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 第 38 章
“她叫春樹,是我很喜歡的作家。”
隨後,暮雲向春樹介紹道:“這位是我丈夫,他叫顧池橫。”
被介紹的二人彼此都沒有客套幾句的意思,隻是互相露出禮貌性的微笑。
孤鴻海上來,池橫不敢顧。
春樹心想,這倒是個好名字。
可無獨有偶的,她如今纔是“池橫不敢顧”。
“我去書房處理工作了。”顧池橫對暮雲說。
他走上樓梯,又補了句:“晚上有你的生日晚宴,你彆忘了。”
暮雲低低“嗯”了聲,目光落在膝蓋上。
顧池橫上樓的腳步聲沉悶,一聲一聲,砸在春樹心間。
春樹終於知道暮雲之前所說的“商業聯姻”是什麼:顧池橫與暮雲之間的相處,更像是同在一個屋簷下的室友,而非情侶,更非夫妻。
一時間,春樹竟不知該為誰悲哀。
腳步聲消失在三樓,春樹忍不住問道:“他平時對你好嗎?”
“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我們本來就隻談利益,不談感情。”
暮雲斂了笑容,麵無表情。
春樹也說不出勸慰的話,隻有糖糖天真無邪地問:“媽媽,你們在聊什麼?”
“沒什麼,”暮雲摸摸糖糖的腦袋,憐愛的神色中帶了一分悲憫,“還在聊小說劇情呢。”
呆在這看不見未來的家裡讓春樹也感到一絲絕望,春樹的胸口悶悶的,她道:“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在花園裡再轉轉吧,等下我送你。”
再過一會兒暮雲要準備晚宴妝造,她們今天的這場相會,到了該結束的時間。
暮雲把糖糖留在房間裡,自己同春樹一齊走出彆墅。
彆墅外,翠草如茵,假山團簇,梧桐樹顯出勃勃生機。
縱然兩人離院子的大門隻有幾步之遙,可沒有人提及告彆。
春樹不急著離開,暮雲自然也不會主動趕客。
“我跟枕山的門衛提過,你來的話,就是來我家做客的,他們都會放行,”暮雲忽然半開玩笑似地說了一句,“實在不行,你可以爬樹來窗台看我。”
春樹不會質疑,暮雲將自己擺在重要的位置上。
然而,再怎麼重要,也隻是朋友。
今日見到了顧池橫,春樹好想問一句——你對他是否有感情?
可一開始的時候,暮雲已經為她解釋過:那是商業聯姻,與感情無關。
她不應該再問。
像是嘴裡含著軟糖,每一次咀嚼,舌尖都蔓開無法控製的酸澀,她卻在酸澀中,品嘗出微微的甜。
“等我寫好了小說的初稿,我再給你寄一份。”
春樹放下心中的糾葛,終於說。
是喜歡她也好,是喜歡她寫的小說也罷,為了暮雲星眸中的自由與嚮往,春樹願意付出一切。
又過了好些鏡頭,漫長的拍攝結束,時間已經指向淩晨一點。
天空暗淡,寂寞無星,鄭綿開車載著二人回酒店。
“真的不用去醫院看看嗎?”
季雨桐還是擔心裴若初的傷勢。
“不用,你如果放心不下,等會兒來我房間幫我上藥。”裴若初淡然。
“好。”
她是真的有些放心不下。
“若初又受傷了嗎?”
鄭綿的緊張也寫在臉上。
今天鄭綿回公司有點事情,不想就一個下午不在,裴若初竟然又出事了,對鄭綿來說,藝人的安危大過天。
“是之前的傷口,沒什麼大礙。”
裴若初知道鄭綿的性子,乾脆原原本本把片場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鄭綿半信半疑,乾脆問季雨桐:“季導,若初真的沒事嗎?”
在她心裡,季雨桐要比自家不省心的藝人靠譜得多。
身旁的裴若初挑了挑眉,季雨桐心領神會地笑了一秒,隨即道:“沒事,等會兒我去她房間看看,不用擔心。”
握著方向盤的鄭綿大腦飛速運轉。
其實,比起裴若初的傷勢,她更關心後座兩位的關係。
彆人或許不知道,可鄭綿天天接送這兩位祖宗,小細節都看在眼裡。
這兩位再這麼飛速發展下去,也不知道會是什麼走向。
電梯停在二十三層。
裴若初一開啟房門,季雨桐就熟門熟路地跟著進來。
“傷口給我看看。”
裴若初又好氣又好笑,手搭著衣擺直接往上一脫——
季雨桐被雪白纖細的腰肢晃花了眼,臉紅心跳,她忙攥住裴若初的手:“躺著吧您,我去拿藥箱。”
離受傷過去約莫兩個星期,裴若初腰側的傷口還蓋著猙獰的痂,也不知何時能大好。
此刻,傷口的外緣處微微滲血。
季雨桐抿著唇給裴若初處理完傷口,又氣又惱,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下次不要這麼拚。”
“好,”裴若初坐起來,“我解釋了的,當時沒想那麼多,桐桐不要生氣。”
“我沒生氣。”
季雨桐垂著腦袋,手指絞在一起。
她不敢告訴裴若初。
她是心疼。
裴若初拉住她的手指,輕輕晃了晃:“不礙事,睡一覺就好了。”
季雨桐歎息:“知道你拍戲認真,也得注意點自己的身體。”
“受了多少傷了……”
近來,她們的距離,彷彿近了一大步。
以至於此刻,季雨桐自然而然地用上了這般親昵的語氣,好似她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
裴若初自知不對,低頭不語,隻是牽著季雨桐的手一直沒放。
望著二人相牽的手,季雨桐心跳加速,撥雲見月。
裴若初對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
季雨桐正為自己的大膽猜想而震驚,她的手機在這時候亮起了螢幕。
有新的訊息。
“聽說《相逢》已經在繼續拍攝了?”
