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 第 57 章
拍完這場戲,黃昏恰好落下尾聲。
這部電影也如同這場黃昏,接近尾聲。
鄭綿已經準時來到片場,她來接裴若初出席j家的品牌活動。
活動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裴若初為j家代言了五年,每一年都會受邀出席活動。
也是湊巧,今年的活動在鵬城舉辦,因而裴若初不用在兩個城市之間奔波趕場。
由於出席活動的原因,她請了假,將今晚的戲份都延後,她正想同季雨桐再打聲招呼,卻怎麼也找不到人。
也不知平時一直在片場忙前忙後的導演跑到哪裡去了。
“若初,先上車吧,一會要是堵車就糟糕了。”鄭綿催她。
無奈,裴若初隻得先趕往活動現場,她打算上了車後抽空給季雨桐發個訊息。
車子發動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黑夜裡,縱使有車頂燈光的微弱照明,許多細節也不大能被注意到。
裴若初理了理身上的禮服,問鄭綿要手機:“我給桐桐發個訊息。”
“不用了……”鄭綿欲言又止。
裴若初剛想問為什麼,就聽到最後排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surprise”
她回頭,季雨桐笑得燦爛。
“你怎麼在這裡?”
裴若初大吃一驚,被季雨桐的情緒傳染,也輕鬆笑起來。
“聽說你要去參加活動,生怕鄭綿笨手笨腳的照顧不好你。”
坐在前排的鄭綿咬牙切齒,昨天季雨桐拜托她的時候可不是這一副表情。
當時季雨桐一臉真摯:“我很想陪若初姐參加活動,可以當作她的小助理,打扮得低調點就沒人會注意了。”
鄭綿心道這不是她能決定的。
“你不要告訴若初姐,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鄭綿強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
可惡的小情侶!
眼下,小情侶在後座甜甜蜜蜜。
“你?”裴若初訝異。
“你晚上的場次都不拍了嗎?”
季雨桐委屈:“落下一天不礙事的,現在進度很快,不如讓大家都好好休息。”
“而且我很適合給你當助理的。”她認真望著裴若初。
在七分假三分真的可憐眼神裡,裴若初沒架住季雨桐軟磨硬泡。
華燈初上,裴若初穿一襲優雅奢華的黑色長裙,珠寶璀璨,妝容精緻,款步下車,踏上了紅毯。
閃光燈排山倒海般湧來,在人山人海中,裴若初的兩位小助理偷偷往後台走去。
沒人知道,常年隻帶著一位助理的裴若初,什麼時候又多招了一位小助理。
多年前,季雨桐隻敢躲在角落裡,看裴若初站在台上款款而笑。
而現在,裴若初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手上還戴著她送的黑瑪瑙手鏈。
那條手鏈是多年前買的,款式已經比較老了,也很便宜,隻夠裴若初今夜身上一整套首飾讚助的零頭。
可裴若初在整理妝造的時候對造型師說:“今夜穿黑,黑瑪瑙也很適宜,就讓我戴著吧。”
也是幸運,這條手鏈恰好是同一個讚助方多年前的出品,讚助方雖對裴若初的請求感到奇怪,但也合規矩,便隨她去了。
十二年過去,這條普通的黑瑪瑙手鏈已經成了經典款。
裴若初站在台上,落落大方地同底下觀眾分享心得,分享近況,手腕上的手鏈,又一次被眼尖的粉絲們捕捉到。
“裴影後這條手鏈戴了有十來年了吧?”
“應該是很重要的人送的禮物,能感受到初神的珍重,基本上能戴的場合她都戴著這條手鏈。”
“還好是j家的手鏈,她今天也是為j家站台,不然換彆的品牌方得氣死。”
“樓上,初神可不是拎不清的人,肯定是經過主辦方同意的。”
“手鏈太襯她了,絕美。”
……
網際網路上的熱火朝天,戴手鏈的人和送手鏈的人暫時都不知情。
她們像兩隻黑夜裡的螢火蟲,守著心裡的微光,向著對方的明亮,相互靠近。
季雨桐戴著口罩站在台下,包裹嚴實,卻露出眼底溫柔。
台上人不經意地一瞥,恰好撞見了季雨桐眼底流轉的情愫,三十歲的人恍若情竇初開,居然在台上出了神。
直到主持人把話題引到到裴若初身上,她才大夢初醒,按照事先設計的台本接話,隻是顯得有幾分卡殼。
看到裴若初難得一回在狀況外,網上聊得更熱烈了。
“剛剛初神是不是出神了?”
“樓上一語雙關好押韻。”
“她剛剛是不是在看台下?”
“看不出來,也可能是在想事情。”
“我在現場,初神的視線就落在我附近,四捨五入裴若初在看我!”
“她在看誰啊?”
“好像是在看工作人員?”
“哈,哪個工作人員命這麼好?”
“彆聊了都給我聽裴若初發言!”
