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 第 83 章
雪下不停,婆娑起舞。
季雨桐望著庭院裡獨立在風雪中的梧桐樹。
紅藍交雜的警燈攀爬在樹上,將它渲染成可怖的模樣,那樹一會兒是紅的,一會兒又是藍的,紅的時候猙獰,藍色時候幽怨。
季雨桐順著梧桐樹指的方向望向夜空,夜空也被染上了複雜的顏色,看起來有幾分悲涼。
季雨桐忍不住在心裡焦急。
不知道裴若初此時望見的天空,會是什麼樣的。
被警察帶走之前,季承夜走到季雨桐的身邊,小聲告訴她:“我的計劃裡,就沒有打算裴若初還能回來,無論她是否答應我的條件,她都得死。”
“裴若初再也回不來了。”
想到此,季雨桐一陣發抖。
“季小姐,還要麻煩你配合我們做一份筆錄。”負責抓捕的警察說。
季雨桐搖頭:“我要去找裴若初。”
警察還要勸說,季雨桐反道:“不用說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裴若初告訴我的。”
“等我找到她,你們問她就是了。”
季雨桐回憶起裴若初留下的那份文件。
“桐桐:
不知道你看到這一段的時候,是什麼季節。
我希望,已經是春天,你會行走在鮮花盛開的路上,路兩旁,白色的櫻花壓彎枝頭,風輕輕吹過,將美好的季節吹落在你肩頭。
我們的關係會如何?
我想,大概我已經不在你身邊了。
我有這樣的覺悟,我總是抱著失去一切的覺悟進行我的計劃。
但如果真是如此,那我非常抱歉。
我喜歡你,但喜歡不能拯救世界,至少拯救不了我。
年少時,我有幸福美滿的家庭,有溫暖的朋友,後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雖然難以釋懷,但知道還是要堅強地活下去,隻有活下去,纔有推翻一切獲得真相的希望。
我會一直努力地活下去。
但是萬一,萬一我遇到了什麼不測,也請你不要傷心。很多事情,在一開始我就已經想過了,也想好了,在走上這條路之前,我沒有猶豫,走上這條路之後,我更不會後悔。
唯一有些後悔的,是或多或少讓你知道了當年的事。
不過,現在也不後悔了,世事皆有定數,即便直到現在,我都不確定該不該跟你說這些,有時候覺得瞞著你好,有時候又覺得你有知道的權利。
於是我寫在這裡。
你會不會看到,全憑天意。
這是我隨心的決定,而不是我長久籌謀後的結果,我本來不應該這麼隨性,然而,一想到你連會不會看到這些內容都不知道,我好像又肆無忌憚了。
那一年的故事,至少,我所瞭解到的部分,基本都寫在了《第二十年》裡,我努力將它寫成一個真實又虛幻的故事。
可能讀完之後,你會覺得不適又惡心,很抱歉,對我來說這就是一個令人不適惡心的故事,這是我十八歲經曆的人生。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讓你幫我研究劇本的意思,這點在你讀完《第二十年》後應當猜出來了。
我隻是為了讓你知道我說不出口的當年的事,像我母親當年告訴我真相時的那樣。
說起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想把事情都告訴你,明明你知道後,很可能會受到傷害。
真是抱歉。
就當,看了個寫得不太好的故事吧。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是我這些年挖掘到的證據,我儘量用嚴謹的方式向你展現,好讓你相信它們是真的:
首先,關於我父親的死亡真相。
我父親死於同一囚室其他人的毆打之下,這在很多年前就沒有疑義,那位凶手叫做劉橫,數罪並罰之下,動手的人早在當年就被判了死刑。
然而,直到許多年以後,一次機緣巧合下,我居然聽裴賜年提起了劉橫此人。
那天我會去季承夜的辦公室,是為了跟他談股份的事,沒想到我到的時候,裴賜年早到了。
當時,裴賜年在季承夜的辦公室裡聊事情,站在辦公室外麵的我本來不大在意,但緊接著他們提到了劉橫的名字。
我至今仍然清楚記得,當時裴賜年說的是“劉橫不用管了”、“這件事早做乾淨了”。
事關我父親,我記在了心裡。
我去查了劉橫這個人。
出乎意料的,我真的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劉橫被執行死刑後,他的家屬搬了家,從這座城市裡消失了。
很正常,沒有人願意頂著殺人犯家屬的身份繼續在同一個地方生活。
然而,據劉橫生前的鄰居說,之前劉橫欠下的巨額賭債,他的家人全都幫他還清了。
這就不太正常了,錢總不可能被大風刮來。
為了求證我心中的猜測,我從幾年前就開始尋找劉橫的家人,然而我怎麼也找不到他們,他們像是一粒沙,在大海中忽然消失了。
