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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法善:以道鎮唐,力挫西域異教 第14章 論道觀前,得其高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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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玄真的話像塊燒紅的石頭砸在青石板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燙得人不敢接話。堂內的空氣瞬間凝固,連香爐裡筆直的煙氣都彷彿頓了頓。葉法善卻不慌不忙,目光平靜地掃過牆上的雷符,那些符紙的硃砂筆畫走勢各異:有的如閃電穿雲,筆鋒淩厲,帶著一股破空之勢;有的似驚雷落地,收筆沉重,彷彿能砸出深坑;還有的弧線婉轉,像雷雲在天際翻滾——這與他曾在《道法會元》上見過的“雷符七十二式”圖譜隱隱相合,隻是更具張力,顯然是高手所畫。

“晚輩以為,學雷法先懂雷理。”葉法善迎著張玄真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堂內每個角落,“若連雷為何物都不知,畫符步罡不過是依樣畫葫蘆,形似而神不似,難有真效。”

張玄真眉毛一挑,那兩道原本擰在一起的眉毛忽然向上揚起,像兩把出鞘的短刀,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來了點興趣:“哦?聽你這意思,倒是對雷理有獨到的見解?那你說說,雷是何物?”他呷了口涼茶,茶水順著喉嚨滑下,發出“咕咚”一聲,眼角的餘光卻緊緊盯著葉法善,像匠人在審視一塊璞玉,要找出其中的瑕疵與光華。

葉法善略一沉吟,組織著語言。他知道,直接說“雷電是雲層放電”定會被斥為異端,隻能用這個時代能理解的方式解釋:“《道德經》有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雷便是天地之氣的激蕩。春陽上升,如嫩芽破土,勢不可擋;秋陰下降,似寒潭凝冰,厚重沉穩。陰陽二氣在天際相遇,陽欲上,陰欲下,相互衝撞,便生雷電。”

他頓了頓,見張玄真沒有不耐煩,繼續道:“晚輩鬥膽打個比方,這就像釜中燒水,水汽受熱蒸騰而上,遇釜蓋之冷則凝,積多了便會頂開釜蓋,發出‘嘭’的爆響,濺出熱水——雷聲便是那爆響,電光便是那水汽相撞的火花,道理是相通的。”

這個比方雖通俗,卻透著一股實在,沒有半點虛浮。張玄真放下茶盞,茶盞與桌麵碰撞,發出“當”的一聲輕響。他身體微微前傾,原本靠在椅背上的姿勢變得端正,顯然被這話吸引了:“那雷法為何能召雷?尋常人見雷電隻會躲閃,為何你們道士能引雷、用雷?”

“因雷法能順天地之氣,而非逆之。”葉法善指著院中那九根鐵柱,聲音裡多了幾分自信,“道長院中鐵柱纏銅線,想必是引天地陽氣,就像高處的銅針能引雷電(他刻意模糊了“避雷針”的說法,隻說“引雷電”),這是‘順其勢’——借天地本身的力量;雷符上的硃砂屬陽,性烈如火,筆畫如氣脈,能聚人自身靈力,這是‘助其力’——補己身之不足;禹步踏罡合九宮,按方位行走,能調周遭之氣,讓陰陽二氣按己意彙聚,這是‘合其位’——擇天時地利之便。三者合一,便能讓天地之氣按人之意激蕩,故能召雷。”

他這番話,既有《道法會元》《清微丹訣》的古籍依據,又有對玉清觀實景的觀察,尤其是“銅針引雷”的比方,雖新奇卻道理通透,像一把鑰匙,開啟了蒙在雷法外的神秘麵紗。

張玄真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盞都被震得跳了起來,發出“哐當”的聲響,茶水濺出,打濕了桌麵。他卻渾然不覺,眼睛瞪得更圓了,裡麵閃爍著興奮的光:“好一個‘順其勢、助其力、合其位’!說得好!”

他站起身,繞著葉法善轉了兩圈,絡腮胡下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那笑意藏在胡須裡,不仔細看幾乎發現不了:“玄陽那家夥當年在我這,隻會背‘雷為天地之怒,聖人以之懲惡’,哪有你這等見地?你這比方,倒讓老道想起年輕時讀的《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玉樞寶經》,經中說‘雷乃天令,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與你說的‘順其勢’不謀而合!這纔是懂雷法的人該說的話!”

葉法善心中一鬆,知道自己這番話起了作用。他微微躬身:“晚輩隻是瞎琢磨,偶有所得,還望道長指正其中謬誤。”

“琢磨得好!”張玄真走到牆邊,從層層疊疊的符紙中,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張最陳舊的雷符。那符紙已經泛黃發黑,邊緣酥脆,彷彿一碰就會碎,上麵的硃砂也褪成了暗紅色,卻依舊透著一股淩厲之氣,讓人不敢輕視。“你看這‘五雷符’,上畫五雷紋,分屬東西南北中五方,下書‘雷霆都司’印,是調動雷部神吏的憑證,中間的‘雷令’二字,筆鋒要如劍,直刺蒼穹,收筆要如鉤,能鎖住雷氣,為何?”