是原作者華燈發來的。
“有資訊?”
季雨桐一直盯著手機,擡頭間,發現裴若初一直盯著自己。
在柔波裡,她低下頭,不禁臉紅:“嗯。”
回了資訊後,季雨桐熄滅了手機螢幕:“在回複《相逢》的作者,她說她有時間會來旁觀電影拍攝。”
裴若初恍然,轉而問她:“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季雨桐與華燈相識於電影,談及電影,季雨桐的話便多了。
“我當時想拍電影,又耐不下性子好好打磨劇本,就想挑個看得順眼的先拍著練練手,我算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很多編輯把成堆成堆的劇本往我家的娛樂公司那兒送,可當時看了一圈,都覺得是些快餐文學,即便拍出來了也是一時娛樂,經不住細細推敲,我便放棄了從中選出好劇本的想法,寄希望於自己動筆寫一份。”
“但開始動筆了,便覺得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三天憋不出五百個字,”季雨桐想起當時的窘迫,忍不住發笑,“碰巧這時候華燈給我發了個劇本,大概是我廣收劇本的訊息傳到她那兒了。她發來的那個劇本就是《遠山》,我認真拜讀完,腦袋裡隻有一個念頭——這故事有點意思。然後我再看了遍原作小說,覺得作者將小說改成的劇本很見功夫。”
“我就同她商討把《遠山》拍成電影,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裴若初微微點頭,溫潤的眼眸中映著季雨桐亮晶晶的眸子,在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遠山》對我來說很重要,不過我拍它的時候一些技巧手法還是太質樸,顯得青澀,”季雨桐一改往日的緘默,興致勃勃地分析自己先前拍的電影,“但我倒不覺得遺憾,無論是人還是電影,總歸都是要成長的,或許很多年後我再回頭來看《遠山》,會覺得懷念。”
“我很喜歡《遠山》。”裴若初直言。
“你看過《遠山》?”
季雨桐不免驚訝,她的心裡一下子緊張起來,偷偷期待著裴若初的回答。
“自然看過,之前不是跟你說,我很想參與這部電影,《遠山》上映時,我還包了場,”裴若初溫柔地笑,“你拍的電影,肯定要支援。”
這是季雨桐未曾料到的,她以為,既然她們已多年不見,之前在同一個圈子裡也能避則避,裴若初自然不會刻意留心自己的訊息。
沒想到裴若初看了《遠山》,還很喜歡。
季雨桐心中莫名的情緒又澎湃起來,她藏匿了許久的諱莫如深,似乎又從心底爬出,有死灰複燃的跡象。
再結合剛剛無端的猜想,她暗歎不妙,連忙偏過頭不敢再注視裴若初的眼睛。
她怕自己的靈魂再一次情不自禁。
“桐桐,拍《遠山》的時候有想過找我嗎?”裴若初忽然問。
“有的,”季雨桐誠實回答,“但沒抱什麼希望,我們當時已經那麼久沒聯係了……”
“你這麼說,我總算也不遺憾了。”裴若初釋然。
“很多時候我會想,如果當年的凶案沒有發生,我們是不是還跟從前一樣親密。”
季雨桐愣了一下,又聽到裴若初繼續道:“我一直想通過自己的力量查清事實,然而直到現在,我連百分之一的真相都觸控不到。”
那種自深處流淌的無力感傳染給季雨桐,一時間,季雨桐說不出勸慰的話。
“會有那麼一天的。”
最終,季雨桐說。
也不知這話是說給裴若初聽,還是說給她自己聽。
“時間不早了,今天在我這裡休息吧?”裴若初歪了歪腦袋,突然提起彆的話題。
季雨桐連忙擺手,說:“打擾你休息了,不早了,我趕緊回去。”
裴若初就像一塊浸滿了水的海綿,擠一擠,總會溢位新的東西,那些新奇的,季雨桐未曾知曉的部分,對季雨桐來說,有著極致的吸引力。
她知道,那是她對裴若初的探索**。
她快守不住自己的心了。
季雨桐坐進車裡,望著沉沉夜色,不去想遠方。
……
手機螢幕在此時亮起。
“季導,有空嗎,有些事情想告訴你。”
竟是王翰坤的訊息。
季雨桐不解,王翰坤進組後除了拍電影以外,私底下跟自己幾乎沒什麼交集。
他是向晚的男友,季雨桐要避嫌。
“什麼事?”
“見麵說比較好,方便見麵嗎?”
王翰坤的回複很快。
季雨桐冷漠打字:“不方便。”
“有關裴若初的事。”
彼時已快到第二日。
深夜的街上,隻偶爾從對向駛來一輛車,同季雨桐擦肩而過後,又開往遠方。
季雨桐猶豫了一會兒,踩下油門,前往某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