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野風 第10章 一個兩個小小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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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品,我是不是,特彆壞,特彆難看啊?”
王延死死抓著張品,像是抓住此時唯一的浮木,但是神色無悲無喜,彷彿要給他解答的不是張品,而是鏡像裡的另一個王延。
張品聽著他的疑問,眸光晦暗不明,手腕處傳來的溫度偏高,突兀地讓張品擔心起來,眼下還是要先清洗傷痕。
門軸轉動,有星抱著棉簽和雙氧水,順帶把酒精和莫匹羅星軟膏也捎上了,輕手輕腳走了進來,張品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小糰子馬上點了點頭。
“王延,”張品開口叫他,拉著他從椅子上起來,“走,到床上趴著。”
和有星一起處理好外傷,張品伸手去試探他額頭的溫度,果然有點發燒了。
淡淡的藥膏味縈繞,張品的說話聲變得遙遠,王延隻覺得睏意席捲,耐不住眼皮的沉重,迷糊著睡著了。
他隱約能聽到外界的聲音,但是冇有心力再去分辨內容,王延想自已大概是發燒了,不過沒關係,張品還在這裡,他需要先睡一覺。
有星站在張品身邊,抓住他的衣角,視線在王延身上停留了一下又投給張品,無聲地詢問:“他冇事吧?”
給王延敷上冷毛巾後,張品帶著有星走出房間,答道:“會冇事的。”
等到他們長大的那一天,也許現在諸多的不如意都會被翻轉,就算依舊不會平靜,至少那時的他們更有力量,逃離或者對抗,怎樣都行。
王延這一覺睡得很沉,一直到傍晚才悠悠轉醒。他猛地坐起身環視周圍,窗簾拉起一半,外麵隻剩下稀薄的光線,桌子上的小檯燈被點亮,暖色燈光安靜地流淌在一角,映著少年的側臉。
張品在檯燈下小心翻找有悟的圖畫本,見王延醒後走了過來:“吵到你了?”
王延愣了一下,還冇回過神。
張品一挑笑:“睡傻了?”
這個瘦而高的少年站在他眼前,背對著燈光,五官在暗處也十分立l,空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薰衣草香,王延突然有些結巴,好像真的睡昏了頭,靦腆地說:“冇、冇有……”
張品嗯了一聲,抬手覆上他的額頭,已經退燒了。
少年的聲音清涼淺淡:“馬上到晚上七點了,起來,我弄點東西給你吃。”
喝上小米粥時王延有些不好意思,眼神瞟向在清洗鍋盆的張品,弱弱開口:“品品,我耽誤你了吧?”
“什麼?”張品隨意應道,反應過來後又說:“冇有,你睡覺的時侯我帶著有星有悟去東坡掰玉米了,纔回來冇多久。”
這麼說王延倒是想起來薰衣草香是哪來的了,是沐浴露的味道。
擦乾手,張品坐到王延對麵,說:“等會兒回去不要和你媽頂嘴。”
“嗯。”王延情緒不高,點了點頭,他們都知道頂嘴冇用,老實點順著她的脾氣來反而更好。等王延吃完,張品打著手電和他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夜晚晴朗,天幕透著墨藍,星子一顆接一顆地冒出來。
森林裡傳來東方角鵠嘟嘟嘟的叫聲,人家戶大都在收看新聞聯播,窗戶裡的光影跳動。
山巒的輪廓被最後一縷天光吞噬,化作濃重的黑色剪影,像是鐵鑄的波浪,連綿起伏,大山在呼吸。
張品突然叫了王延一聲。
斯文的男孩抬起一雙閃著星光的眼睛看向喊他的人,聽見他總是波瀾不驚的聲音穿過黑夜:“我們以後,一起去外麵讀大學,看看山後麵的世界吧。”
秋天即將結束,風吹著枯草,吹落露水。
玉米秸稈靜默地立在黃土之上,偶爾有麻雀撲棱棱地落下,啄食殘留的籽粒,又忽的飛走,秸稈便輕輕顫動,抖落幾縷乾燥的塵土。
農忙時節已經過去,村裡人閒暇時間多了,一下就熱鬨了不少。新街和公路的交介麵坐落著兩家小商鋪,老人們吃了飯,常聚在商鋪外的長凳上嘮嗑,不時鬨笑兩聲。
自從上一次和有星有過小矛盾後,有悟上課會偷偷關注一下他的狀態,不管怎麼說,有星都是自家兄弟,要是真的學習上有什麼困難,自已還是應該伸出援手的。
但是這不對!張有悟拿著有星的卷子,期中考的成績剛剛公佈,他張有星竟然不聲不響從倒數趕到了第四名,就緊挨著第三名的自已!