……
詞是之前就寫好的,裴若初照本宣科,努力體現出品牌的高階感。她的台詞功底一直不錯,在她口中,珠寶品牌的低調與奢華展現的淋漓儘致。
等一段推薦語唸完,裴若初再度往台下看——
剛才那個位置,空空蕩蕩,季雨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等到活動的第一部分告一段落,裴若初終於能夠稍作休息。
工作人員將她引導去休息區。
人多嘈雜的後台,裴若初一眼便看清了在休息室門口等她的季雨桐。
她正打算過去,引導的工作人員忽然為裴若初指了另一個方向。
“裴老師,請往這邊走,季先生有請。”
眼前的這位工作人員穿著工作服戴著統一的帽子,乍看之下,與其他工作人員沒什麼不同。
裴若初本沒有在意,如今循聲細看,這才發現這位“工作人員”,原來是季承夜的某位助理。
她挑了挑眉,瞬間明白今夜是一場鴻門宴。
“工作人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又做了遍邀請的手勢:“請吧。”
裴若初跟著他去了另一個方向。
這小小的插曲落入季雨桐眼中,她狐疑,問鄭綿:“阿初去那裡做什麼?”
鄭綿好歹當了許多年助理,見識過圈子裡稀奇古怪的諸多事,心裡明白裴若初是被人叫去了。
可身邊這位與裴若初的關係不太清白,當下鄭綿也不敢亂猜亂說,隻道:“可能主辦方邀請吧,若初和j家許多人關係很好,私下聊天也很正常。”
鄭綿膽戰心驚,這樣應該不算說謊吧?
進到一間更衣室後,引路的“工作人員”為房裡的人關上了門。
狹小封閉的空間往往意味著曖昧或者危險,此刻對裴若初來說,儘是後者。
自那次借季雨桐之名將自己從緋聞裡摘清開始,季承夜能忍到現在才找她,已超出了裴若初的預料。
看來,長風集團近來生意上屢屢受挫的傳言,不假。
房間裡,季承夜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金絲眼鏡的鏡片在燈下反著光,白茫茫一片。
他的兩隻手手指交叉抵在唇上,讓人看不清表情,裴若初卻直覺,季承夜是笑著的。
但那大概是譏諷的笑容吧。
“這條裙子,還不錯吧?”
季承夜將裴若初從頭到尾打量了兩遍,目露讚賞。
裴若初一下便猜到是怎麼回事。
“你挑的?”
“優雅而華麗,莊重卻不失輕盈,即便是日常也可以穿出去,很適合你,”季承夜滿意,“我買下來送你,喜歡嗎?”
裴若初站在離門最近的地方,伸手就能握到把手。她做足了隨時離開的姿態,這也是一副不願多談的姿態。
“不喜歡,也不需要。”她雙手抱胸,眼神輕蔑,像山間青竹,倔強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季承夜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翅膀硬了,可以自己飛了?”
明明是疑問,季承夜卻用篤定的語氣。
“不敢。”裴若初輕輕地笑了。
明明說的是“不敢”,裴若初卻沒有一絲“不敢”的意味。
房間內,硝煙味彌漫,無形的戰爭一觸即發。
“好,很好,如今你有什麼不敢的。”
季承夜舉起手,為她鼓了鼓掌。
不輕不重的兩下,聽起來,倒像是兩記耳光。
“你長大了。”
裴若初不耐煩:“季總專門引我來這兒,不是為了敘舊吧?”
季承夜讀出了她的弦外音,問道:“若初,你是真的想斷了,是不是?”
裴若初不答,有時候,不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
“可是若初啊,你還年輕,很多事情不是你說了就算數的,”季承夜頓了頓,朝她招手,“你走近一些,我老了,晚上眼睛不好,看不清你,你走近一些,讓我看看清楚。”
裴若初紋絲不動。
見裴若初沒有配合的意思,季承夜眉頭緊鎖,薄唇抿成一條線。
“你現在,一點話都不聽了嗎?”
他正欲發作,外頭忽然傳來敲門聲。
“阿初?”
是季雨桐的聲音。
季承夜驚訝:“小桐為什麼會在這裡?”
裴若初蹙眉。
下一秒,門從外被拉開。
昏黃的光線從房間裡傾瀉,這畫麵,彷彿昨日重現。
一瞬間,季雨桐想起枕山的那夜。
門口縫隙間,露出裴若初的身影,身影逆光,裴若初的表情模糊不堪。
“阿初,你要上妝。”季雨桐正想將門再推開一些,卻發現裴若初的腳側抵著門下沿。
裴若初腳下的力道不輕不重,季雨桐想推開的門卻始終不開。
季雨桐擡頭,看清了裴若初的表情。
裴若初的臉上還含著一貫溫柔的笑容,隻是眼神淬著冰霜,還可以看見寒冰底下隱隱暴動的遊魚。
“桐桐,你回化妝間等我一下,我跟主辦方有事要聊。”
麵對她,裴若初語氣溫和。
“知道了,注意時……”
“間。”季雨桐一句話還沒說完,門就從裡麵關上了。
室內的昏黃光線被儘數回收,季雨桐的眼前灰暗一片。
是見主辦方啊。
如果不是季雨桐在裴若初關門的一刹那瞥見了屋裡人的半張臉,她或許就相信了裴若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