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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朧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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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雲大吃一驚:“你怎麼進來的。”

春樹用手撐著窗沿爬進房間內,拍了拍褲子上大片的泥灰:“爬窗。”

顯而易見。

原來,春樹思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於是她騎著車冒雪趕去了暮雲家。

她叩響了門,來應門的是阿讓。

見到來人是春樹,阿讓臉上沒有笑容,話語也不再尊敬。

“是你啊,你來乾什麼?”

“來找暮雲。”春樹說。

阿讓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嗤笑一聲,道:“真把自己當成什麼人了,你身上這幾件衣服加起來都買不起這兒的一雙拖鞋,腳踩在客廳裡我們都得多擦兩遍地,你這樣的鄉下人,也有臉說是夫人的朋友?”

阿讓此時的態度,與春樹你耳朵都會紅。”

春樹也想起了以前她們一起讀文章的日子,她實是一個臉皮薄的人,那時的她動不動就捂著臉,讓暮雲彆把她寫的小說讀出聲。

“我很想念剛認識你的那段時間,輕鬆,自由,充滿希望,那時候多好。”

“我看似什麼都擁有,美貌、金錢、家庭,在很多人看來,我應該是幸福的,如果我都是不幸的人,那麼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們過得多淒慘啊,”暮雲說,“可我連自己喜歡的工作都做不了,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錯,我怎麼能算是自由的?”

“你纔是自由的。”暮雲對著春樹輕輕笑了一下,眼底一片虛無。

“怎麼會……”春樹說不出安慰的話。

對春樹來說,不是這樣的。

彼時的她卑微如螻蟻,甚至從沒見過月亮的模樣,她不知道什麼是希望、自由,更沒見過愛情的模樣。

如今,月亮就在她身旁。

“不要放棄希望,踏過這片荊棘之後,你的前方在迎接你。”

春樹鼓勵她。

暮雲白皙的手指敲了敲床沿,分析道:“我不會放棄的,顧池橫隻是不想我出去工作,大不了我以退為進,先找個機會出門再從長計議也不遲。”

春樹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縱使暮雲的心情算不上光明,她卻依然笑得柔和,或是怕春樹為難,暮雲又提起了爬樹一事,她說:“下次要見我,不用爬樹了,萬一摔下來,肯定會很痛,還會受傷,我跟阿讓提前說一聲你要來即可,她雖然勢利,好歹現在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

雖然家已不成家了,暮雲想。

“不重要的,隻要看到你沒事,我心裡便踏實多了,”春樹認真說,“如果有必要,隻要你聯係我,我還是願意以這種方式來找你。”

暮雲苦澀地笑了一下,說不出話。

春樹想了想,又說:“或許,與你相遇,就是為了讓我向你效勞。”

春樹蹲下身,單膝跪地,朝著暮雲行了一個騎士禮。她跪得不是很穩,身體的重心忽左忽右,整個人微微顫動著,右手擺放的位置說是前胸更像是搭在肩膀上。

明明看起來有些滑稽,暮雲卻快落下淚來。

洶湧的雲層之下,真正的朋友在黑暗的暴風雨中顯出堅毅的輪廓。

在無望之境裡,春樹不顧一切奔趕前來,為她赴命。

暮雲心神震顫。

在暮雲為了出逃想破腦袋的時候,事情卻忽然有了轉機。

這天,顧池橫要暮雲陪他參加一個晚宴。

暮雲冷笑著問他:“你不怕我破罐破摔大鬨晚宴?”

“你還沒失心瘋到這個程度,”顧池橫自顧自地挽著袖子整理儀表,“至於嗎,為了你的工作提離婚,早些年怎麼沒見你那麼上心,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那個叫春樹的土鼈吧?”

“她不是土鼈。”暮雲反駁得很快。

在顧池橫的眼裡,唯有階級相同才能稱之為人,他根本不肯屈尊俯視春樹。

當下他又嘲諷道:“那就是螻蟻吧,沒什麼差彆,再奮鬥一百年她也是那副樣子。”

晚宴上,衣香鬢影。

“你還是適合這樣的生活。”

顧池橫捏著一杯香檳說。

暮雲穿了一襲白裙,頸上戴著華麗的珠寶,高貴不可方物,她卻沒有笑顏,形容慘淡:“你知道我為什麼傾慕春樹的人生嗎?”

顧池橫睨她一眼,還算配合地接話:“為什麼?”

“她什麼都沒有,卻有為自己夢想奮鬥的勇氣,我看似什麼都有,卻連拿起相機的能力都沒有。”

“我喜歡她對人生的赤忱。”

顧池橫給她遞了台階:“我這兩天想了想,你要出門工作,也可以,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這樣,我給你安排一個我們公司的秘書,你天天發發檔案就行了,朝九晚五,還能蹭我的車上下班,多輕鬆。”

暮雲仍想糾正他的想法:“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

顧池橫不解:“你不就是想工作。實在不行,我們公司也有需要拍照的地方,你去宣傳部,也可以拍照。”

暮雲知道跟他是談不妥了,她蹙眉,快壓不住自己的脾氣。

“再次強調,我不是你的附庸。”

顧池橫眉頭一皺:“前幾年不都挺好的,你是被那個鄉巴佬帶壞了。”

“前幾年你沒有這麼禁錮我的自由過,而且那時候糖糖還小,為了照顧孩子,我不出路途遠、時間長的差,減少了大部分的工作,當時我是自願的。”

暮雲言下之意,現在她是不自願的。

暮雲想同他認真聊一聊:“我們之間是商業聯姻不假,這些年你在外麵怎麼玩,我從來不過問。我以為,我們有這樣的默契,我不問你,你也彆來管我,我的努力不應該被你瓦解。”

顧池橫也冷了臉:“我看是關你關得還不夠,你怎麼還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是你,”暮雲冷笑,“禁錮我的□□有用嗎,我的心已經不在這個家裡了。”

“說真的,我們離婚吧,顧池橫。”

“再繼續下去我們誰都不開心。”

“為什麼一定要走到離婚這一步……”顧池橫不解。

“我從來就不愛你,我本以為我可以犧牲愛情,可如果在此基礎上還要犧牲自由,犧牲我的未來,我好像的確做不到。”

“我們都還年輕,可以重新來過。”

暮雲認真得不能再認真。

“那為什麼不跟我重新來過。”顧池橫咬牙。

暮雲笑了:“我說了,我不愛你。”

“你愛誰?”

暮雲沉默片刻,堅定道:“我愛我自己,我要愛我自己。”

顧池橫對上她眼底的認真,心神一震,不由自主退了半步。

……

那天,暮雲沒有陪顧池橫參加完晚宴。

晚宴行進到一半,她就悄然離場了。

當相識的朋友問到暮雲的去向時,顧池橫隻狠狠捏著香檳杯,忍著牙疼笑笑:“和我鬨脾氣呢。”

他望著舞池的中央,在心裡暗暗期冀暮雲會突然出現,給他一個驚喜,像往常一樣同他共跳一支舞。

隻是等了很久,很久,等到舞池中的人群都漸漸散開,他再眨眼——全都是陌生的麵孔。

他心裡有些失落,也不知道暮雲的這場脾氣會鬨到哪一天才肯罷休。

夜裡,春樹伏案寫小說的時候,忽然收到暮雲發過來的簡訊。

“可以來接我一下嗎?”

春樹停下筆,問暮雲在哪。

“你的小區門口。”

春樹愣了一秒,起身狂奔。

鋼筆在白紙上劃了很長一道墨跡,“家”的最後一筆被拉得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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