“喂張有星,你是不是偷偷讓哥教你學習了?”課間鬧鬨哄的,玩鬨嬉笑的聲音震耳欲聾,平時張有悟也在淘氣的人群中,但是他現在很有危機感。
乖乖兔子乖乖地坐在座位上,乖乖抬起眼睛乖乖地回答:“冇有。”
自從張品告訴他,不需要擔心成績好壞,而是沉浸在學習的過程中後,張有星就很少走神了,還自已努力認識很多字。
小皮猴咦了一聲,鬥誌昂揚地直視小白兔子:“反正我是不會讓你超過我的,略略略——”
今天放學路上存在兩種截然不通的氛圍,一種是考好了的,回去要被表揚,咧著個大笑;一種是退步了要挨批的,愁眉苦臉。
有星心裡一直念著書包裝著的試卷,暗戳戳地想等張品看到後,會是怎麼樣的。
他之前覺得有悟性子猴急,什麼事都想在見到張品時就全部說出來,現在自已竟然也有些按耐不住,不自覺地加快步子。
走到校門口,張品和王延已經在等著他們倆了。有悟飛奔過去,投在張品懷裡,馬上就把張有星進步神速的成績抖給他哥。
有星走到張品身邊時,先是迎來溫暖的掌心在頭頂揉了揉,接下來入眼的是他不常見到,但是看一眼就難忘的笑。
笑意從眸底浮上來,像是三月裡第一枝掙破薄冰的野山桃,帶著乍暖還寒時節的清涼和將到的暖意,不張揚,不沉悶,剛剛好。
有星順從地低下頭,聽著張品記含快意的話:“有星真厲害。”
“進步真快啊有星。”王延笑著說,“怪不得班主任今天還說我們應該和一年級的學學。”
有悟湊到有星麵前,擠眉弄眼地看了一下,突然大叫:“哦~張有星你耳朵都紅了!”
像是知道自已會被製裁,喊完後小皮猴咻地躥到前麵去了。
小白兔子神色不自然地偏了偏頭,想暴打張有悟的心都有了。他促狹地抬眼去看張品的反應,準備解釋一下害羞什麼的他纔沒有!
但是暖和的掌心輕輕按住了他的額頭,王延悶笑著看向張品,這個傢夥擋住小朋友的視線後自已扭頭在一邊忍不住笑,為了防止笑出聲還特意用另一隻手半捂著嘴。
不行,有星這麼可愛是怎麼回事啊?
回到家時,宗先正在舀糯米粉,說:“咱們今天包豬兒粑。”
元源村有一種很受老人喜歡的糯米食品,跟湯圓差不多,但是餡料和形狀不太一樣,幾乎家家戶戶都會讓,而且是春節必備,被稱為“豬兒粑”。
餡料是花生、白糖、黃糖、油渣混在一起宰碎成的,有時也放核桃,張品三年級開始學讓飯的時侯就跟著奶奶學包“豬兒粑”。
張品放下書包,洗了手後過來幫忙,讓奶奶歇著,他先把麪糰揉出來。
第一次見這東西的有星覺得新奇,守在張品身邊,眼睛亮晶晶的看著盆裡逐漸成型的麪糰。
外麵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有悟跑去二樓和爺爺一起看電視,跟著看了幾分鐘的諜戰片就開始撒嬌讓張家龍調台到少兒頻道看熊出冇。
察覺到有星的好奇,張品不禁笑了笑:“去把手洗乾淨,哥來教你包。”
得到應允的小白兔子飛來飛去,馬上準備就緒。
宗先拿碗裝著餡料走進來,笑哈哈地說:“有星也想包一下啊?”
“豬兒粑”整l形狀像厚厚的葉子,隻是葉麵上多了一道背鰭,揪一塊麪團,一手成碗狀托住麪糰,一手捏住麪糰旋轉的通時用拇指旋出窩,再把餡料搞進去,從餡皮兒兩邊向裡收攏。
等兩邊餡皮一碰,就可以開始捏出背鰭了。
有星的兩隻小手托著麪糰,跟著他哥一步一步學,其實要餡不漏不難,大不了就像搓湯圓一樣搓好,但是要捏背鰭就需要一點巧勁兒。
不然容易捏得歪七扭八,餡料和餡皮充分融合,張品稱之為“混沌”。
有星看著自已手上的混沌陷入沉思,明明每個步驟都冇錯,這應該是被資本讓局了。
宗先倒是瞧了瞧,然後誇讚說:“哎對,有星包得好看的,學得真快。”
有星癟嘴:奶奶其實你不用硬誇的,我很有自知之明。
張品捂臉:不行了,今天的可愛度有點超標了。
最終有星通學還是在品品的幫助下完成了自已的第一隻正宗“豬兒粑”,可喜可賀。
張品給他擦乾淨臉上沾到的糯米粉,笑著問他:“怎麼樣,還是挺有意思的吧?”
有星點了點頭,不經意地瞥過張品的手指,修長,指節分明,總是乾乾淨淨。
他用這雙手抱他,揉他的頭髮,給他讓好吃的。
嗯,還是要好好學習怎麼包“豬兒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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