這些年我原地踏步,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直到前段時間,機緣巧合之下,他的兒子主動找到了我。
他想要一筆錢,用來治病。
季承夜不願給的錢,我願意給,與真相相比,金錢都是無謂。
於是我終於瞭解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當年的事情做得很乾淨,季承夜以為自己天衣無縫,可他低估了金錢,也低估了人心。
金錢收買了一次,就得收買一輩子,不然,總有一天,會被反噬。
在這裡,我留下對方的聯係方式,如果你有需要,他會告訴你當年的內情。
相信你聽完,自會有定論。
其次,關於我母親的死。
這一段,我基本都在《第二十年》裡寫清楚了,我的母親是個善良的人,她身前百般忍辱,死後卻還時不時被無良媒體拉出來炒冷飯,如果我還有時間,我一定會幫她正名。
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
我會儘我所能,帶著她的期許,好好活下去。
最後,關於你母親的死亡。
隻有這一段,在說之前,我要先申明。
以下內容很多是我的推測,是根據目前掌握的零星線索拚湊出的結果。
畢竟,十二年過去,我們都沒能找到凶器,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找到的那一天。
沒有直接物證指認,所有的一切,都隻是推測。
我且說,你就當在理解《第二十年》當中虛擬人物的行為邏輯吧。
莫深一直對公司虎視眈眈,但不好明目張膽昭示,鐘宵的酒囊飯袋弟弟卻長了顆天真的腦子,兩個人私下裡談及了對未來的期待,莫深在得知鐘宵的弟弟也在暗中窺探鐘宵的位置,心裡的惡意在嫉妒與不甘下放大,竟起了歹心。
又恰好,此時莫深的妻子想同他離婚,他氣不過,便定下計劃,移花接木,一石二鳥。
事便這麼成了。
她的死亡是意外,但也是必然的結局。
在此不妨坦白,裴賜年被抓的事情,與我脫不了乾係。
從知道他暗中搞一些拆東牆補西牆、偷梁換柱的把戲時,我就已經開始籌謀了,選擇在那個時間段動手,也隻是因為時機成熟。
不過我想,這也不能怪我,畢竟是他自己心術不正在先,我隻是以此為契機,在他以為自己防備萬千開始輕飄飄的時候擊潰他。
還真如你我在鵬城時所料,裴賜年的確清楚當年的事情,他是重要的人證。
或許是在裡麵呆久了,裴賜年急切地想要出來,想要獲得自由,雖然我沒有這個權力,但我還是向他許諾了。
空口說大話,不是隻有男人會。
等他發現我做不到,我應當已經完成了我的複仇。
按照裴賜年的說法,當時季承夜是自行回枕山的,他不知道季承夜使了什麼手段完成了謀殺,事後他也不敢多猜,隻按季承夜的要求幫忙做了不在場證明。
根據我的推測,凶器要麼已經被處理乾淨了,要麼還留在枕山,最危險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我趁著拍《相逢》的時候幾番尋找,均無果,我沒瞧出你母親生前居所的不同之處。
如果你有機會,可以再去找一找。
謎題解了一半,剩下的,還是交給你自己。
如果你想要得到答案,就去問吧。
去問劉橫的家人,去問裴賜年的律師,甚至去問裴賜年。
他們都知道要跟你說什麼。
我沒有要你在我和你父親之間進行選擇,我隻是,想要讓你擁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你應該擁有。
如果你深思熟慮後決定掩耳盜鈴,我也可以理解。
那就如我之前所言,當聽了一個故事吧。
現在,你應當知道了,我要的不僅僅是長風,我要的,是我父親的清白,是我母親飲恨的事實。
為了真相,我可以付出一切。
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這樣孤注一擲的人。
你選擇相信我也好,不信也罷,都沒有關係。
我會在我的路上繼續走下去,直到沒有辦法,直到我死去為止。
如果運氣不好,當你看到這些文字時,我失去了訊息,或許,我已經遭逢不測。
這是我預料之中的,畢竟,當年的他就是惡事做儘的人。
那麼要不要還原當年的真相,就交給你來決定了。
卑劣吧?
甚至在這一刻,我都在利用你。
我苦心孤詣,算計一切,連這封信都是我計劃好的退路。
我一直在等待某一個時機,把秘密告訴你。
如果你看到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已經報仇雪恨,你或許憤怒,或許傷心,至少,我不後悔。
而如果,船還擱淺著,真正的惡人還在逍遙法外,可以的話,請幫我把船推離岸邊。
起風了,船應當遠航了。
它隻需要一個契機。
我就是這樣的人,權衡利弊,而不問自己心意。
世事自有天意,我相信天意。
就像我註定會愛上你,註定隻相信你。
都不重要了。
我要對世界開槍了。”