他不等葉法善回答,自己說道:“因劍能破邪,鉤能聚氣。你之前說筆畫如氣脈,算是說到點子上了!這符上的每一筆,都是一條氣脈,起筆是氣之始,運筆是氣之流,收筆是氣之聚,一筆他指著符上的一處轉折,那裡的硃砂顏色略深,顯然是運筆時特意加重了力道:“這裡要頓筆,像雷劈到石上的反彈,看著是停了,實則氣在裡麵打轉,一點都不能斷;再看這裡,”他又指向符尾的輕挑,筆畫細如發絲,卻韌勁十足,“要輕挑,像雷過雲端的餘韻,看著淡了,意卻要跟著走,不能散。這些細節,玄陽當年練了半年都沒悟透,總把頓筆寫成死疙瘩,氣到那兒就堵了,畫出來的符自然引不來雷。”

青禾在一旁聽著,小手攥著葉法善的衣角,聽到“寫字”,忍不住小聲道:“葉道長說,寫字就像走路,該停就停,該走就走,停的時候腳沒站穩,走的時候就會摔跤。”

張玄真聞言,瞪了青禾一眼,那眼神卻沒了之前的凶戾,反而帶著點笑意,他用粗啞的嗓子笑道:“這小娃娃說得倒形象。雷符就是‘寫給天地的信’,筆畫亂了,天地看不懂,自然不靈。你這徒弟帶的,倒比玄陽那木頭疙瘩機靈。”

他轉身對葉法善道:“你既懂理,又有悟性,老道便給你個機會。從今日起,你在玉清觀住下,每日寅時起來觀雷紋——就是看天邊的雲紋變化,記下來,辨陰晴,斷雷兆;辰時練禹步,踏九宮,合方位,把步子練紮實了,氣脈才能順;午時調硃砂,按比例配雄雞血、硫磺,練到閉著眼都能調得恰到好處。”

他頓了頓,語氣又嚴厲起來:“若能熬過三個月,沒半途而廢,也沒偷奸耍滑,老道便教你真東西,五雷法的核心口訣、符諱、手訣,都傳你。若是熬不住,或者偷懶耍滑……”

張玄真故意停頓,目光掃過院角那堆半人高的木柴:“少看一個時辰的雲紋,就罰你劈一個時辰的柴;禹步踏錯一步,就圍著院子跑十圈;硃砂調錯一分,就用清水把前院的石板擦三遍。老道這裡可不養閒人!”

葉法善連忙行禮,態度恭敬而堅定:“多謝道長肯給晚輩這個機會,晚輩定當恪守規矩,勤勉修行,絕不敢偷懶!”

張玄真擺了擺手,朝著後院喊道:“明虛!”

一個中年道士應聲從後院走出,他穿著青色道袍,麵容憨厚,額上有幾道淺淺的皺紋,顯然是常年操勞留下的。“師父,您叫我?”

“帶葉道長去西廂房住下,”張玄真吩咐道,“再讓後廚備些吃食,給他們師徒倆墊墊肚子。記住了,盯緊點,彆讓他偷懶,少看一個時辰的雲紋,就罰他劈一個時辰的柴!”

明虛道士連忙應著:“是,師父。葉道長,這邊請。”

葉法善謝過張玄真,拉著青禾跟上明虛。路過前院時,他回頭看了一眼,見張玄真正拿著那張舊雷符,對著從窗欞照進來的晨光仔細看著,手指在符上的筆畫間輕輕滑動,嘴裡還在低聲唸叨著“氣脈……轉折……原來如此……”,神情專注得像個正在解難題的學童。

葉法善心中瞭然,自己在玉清觀的修行,算是真正開始了。這三個月,定不會輕鬆,但他眼中沒有絲毫畏懼,隻有期待——對雷法的期待,對更高道法的期待。

明虛道士領著他們穿過前院,繞過那九根鐵柱時,葉法善特意放慢了腳步,仔細觀察。鐵柱上的銅線纏繞得極有規律,每繞三圈便打一個結,結的形狀像個小小的雷紋,銅線末端的銅鈴雖小,卻異常精緻,鈴身上刻著“雷令”二字。“這些鐵柱是按九宮八卦的方位立的,”明虛道士看出了他的好奇,憨厚地解釋道,“乾位的鐵柱最高,坤位的最粗,師父說這樣才能更好地引天地之氣。”

西廂房在觀的西側,是兩間朝南的小屋,屋裡陳設簡單,卻收拾得乾淨。靠窗擺著一張木桌,桌上放著硯台和幾張黃紙,牆角有一張木板床,鋪著粗布褥子,雖不奢華,卻讓人覺得踏實。

“葉道長暫且住在這裡,”明虛道士指著隔壁,“那間屋給小道童住。後廚這就備飯,是小米粥和素包子,師父說練法的人,吃清淡些好。”

青禾一聽有素包子,眼睛亮了起來,剛才的緊張早就跑沒了,拉著葉法善的手,小聲道:“葉道長,這裡好像不錯呢。”

葉法善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目光望向窗外。晨霧已經散去,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院中的銅鈴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知道,從寅時觀雲開始,一場艱苦卻充滿希望的修行,即將拉開序幕。而他有信心,憑著這份執著與悟性,定能通過張玄真的考驗,真正踏入雷法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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