出來,讓每家每戶在門口點燃,雄黃能驅煞,艾草能淨化空氣。”
“那您呢?”老李和王掌櫃異口同聲地問道。
葉法善拿起畫好的鎮煞符,疊成三角形塞進懷裡:“我去十字廟。他想引爆煞氣,我就偏不讓他成。養煞陣是在這裡起的,也該在這裡滅。”他的眼神堅定,像窗外的月光,清澈而明亮,“你們放心,我不會有事。彆忘了,邪不勝正,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道理。”
老李和王掌櫃知道勸不住他,隻能點了點頭,匆匆起身去安排。破廟裡隻剩下葉法善一人,他拿起桃木劍,劍身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金光。他想起現代社會裡,那些為了一己私慾而鋌而走險的人,總以為能靠極端手段翻盤,卻不知天道好還,報應不爽。馬執事和他們一樣,都犯了同一個錯——低估了正義的力量,也高估了邪術的能耐。
月光透過窗欞,照在葉法善的臉上,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破廟的門。門外的夜風帶著涼意,卻吹不散他眼裡的堅定。十字廟的方向,隱隱傳來一陣詭異的波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蘇醒,帶著毀滅的氣息。
但葉法善不怕。他握著桃木劍,一步步朝著十字廟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很穩,像在丈量著邪與正的距離。他知道,這場較量,該畫上句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